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

許渭常沒有回來,但是優伶大王崇英的南下最近占據了蔣鳳璎生活裏的大部分注意力,因為韓清露天天都在念叨,一會兒說:“小師兄還能記得我嗎?”一會兒又說:“我見了他之後,應該說什麽呢?他是不是會說我這麽多年,基本功都落下了?”

蔣鳳璎拉着韓清露坐下,遞給她一杯茶水,“你別走來走去的了,看得我直發暈,你小師兄還繼續唱戲自然天天練基本功,你又不用登臺唱戲,哪裏還需要練功?”

韓清露有點惆悵的樣子,握着茶杯,“其實,我不知道這麽多年沒見了,見了面,他還認得我嗎?”

蔣鳳璎道:“一定會的,誰認得這麽漂亮的女郎都不會忘記的,更何況你可是花國總統,就算遠在望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慕名而來的。”

韓清露微微嘆氣,“又哪裏比得上小師兄如今的成就,當年師父都沒有小師兄如今厲害呢。”

過了幾天,韓清露這些擔憂全都不翼而飛了,因為崇英親自去她的住所給她送了戲票。據說崇英見到韓清露的時候,還喊她“小師妹”,這一聲小師妹喊出來之後,韓清露立刻就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崇英趕緊手忙腳亂的勸着韓清露,等将韓清露勸好之後,全書寓的人都聽說優伶大王崇英駕到,這麽多年一直聽說韓清露與崇英的關系,但是見到本人,還真是讓她們非常意外和驚喜的。

崇英在大衆戲迷之中的地位,不亞于後世的天皇巨星一般,那些往日裏高高在上的書寓女郎們,一個個都巧笑如花的,争搶着在崇英面前自我介紹。

得到崇英這麽一回造訪,韓清露整個人都仿佛自帶亮光一般,每每提起這件事情,都眉飛色舞能講一大段來。

何令昔跟蔣鳳璎說:“清露對崇英仿佛親人一般,據說當年她父母去世的時候,連喪葬費都是崇英幫她拿的,那時候崇英也未出名,但卻拿出了全部積蓄,他對清露真是與親人無異了。”

崇英給了韓清露戲票,韓清露便請何令昔和蔣鳳璎也一起去看戲,何令昔還說:“這戲票可珍貴得很。”下一句就說:“這可是你用眼淚換來的。”換來韓清露一頓粉拳。

蔣鳳璎以前雖然不怎麽看戲,但也深知這戲票的珍貴,現在這個戲票賣兩塊大洋一張,還排隊都買不到票。

工部局為了維持秩序,據說早早就派了巡捕房的人守在戲院門口,就怕演出的時候,被那些想看白票的兵痞子給搗亂,影響了崇英唱戲的心情,據說工部局的一些華董就是崇英的戲迷,連平城市長都專門來看他的戲。

到了演出那天,整個戲院竟然還是井然有序的,戲迷們有拿着戲院印發的介紹小冊子在翻看的,也有三三兩兩交頭讨論的,韓清露去後臺看崇英了,何令昔和蔣鳳璎便在座位上等她。

等韓清露回來的時候,還說:“有時候真是後悔當年放棄了這條道啊。”

蔣鳳璎也想到自己被許渭常禍害而轉了折的人生軌跡,“我們哪裏能預測後來的人生會怎樣呢?若是知道的話,那不就早早避免了嗎?現在這樣,也還是要好好的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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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令昔道:“璎璎說的對。”

正說着,戲開演了。兩排樂師抱着二胡和樂器出場了,緊接着唱老生的也登場了,老生唱了幾句之後,在一陣緊鑼密鼓的樂聲之中,崇英千呼萬喚的出來了,只見他穿着女裝戲服,頭上戴着長長的頭套,整個是一位粉妝佳黛,他個子不是很高,又有些瘦,但是聲音的穿透力十分之強,他一出場,整個大廳裏就仿佛只有他的聲音,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了。

