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拒絕趙宗勝這件事很快部門裏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倒不能怪罪趙宗勝去傳播,畢竟他被拒絕,也是顏面無光的。然而自從那天來,趙康之前一反常态對我的溫和便全都重新收了回去,他又開始把那些繁雜和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繼續安排給我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拒絕趙宗勝後的一個星期,我的工作量有了報複性反彈,每天加班加的暈頭轉向。
連沈琳琳和張然姐姐都看不下去:“趙康和趙宗勝這兩個小人,分明是公報私仇,你這表格和PPT要這幾天搞定肯定來不及的,我們一起來幫忙吧。”
我搖了搖頭:“沒事,你們都回家吧,趙康這是要修理我,就算你們幫我馬上做完了,趙康還會給我新活兒。”
張然有些義憤:“趙宗勝這個狗仗人勢的家夥,每天什麽事也不幹,資歷比我們都淺,結果還整天在這兒指手畫腳,因為你不和他談戀愛,每天還陰陽怪氣的,我聽說他到處在背後講你壞話呢,說你不識好歹,等着看你以後嫁給什麽人呢。”張然姐姐拍了拍我的肩,“陶芊,我們怎麽的,也要人争一口氣,你趕緊的找個好男人,家世不需要有多好,但至少樣貌上甩趙宗勝幾條街!你也真是!你就不能捯饬捯饬,出去約約會相相親什麽的!”
我有些無奈,指了指電腦:“那也得讓我有時間啊。“
張然姐姐最終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離開了。
我嘆了口氣,又埋頭做起來,等一切收工,看了眼手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二十了,地鐵已經停運,再過十分鐘,能到我家的公交車就也是末班了。此時大樓裏幾乎已經都沒有燈光了,顯得有一些陰森,我收拾了東西,趕緊一路憋着氣跑到了電梯口。
然而天不遂人願,焦急地等了會兒,電梯才姍姍來遲,叮的一聲在我面前打開。我一邊看着手表,一邊迫不及待地跨進了電梯,分毫沒在意周遭的環境,因而等我意識到電梯裏還有人看到地面上那雙一塵不染的男鞋,已經是一分鐘後的事了。兩個人同在密閉空間實在有些氣氛尴尬,我本想活躍下氣氛,看下是哪個部門的同事也這麽勤奮,然而擡頭的瞬間,我就後悔了。因為站在離我幾步之遙的,是江一原。
這幾天因為趙康和趙宗勝對我的夾擊,除了加班之外我連睡眠時間都不足,更別說還有時間注重打扮了,這幾天幾乎就是面如菜色一派灰頭土臉,今天更是随便,只穿了一件灰撲撲的蝙蝠衫,因為看電腦累所以戴了一副老土的黑框平光鏡,我偷偷瞟了一眼電梯裏鏡面中我的形象,只能用形容慘淡四個字來描述,而江一原,即便是加班,仍舊穿的有板有眼,西裝筆挺,英俊又精神,這狀态簡直能直接拉去走秀了。對比之下,更顯得我蹉跎而狼狽。
好在也正因為穿得這麽落魄和土氣,江一原根本沒有認出我,他靜默地站在一邊,并沒有看我。而我也盡可能的降低存在感,倚靠在電梯的一個角落裏,彎着腰,低着頭假裝埋頭看手機,垂下的劉海也能幫我遮住臉。這樣的形象和氣場大概真的沒人有欲望多看我一眼,直到電梯達到一樓,江一原也沒分給我哪怕一絲目光。
而一到一樓,我正準備箭一般的沖出去之時,背包卻被人從後面拉住了。
我有些驚愕地回頭。
拉住我背包帶子的江一原倒是很冷靜,臉上沒什麽特殊的表情。
“已經十一點三十四了,沒車了。”他放開了我的背包帶子,按上了電梯,那上面B2按鈕亮着。
“啊……”我有些頹然,複雜着驚愕和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是頹然公交車沒了,還是頹然和驚愕江一原最終還是認出了我。
“跟我去地下車庫。”江一原仍舊沒給我什麽多餘的目光,他的聲音甚至聽起來有些煩躁和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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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趣地閉上了嘴。
倒是江一原反而又開了口:“我住在城西,順路會路過春燕路,送你只是看在你是員工的份上,加班到這麽晚,如果路上回家遇到什麽事,還要涉及工傷理賠,還是公司的責任。你不要想多。”
“哦。”我幹巴巴地應了聲。
之後江一原便沒有再跟我說話了,他似乎對自己和我說了這麽多話有些懊惱,一個人悶聲不吭地大步走在前面,我吭哧吭哧小跑着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我像上次一樣安靜地坐到了副駕上,江一原發動了汽車。
然而當我們駛出地下車庫駛上主幹道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了窗外站臺上正在關上車門緩緩駛離的公交車。
“怎麽現在還有公交車?!”我有些驚愕,這班車的司機師傅可是以絕對的準點率聞名的,應該不可能出現晚點的情況。我這才掏出手機一看,此刻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三十一,也就是說,如果我剛才直接從一樓跑到站臺,是絕對趕得上這班末班車的!
