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蘇漾自認并不是十分聰明敏感的女人,但是此刻,她也感覺到顧熠是話裏有話。

她有些吃不準顧熠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試探:“這話怎麽說?”

顧熠嘴角向右微微一勾,并沒有想要掩飾他眼中的嘲弄,他用手上的筆一下一下點着面前的桌子,發出規律的聲音。

嗒、嗒、嗒、

“你的關注點,應該在設計上。”顧熠說完這句話,意味深長地看了蘇漾一眼,淡淡說完了最後幾個字:“而不是我。”

???

蘇漾黑人問號臉,滿眼混沌。

“顧工,您是不是想多了什麽?”說完這句,蘇漾忍不住問道:“您該不會以為,我是故意要接近您吧?或者要追您之類的吧?”

會議室裏只有他們二人,安靜至極,只有中央空調作動的機械聲音在耳畔而過。

幾秒的沉默後,蘇漾聽見顧熠那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反問她:“不是嗎?”

這三個字,把蘇漾雷得不清。

自負的男人她見過很多,但是自戀成這樣的,真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什麽職業崇拜,什麽行業敬畏,好不容易對顧熠生出的幾分好感,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蘇漾的嘴角無語地抽了抽,解釋都欠奉。

沒好氣地上前兩步,也不管顧熠是不是對她突然的湊近不滿,毫不客氣地一把抽走了顧熠手上的自動鉛筆。

顧熠草圖畫到一半,筆被抽走,手上甚至還維持着握筆的姿勢。

見顧熠一臉不爽,蘇漾終于感覺到幾分快慰。

“Rotring紅環800+,四百多塊一支。”蘇漾的臉上帶着幾分理直氣壯的傲嬌:“我只是回來找我的筆,因為它很貴。”

……

被人那麽誤會一通,不抓花他的臉,真是難以解氣。

晚上九點多,蘇漾站在陽臺的水池前刷牙,拿着牙刷在嘴裏用力搓着,牙膏沫冒了滿嘴。回想起顧熠說那些話的表情,真是越想越氣。

“……”

“你知道他有多自戀嗎?”蘇漾和石媛說起這事,嘴裏的牙膏沫因為憤怒,飛濺到了陽臺的鏡子上,她含含糊糊地說:“我只是回去找支筆,他居然以為我要追他?恨不得腦補了一本,心機girl為上位主動追求大boss的小說,簡直有毛病。”

石媛翹着腳坐在床邊,不緊不慢地修着腳指甲蓋。

“這種事,不好說吧?畢竟顧熠又帥又有錢又有才華,萬一你以後真喜歡他呢?”

蘇漾被石媛這個危險的想法吓到了,幾乎是本能地瞪大了眼睛:“我瞎了嗎?”

石媛想想又說:“那萬一他喜歡上你呢?”

這個設想和上一個的恐怖程度,完全有過之無不及。

蘇漾:“你覺得可能嗎?”

“也是。”石媛經過一番思考之後說:“顧熠喜歡上你,好像确實不可能。”

“……”蘇漾嘴角又抽了抽。

顧熠向蘇漾展示了他神級的自戀技巧以後,蘇漾就避開了所有能見到顧熠的場合。

不得不說,自從視線裏少了顧熠,生活就美好了很多。

在班上那種班寵的情形,在組裏得到了延續。

以前大家都說,設計院有句名言“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畜生用”,但是在李工的組裏,這種情況完全沒有發生。李工把蘇漾的座位從走道邊調到了窗邊,能看到N市最有名的景點——前蘇聯設計師設計的百年大橋。上班的心情不要太心曠神怡。組裏那些年輕的男建築師,最愛對蘇漾說得話就是,“你什麽都不用做,安靜地坐在這裏,如果還能偶爾講講段子,我們畫圖狗就滿足了”。

組裏的同事們對她太照顧,以至于蘇漾幾乎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積極主動,才能多為自己争取一些打雜的工作,不然幾乎只用看看資料,整理整理,一天的活兒就幹完了。

