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在最終我們聽到了警笛的聲音,那三個小混混大約還是有所顧忌,因而一聽到還只是隐約的警笛聲,就拿起東西跑了。
我趕忙從江一原懷裏鑽出來。
“你剛才被打到了嗎?”江一原也松了一口氣,他有些脫力地坐在地上,抹了抹嘴角邊的血。
我搖了搖頭,第一次非常誠心實意地和江一原講話:“江一原,謝謝你。”一邊掏出紙巾,想幫他擦拭臉上的髒污。
江一原卻并沒有接受我的好意,他的臉上仍舊是那種拽的二萬五千八的表情:“別謝我,和你一起被打死,別人要是不明真相說是殉情我可真是不願意。”
我讪讪地笑了笑:“你放心你放心,別人應該不會把你和我聯系在一起,就算一起被打死,肯定也是說我求愛不成因愛生恨把你給弄死了再畏罪自殺呢。”
江一原皺了皺眉:“你扶我起來。警察馬上要到了。”
我有些疑惑:“不等警察錄口供嗎?”
“不錄。”江一原在我的幫助下終于重新站了起來,這時候身高差讓他又能從上往下俯視我了,“陶芊,你是豬嗎?這就只是打架,構不成立案标準,外加我們都不認識剛才那三個人。錄口供了學校都會知道,麻煩。”
我吶吶地哦了一聲:“那我扶你去醫院?我看你背上好像都青紫了,看着有淤血的樣子。”
“不行。”沒想到這個提議又受到了江一原的反對,他雖然此刻一瘸一拐的,倒是沒想到還是氣勢十足,又恢複了充滿了命令式的少爺樣,“不能去醫院。”
“那校醫院?你這個萬一是很嚴重的內出血呢?我覺得還是最好去專業的醫院看看,醫藥費我出啊。”我好言相勸,“新聞裏不都說的嗎?有時候踢一腳都能造成脾髒破裂什麽的。你放心,我這次絕對不說出去你受傷這事和我有任何瓜葛!”
江一原給了我一個冷冰冰的眼神:“醫院和校醫院都不能去,我不想我家裏知道了擔心,這件事除了你和我,要有其他第三個人知道,你就給我當心點。”
“可是剛才那三個人都也知道啊……他們萬一大嘴巴出去宣揚什麽把江一原揍了一頓之類的怎麽辦……而且還有,你這也算因為是我才受傷的,萬一不去檢查,真落下什麽病根,可怎麽辦啊?”
江一原聽完我這些話,卻反而嗤笑了起來:“陶芊,你不是一直愛我嗎?愛我愛到忘記自我嗎?那我既然是為你受傷的,要真出了什麽事,你對我下半生負責,不是正中你下懷嗎?不是就能天天對着我達到你的目的了嗎?”
我心不跳臉不紅鎮定道:“我當然是愛你的啊,我也是愛你到想下半輩子都天天對着你的啊,但江一原同學,我可沒想對着一個半身不遂的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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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這番“熱情洋溢”的表白後,江一原一般都會用一種吞了一只蒼蠅般的惡心表情走開,然而這一次,他卻頗有點迎難而上的意味。
“呵,一半身不遂就要撇清關系,陶芊,你剛才那句‘老公’不是喊得挺順口嗎?現在改口喊‘同學’了?”
江一原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和他正走到牆角,他出其不意地把我推到了牆角,然後單手靠在牆上堵住了我的去路。
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到足以捕捉彼此呼吸的韻律。
江一原用黑亮的眼睛盯着我,我有些緊張,他此刻的表情未免太友好了一點,薄薄的嘴唇,鮮紅的唇色,微微抿着,我突然想到鄭燕林和我講的,江一原名列全校女生最想吻的男生第一名,他确實長着一張讓人想吻的臉和嘴唇。
此刻的空氣裏仿佛也飛舞滿了粉紅色的泡沫。我覺得有些口幹舌燥心猿意馬。難道剛才我的舍命相救終于撬開了江一原厚厚的殼,所以他此刻是準備要真情流露了?難道因為這次危難時刻我對他的不離不棄,他終于突然愛上我了?
正當我腦內激烈鬥争之際,卻聽得我腦袋上面的江一原輕輕地哼笑了一聲。
他放開了對我的桎梏:“陶芊,你別想得太多了,不管你怎麽做,不管你怎麽讨好我,不管你怎麽努力,我都不會喜歡你。”江一原露出了個笑容,“所以所有我的行為,你都不要解釋為是我對你有特別的感覺。”
江一原此刻的表情是帶了邪氣和痞意的,這是很難得出現在他臉上的神情,他用手輕輕拍了下我的臉:“你的臉紅成這樣,是以為我要親你嗎?”
