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們看完煙火後江一原和我一起回了學校,此時校園裏雖然人并算不上多,但仍舊有不少認出了江一原和我,然而江一原卻毫不避諱,他旁若無人地拉着我,一路把我送到了宿舍樓下,确認我回到了宿舍才離開。

然而八卦傳播的速度是驚人的,我剛走到宿舍樓門裏,聽聞消息來一探究竟的女生可謂絡繹不絕,就是我那幾個舍友也都一臉好奇地竟然跑下樓來。

“陶陶,陶陶,剛才說有人看到你和江一原手牽手,應該是他們看錯了吧?怎麽會有這麽離譜的傳聞!”

“陶芊,這個忘了 。”正當舍長準備繼續說話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然後把那個愛心的氣球遞了給我。

舍長驚叫起來:“江一原?”她大力捏了自己一把,“靠,好疼!我竟然不是在做夢?!真的是江一原?”她又滿臉震驚地看了看我,“陶陶,這是江一原還是你追求正主無果找了個長得和江一原很像的替身?”

我有些無奈:“這就是正主。”

江一原朝舍長笑了笑,然後轉頭告別:“那我走了。”

他這去而往返,導致更多的女生目擊了他,以及他把那個惹眼的愛心氣球親手遞給我。因而直到江一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身邊還有圍觀女生的議論聲,而作為直接當事人之一的舍長,更是情緒激動。

“天啊!活的江一原!天啊!我第一次這麽近距離見!陶陶!你怎麽不早說,要是早知道會見到江一原,我肯定換個裙子化個妝再下樓啊!”

“等等陶陶,江一原怎麽和你在一塊?還給你這個氣球?你倆怎麽了?”

因為江一原的出現,這一夜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夜晚,然而我實在有些疲勞,把氣球系好後,沒理睬宿舍裏大家的好奇和七嘴八舌,躺上床窩在被子裏就睡了。

這一晚睡得特別淺,第二天淩晨4點我就自動醒了。

今天是曉丹姐姐正式進行心髒移植的日子,可惜今天上午我有兩節相當重要的專業課,是沒法親臨醫院去等待了,她的手術在早上8點開始,順利的話會持續4-6個小時,而一整個上午,即便坐在教室裏,我卻緊緊捏着筆杆,心情緊張而害怕,完全沒法聽進老師在講些什麽,只祈求上蒼能夠垂憐曉丹姐姐,讓這場手術順利。

而興許是我的祈禱真的起了作用,在五個小時焦急的等待後,我等來了林牧報喜的電話。

“手術成功了!一切順利!陳醫生說術後12個小時曉丹就應該能自主呼吸了,之後住院十天到十五天就能出院!目前看來她的狀态相當不錯。”林牧的聲音別提有多激動了,他幾乎是欣喜若狂,我也被他這種情緒所感染,心情激動起來。

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也終于落了地,那顆心髒用上了,曉丹姐姐的手術成功了,這樣也許想到江一原,我會更好受一些,因為離開他傷害他,并非全無意義,離開他,被賦予了他人生命的意義,這沉重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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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醫生也非常可信,12小時的等待後,我和林牧終于在VIP監護病房裏見到了曉丹,清醒着的曉丹。

“你感覺怎麽樣?”林牧和我迫不及待地問道。

“感覺,感覺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原來一直有的腳痛和呼吸不暢,現在都沒有了,我感覺渾身都好輕松,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輕松過。”曉丹姐姐的語氣也難掩興奮。

陳醫生笑了笑:“精神良好,四肢溫暖,臉色也挺紅潤的,氣色比之前好了不少,我們給你做了心髒彩超,各項指标非常正常,已經把尿管和心髒附近、胸腔的引流管拔除,這場手術終于可以說非常成功。曉丹目前除了需要輸液、不能劇烈運動,以及需要服用抗排斥藥物外,和正常人并沒有區別。”

曉丹姐姐眼角是激動的淚花,她緊緊握住了我和林牧的手:“我挺過來了!謝謝你們!我挺過來了!”