上次和顧熠開會的大型住宅項目,方案終于确定,組裏同事們最近都春風滿面。加班都精力百倍。

中午一起在公司的食堂吃飯,蘇漾依然是被衆星捧月的狀态,一群大漢團團将她圍住,一點都不給別的組趁虛而入的機會。

組裏最年輕的一個男建築師見周圍的人一直看向這邊,忍不住感慨道:“有了蘇漾,我們組在所裏的存在感都變強了。”

另一個同事也跟着附和:“可不是,每天加班,完全鬼畜,尤其天天和哥們兒黏一起,很容易被誤會成‘好基友一起走’,簡直不要太凄涼。這時候就希望辦公室裏有個女的,光是看看就能讓我們生産力耐久力翻倍。”

此話一出,立刻得到衆人認可,大家一齊意味深長地斜眼看向李工:“領導為了讓我們多加班,真是走心了。”

李工:“……”

大家正調侃李工,突然有一道黑影子出現在長桌前面。

顧熠依舊是那副死人臉,端着食堂的餐盤,對李工低聲說了一句:“移一個位置。”

話音一落,大家立刻給顧熠移了一個位置。

有一種人,就是有一種能讓氣氛down到谷底的能力,原本熱絡聊着天的餐桌,因為顧熠的到來,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大家都安靜地吃着自己的飯,只能聽到筷子觸到金屬餐盤的聲音。

顧熠仿佛沒意識到他的到來,讓所有的人都不自在。只是低聲和李工交流着項目,布置着任務。

一頓飯終于吃完,大家都不敢耽誤時間,吃完就收盤子,也不敢等誰。

蘇漾一貫吃飯慢,等她吃完,桌上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顧熠看了一眼時間,對李工說:“我先走了,下午有活動。”

顧熠要走,李工終于可以坐下來好好吃飯,剛往嘴裏塞了一塊土豆,突然想起什麽,激動地問了一句:“難道是建築協會的高峰論壇開幕?”

顧熠端起餐盤,完全沒有什麽表情,只是随意地點點頭:“嗯。”

李工看了顧熠一眼,又掃過蘇漾,最後壓低了聲音說:“杉杉也會去吧?”

顧熠皺了皺眉,表情有些不悅:“那又如何?”

李工将土豆咽了下去,恢複了如常的表情和音量:“你帶誰一起?”

顧熠拿起了桌上的筷子,換了一頭,将沒用的那一頭對着金屬的桌面,向着蘇漾的方向,輕輕敲了兩下。

蘇漾坐得稍微遠一些,也聽不清他們在聊什麽。她不明所以,尚在拿紙巾擦嘴和擦桌子,被顧熠那兩下敲得有些詫異。

見顧熠盯着她,手指指着自己:“顧工您叫我?”

顧熠點頭,一貫的言簡意赅。

“你,跟我走。”

……

N市最大最高級的商場——國際廣場,聚集了大量的奢侈品牌,是N市有錢人逛街的首選去處,就在中盛國際對面。

蘇漾平日極少來這邊逛街,對國際廣場的了解也很有限,只知道8樓有一家環境很棒、設計感超強的電影院。

這會兒跟着顧熠往裏走,感覺十分不自在。顏色漂亮造價昂貴的大理石鋪滿地面,看上去奢華有檔次,超高的挑高,延伸了視覺效果。各大牌精致的裝修,不加掩飾地透露着“我是高級貨”的意味。這些名店賣精不賣多,進來走了一圈,也沒多少人,明明天氣這麽炎熱,一樓卻十分清冷。

顧熠也沒什麽耐心逛街,随便選了一個名店就走了進去。

蘇漾亦步亦趨跟着他,完全一副小媳婦兒的樣子。

名店的導購長相精致,衣着高檔,妝容得體,見到顧熠和蘇漾,便自然迎上來,不會冷漠也不會過于谄媚,說話輕言細語,讓人十分有好感。

顧熠看了一眼挂在展架的衣服,又看了蘇漾一眼,對導購說:“給她搭一身衣服。”