我呆呆地瞪着江一原。
他看着我的樣子,又看了我一眼:“你就這麽喜歡我?”
我有些有口難辯,然而江一原顯然也對我的解釋并沒有興趣,他的表情是一種篤定,篤定這樣瘋狂倒追他的我,就是這麽不可救藥不要自尊地愛着他。他露出點很受困擾又很無奈的表情,然後走到了我的前面,對着後面呆呆站着的我問了一句。
“你家在哪兒?”
我下意識地回答道:“南泉路23號啊。”
“哦。”
“等等,你問我家地址幹什麽?”我追上江一原,有些奇怪。
江一原指了指自己挂彩的身體:“你剛才不是說要帶我去處理傷口嗎?”
“你去我家處理?”我的腦回路有點轉不過來,“這樣不大好吧,萬一我媽在,讓她看到了不好啊……尤其你這樣弄得一身傷,我媽會以為我搞上了麻煩的……”
我很想委婉地拒絕江一原,然而他卻絲毫不在意,只是繼續朝着南泉路的方向走,一邊挑了挑眉:“有麻煩能長成我這樣嗎?”
他是鐵了心要去我家處理傷口了,我沒辦法,只能跟着他走,心裏偷偷罵他,怎麽沒有麻煩長成他那樣的,歷朝歷代的紅顏禍水藍顏禍水都這個德行。
南泉路是離學校很近的一條老路,算是T城老城居民的聚集地,江一原一路走,眉頭一路就沒松開過,他大約是沒怎麽走過這個城市的老城區。狹窄的街道,兩邊來回擁堵的車輛,路邊随意停靠着的自行車助動車和轎車,讓這條路的通行更成問題,路面也沒有新城區來的幹淨和平整。我看到江一原低着頭小心着腳下,他在盡量避開地上時不時的垃圾,他那金貴的少爺脾氣又上來了。我看着他一路不時擡頭查看門牌號。
15號,17號,19號,21號,然後終于一路走到了23號。
“幸福小館?”江一原看着眼前小門面的小飯館表情十分不快,“你告訴了我假地址?”
他眼前幸福小館這四個字的牌匾也有些陳舊了,那朱紅色的漆有些斑駁,但小館子人氣卻很好,此刻已是飯點,對外敞開的門面裏,已經坐滿了人,連門外的路邊上也擺出了座位,已有三三兩兩的人開了啤酒坐在露天等上菜,整個小飯館非常嘈雜,也顯得有些雜亂,有個30多歲的女招待正穿梭其中拿着點菜本記菜。
她擡起頭,看到站在門口的我和江一原,愣了愣,才笑着朝我揮手:“陶陶,你回來了啊,你媽在廚房幫忙,我待會過去告訴她你回來了,順帶讓廚房給你下碗牛肉面去。”然後她又打量起站在我身邊的江一原。
我朝着她做了個噓的手勢:“宋姐,面先別下,也先別告訴我媽我回來了。”然後我指了指身邊的江一原,“還有他,也保密啊!我上去下再下來。”
宋姐又盯着看了江一原一眼,朝我神秘地笑了笑,做了個OK的手勢。
江一原有些不可置信和不明情況地盯着我,他的表情有些難以形容,大約硬要描述就是充滿了突然來了一個不符合身份的地方的格格不入感,像是一件名貴的瓷器沒有擺在該擺的紅木架子上,而是被随意丢在磚瓦地上。
我拽了拽站在我身後的江一原:“走啊。我媽正好在廚房裏幫夥計忙,你快和我上樓去。”
江一原一下沒反應過來,被我拽着就跟着走了。
幸福小館是我媽開的小飯館,每天迎來送往的也就是住在這老城區的老居民或是租房住在這兒的外來務工者。這飯館格局很小,但也正因為小,當初我媽才有錢能夠盤下來,而現在生意也算紅火,足夠我倆開銷。我和我媽也就住在這店面的樓上。
上樓的樓梯很逼仄,像江一原這樣人高馬大的身材必須得彎着腰才能進出。
“你當心別撞着頭啊。”我一邊提醒他,一邊往樓上跑。
樓梯很短,我和江一原很快到了樓上,我打開門,把他讓進去。
說是房子,其實也只是一個很小的房間而已,只是除了廁所外,房間被我們分隔成了幾部分,所謂的客廳和卧室之間,也就挂着層布簾而已。
江一原打量着我這個非常寒碜的家,眼裏是不可思議:“你就每天住這裏?客廳在哪兒?”
