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車廂裏重新恢複了平靜, 礦燈在廂壁上輕微搖晃着,照射下來的光芒抖動又暗淡, 車廂深處漸漸傳出竊竊私語聲, 女人們的聲音模糊而又細碎。

頭上罩着的麻袋已經被拿開,董兵兵側臉緊貼在冰冷的地面上躺着, 細碎的傷口被寒意不斷入侵着,引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刺激不适。

眼前是黑的, 董兵兵摸不清楚自身所處環境的狀況, 也不知道是安全還是危險, 她只是掙紮着想爬坐起來,因為地上實在是太冷了。

然而久綁于背後的雙手無力且僵麻, 無法給她任何幫助,她嘗試着靠腰腹間的力氣起來,但是才剛使上勁, 瞬間便因腹部的疼痛而脫了力, 她重新砸趴到了地上, 腦袋裏湧起一陣昏懵, 那是失血過多和劇烈運動後所引起的低血糖反應, 她已經整整一天沒有進食了。

董兵兵悶哼一聲, 慢慢蜷起了身子, 身上開始因為剛才的動作冒出冷汗來。

深處縮着的女人們也有被董兵兵的動靜吸引從而看過來的, 但慎于對方那張滲人的臉,誰都沒敢上前來幫忙。

在躺着緩和了一陣後,最劇烈的疼痛時刻終于過去了, 董兵兵不禁呼出了一口氣。

旁邊是堅硬的鐵板廂壁,董兵兵伸出腿輕輕摸索着,緩慢挪動着身體靠了上去,十分冰冷,但起碼能給她一點支撐。

雖然經過虐打,身體上半段都受了重傷,但索性腿腳還是完好的,董兵兵面抵着廂壁屈盤起了腿,就這麽靠着腿部間的力量和牆壁給她的支撐,一點一點磨蹭着坐了起來。

腰腹間的疼痛在此刻達到了頂峰,冷汗也濕透了小衣,但她忍下了。

好不容易坐起來的董兵兵屏着氣努力調整了一下姿勢,當後背完全靠上寒涼的板壁時,她終于放松下來,好似渾身都卸了力。

董兵兵收攏起腿,将布滿血痕的臉埋在了膝間。

前世今生兩輩子,她還是第一次有機會體驗這麽慘痛的教訓,眼前一片黑暗的董兵兵滿不在乎地扯了扯嘴角,能活着就夠了,畢竟活着才能有報仇的機會。

沒過多久,“呼啦”一聲門又被打開了,呼嘯的北風夾雜着寒意瞬間入侵了這一方并不溫暖的小小空間。

“快點進去,快點!”有男人站在車廂外罵罵咧咧地催促着。

之前被帶離的女人們一個接一個快速進入了車廂,走動間帶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寒氣,坐在門側不遠處角落裏的董兵兵不禁縮了縮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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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的女人們都鑽進了車廂深處,那裏有同伴和雜亂的鋪蓋,雖然鋪蓋單薄,但起碼能在寒冷的冬夜帶來一些暖意。

見人都安頓好了,男人進來取下了那唯一的一盞礦燈:“好了,不許說話了,都給老子閉眼睡覺。”

門很快就被關上了,不多一會,外頭開始發出尖利的氣鳴聲,刺耳的鐵軌摩擦聲緊跟着響起,伴随着“哐哧哐哧”的鐵輪滾動聲,火車漸漸開動了起來。

火車行進時發出的的聲音嘈雜,足以隐藏所有細微的動靜。

董兵兵仍舊将臉埋在膝彎處,看上去她似乎坐在角落裏一動也不動,但其實被綁着的雙手卻在身後隐秘地動作着。

手裏拿着的是從空間裏偷渡出來的一把只有拇指大的迷你美工刀,刀口不利,僵硬的手指也不靈活,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将腕間的麻繩割斷。

麻繩被割斷後,她并沒有莽撞地立刻将雙手拿到前面來,而是偷偷地伸出一只手,在膝蓋的掩護下将眼布拉開了一條小細縫,托這塊厚實眼布的福,她的眼睛并沒有受到什麽實質傷害,起碼沒有瞎。

視線裏一片昏暗,有慘淡的光芒通過壁上的排氣扇照射了進來,略遠處有起伏模糊的黑色身影,是那些女人,董兵兵見狀這才放下心來。

嘴裏礙事的破布終于被取出,董兵兵忍不住用手抵着唇輕輕咳嗽了幾聲,嗓子眼裏都是血腥味,又被她強忍着惡心全部咽下。臉上的傷口很疼,頭皮也是,用手一摸滿是腥膩毛躁,可她不敢上藥,藥味太重了,會被懷疑的。

好在空間裏備有一些常用的口服藥劑,董兵兵輕手輕腳地翻出了一些葡萄糖口服劑,一連喝了好幾管後,又連忙服用了幾顆消炎和止血的藥片。現在已經顧不得民國時期的體質能否承受現代藥物的藥效了,要是因為發炎而引發生病發燒,那她肯定會死的。

