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執墨玉尺者執量人。

可見,墨玉尺對歷代“量”的重要性,它不僅僅是一種象征,更是執量人手中的不可或缺的利器。

墨玉尺最普通的作用,便是制衡。

制衡其主人身體的靈力,也制衡其主人逆天能力所帶來的負面影響,更制衡“量你半世禍福”時,對他人的影響。

星晴跟司量相交多年,所知曉的,不過是上述這些。

至于墨玉尺從拿來,怎麽傳承,為什麽會帶有其主人預判命格的能力,星晴基本一無所知。

所以當木魚私下找到她幫忙煉制墨玉尺的時候,星晴第一反應便是——

“我能幫上什麽忙?”她眉頭緊緊皺着,覺得平時穩重的木魚,這次有些病急亂投醫。

木魚坐在星晴對面,笑着聽她說完,将椅子往前挪了挪,語氣誠懇。

“晴姐,照理說我不應該打擾你,只是我師父走的早——”木魚眼底掩着懷念,頓了頓繼續說,“而司度,我不願意讓他看見我那個樣子。”

司量是星晴一輩子忘不了的心間朱砂痣,每次想起那個男人,星晴覺得自己刀槍不入的心,像是戳了一個窟窿。

有涼風裹挾着冰渣子,呼呼的往裏灌入。

星晴手指無意識的扣在桌子上,半垂着眼簾:“制器最好的莫過于春秋,陣法最好的是輪回,我修的是生字門這你知道,除了替你們看看病調養調養身體,沒有其他長處,我就是有心有餘也力不足呀。”

木魚搖頭:“這次取煉制墨玉尺的材料,只有晴姐最合适。”

“取材料?”

星晴神色緩和了不少,這比讓她直接煉器,要來的靠譜些。

墨玉尺雖然叫做玉尺,但是材料卻不是墨魚,星晴曾經仔細觀察過,墨玉尺的材質非玉非石,非晶非金,即不是玄鐵也不是沉木。

當時她就很好奇墨玉尺到底是什麽制成的,只是礙于量的傳承歷代是秘密,所以沒有發問。

這次既然木魚找上門,請求她幫忙取材料了,那麽倒是可以光明正大詢問了:“到哪取?”

木魚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随即食指往下移動,戳在了自己胸腔下方的位置。

——肋骨。

次日。

木魚早早的便來到了醫部。

開胸取肋,對星晴來說,不算一個大的手術。

但是她在準備工作開始,手心就已經沁出了汗水。

要不是木魚已經穿好病服在病房等着了,她怎麽會相信,墨玉尺的居然是用歷代司量的肋骨煉制而成的。

她看着鏡子對面的自己,手在水龍頭底下機械的清洗着。

原來,從一開始,外人就混淆了“執墨玉尺執量人”這句話的意思。

歷代司量的能力并不是墨玉尺賦予的,恰恰相反,墨玉尺的能力,其實是歷代執量人賦予的。

怪不得,司量對半截墨玉尺封入木魚手臂上,會有那麽大的後遺症。

怪不得,木魚掌印之後,明明可以再煉制一把,卻幾乎拼了半條命,收集了兩截斷裂的墨玉尺。

怪不得,木魚受傷恢複的這一年,都沒有提過墨玉尺的事情。

……

“晴姐?”門外的吳越探入一個腦袋,見星晴對着鏡子發呆,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你怎麽了?”

星晴回過神來,将手放在烘幹機上:“準備好了麽?”

“手術室和醫用刀具儀器,都準備好了。”吳越小心翼翼回答,他仔細的看了看星晴的連,發現她除了臉色不是很好看之外,和往常并沒有什麽不同。

遂放心了下來。

星晴點點頭,轉過身:“幸苦了,小木魚呢?”

“在病房等着。”吳越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木魚她,怎麽了?”

星晴面不改色的瞎掰:“做闌尾切除手術。”

“可木魚看着好像并沒有什麽問題——”吳越耿直boy,沒聽出來星晴正在敷衍他。

木魚何止是不疼,簡直是生龍活虎,剛剛還在病房裏笑的直打滾呢。

星晴掃了一眼吳越,走向消毒室:“防患于未然。”

很好,這個理由完全無法反駁。

吳越被說服了,雖然還是覺得哪裏有不對勁的樣子,但是按照舊例,跟了上去。

不料星晴停下腳步,回過頭對他說:“這是個小手術,我一個人就行了,今天放你假一天,出去吃吃玩玩樂樂,找妹子聊聊天,看看電影。”

護士技能點亮的吳越下意識反駁:“我還是留在——”

星晴勾起嘴角,語氣波瀾不驚:“滾。”

吳越很慫的滾了。

“回來!”

吳越果斷又回來了,回過頭就見星晴整理着自己的衣擺問他:“如果其他人過來的話,你怎麽說?”

“就說您給小木魚做手術,目前沒有時間接診和招待?”

