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因為并沒有認真對待,因而即便周六晚上有相親,我也沒刻意打扮,只畫了個淡妝,也算對別人的尊重,衣服鞋子上則和平時一樣。
在約定時間到達的時候,鄭燕林的遠房表弟已經等在那了。第一面印象,是個高高瘦瘦的男生,不同于江一原因為有那麽點歐洲血脈而過分白皙的皮膚,對方是個有着健康小麥色的人,長得算不上帥,但也很周正,笑起來倒是讓人不反感。
“你好,我叫高遠。” 他顯得有些局促。
我們很生分地自我介紹了一番,然後聊起了常規話題:興趣愛好、成長環境和對食物旅游的看法,一切進行的也算四平八穩吧。
直到上飲料的服務員不小心打翻了橙汁,不小心濺到了我的褲子,我不得不起身去廁所清洗下。
而正當我在清理時,沈琳琳的聲音卻突然在我耳邊響起。
“陶芊?你也來啦?”
今天江一原的生日Party在二樓舉辦,我和高遠的座位在一樓的大廳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我特意背對着樓梯坐,還想着八成沒人發現,卻不料千算萬算,還是失策了,此刻在一樓的女廁所裏,竟還是撞見了沈琳琳。
“到底橙星的海鮮吸引力大啊,二樓現在人已經超級多了,廁所都要排隊。走吧,咱倆一起上去。”
我有些尴尬:“你上去吧,我和朋友正好也是約了這裏,其實不是來參加二樓生日宴的。”
此時沈琳琳和我已經走出了廁所,而從這個位置,正好能看到不遠處坐着的高遠,他也看到了我,朝我笑笑打了個招呼。沈琳琳盯着高遠看了看,高遠有些腼腆地朝她笑笑。
沈琳琳看了一眼高遠,便朝我使了個眼色,一臉了然:“竟然偷偷摸摸交男友了啊,長得還不錯嘛,我們竟然沒一個人知道,陶芊你這保密工作可以媲美地下黨了。”
“不是男友,今天才第一次見,你就別擠兌我了。”
沈琳琳長長的“哦”了一聲:“那就是相親咯!好吧,第一次相親能定在橙星,這個男生還是蠻有誠意的,我可以理解你為啥不來參加boss的生日宴了,行了,那不打擾你們,你們好好聊着,嘿嘿,我上去啦。”
送走了沈琳琳,我也算緩了一口氣,繼續回座位和高遠聊起來。
這其實是我第一次相親,但很神奇的,氣氛比我想象的還好些,高遠是個話不多的人,但意外的給人的感覺挺溫和,也不像陳安娜說過的某些男人,沖上來就各種打聽你的家世和經濟背景。偶爾雖然有些沒話題的沉默,但菜上來後,吃緩解了這點尴尬。
“這個螃蟹很新鮮呀,味道不錯。”
正當我開始大快朵頤之際,卻突然發現邊上站了個高大的人影,把我的光都擋住了,以為是服務生,我沒有在意,然而這個人影卻像是長在那兒一樣,沒動。
我終于擡了頭。
“江一原?”我有些愕然,這祖宗好好的生日宴不去怎麽在這裏,而且還黑着一張臉站着,眼睛死死瞪着我,大有一副恨不得把我撕碎的即視感,整個人像是要噴火一般。
高遠也有些意外,他擡頭看了看江一原:“這位是?”
江一原語氣不善:“她男人。”
而我還來不及辯解和反駁,江一原就不容分手一把拉起我,把我拽離了座位,我想回頭和高遠解釋,卻被江一原更用力地往前帶着走上了樓梯。
江一原握着我手腕的力氣非常大,我根本掙脫無門,直到走到了二樓宴會廳的門口,他才放開了對我的桎梏。
他的臉色仍舊十分陰郁,我有些摸不準:“你剛才那是幹嘛?”
“你問我幹嘛?”江一原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東西一樣,“你還問我幹嘛?我都還沒過問你在幹嘛!”
