第50章
大約過去了一刻鐘,門外突然傳來蔣如的一聲尖叫。
時雲垂下眼睛,知道已經有結果了。
舞墨有一點發抖的聲音傳進來:“殿下,人撈出來了,已經……已經沒氣了。”
太子妃捂了捂嘴,懷馨也呆住了。
無論她之前說了什麽狠話,青栀畢竟是從小伺候她的人,乍一聞她的死訊,懷馨的腦袋一下子炸了。
她木木地轉向時雲。
“是你殺了她對不對?你為了害我,殺掉了她沉進池子裏,是你幹的對不對!”
她在屋子裏看了一圈,目光從時雲時徵長公主臉上依次掃過,最後盯住太子妃,一下子哭了:“嫂嫂您看看,這裏是郡王府,除了她時雲誰能那麽不聲不響地就把青栀給殺了?嫂嫂你要給我做主,不然我就去找皇兄找父皇,他們要是知道你不管我肯定會怪你的嫂嫂!”
太子妃本來就不算好看的臉色更難看了一點,她有些尴尬地看向時徵和姝陽。
時徵會意,說道:“臣知道娘娘與此事毫無關系,只是個旁觀者罷了,屆時在陛下面前,您只需要将看見的事實陳述出來就好。”
時雲問門外的舞墨:“屍體是什麽樣子的?”
舞墨:“屍首已經冷透了,腰上綁着石頭沉在最底下,綁石頭的繩子好像是被單撕成的,另外脖子邊上有指頭印。”
姝陽聞言,想到了什麽,一把推開懷馨,掀開床上裹成一團的被褥,上面沾着東西讓她惡心地別開眼睛,但手上動作不停。
時雲意識到她在做什麽,說道:“這種事情不用您親自做,髒了您的手。”
太子妃過去試圖攔她,也勸道:“是啊皇姑姑,這種髒東西怎麽能讓您親自去碰……”話音沒落,姝陽已經從狼藉中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
一段被撕掉半截的被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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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陽抓着那半截被單盯着懷馨,說道:“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懷馨如喪考妣地看着那半截被單,抖着聲音說:“這是什麽東西?我不知道,就是時雲害我,皇姑姑是時雲在陷害我,她叫段珩來強/暴我您不要被騙了!”
時雲面無表情,再次開口問道:“公主殿下,您不記得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對嗎?”
時雲的問話讓段珩有一瞬間的迷惑,這樣的問法竟真像是在找真兇想要保他,段珩心裏幾乎已經确定了這就是時雲在害他,此刻卻又有點猶豫。
然而懷馨卻沒有這種心思,她差不多發了瘋,能咬死一個是一個,嘶吼着說:“怎麽不記得?就是段珩沖進來強/暴了本公主!你殺了青栀還誣陷本公主!一個一個都該碎屍萬段!”
這公主是真的沒腦子吧?
時雲臉上的神色很平靜,像是悲到深處已經做不出什麽表情了,她一字一頓地說:“舞墨,把屍首腰上綁的布條割一小段送進來。”
舞墨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她捧着巴掌大的一截布走了進來。
時雲說:“公主殿下,你睜眼好好看看,這花色跟你床上的那半截,是一樣的吧。”
的确,一模一樣,除了因為浸透了水顏色有些許偏差之外,有眼睛的都能看出這是同一塊布料制成的。
“所以,整件事情的經過不是應該很明顯了嗎?”時雲輕輕擡起下巴,聲音帶着些悲哀,“公主殿下提前散掉了宮女,但沒想到青栀因為忠心不肯離開,所以段公子來的時候受到她的阻攔,于是段公子一時激動掐死了青栀,和公主殿下一起撕了被單,将屍體綁上石頭沉進了蓮花池裏,防止被人發現。”
時雲歪了歪頭,神色木然:“我說的對嗎?”
“熙芸郡主所說的,根本說不通。”沉默了很久的段珩終于出聲。
時雲輕輕瞥了他一眼,寡淡地說:“段公子說得對,這根本說不通,但若是根據現在我們看到的東西來看,就是這樣的。”
時雲所說的,按照現場來看的确如此,但若是從情理上說,全然說不過去。
一則,正如之前時雲問的,懷馨醉酒,哪怕是裝醉,這間屋子也是姝陽帶她來的,段珩如何能找過來?
二則,懷馨主動散去宮女,且綁石頭的繩子是懷馨房中的被單撕成,那麽懷馨和段珩應該是通奸,是你情我願的事情,這種情況下,段珩何必非要殺死作為懷馨心腹的青栀?不應該讓青栀給他們打掩護更加合理嗎?
三則,到底是什麽,能讓這兩個在外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在殺了一個人的情況下,只是草草綁上石頭扔進幾步遠的池子裏,然後在別人家中旁若無人跟瘋了一樣繼續這種肮髒的事情?