星晴擡起下巴,沖着吳越臉笑皮不笑。

吳越後脊背發涼,福臨心至:“就說您出門看新藥了,現在不在醫部。”

星晴滿意了:“繼續滾吧。”

于是,吳越繼續滾了。

星晴這次也不急着進消毒室了,親眼盯着吳越滾下樓後,用自己的卡将電梯門權限封了起來。

既然是小木魚的意願,自然要确保在手術期間,司度都不能上來。

***

司度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浏覽完這周的日報後,折疊好放回原處。

他面前的早餐早就涼透了,原本充斥滿屋子的響起也早就散的一幹二淨,他看了看鐘表上的時刻,視線轉移在了木魚房門前。

早上十點了,木魚居然沒有起床。

一年的居住,他基本摸清了木魚的起居習慣,除了任務後的幾天會晚睡晚起外,往常的日子裏,她的生物鐘一向很準時。

即使頭天晚上因為追劇看小說晚睡了,第二天只要早飯一擺上,她自然會頂着一團亂糟糟的頭發,跟只聞到魚香的懶貓一樣,眼巴巴的盯着早餐狠狠看幾眼,才又迷迷糊糊的走去浴室洗漱。

沒有例外過。

今天是生病了,還是因為昨天去醫部複檢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

司度在沙發上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将桌上擺着的早點拿進廚房裏熱了一遍,重新擺上桌之後。

做完這些,他才走到木魚房門前,擡手扣門三聲。

“木魚。”

沒有任何動靜,遂再扣門三聲。

“木魚?”

等了一會兒,依舊安靜一片。

司度這次沒有猶豫,伸手握住門把,推開了房門。

——房間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影。

司度眯起了眼睛,伸手關上了門,回到自己的房間,司度拿起手機,發現被自己調成靜音的手機,有了十幾個未接來電。

清一色木魚打來的,他神色緩了緩,會撥了過去。

手機的那頭,木魚的聲音依舊生機勃勃:“司度,剛剛電話沒打通,我還以為你出門了呢。”

“你在哪?”

病房裏的木魚穿着病服坐在床上,擡頭看了一眼窗外亮眼的陽光:“我在火車站呢。”

“去哪?”

“去老家看看。”木魚把早就想好的說辭拿出來,“我樓下的王阿姨打電話來說,我家屋子漏水了,攪得她家地板都毀了。”

司度自然知道,木魚口中的老家,不是指父母的家鄉,而是指木魚過去十年所待的地方,在南方的某個小城裏,有司量以前購置的屋子。

只是木魚不知道,那個地方他曾經幾次去過,也曾經在附近住過。

獨棟的三層樓,哪裏來的樓下鄰居?

司度垂下眼簾:“什麽時候回來?”

“什麽時候回去呀?我想想,屋子漏了要找人修理啊,然後曬曬被子和書啊,這回去的時候我也說不準……”木魚嘴上胡扯,求救似的看向門外光明正大聽牆角的星晴,看見她兩只手的食指交叉,比了個十字,“怎麽着,也得要個十幾天吧。”

“這樣。”司度走到陽臺前,“到時候定了回來的火車票,提前告訴我,我去車站接你。”

“好。”

木魚的笑容在挂了電話那一刻消失了,她将手機往床上一扔,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長舒了一口氣,然後盯着天花板發呆,久久沒有出聲。

星晴從病房門前進來,走到木魚的床前:“為什麽不讓司度知道?”

“我怕我到時候,會當着司度面前哭鼻子。”木魚半真半假的說,咧開的嘴角看似非常有說服力,“你也知道我正在倒追他,哭鼻子這麽丢人的事情,怎麽能讓他看見呢?”

星晴深深的看了一眼木魚,彎下腰,揉了揉她的頭發:“你先緩幾分鐘,稍後我們開始手術。”

木魚笑着點頭:“好。”

***

吳越被星晴驅趕下樓後,并沒有離開醫院。

而是坐在樓下私人醫院的綠化帶旁,一邊對着花壇裏的小樹木,練習生字訣。

他跟木魚不一樣,進太衡時已經二十四了,雖然天賦不錯,但是三觀自從被太衡的人摧毀後,卻遲遲沒梳理和建立新的三觀。

導致他一會兒懷疑唯物主義,一會懷疑自己得了臆想症,一會兒懷疑太衡……對“太衡”都不相信的人,自然連入門都無法入門。

一直到邬雲和卞堂的事件後,吳越這才從自我懷疑和懷疑外界的糾結中抽身出來,捋清了太衡和外界的聯系和區別,三觀勉強算是重建了。

自然而然,也可以“入門”了。

他捏訣的手勢并不熟練,但是卻很紮實,一套完整的訣捏完,花壇泥土上躺着的一片枯葉,仿佛重新注入了葉綠素,一點點的舒展和飽滿起來。

等到小半片葉子都轉為嫩綠色,吳越手勢一頓,葉子新生的趨勢也随之一頹,眨眼間像是被風幹了所有顏色和水分,又回到了最初樣子。

吳越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坐在牆角閉目養神,待到休息半個小時,覺得差不多休息夠了,他再一次捏起生字訣。

如此循環反複。

一直從皓日當空待到夕陽西陲。

他看了一眼手表,到了平常下班的時間,就停止練習準備起身,第一次試圖卻沒有站起來。

他手扶着一旁的牆面,第二次搖搖晃晃站起來了,一臉虛汗,臉上卻挂着笑。

他低着頭站直,視線裏撞入了一道影子,像是立在不遠處,等待了很久。

他下意識擡起頭來,看清來人,笑容僵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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