蔣鳳璎她們的位置自然是離舞臺很近的位置,她還能看見崇英一雙含情美目,一臉羞答答的模樣看着她的‘張郎夫’,蔣鳳璎本來不耐煩看戲,但看崇英的戲竟然不知不覺的看了進去,演到張郎夫将女郎抛棄,崇英演一場悲傷欲絕的失戀戲份,蔣鳳璎等人竟然看得眼眶紅紅的,這就是崇英的魅力了。

一場戲唱下來,衆人看得如癡如醉,崇英謝幕的時候,場內爆發如雷鳴般的掌聲,優伶大王果然名不虛傳。

很快散了戲,三人随着人流往外走,這時蔣鳳璎被撞了一下,她回身一看,竟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孩子,看起來瘦瘦小小的,那孩子跑得很快,蔣鳳璎便也沒有當回事。

等到出了戲院,她忽然在兜裏摸出一張紙條:“明日下午兩點在彼得咖啡館見,紀亞夫。”

蔣鳳璎不動聲色的将紙條收好,晚上回家之後又将這紙條拿出來翻看,想來想去,也就是韓清露的路子廣,能聯系到這位有名的刺殺大王了。

第二天上午,蔣鳳璎特意去看韓清露,這也是她第一次來到四馬路的書寓裏,這裏反倒不像她想象裏的胭脂水粉飄香、彩錦衣裳飛揚的樣子,倒顯得很清幽,因為是上午,客人們很少光顧,這些女郎們有很多都才起床,看見穿着一身女學生裝的蔣鳳璎進來,都若有若無的打量着她。

蔣鳳璎進韓清露房間的時候,韓清露正在屋裏練字,蔣鳳璎掃了一眼桌上的字,比她那筆小字好看多了,确實是有風骨,一看就是從小下苦功夫練過的,看來前朝翰林家的女孩是比秀才家的更有家學。

蔣鳳璎便将紙條掏出來給她看,韓清露看了紙條,只說:“那天姐妹淘聚會的時候,随意說了一嘴,誰想到就成了,既然他能主動聯系你,你這事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大。”

蔣鳳璎将紙條收好,認真的對韓清露道:“清露,謝謝你,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韓清露道:“還值得你這麽正式的道謝?不過是動動嘴皮的事兒罷了,再說我也看不慣賤男人還那麽安然的在世上活着,用錢能買自己開心,這不是很好嗎?”

韓清露将蔣鳳璎送出書寓,她的姐妹淘還問她:“老七,剛才那位女郎是誰呀,長得好漂亮啊?”言下之意是在問她這是哪家書寓又出了個漂亮的女郎嗎?

韓清露解釋道:“人家還是學生呢,她是我的一個好朋友。”

姐妹淘道:“這位女學生可真是夠漂亮的了。”韓清露并沒有多說,在她看來,她不願意在這裏将何令昔和蔣鳳璎的事講給別人聽,她們三人的平等交際,就好像她的生活裏有一面是屬于一位體面的良家女子的,這讓她覺得她還可以做個普通的良家女郎。

下午蔣鳳璎沒有帶保镖,穿了一件深色的風衣,戴了一頂鐘形羊絨帽子,将帽檐壓得低低的,自己一個人出門赴約了。

其實她心裏也有點忐忑,畢竟是要去見一位聞名全國,甚至後世都頗為名氣的刺殺大王,也怕他對她見色起意,甚至還又給自己抹了好幾層的暗色蜜粉,臉蛋看起來蠟黃蠟黃的。

等到了咖啡館,她挑裏面的位置坐下,又點了兩杯咖啡,一邊喝一邊等人,直到她自己那杯已經喝光了,她的對面忽然坐下一男士,那人穿着陰丹士林的長衫,頭上戴着一頂氈帽,坐下之後他并沒有擡頭,蔣鳳璎只見這人身材魁梧,膚色微黑,說話聲音渾厚,“你是蔣小姐?”

蔣鳳璎将紙條拿出來擺在桌面:“我是。”

那男人将紙條撕了,問她:“你想殺誰?”