蘇漾本以為顧熠是要給家人選衣服什麽的,卻不想主角居然是自己,吓了一跳。

“我?”蘇漾忍不住質疑了一下:“公司福利嗎?內個,顧工,還有兩個月我才過生日……”

不等蘇漾問清楚,顧熠已經戰鬥速度,選了兩條裙子遞給她。

“去試,快點。”

……

蘇漾一連試了三四條裙子,每一條都是剛一走出試衣間,就被顧熠給否了。

說實話,每一條蘇漾都挺喜歡的,樣式特別,布料上乘,剪裁精良。名牌就是名牌,質感和她平日穿得那種快消品牌完全不一樣。

也不知道顧熠想幹嘛,一直臉色嚴峻地看着蘇漾換着各種各樣的衣服。

試到第七套,蘇漾已經有點累了,駝着背垂頭喪氣地走出試衣間。

眼睛一掃,顧熠居然不在剛才坐的地方,踮起腳找他,才發現他到店外接電話了。

蘇漾站在鏡前看着自己,白色拼接連衣裙,寬寬的百褶布料裏透出窄窄的半透明真絲歐根紗,朦胧的性感和淡淡的仙氣,少女氣息滿滿。原本橫條紋易顯胖,但蘇漾很瘦,彎腰或活動,隐約露出一小節腰肢,纖細秀美。腳上搭配了一雙今年最流行的芭蕾款綁帶涼鞋,跳脫的綠色,點亮了這一身搭配,顯得活潑又可愛。這種風格,不化妝穿起來也不會違和。再加上蘇漾底子好,皮膚白毛孔小,完全HOLD得住。

蘇漾越看越喜歡,忍不住挺直了背脊,在鏡前轉了好幾個圈。

正當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時,鏡子裏倏然出現一個不和諧的身影。

那個出去打電話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

蘇漾立刻變得局促,腦子裏想着,剛才她那些自戀的舉動,他應該沒看見吧?

“顧工,這套怎麽樣?”蘇漾小心翼翼地問。

顧熠手上還握着他的手機,修長的手指撥了撥手機的後蓋。

英俊的五官依舊耀目,氣質與名店也很契合。頭頂那束射燈剛好打在他頭頂,加深了他深邃的輪廓。他上下打量着蘇漾,分明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

他抿了抿唇,最後拍板:“就這套吧。”

蘇漾聽到顧熠的話,松了一口氣,轉身正要回試衣間把衣服換下來,就聽見顧熠說道:“別換,穿着走。”

“啊?”

蘇漾剛才試衣服可是有看價的,一臉忐忑地說:“顧工,那這些,是報公賬吧?”

“私賬。”顧熠說:“我出。”

“啊?”顧熠這回答讓蘇漾更詫異了。

顧熠去結賬,蘇漾抱着打包好的、她自己的衣服,拎着大包小包跟着顧熠往停車場走去。

“顧工,您這是什麽意思啊?”穿着高跟鞋走路不如平時快,顧熠又不照顧她的步子,蘇漾只能狼狽地小跑着跟着他:“無緣無故,幹嘛給我買衣服啊?”

顧熠聽見蘇漾的聲音,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一臉嚴肅地交代蘇漾:“從現在起,你是我的助理。”

“啥?”蘇漾覺得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忍不住質疑顧熠的決定:“這麽草率?”

顧熠見蘇漾這麽多問題,忍不住皺眉:“我說什麽,你聽什麽。”

蘇漾想想這一下午,顧熠各種詭異的舉動,忍不住陰謀論起來,她下意識捂着前胸,往後退了一步:“顧工,您這麽弄,該不會是想潛規則我吧?”

顧熠忍不住緊皺眉頭,一字一頓地問蘇漾:

“你剛才照鏡子,沒睜眼看你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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