“算了。”我和江一原此刻就站在宴會廳門口,雕花的大門後就是我們恒源整個公司的員工,萬一有人此時出來,看到我和江一原在對峙,絕對是大大的不妥。
然而我不想追究江一原今天的神經病,江一原倒是還和我耗上了。
“陶芊,你給我過來。”
他說着便一把又拉起了我的手,我大感不妙,然後已經來不及了。江一原一只手拽着我,一只手就推開了那扇雕花門。
一瞬間,宴會廳裏悠揚的鋼琴聲和人們此起彼伏交談的聲音就湧了過來,而江一原推開大門的動作幅度太大,一下子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而這些目光在發現站在大門口的便是今天生日宴會的主角時,更熱切了些,在看到江一原手裏拽着一個我時,這些目光簡直變得像是要燒起來一樣熾熱。
而我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剛才和高遠正吃着飯便被江一原突然出現拉走,此刻我一只手被江一原拉着,還有一只手裏還有一個沒來得及放下的螃蟹大鳌,穿的又是普通到不能普通的衣服,往穿着講究容光四射的江一原邊上一站,簡直是對比鮮明到可笑。
年少時候我不懼怕成為焦點,甚至因為自己的病情,想盡可能地被大家記住,盡可能地成為焦點,但随着年紀漸長,棱角越發被打磨,外加病情的穩定,就越發想變成一個不起眼的平凡人,安全又平庸,因而此刻這樣被所有人盯着的感覺就不那麽好了。我看到後勤部的那幾個江一原粉絲團的成員用一種剛吞了一個恐龍蛋的表情盯着我,陳安娜、沈琳琳和張然也在看着我,她們的臉上寫滿了驚愕和詢問、不解,莫安安則是有些表情難以形容,而多數女人則是一臉恨不得把我手撕了的神色。
我想躲閃,江一原回頭瞪了我一眼,他反而把我往人群面前推。
“今天是我的生日,感謝所有抽空來參加的人,也是在今天,我想向大家介紹眼前這個女人。”
江一原這是玩的哪一出?我有些驚慌,會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被那麽多雙眼睛望着,我的大腦一片混沌。
“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在我大學時候瘋狂倒追了我2年,自從被她盯上後,我就沒哪天清淨過,她幾乎像是跟蹤狂一樣,掌握了我所有的行蹤,我走到哪裏,她跟到哪裏,拜她所賜,我大學期間根本沒法談戀愛,這個女人告訴我,和她在一起就是命運。後來我真的準備接受命運了,這個女人反而消失了。我等了她整整6年,她重新出現了,結果今天我的生日,她在樓下和別的男人相親。”
別說在場的人都被驚呆了,連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我都被驚呆了,連我那個心愛的螃蟹大鳌都吓得手抖着掉了。我擡頭死死盯着江一原,這位事主卻相當平靜,臉不紅心不跳,我知道江一原心理素質好,但從來沒想到他心理素質好成這樣。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被江一原說的,我簡直是千古罪人,對他始亂終棄一樣……我的心情簡直無法用複雜來形容,心跳快的我以為我心髒病又要發作了,在江一原說等了我6年的時候,我必須按住自己的胸口才能穩定住悸動的情緒,渾身都在輕微的顫栗,局勢朝着不可掌控的方向發展,然而生平第一次,我沒覺得恐懼,只是局促和不知所措,心裏仍舊是驚愕的,對一切都覺得不真實。
江一原顯然并沒有停下的想法,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我的青春歲月差不多被這個女人攪合光了,我也自暴自棄了,所以我決定和她在一起,也防止她再禍害別人。”
一股腦地說完這些話,江一原把我一把拽過去,盯着我的眼睛,異常兇狠地捧起我的臉親了下去。
不知道是誰開始帶頭拍手的,全場突然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我的臉上像是要燒起來,這一切像是個夢境一樣不真實,我不可置信地盯着江一原,用眼神詢問他,他沒理我,只是強硬地摟着我,轉頭對在場所有人道:“謝謝大家的祝福,謝謝在場見證這一切的所有人,也請大家不用被我打擾,繼續享用美食。”
說完,他在拖着我走去了宴會廳連接着的露臺,然後關上了露臺的玻璃門。門外仍有很多雙眼睛尾随着我們,妄圖窺視着我和江一原。江一原看我局促的樣子,便拉上了玻璃門外的垂地窗簾。
“現在行了吧。”他看了我一眼,還是相當雲淡風輕。
我不得不大口喘了幾下氣,才找到了繼續語言的能力:“江一原你瘋了嗎???”
江一原聳了聳肩:“在我生日宴沒找到你,卻聽到你同部門同事說你在樓下相親時候我是快瘋了,剛才倒是挺冷靜的。”
我心裏有些難以按捺的小雀躍和緊張:“你,你剛才說的都真的?你等了我6年?”
江一原白了我一眼,剛才那麽大張旗鼓的倒是不臉紅,此刻臉上反而微微有些泛紅:“你管那麽多。你當我剛才開玩笑嗎?”
我心中一團疑問:“我以為你會恨我的,6年前的事,我當時給你寫的那封信……”
“哦,那封信,沒看到。”
“啊?”我分明親自投遞了啊。
“徐妍那天看到你給我信箱塞信了,她在我還沒來得及拿之前看到信封上是你的名字,就撕掉了,我根本沒看到。因為這件事我還對徐妍發了很大的火,現在想想當時自己态度也确實有點差。”江一原有些惋惜,“不過雖然沒能看到信,我知道大概是你有什麽苦衷需要暫時離開一陣吧,信裏你是打算和我知會下的,後來逼問徐妍,她說信封挺厚的,我想可能還寫了很多你對我的表白吧。”
我有些無從解釋。6年前的那封信裏,內容根本不是這樣的。而江一原因為沒有看到信的內容,因而根本沒有在6年前就如我所願地憎恨我,繼而忘記我,重新開始新的人生。他剛才的語氣裏,對沒能保護好我的信而被徐妍撕毀這件事,甚至有微微的愧疚。
“只是我沒法接受的是你一走就是6年,中間杳無音訊,沒人知道你去了哪裏,也沒人知道你在幹什麽。”江一原惡狠狠地盯着我,“6年,我以為我已經走出來了,大學時期被你倒追到斯德哥爾摩的荒唐歲月已經過去了,我以為我能恢複好的,我甚至去看過心理醫生,還不止一個。在重新遇到你之前,我也天真的以為我已經平靜下來可以朝前看了,但在重新看到你的那個瞬間,我就知道我完了,這些年我的斯德哥爾摩症狀不僅沒好,可能更嚴重了。陶芊,你得對這一切負責。”
6年,我沒想到,江一原不僅沒有真的在恨我,反而真的像鄭燕林原來講過的那樣,陷入了虐戀情深的環節裏:一邊心裏被我虐着,一邊對我一往情深。
“沒想到鄭燕林還挺有遠見的……“我有些感慨。
“恩?你說什麽?”