段珩滿頭的冷汗稍微散去一些,雖然他根本不記得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是不記得更好,他和懷馨一定是被什麽控制了,只要,能用幕後黑手引去陛下的怒火,他……還是能夠有所轉圜的。
只要能咬死有人害了他們,找出證據,抓到犯人……他畢竟是段家的嫡子,爺爺貴為帝師與陛下情誼深厚。
只是,即使最好的結果,尚公主這個結局,他躲不掉了。
他廢了那麽大的心思誘惑了柳家,好不容易掙到了今天的局勢。
而如今……行淵,他居然,和行淵的嫡親妹妹……
時雲的聲音很輕,很突兀地響了起來:“最合理的一種解釋偏偏又是最不合理的,所以其中,一定有着別的,不能用現在我們能看見的東西解釋的問題。”
段珩愣了愣,姝陽恨鐵不成鋼地說:“你還相信他!他都不相信你!明明是他做出這種對不起你的混賬事他還敢攀咬你!”
時雲像是被這話打擊到了,擡起袖子捂住臉,趁機往眼角抹了點藥,放下手的時候,頓時就是滿眼嘩啦啦跟不要錢一樣的眼淚,哭得比懷馨還兇。
饒是段珩也一時迷惑了起來。
“我知道他懷疑我,可是即使他懷疑我,我還是沒辦法。”時雲聲音勉強保持着平靜,只是眼淚卻止不住,看上去更加可憐,“女兒願意相信段公子對女兒的一片心,所以眼下這種情況,肯定不是他自願的,肯定是中間出了什麽問題。”
這下,連跟她交情較淺的太子妃都感到了些許心疼。
時雲面上在哭,心裏卻笑了起來,甚至有幾分柔軟。
時雲淚眼朦胧地望着段珩:“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我想到了一種能讓一切變得合乎道理的可能,但是我需要确定。段公子,還請你自己檢查一下你的左邊胸口上,是不是有一小塊顏色較深,仿佛淤血的斑。”
段珩猩紅着眼睛看着時雲,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麽。
“的确,有。”
時雲問:“可以讓我看看嗎?”
“哈,時雲,你說你要看哪裏?你知不知道廉恥?”懷馨差不多徹底瘋了,張嘴就罵。
“不只段公子,還有公主殿下。”時雲擡高聲音,“公主殿下的心口應該也會有一道胎記一般的紅痕,而且是剛剛出現的,以前從未有過,對嗎?”
懷馨磕巴了一下,差點下意識想掀開衣服去看,但又馬上反應過來,指着時雲的鼻子說:“這跟你有什麽關系?我告訴你時雲,你少在這裏裝模作樣,等到了父皇面前我看你還能說出什麽花來!”
“我是個醫者,是回春谷的弟子。”時雲冷冰冰地說,“我現在不想去想別的那些腌臜東西,只是從一個醫者的角度。”
時雲沉默了一瞬,在姝陽和時徵有些擔憂緊張的目光下繼續說道:“我想要相信,除了殿下的那些氣話之外,你們都沒有說謊。”
把賭上全部身家性命的勝負關鍵交到另一個人手上,是傻子瘋子才敢做的事情……嗎?
“我懷疑,你們中了西南的蠱。”
一瞬間,屋中的人都沉默了。
西南蠱毒。
世間巫蠱之術以西南諸國最為盛行,對于大榮人,尤其是長期居于帝都長俞的豪門子弟來說,那實在是太過遙遠又太過神秘的東西了。
懷馨嘴唇抽動了一下,終于露出些許害怕的神色:“你說什麽?中蠱?不可能,本公主衣食住行所有的一切都有那麽多人盯着注意着,哪裏來的人能有機會給本公主下蠱?要說有什麽機會那只有今日在郡王府,時雲是你賊喊捉賊對不對?這裏只有你懂這種東西,你趕緊把那什麽鬼東西從本公主身上拿走!不然我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時雲突然有點可憐這位公主殿下了。
有姝陽這樣的公主珠玉在前,穆皇後若是有半點真心,怎麽可能教養出這麽蠢的一個女兒?
到底是個仗着姿色和一兩分帝王恩爬床的宮女生下來的東西,輕而易舉就被捧殺了。
姝陽已經氣狠了,見她還這樣不知悔改地攀咬時雲,幾步走過去直接照着懷馨的臉就是一巴掌,狠狠地說:“你夠了沒有!皇兄多年寵愛,就教出了你這麽個蠢貨!”
懷馨被打蒙了,不可置信地說:“皇姑姑,您為了時雲那賤人打我?我才是您的親人啊!時雲不知道打着什麽肮髒的注意您不要被她那張臉給騙了!”
姝陽:“若真是她下的蠱,她自己說出來做什麽?顧行歌,我從前只覺得你驕縱,沒想到你連好賴都不會分嗎?”
懷馨眼睛通紅,到底不敢頂撞姝陽,眼睛近乎怨恨。
時雲根本不看懷馨,只盯着段珩,掌心冒出些許汗。
能不能摘清自己,一下子把段珩打入深淵再也爬不起來——就看穆辰能不能及時給出她需要的東西了。
段珩也在看着時雲,像是在思索她到底在打什麽主意,但是他顯然不如平日冷靜,滿頭冷汗就沒有幹過。
時雲說:“公主殿下,蠱不同于一般的毒藥,沒有那麽快發作的,定然是很久之前就已經種下。”
懷馨根本什麽都聽不進去。
姝陽緩緩嘆了口氣,極其失望地看了一眼懷馨,說道:“帶上所有的證據去見皇兄吧,真相如何,請皇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