蔣鳳璎道:“我的丈夫許渭常。”

那人聽她說要殺夫,下巴微微擡了起來,拿餘光掃了蔣鳳璎一眼,其實剛才他在不遠處已經将她看了個透,這會兒又見她蠟黃的臉蛋和白皙的手指,不由得一笑,覺得她也是個有趣的女人。

那男人又說:“五百塊大洋。”

蔣鳳璎道:“我怎麽給你?”

男子又遞過來一張紙條:“事成之後,你存到這個賬戶就行了。”

蔣鳳璎道:“我先給你存200塊當做定金,事成之後再給你300塊。”

男子道:“蔣小姐是個爽快人。”

蔣鳳璎道:“我只希望你能成功。”

男子道:“我出手的事,從來沒有失敗過的。”

蔣鳳璎聽了心安了,說:“不管您是不是紀先生,只要您幫我這個忙,我絕不拖欠您的費用。”

男子又給蔣鳳璎遞了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他的銀行賬戶,蔣鳳璎快速收了,男子起身便走了。

倆人交談的時間一共也沒有幾分鐘,快得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短夢似的,她又點了一點甜點,吃完了之後才離開。

男子其實并沒有走遠,在不遠處觀察蔣鳳璎的行動,他身邊還站了一個瘦小的男人,那男人道:“紀哥,我都查明白了,這女人被她丈夫送給上司,她沒幹,後來被一頓暴打,還是她的一個女朋友将她救走,這才得救的。”

紀亞夫這時擡了頭,只見氈帽下的容貌濃眉大眼,膚色微黑,嘴唇上還留着短短的胡子,他聽見同伴說蔣鳳璎的事,倒是笑了,他這一笑竟然還有兩個酒窩,跟他那暗殺大王的外號完全不相符,“這女人倒是有點小心思,不過也是個爽快人,既然她這單生意是穩妥的,那這單生意接了也無妨。”

第二天蔣鳳璎便将二百塊大洋存到了紀亞夫的銀行賬戶上,過了兩天又接到了一封信,只見信上寫着:“已收到存款。”

蔣鳳璎看見這一筆力透紙背的字,心裏好像安定的不少,因她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覺得到底不比自己親自出手來得心裏有底,便陷入了等待之中,每日醒來心裏都在想:何日能收到許渭常的死訊?

過了幾日,在學校遇見了許慧美,她看見蔣鳳璎的時候又恢複了往日用下巴看人的模樣,得意洋洋的對她說:“我大哥回來了!”一雙眼睛惡毒的看着她。

蔣鳳璎真是不知道說這位嬌小姐什麽好了,“你別忘了,但凡我被你們許家的任何人傷害了,都有人将你那張好看的照片登到小報上去!想必全平城的男人都想見見你這位大小姐的嬌嬌身體的!”

許慧美臉色一白,心裏怕蔣鳳璎,但想到了自己的哥哥又回來了,她又有了靠山,蔣鳳璎算個什麽玩意,不過是他們許家的一個妾而已,就算送人又怎麽樣?如今竟然反過來威脅她,等她哥哥收拾她的,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她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蔣鳳璎第二天就通過葉菲姆又多請了兩個保镖,每日上學都重裝待整,何令昔知道了這件事,便勸她幹脆不要上學了,休幾日吧。

蔣鳳璎道:“該來的早晚會來,不管我躲到哪裏去,他想來找我總會找到我的。”

第二天,何令昔再來,送給蔣鳳璎一只小手qiang和一把匕首,還教她怎麽給手qiang上子彈和射擊,又說:“周末我們幾個去射擊場裏練練手法吧?”

蔣鳳璎想到自己身邊兩位好友的幫助,心裏泛着溫暖,想到自己現在勢單力薄,唯有更加努力才能在将來回報她們的幫助了。

就在何令昔帶着她和韓清露去練完射擊的第二天,許渭常便找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紀亞夫終于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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