“沒沒,沒什麽。我只是好奇,比如你中間6年裏怎麽不和其他女孩試試呢,畢竟你永遠不缺喜歡你的人,也不缺會倒追你的人吧?”我有些語無倫次,“我剛才狠狠掐了自己大腿幾把,都紫了,疼的我快叫出來了,可我還是很難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不論是旁觀者看來,還是我自己想來,都覺得這一切缺乏實感,沒什麽邏輯。為什麽這麽優秀的你會獨獨單戀我這樣随手一把抓的狗尾巴草呢?我從來知道自己是個普通人,也不是個幸運的人,你對我而言,就是平凡生活裏突然降臨的五百萬彩票大獎,可這個幸運兒憑什麽是我,怎麽會是我,我忍不住要懷疑自己,因為可以說我甚至都沒有買彩票啊。你太好了,因而你喜歡我這種好事,我總覺得不該發生在我的身上。我不知道怎麽形容。”
江一原有些自嘲:“你以為我不想擺脫你嗎?我也試圖和其他對我有好感的女孩接觸,但都不行,她們都很好,也有熱情勇敢倒追我的人,但感覺都不對,她們都不是你,我怎麽知道你這麽陰魂不散地盤踞在我腦海裏?我本來是個能兼容所有軟件版本的系統,你這個病毒把我感染了,現在我除了你這個破病毒軟件之外其餘都沒法兼容了,強行安裝其餘軟件就直接死機,你說怎麽辦?”
“沒想到你的防火牆這麽不經用啊,換一個吧,卡巴斯基,你值得擁有……”
“陶芊!”江一原看上去都快氣炸了。
我只好投降:“好吧好吧,那你說怎麽辦?”
江一原有些陰陽怪氣:“你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恩?“他清了清嗓子,“你确實沒買彩票,但假設你走在路上,腳邊正好是一張被人丢掉的彩票,并且這張彩票其實就能兌換五百萬大獎,你撿還是不撿?”
“這不是廢話……當然撿啊,就是彩票上糊了屎我也會撿的……”
“那你的五百萬現在不就站在你眼前嗎?”江一原黑了黑臉,“還沒糊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還不知道怎麽做?”
這麽別扭的表白我也是真心服了。然而我還是內心忍不住蕩漾起來,感覺自己輕飄飄的似乎馬上能上天飛一圈,能直接去登月了。
江一原喜歡我!不可一世的江一原喜歡我!他還喜歡了我六年!這簡直是驚天號外,我幾乎膨脹地想到大馬路上用大喇叭廣而告之所有人。
也是直到這一刻,我才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也一直是喜歡着江一原的,而我只是沒有勇氣,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資格,在六年前對他留下那樣一封信後,去喜歡他,但既然他根本沒看到那封信,也因此根本沒有那樣憎惡我……
只能說,時光真是很奇妙的東西,六年流轉,我原本認為不可能屬于我的東西,兜兜轉轉,又到了我的面前;原以為恨着我的人,卻陰差陽錯根本沒有看到信;而也是六年過去,當初随時有生命危險的病情,現在也穩定下來,那我是不是可以小心翼翼的憧憬,我其實是可以擁有這樣的幸運的?可以去握住,現在站在我面前臭着臉的這個五百萬的手?
沒有多少人有這樣第二個六年,一切所愛之人都會繞回原地的機會,往後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也并不想再虛度了。
對于我的沉默,江一原有些不悅:“你在想什麽?”
我朝江一原笑了笑:“我在想我要上我們學校論壇公布這個消息,當初全校女生最想拱的大白菜江一原,最終還是被我給拱了。”
江一原臉上露出點虛張聲勢的嚴厲,然而臉還是微微紅了:“你就不能正經點。”
其實經歷了美國的手術,并經過了職場和社會的洗禮,和大學時期獨愛插科打诨的自己比起來,我已經在日常生活中幾乎就是一個無趣而本分的成年人了,然而和江一原在一起,我總是會忍不住又暴露自己愛鬧騰的一面,此刻看着江一原的神色,我才有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他面前露出自己最本真的一面,大約也是內心潛意識裏認為,在江一原面前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安全的,而我的鬧騰,他也頂多色厲內荏地說我幾句,而實則是包容并且見怪不怪的。不會被訓斥,也不會因為暴露內心而受到揣摩和解讀,他只會這樣略帶些無奈地看着我。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炮灰boy高遠一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