逐漸有呼嚕聲傳來,有些女人已經睡熟了,董兵兵有些可惜地摸了摸手上沒有被拿走的手表,光線實在太暗,她根本無法确認時間。

夜漸漸深了,有細小的冰晶從排氣扇的孔洞中往車廂裏飄,現已是十二月中旬,越往北越冷,有些地方甚至還下起了大雪,而這列火車則是年前最後一班開往前線的軍需列車,車裏不僅裝着大量的流民,還有無數可供前線國黨戰士歡度新年的豐厚補給。

蹲坐在車廂裏的董兵兵擡起頭看着空中飄舞的冰晶,靜靜地琢磨着要怎麽逃出去,此時的她并不知道外面有一場針對她和所有流民的救援,正在緊急地展開。

就在數個小時以前,董漱雪尋了個吃完晚飯遛狗的由頭,偷偷跑出去找左先生幫忙了。

她并不知道左焦的住處在哪,只能先去市中女校碰碰運氣,可惜的是師生們早就放年假了,學校裏空無一人,所幸在回去的路上竟然偶遇了去報社辦事的左先生。

“左先生!”抱着一筒的董漱雪坐在三輪車上對着街邊偶然走過的左焦分外驚喜地喊道。

“董漱雪小姐?”左焦駐足,轉過身語氣疑惑地問道。

雖然上次被董兵兵拒絕了,但面對對方的親人時,左焦仍是溫和耐心的。

董漱雪急切地從車上爬了下來,扯着左焦來到了一處偏僻的街角處。留給他們講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必須盡快回到家裏,這樣才不會引起母親和姐姐的懷疑。

“左先生,我家三姐從昨天晚上吃過飯後就失蹤不見了,您能幫忙找找嗎?”董漱雪看着左焦問道。

“失蹤?”左焦聞言語氣開始變得嚴肅起來,“報過警了嗎?是在哪裏不見的?”

“不是的……”董漱雪垂着臉,咬了咬下唇,“她是被朱小姐抓去的,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董漱雪擡起頭,眼睛裏滿是期盼:“左先生你不是朱小姐的老師嗎?你能幫忙去說說情嗎?最好能讓朱小姐把我三姐放回來。”

“你是說,兵兵她是被朱小姐抓走了?”左焦瞳孔微縮。

“對,沒錯。雖然不能跟您解釋,但我保證三姐一定是被朱小姐抓走的。”董漱雪點頭肯定道,“左先生,拜托了,求您去說說情吧,看在您是她老師的份上,朱小姐一定會聽您的話的。”

“你先別急。”回過神來的左焦擺了擺手安撫道,“我現在就去朱将軍家,一定會将兵兵帶回來的。”

……

“小姐,您怎麽睡在這?”王總管皺着眉推醒了躺在沙發椅上的朱因愛。

今晚朱将軍和朱夫人去別家做客,派他回來拿一份重要文件,等他回了府邸才發現将軍的書房中竟然亮着燈,小姐還睡熟在沙發上。

“唔……”朱因愛揉着脖子坐了起來,“怎麽是你啊,左……”

話說了一半,很快又被朱因愛模糊着吞進了肚子,家裏人都不許她和左老師來往,所以絕對不能透露出今晚左老師來過家裏。只是奇怪的是,正說着話呢,她怎麽就睡着了?左老師人呢?

王總管看着朱因愛,語氣有些懷疑:“小姐您怎麽會在這?就您一個人嗎?可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

“當然就我一個,怎麽,我爹的書房我不能來了?”朱因愛有些心虛,音量開始拔高,“我不能在這休息一會嗎?”

面對發着大小姐脾氣的朱因愛,王總管也懶得再理會她:“既然累了,小姐還是回房休息吧,等我幫将軍拿完東西也馬上要走了。”

見王總管擡腳朝書桌走去,完全一副無條件退讓的樣子,朱因愛心裏松了一口氣,索性轉身準備回房間了,然而還沒出門,卻被身後的人大聲叫住。

“小姐!”

王總管死死地看着朱因愛頸後的大片紅痕,那是遭了手刀後留下的印跡。

他本是想拿了文件就走的,卻發現原本鎖上的抽屜有被打開過的痕跡,他拉開一看,裏面十數份關于獵莺的重要資料不見了,定是被人盜取了,而小姐竟還在為那個人作掩護,這個蠢貨到底知不知道那些資料有多重要。

于此同時,在路上急奔的左焦對這些資料也大感意外,但他更加着急,因為獵莺的名單裏有董兵兵的名字,還有最新一班列車的開車信息,必須盡快将這些東西上報組織。

城郊的點心鋪子是紅黨的秘密聯絡點,此時大家都對左焦這份意外獲得的情報十分驚喜。

電報機咔咔打個不停,很快就将消息傳達了上去。

沒過多久,新的指令下達下來,帶着耳機的通訊員拿着紙筆記錄着傳回來的電報密碼。

“怎麽說?”左焦急切地問道。

通訊員很快就将密碼翻譯了出來:“上級說已收到,會派人前去攔截。另外左焦同志,你現在很有可能已經暴露了,組織上讓你立即轉移至安全地帶,等候命令!”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寫的……那就蹦蹦跳跳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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