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危機時刻總會爆發出無限的靈感, 董兵兵将注意力轉移到了廂門兩個把手間的挂鎖上。
這是一把巨大的銅鎖,鎖柄與鎖把之間有着很長的一段距離。董兵兵伸手将它舉了起來, 努力使它不與任何物體接觸, 随後将它收進了空間。
廂門就這樣被打開了,同時雜亂的腳步聲也逐漸傳來, 仿佛就響在耳邊,董兵兵再也沒有猶豫, 扶着腰腹一鼓作氣躲了進去。
腳步聲越來越近, 很快又沒有停頓地遠去了, 一直緊繃着神經的董兵兵放下心來,她松開了緊緊拉着廂門內壁的手, 原本緊閉的門縫忽開了一條小縫隙,微弱的光線頓時照射了進來。
逃過一劫的董兵兵這才有心情觀察起自己所處的地方,她微微側過身, 身後緊靠着的是層層疊疊堆得老高的木箱子。這個車廂裏存放着很多這樣膝蓋高的木箱, 幾乎将周圍所有的空間都填滿了, 讓她連轉身都覺得十分艱難。
董兵兵索性将這些礙事的箱子統統都收進了空間, 好幾十個木箱一消失, 車廂裏立刻空曠了起來。
列車前方傳過來的槍聲和喊叫聲始終不絕于耳, 待在車廂裏默默等待的董兵兵坐立難安, 現在外面形勢不明, 也不知是哪一方占了上風。若最後是紅黨贏了,那自然皆大歡喜,可如若不是, 那她豈不就白逃出來了。
董兵兵咬了咬牙,心想要不趁亂偷偷跑掉算了,反正她總有辦法能自己回到上海的。
然而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出現了很多流民的身影,四面八方,往哪跑的都有。原來是有紅黨戰士冒死将所有車廂的鎖破壞,将被禁锢的流民們都放了出來。
見狀,董兵兵心下一喜,她打開廂門站了出來,準備跟着那些流民們一起逃跑。
列車前後都有數量不少的護衛兵持槍把守,而一側的矮坡那邊則是戰火的主力場,槍彈無眼,死于流彈的流民們數量極多,所以大部分人都選擇往另一側被冰雪覆蓋的空曠平原那逃,董兵兵緊随其後。
雙方交戰的槍聲漸漸微弱了下來,紅黨似乎是要撤退了,遠處有國黨的軍官在得意地叫嚣,“全部都給我停下!我們的支援部隊馬上就要到了,你們這些流民若是再跑,統統格殺勿論!”
但是并沒有人理會他的威脅,流民們都跑了出來,裝人的車廂裏幾乎全空了,董兵兵也只顧埋頭奔逃着。
然而跑了沒多久,身後卻突然傳來了連續的巨大爆炸聲,某一節車廂裏存放着的火器彈藥被不知從哪而來的炮火點燃,它瞬間炸裂開并迅速蔓延至整輛列車,空中頓時升騰起一朵巨大的蘑菇雲,像是在彰示着位置。
落在人群最後的董兵兵被強大的氣流掀翻,砸進了一旁結了薄冰的小水溝中,不過也好在因此避開了漫天紛飛的彈片碎殼,沒有對她的身體造成更嚴重的傷害。
董兵兵伏身于冰冷的溝渠裏,耳腦有些發懵,但還是顫抖着身子努力地往溝邊攀爬,身上的棉袍經此一遭幾乎已經全濕了,冰冰涼涼地覆蓋在身上,透支着她最後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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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已過去有一會了,頭頂上卻仍時不時有灰黑色的硝土和煙塵落下,周圍寂寥一片,什麽聲音也無,所有人似乎都死了似的。
說是溝邊,其實就是個陡坡,董兵兵強咬着牙硬是爬了上來,被凍得發紫的雙手逐漸觸摸到堅硬幹燥的土層,她心中一喜,一鼓作氣地探出了頭。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不遠處一雙锃亮的牛津皮革軍靴,這種造價高昂的鞋子只有國軍裏的高級軍官才會穿。
他們的支援部隊來了。
斜趴在坡上的董兵兵苦笑了一聲,她低垂着頭,額角處被水溝裏的石頭砸出的新鮮傷口仍在汩汩流淌着血液。身體被凍得僵硬,腦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緊抓着地皮的手漸漸失了力,她開始下滑……
然而下滑的趨勢很快就被止住了,一雙大手鉗着她的肩窩用力地将她扯抱了起來,下一刻來到地面的董兵兵便落入了一個尤帶着暖意的寬闊懷抱,對方緊緊擁着她,溫熱的下巴貼在她冰涼帶血的額頭上,如珍若寶,失而複得。
日頭漸漸高了起來,又到了董老太太喝藥的時間。