我盯着江一原:“現在才十一點三十一。”
“哦,那看來我的手表不準,偏快了。”江一原只是專心開車,他說這話的時候臉色沉靜,聲音平淡,連睫毛也沒多眨一下。
他怎麽看也不像是說了謊,畢竟江一原确實也沒必要說謊,誰沒事願意說謊多送我這樣一個麻煩的員工回家呢,他是什麽人,我是什麽人,怎麽看今晚都是我占了一個天大的便宜,而他是個不計前嫌紳士的老板。與他的雲淡風輕相比,反而是我剛才那句話語詞間都充滿了質問的意味,這樣對比下來,我便覺得自己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由得便滿懷了愧疚。
“對不起。”我有些嘴拙地妄圖解釋,“我剛才語氣有些急了。”
江一原的聲音挺冷:“對不起倒不用了,只是今晚的事我不希望聽到什麽傳聞,我沒什麽心情進入你的三角戀情節。”
我懵了懵:“三角戀情節?”
“你不是和你們部門一個姓趙的在談戀愛嗎?”江一原目不斜視,“雖然恒源并不禁止辦公室戀情,我還是建議你們低調一點。”
“我沒有和趙宗勝在戀愛啊!這都誰傳播的謠言,簡直敗壞我名聲。”我有些郁悶,這謠言真是越傳越烈,都傳到江一原這樣級別的人耳朵裏了。
江一原“哦”了一聲,他靜默了片刻,才終于又開口道:“有些人喜歡傳謠,但有些事也不是空穴來風,你既然和姓趙的沒什麽,有時候也該避避嫌保持距離,一起單獨去小食堂吃飯這些事就可以盡量避免。”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那天明明江一原根本沒分一丁點目光給我們,卻還是看到了?那豈不是趙宗勝那些”恃寵而驕”的奇葩發言,江一原也有可能聽到了?一想到這裏,我整個人都非常局促和難堪。好在江一原并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今晚的路有一些堵,我倆的氣氛則比外面的交通更堵塞,大約為了緩解尴尬,江一原開了車內音樂。
“如果回到那一天,是否牽手就永遠。”
然而打開音樂,卻顯得更加尴尬了。
只是一個簡單的前奏,我已經聽出了這首歌,正是《牽牽手就永遠》,過去我和江一原一起聽過的那首歌。我不知道他也仍舊在聽着這首歌。
江一原立刻像是被燙到手一樣快速關掉了音樂。
好在這時候前面的長龍車隊開始移動,江一原并沒有再和我說話,度過了擁堵路段後都很暢通,很快就到了春燕路。
我又一次誠摯地表達了我的謝意,江一原也又一次繃着個臉,他也沒回話,看了我一眼便發動汽車開走了。
這晚難得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精神抖擻去上班,卻沒想到是挨了當頭一棒。
辦公室裏氣壓非常低,所有人都低着頭在幹活。趙康見我來了,把我叫進了小會議室。
“陶芊,你過來一下。”
我手忙腳亂拿了個筆記本就往會議室裏沖。而出乎我意料的,會議室裏除了趙康,還坐着人事部總監和法務部總監,這到底是什麽陣容?我有點懵。
法務部總監喝了口茶,面色冷然,第一個開了口:“我在恒源十年,這是第一次恒源因為抄襲和剽竊侵權收到法院的傳票。”他往桌上扔下一沓資料,“我們公司的宗旨一向是不進行惡性競争,恒源是上市企業,任何這樣的侵權案件,一旦敗訴,都有可能直接影響到股價和股東的利益。在每個員工招聘進來的入職培訓裏,我們法務部就多次強調,做事必須合規合法,流程也好,行為也罷,都要規範,有任何不确定的地方,必須先咨詢我們法務部。這個流程使得我們在近5年裏,都沒有敗訴過任何案件,幾乎做到了零□□。可現在好了,你們廣告部門負責城郊那塊新樓盤的宣傳文案,就這麽一字不落地直接抄襲飛宇置業的樓盤廣告,你們是當別人瞎嗎?如今的法律環境裏,對知識産權保護越來越嚴苛,即便是創意模仿,都有可能面臨巨額賠償,更別說這麽明目張膽直接粘貼複制了。”
面對法務總監的怒火,趙康有些低聲下氣,他用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道歉道:“是我管理不周,我也一直強調辦事必須講法律,尤其文案創意工作,抄襲和剽竊是最低級的,沒想到下面的人做事還是出了問題。也是我沒把好關,太相信下面的人,遞交上來的廣告文案沒嚴格審核,太相信她,讓她直接遞交給了外宣部門,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城郊那塊新樓盤的廣告文案,那不是趙宗勝負責的嗎?我有些疑惑,因為趙康現在這個态度,明顯是撇清自己,準備把責任都往趙宗勝那推呢,他這是為了明哲保身,都不在意親戚關系了?