我指了指他腳邊的沙發:“這就是客廳,你坐那吧,我去給你拿點消毒的雙氧水還有跌打損傷的膏藥來。”
等我拿了東西回來,卻看見江一原皺着眉在那兒咳嗽。
“咳咳咳。”江一原擡起頭,眼睛因為咳嗽有些淚意氤氲的樣子,反而顯得無辜而無害起來,配着他那張先天優勢的臉,很讓人生出些憐惜的意味來。
“下面那個幸福小館就是我家開的小飯館,現在正好是飯點的時間,所以油煙味比較重,你可能要忍一下。”我把紗布和藥水捧着,指了指江一原的衣服,“把衣服脫了吧。”
江一原倒是沒有扭捏,他從善如流地脫掉了衣服,赤裸着上身坐在沙發上,然而他沒有扭捏,我倒是有些不能直視了,那因為有着歐洲血統而白的耀眼的肉體就那麽直白地展現在我面前,視覺沖擊力還是有些大。而我也這才發現,他雖然比一般女孩子還白,但身上真的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他即便坐着,肌肉也仍舊凹凸有致,我偷偷瞄了眼他的腹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一共八塊腹肌,還有漂亮的人魚線,讓他整個腰部線條都非常的誘人。
要是能偷偷拍個照,這照片一定能賣出高價了……我有些不厚道地想。
江一原并沒有注意到我內心龌龊的想法,他只看到了我直勾勾盯着他腹肌的眼神,他的臉色當即就不好看了。
“你不要那樣色眯眯地看我。”他語氣有些陰陽怪氣,“快幫我塗藥。”
“哦哦。”我的思緒有些調轉過來,手忙腳亂地用棉簽蘸了雙氧水幫江一原處理傷口。
看他脫了衣服,才發現其實傷勢遠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嚴重,主要也只集中後背,胸前唯一有受傷的也只是腹部一小塊地方。
我幫他清洗了傷口,便用手抹了膏藥準備給他活血化瘀。
我媽做餐飲相當辛苦,她又是個并不結實的女人,每天下來都像是打了一場戰,因而原來我就學了一手推拿的本事,每天會給她揉揉肩和腰,因此如今對着江一原,倒也是游刃有餘,唯一不同的只是他背部的那些肌肉,觸感都是那麽硬邦邦的。
“往下點,再下點,恩,對,就這裏,恩,再往左邊一點,再用力一點……”
江一原此時是趴在沙發上的,大約我的手法确實不錯,他的表情從最初的緊繃到如今的放松,有點像一只趴着的慵懶獅子,到最後倒不像是在處理傷口,而像是在做SPA了。
“背後也差不多了吧!該處理後腰的傷口了!”
江一原果然是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坐了起來。
他後腰的傷口位置很尴尬,他自己的手仍舊夠不到,然而比起後背肩部的傷,這一次後腰的傷江一原倒是有些抵觸。他不想讓我碰他的後腰,然而自己試着夠了幾次,無奈最終只能讓我幫忙。
我在手上抹了藥膏,看着他精瘦的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就開動了啊。”
江一原看了我一眼:“你以為吃飯呢?還開動?對了,把你眼睛閉上,不許看。”
我剛給他後背快按摩了有二十分鐘,也挺累的,一聽他這要求,一下就沒忍住情緒:“你以為我盲人按摩啊?還閉上眼睛!”
江一原輕哼了一聲: “那你別亂看,也別亂摸。”
我沒睬江一原,徑直把手向着他的腰伸去。江一原的皮膚摸上去很滑,像是質地精良的綢緞,然而我剛抹了一點藥,他就躲閃着彎起腰來,像一條從我手裏溜走的魚。
我有些意外:“你怕癢?”