廚娘端着藥碗出了廚房,正好看見董四夫人在教導五小姐董漱雨如何采買家用。
如今老太太生病在床,三小姐又毫無消息,董家的事重新由董四夫人接管,地位低下的廚娘一向是牆頭草,風往哪吹往哪倒。
她走上前笑着奉承道:“如今家裏多逢巨變,還多虧了有四夫人您挑大梁,我們這才有了主心骨。”
小意讨好的話誰都樂意聽,董四夫人用帕子掩住了翹起的唇角:“你這是給老太太熬的藥吧,快給她送去吧,老太太如今病着,可得好好喝藥才是。”
“哎。”廚娘點點頭,臨走前倒是還想再刷一波好感,“如今喝了這藥,老太太的病似乎好了不少,勉勉強強都能翻身了,想來不日就能大好了,四夫人盡管放寬心。”
“你是說奶奶她能翻身了?”說話的是董漱雨,她皺着眉追問道。
“可不是。”廚娘露出誇張的笑意,“我昨晚上聽得真真的,老太太動靜可不小。”
董四夫人和董漱雨兩人聞言立刻互相對視了一眼,眼中不約而同露出了複雜莫名的意味。
這回廚娘喂藥的時候,董四夫人和董漱雨都站在一旁觀看。
只見董老太太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雙眼渾濁又無神,廚娘喂藥的時候她也微微張開嘴喝的,喉管也有明顯的咽動動作。只是沒過一會,藥液就從嘴角一股股流出,仿佛根本沒被咽進肚子。等一碗藥喂完,身上的衣服和底下的鋪蓋也濕了大片,看得實在叫人懷疑的很。
董四夫人緊抿着唇,眼底一片陰晦。
她揮手止住了廚娘想要收拾的動作,不容拒絕地吩咐道:“再叫上幾個人把老太太挪到老太爺的房間裏去吧,那裏光線充足一些,多曬曬陽光許對老太太的病情有好處。”
如今董四夫人當家做主,下人們不敢當面違背忤逆她的話,很快渾身無力的董老太太被廚娘換完幹淨衣服後,又被強制換了卧室。
“娘,您就在這好好歇着吧,別的事不用多想了,都交給我就是。”董四夫人站在床尾神色清冷地對着董老太太說道。
她已經沒有耐心等老太太自己主動把那些東西拿出來了,左不過應該是藏在房間裏,她親自動手去找就是。
房門很快被關上了,拉開了窗簾的窗戶外面日光甚好,董老太太靜靜地看着外頭發白的天空,發間緊緊盤着的素銀簪子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董四夫人驅散了下人,和女兒董漱雨一起在董老太太的房間裏翻找了起來。
抽屜被全部扯出,鋪蓋被整個掀翻,任何大小的盒子也都被打開查驗過,每發現一些紙幣或是一副飾物,兩人總會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呼,心情也更愉悅一些,就像是在玩一個尋寶游戲。
在這樣的游戲熱情下,房間很快被翻了個底朝天,連所有的衣服口袋都被仔細摸過了,但出乎意料的是,結果并不如意。床架中央放着的一塊布上,搜尋出來的財物卻只占據了一塊不大的角落,這是令兩人難以置信的。
一手包的北區債券、一份鄉下的房土契書、一小疊現金、還有一些老太太常戴的首飾……
這就沒了?董四夫人虎着臉不甘心地又重新翻找了一遍,但仍是一無所獲。
靜站在床前的董漱雨也頗為摸不着頭腦,老太太的闊綽出手從在老家那時起便衆人皆知,怎麽可能只有這麽一點,定是藏在哪了。
“娘,要不我們去董兵兵的房裏看看吧,她是奶奶的親孫女,許是把東西都給了她也說不定。”董漱雨撺掇着說道。
“也好。”董四夫人沉吟了一聲點頭應道。
不同于上海的陽光燦爛,此時的北方地域裏卻是寒風陣陣、暴雪突降。
坐在石頭上烤着火的董兵兵聽着山洞外呼嘯而過的風聲,忍不住裹緊了身上寬大的軍裝大衣。
“你……不用去幫忙嗎?”強撐起精神的董兵兵看着面前暖意洋洋的火堆問道。
“不用。”只穿着白色襯衣的沈凱超聞言看了她一眼,他将手裏濕漉漉的的女士棉服翻了個面繼續烘烤着,“打掃戰場而已,他們足夠了。”
“哦。”董兵兵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仍是沒有将目光移開火堆。
她其實挺不自在的,之前的衣服全濕透了,必須得換掉,所以現在雖然披着對方的大衣,但裏面幾乎可以說是真空的,這讓她非常沒有安全感。
作者有話要說: 哼唧唧,其實我一點都不覺得虐,我的日子過得是有多苦(哇一聲哭了出來)
哈哈哈哈開個玩笑,下面就不虐了(應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