然而事實證明,我果然是想的太簡單。
人事總監一席話,讓我像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冰水。
“陶芊,鑒于你無視我們員工手冊上關于辦事合規守法的規定,經過我們人事部和法務部的讨論,這個案件裏抄襲證據确鑿,基本板上釘釘的會敗訴,恒源将不僅面臨巨額賠償,還會卷入抄襲醜聞,公司商譽将來也會有瑕疵,你的行為已經構成嚴重違紀,我們将有權利與你解除勞動合同。希望你在三個工作日之內辦妥離職手續。”
“我?!可這個廣告文案不是我寫的啊!”
一邊站着的趙康面色冷漠,連看也沒看我一眼,我的心開始往下沉。
人事總監眯了眯眼睛:“我們取證過了,和你們部門主管趙康還有員工趙宗勝确認過,這版文案确實是你寫的。”她指了指面前的紙,“所有和他們兩位的會談記錄都讓他們簽字确認過了。”
“這文案根本就是趙宗勝寫的。”我氣的有些發抖,從沒想過人可以這麽下作,我本以為我不和趙宗勝交往而被打擊報複已經是底線,卻沒想到事到如今,這抄襲剽竊的屎盆子還要扣到我頭上。
“你們不是講法律講流程嗎?趙宗勝就是趙康的親戚,光他們兩個人指認我,根本就站不住腳吧!何況辦公室裏其餘同事都知道,給新樓盤寫廣告文案這個美差是趙康特意留給趙宗勝的!”
其實法務總監和人事總監同時來向我下通牒,想必是趙康早已利用自己在恒源的裙帶關系暗中打點好了,這冤假錯案無論如何是翻不了案早已蓋棺定論了。這兩位總監不過來走個流程,并非來聽我申訴的,可我的內心,總還存着一絲希望。對恒源這份工作,我從來盡心盡力而為,即便離開,也不能在人事檔案上留下這麽個被辭退的污點啊!
法務總監似乎早料到我會這麽抗辯,他看了我一眼:“我們不僅約談了趙康和趙宗勝,也約談了你們部門其餘兩位同事和一位實習生,另外三位的會談記錄也在這裏了,他們可不像你說的那樣知道廣告文案工作是分配給趙宗勝的,他們都表示并不清楚工作的分配,具體安排都是趙康進行的。而且我們查閱了往年的資料,往年的樓盤廣告文案,都是你負責的,何況趙宗勝剛入職一個月,樓盤文案這項工作根本不可能交給這樣的新同事來挑大梁。”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我心裏是說不出的凄涼和頹然,張然、沈琳琳還有劉明,他們其實都清楚事情的真相,然而看來他們到底還是沒能為我站出來說話。但我并不能苛責他們,他們都需要這份工作,他們沒法得罪趙康,或許不颠倒黑白直接指證我就是抄襲者,已經是他們對我的情誼了。
“既然沒什麽想說的,那就這樣吧。“人事總監做了最後的總結,“總之希望這樣的事不要再發生了。”他說完,和法務總監交流了下眼神,便收起筆記本和資料,離開了小會議室。
我麻木地跟着趙康一起也走了出去。
“人事給你三個工作日離職,但越快越好,你手頭有的工作和張然交接一下,東西可以收拾起來了。”趙康聲音冷漠,“你們其他人繼續好好幹活。”
沒有人為我出聲,大家都埋頭做着,假裝這事和自己沒關系;趙宗勝臉上有一些解氣般的得意,他和趙康都絲毫沒有愧疚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一枚存稿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