江一原臉上剛才端莊的表情因為怕癢而全面潰敗,此刻又還想保持些他嚴肅的姿态來,一張臉上憋得很是精彩,連眼睛裏因為要憋住那種癢意而帶了點濕潤的水意,他用那種絲毫沒有氣勢的眼睛瞪了我一眼。
“你要說出去我饒不了你。”
大概因為在我自己家裏主場作戰的優勢心理,我一點也沒有畏懼江一原的警告,鬼使神差的我又伸手朝着他的腰輕輕揉了一下,本意只是想讓江一原癢了好受個教訓,收起他那種自以是的不可一世,卻沒料到江一原的反應那麽大,他被我觸碰到的皮膚輕微的緊繃,然後他陡然翻身,陡然翻身按住了我的手。
這樣就變成了一個十分詭異的姿勢,我被按倒在沙發上,而江一原也因為剛才的轉身扭到了傷口而沒有撐住自己的身體,他稍微傾斜地壓在我上方,他盯着我的眼睛,氣息有些不穩。
“你是故意的。”他的語氣有些咬牙切齒,像是在忍耐着什麽。
此刻他的眼神是難得讓我完全摸不透的複雜和漆黑,我總覺得氣氛有些緊張,屏住了呼吸,臉也不由自主紅了起來。
我們此時的姿勢太過暧昧了,江一原按住我的手,整個身體就撐在我的上方,最要命的他還赤裸着上身,表情明暗不定。
好在他很快恢複了正常,松開了我的手,然後坐了起來,靜默了片刻,江一原才揉了揉眉心,看了我一眼:“我剛才真是瘋了。”
這次之後他倒沒再為難我,但也沒要我再幫他腰上塗藥,而是站了起來,把他剛才脫下來那件已經殘破不堪又充滿了塵土和血漬的上衣撿起來扔進了垃圾桶。
“不能穿了。”
察言觀色一向是我的強項,搶在江一原下一句話說出來前,我就主動殷勤道:“我家裏正好有一件閑置的外套,我去給你拿!”
可等我屁颠颠把外套拿來給江一原面前一擺,他立刻就不樂意了。
他瞪大了眼睛:“你讓我穿這個?你哪裏搞來的地攤貨?”
我擺在他眼前的是一件灰色針織毛衣,并不是什麽大牌衣服,只是一件手工毛衣,織工也有些粗糙,但摸起來還相當柔軟,毛衣的胸前還織了一只快樂的豬。
我摸了摸鼻子:“這不是地攤貨,這根本是限量版好嗎?這是我自己親手織的,還是我平生織的第一件衣服,還不是因為你是江一原我才給你穿的。”
江一原卻看着那個豬,并沒有領情:“給你錢,你去幫我外面買一件,這件我不穿,我只穿有牌子的衣服。”
我又從衣櫥拿了一件衣服給他。
“喏,這件是名牌,就是我在外面買的,你要不穿這件吧。”
江一原神色稍霁,然而他的好臉色沒持續上一分鐘,等他把那件“名牌”拿到手裏,他額頭的青筋就不受控制的跳動了起來。
“陶!芊!”江一原抖了抖手裏的那件衣服,指着标牌上的“Arnima”咬牙切齒道,“麻煩你解釋一下,這是哪門子的名牌?”
“這裏是老城區,附近住的不是你們這樣的有錢人,我們這連購物商區什麽CBD都沒有,根本沒有什麽有牌子的衣服,只有再隔着一條街有一個A貨市場,要買有牌子的,都上那買。那裏高仿仿的最好的就是阿瑪尼的男裝了,你手上這件就是他們的爆款,賣的可好了,我們隔壁賣油條的大爺買了也贊不絕口。要不是我朋友在裏面打工,你手裏這件你想買也搶不到呢!”我提起那件衣服指了指,“你看看這針腳,可是A貨界的業界良心A貨界的名牌,而且Armani和Arnima,不認真看誰知道啊!”
江一原語氣生硬:“我不穿仿版,這是原則,我寧可穿你那件豬。”
說完他便從沙發上拿起了我織的那件毛衣,從頭套上了身。
他利索穿上這衣服後,一臉不滿地看着我:“是不是很蠢?”
我本想調笑幾句,然而看到他穿着的樣子後,卻有些愣住了。
大小竟然意外的合适。江一原有着非常好的倒三角身材,肩寬也足夠撐得起這件毛衣。
這件毛衣原本是我想要織給我爸爸的,織了一只豬也是因為爸爸屬豬,然而他還是沒有等到能穿上他的那個冬天。我無數次想象過他穿上的樣子,然而還是沒有來得及,我在他死後一個月才終于織完了這件毛衣。
他和江一原有着同樣寬闊的背,因而此刻看着江一原穿着我親手織的這件毛衣,我的心裏也百感交集。
這件毛衣沒能溫暖到爸爸最後的生命,但我一直希望它能夠去溫暖其他人。但我并沒有想過穿這件毛衣的人會是江一原。
作者有話要說: 來更新啦更新啦更新啦~~今天陽光燦爛啊~~睡了一個懶覺把脖子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