林牧輕輕攬住了她:“我說過不要輕易放棄的,你還答應過我要一起做的事,我們以後也會有漫長的時間去做。”

這場面美好而溫馨,我也忍不住抹起眼淚來。過去那些歲月裏,看着一個個人離開,看着一個個人死去,我卻無能為力,而這一次,我終于留住了曉丹姐姐,終于沒有再一次送別一個像親人一樣的朋友。

“小陶,你過來一下。”林牧和曉丹之間的氣氛太好,連曉丹姐姐的父母都刻意給他倆留出了空間,借口出門買午飯而走開了,陳醫生大概也想讓我給他倆留個獨處時間,他輕聲叫了我。

然而出了病房之後,陳醫生卻滿臉嚴肅而認真起來,顯然并不僅僅是為了讓曉丹和林牧獨處。

“小陶,我這裏有一個去美國治療的機會,是美國的慈善組織做的心髒公益項目,所以所有手術費用免費,今年這個項目救治的就是你這樣類型的複雜心髒畸形病患。我以前就說過,你的心髒缺損縫合時還要顧忌其餘的并發畸形,國內目前沒有能治療你病例的技術水平和相應醫生,但美國有,雖然目前仍舊不能根治,但你已經開始進入頻繁發病期了,這個手術如果足夠成功,能抑制你的病情,最成功的案例裏,接受手術的病患已經15年沒有發病了,這次參與主刀的就會是這位病患的醫生。今年這個慈善治療機會一出來,我就一直在跟進申請,現在美國那邊已經通過了審核。如果你同意,我将作為你的中方聯系人,一同陪你去美國接受手術,并且也将得到觀摩手術的機會。”

對這個消息,我有些手足無措消化不良,以前的我從沒有想到過還有手術的可能性,不像曉丹姐姐,我甚至沒有辦法直接進行心髒移植,因為我不僅心髒缺損,還伴有血管畸形、雙側右房異構、完全型肺靜脈畸形引流等多種複雜畸形,這樣的病症必須先進行矯正手術,而國內沒有技術能進行這樣的矯正手術,而我也沒有錢支撐自己去美國進行一整套手術,而且即便有錢,美國的醫生也太難預約了。

“加上你小時候做過手術,心髒與肺部、胸骨和血管等粘連在一起,還常年病變,不進行矯正手術的話,随着心髒負荷的加大,心功能會越來越差。”陳醫生推了推眼鏡,“但我也必須負責任地告訴你,目前這個手術即便對美國專家而言,也并沒有百分之百成功率的把握,根據之前的分析來看,手術的成功把握在80%左右。但這是唯一一個值得一搏的機會了,一旦手術成功,你将受益匪淺。”

高風險高回報,陳醫生仔仔細細把這次美國治療手術機會給我分析和介紹了一遍:“我也已經和你媽媽聯系過了,你們回去商量下趕緊決定,1天之內答複我,這個名額也是臨時增加給我們醫院的,如果決定去,一個月之後我們就需要飛美國進行會診了。”陳醫生拍了拍我的頭,“你和曉丹幾乎算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曉丹現在手術很成功,要是你也能順順當當就更好了。”

“謝謝陳醫生,這個手術如果去的話,要在美國待多久?”

“前期的會診期,手術前還需要一段時間準備,外加手術後休養時間,最長的話需要半年,如果你要去的話,我會幫你出證明向學校辦理休學的。”

“好的。我會盡快做決定的。”我再次寫過了陳醫生。

此時的醫院裏人來人往,心內科總是有太多手術,有人歡喜有人愁,有如曉丹這樣手術成功獲得新生的,也有剛從我身邊經過身上已經蓋上白布而家屬哭倒在一邊的,這還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丈夫罹患心髒病,和曉丹同樣一天進行心髒移植手術。

一念生一念死,誰也不知道命運将給你什麽,誰也不知道你打開的是聖誕節禮物盒還是潘多拉的魔盒。

我跑回了曉丹的病房,此時林牧已經走了,曉丹姐姐發現是我,朝我招了招手:“陶陶,來這兒坐,陪我說說話。”

曉丹姐姐的臉上真的紅潤多了,光是她微笑着的樣子都令我動容,她終于不用再那麽吃力的呼吸了。

“我和林牧在一起了。”

結果我還沒坐下,她就丢給了我一個重磅炸彈。

“啊?!”我簡直驚訝呆了,我以為曉丹姐姐是永遠不可能答應林牧的。

曉丹姐姐有些羞澀:“我知道陶陶你一定會驚訝的,我以前确實覺得怎麽都不能答應林牧的,畢竟像我這樣随時有可能心髒病發死掉的人,怎麽能拖累他,可這次經歷這場手術,我反而不這麽覺得了。”曉丹姐姐笑了笑,“知道必須進行手術前其實我很害怕也很緊張,我很怕手術失敗,就這麽死掉了,那時候我慶幸我沒答應林牧,然而林牧真的因為我的決定而少受傷害了嗎?我看着林牧為了我手術的事情痛苦、掙紮和失眠,我看着他為了不給我負擔而一直不表白,一直忍耐,把一切壓力和負面情緒都留給自己,我很心疼很難受。那時候我後悔起來,如果我手術裏真的死了,林牧仍舊會那樣痛苦,可我連和他任何美好的回憶都沒有,我們甚至都沒一起拍過一張合照。”

“我一直以來自以為是的堅強和底線,其實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他需要的,反而是傷害着他的東西,而我也想這麽多年來,為自己自私一次,不管往後的人生還有多少時間,這一次也要和他在一起。”

曉丹姐姐的聲音是溫柔的,但卻蘊含着堅定的力量:“林牧和我說了,往後不論經歷什麽,他都陪我一起。”她的語氣幸福而害羞,“還好,這次手術成功了,就像是被賦予了第二次生命,我也會更加珍惜的,以後終于可以不用一直躺在病床上了,我也能和林牧一起出去走走,看看世界了。”

曉丹姐姐握了握我的手,這一次,她的手終于不再如往常一般冰冷,而是溫暖的。

“林牧說的對,但凡有一絲希望,也值得為自己所愛和愛着自己的人去嘗試和冒險。”曉丹姐姐摸了摸我的頭,“陶陶,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第二天沒有課,告別曉丹姐姐後,這一晚我便回家住了,然而卻是整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晚飯前我媽和我聊了聊手術的事,對于去美國手術,她顯然是擔憂而充滿疑惑的,她不懂英語,別說出國,就是連省也沒出過,對于去遙遠的異國治療,她什麽都不知道,因而更加對未知不确定,可不手術,我的未來也舉步維艱。

“媽媽沒讀過大學,懂的也沒有你多,但媽媽尊重你的選擇,你選擇去美國手術或者留在國內媽媽都無條件支持,不論未來有多少困難,媽媽都一直陪着你,媽媽都和你在一起,不管什麽決定,你都不要擔心錢的問題。”

想起我媽晚上和我說的一番話,我有些心酸,最近這幾年開始,我媽突然就加快了衰老的步伐,而也是這些年,大約因為生活的壓力,原本愛美的媽媽也突然不再關注容貌了,她不再像過去那樣偶爾會照着鏡子笑笑,偶爾買到合适的裙子能開心上許久。她的情緒總是很緊繃,整個人都滄桑了起來,也或許并不是不愛照鏡子了,只是不願意面對自己年紀漸長形容蒼老的現實。尤其一次同學聚會後,媽媽回來以後看着合照唏噓了很久,我偷偷看了那合照,幾個昔日好友中,媽媽是最為顯得蒼老和樸素的,和那些穿戴珠寶皮草、保養得當的同學比起來,這樸素甚至都顯得寒酸了。

而因為我沒有接受江一原媽媽的錢,我們必須老老實實應對這次店鋪搬遷,資金上也相對并不闊綽,每次看着媽媽忙裏忙外,總是愧疚而心疼。人生至今過去了二十多年,即便我有着無法治愈的病症,其實也過得算不上辛苦,然而這其實并不是人生本來的樣子,人生總是艱難的,當你覺得不艱難時,必定是有人幫你抵擋掉了那份艱辛,然而看着媽媽用瘦弱的肩膀承載着人生的重量,我卻只是無能為力,我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活到足夠久遠的一天,陪着頭發都白了的媽媽在夕陽下散步,養一條小狗,過簡單而快樂的日子。

“但凡有一絲希望,也值得為自己所愛和愛着自己的人去嘗試和冒險。”曉丹姐姐的話不斷閃現在我的腦海裏,同樣閃過的,還有江一原的臉,他年輕而英俊的臉,除了想陪着媽媽慢慢變老,私心裏也奢想過,還想看一眼江一原十年後的樣子,不為參與他的人生,只是想那麽遙遙地在人群裏看他一眼,看他是否變成了一個更為成熟和有魅力的人,只想那樣溫柔地再看他一眼,看他牽着他妻兒的手,看他擁有一個健康而幸福的家庭,讓我知道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他受到的傷害會被時間和新的愛人撫平,他會忘記我,會開啓他真正的人生,會飛黃騰達,會邀請更好的人一同和他鑄就未來。

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我也終于做好了決定。

“陳醫生,我去美國。”我撥通了陳醫生的手機。

作者有話要說: 來,暴風雨前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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