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掩日,以之指曰,則光晝暗。金,陰也,陰盛則陽滅。

斷水,以之劃水,開即不合。

轉魄,以之指月,蟾兔為之倒轉。

懸剪,飛鳥游過觸其刃,如斬截焉。

——晉·王嘉《拾遺記卷十》

時光荏苒,彈指流光……

冠玉侯府的專屬禽院中,有一個嬌小苗條的少女正蹲在一只神俊無比的鷹隼前,手邊金針絲帛藥匣齊備。

十四歲的容如花專注地替受了傷的鷹隼接合翅膀,靈巧的手指不忘輕輕安撫着躁動不安的鷹隼,嘴裏念念有詞。

「大黑,別着急,你這傷很快就能好起來的,乖乖別亂動喔!」

鷹隼大黑頗為哀怨地低鳴了一聲,卻也漸漸在她手下柔順馴服了下來。

她先為大黑接好筋骨上妥膏藥,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削得薄薄的堅硬木片平貼着翅膀,最後俐落地用透氣兒的絲帛捆好,長長籲了一口氣。

「大黑好棒。」她小臉漾起笑容,端起一旁的生肉條慢慢喂着眼巴巴兒盼食已久的英武鷹隼,「等會兒吃完了以後,喝些清水好好睡覺,明天姊姊帶你去看花哦!」

「噗!」

她擡頭四望,這才發現斜靠在廊下的高大漂亮男子,笑容更加歡快了起來。

「阿琅哥哥!」

大黑也掙紮着要沖向計環琅,完好的翅膀有力地拍撲着,卻還是不敵另一邊的「拖累」,歪歪斜斜地半飛而去。

「大黑小心!」她心一緊。

「瞎折騰什麽?」計環琅伸長手臂優雅地撈過鷹隼,熟練地讓它站在肩上,側首淡淡挑眉,戲谵道:「還想再斷一邊嗎?」

「阿琅哥哥,你別吓大黑,」容如花一本正經的說,「它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還沒說你呢,」他瞪了她一眼,俊美面龐板起。「學了一把醫術不是給本侯用的嗎?前天治馬,今天醫鳥,難道你往後也拿我當牲口對待了?」

她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脖子,腼眺地道:「阿琅哥哥,小紅和大黑哪裏有你漂亮啊?」

「臭小鬼再說一次?」他濃眉橫豎。

她咯咯笑了,杏眸嬌憨燦爛如星星,直是說不出地可愛趣致。「哎喲,對不住,是小九錯啦!」

「可惡的小土鼈,你不過仗着——」我疼你。他頓了頓,還是硬生生改口道:「本侯性子好。」

「嗳,阿琅哥哥最好。」她笑咪咪的附和。

計環琅心下軟得一塌胡塗,面上還是清冷傲嬌至極。「小沒良心的,明知道我最好,怎麽上次就在長公主府住了大半月不回家?」

容如花心一跳,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撓撓耳朵。「那不是不放心嗎?」

「不放心什麽?」他微眯鳳眼。

「長公主的身子,只交代給太醫我不放心。」她小聲道。

計環琅眼神溫柔了起來,偏偏嘴上不饒人。「我母親貴為長公主,服侍她的不下百人,不說太醫,就是你的‘府醫伯伯’不也一召即至?還要你沒日沒夜的伺候?」

她又好笑又苦惱。「阿琅哥哥明明心軟卻總愛這般嘴硬,難怪長公主常常說要捶你了,不過這話可不能再說了,要是長公主當真聽進耳裏了,那該有多難過?」

「誰讓母親總要跟我搶人?」他故意擰了擰她的鼻頭,聽見她呼疼又趕緊放開,輕揉了揉。「母親很喜歡你?」

「長公主……是大好人。」她由衷真誠地道。

是她所見過最高貴美麗優雅的女子,雖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金枝玉葉,對她卻沒有半點鄙夷蔑視之色,只是……只是……

容如花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

就是因為待她極好極好,所以才教導了她許許多多從沒有任何長輩教過她的事物。

……她心中是非常、非常感激長公主的。

「怎麽了?」計環琅敏銳地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阿顼哥哥,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孝順長公主和大将軍,他們真是這世上最好的父母了。」她望着他,粉嫩清秀的小臉滿滿真摯。

「還用得着你交代嗎?」他一雙鳳眼就是翻起白眼來也好看得不得了,在下一瞬,他突然低下身将她一把抱了起來。

容如花驚呼了一聲,小手環住他的頸項,小屁股坐在他的手臂上,臉蛋兒霎時緋紅如熟透果子。

「阿琅哥哥,我、我今年已經十四歲,不是十歲的時候啦。」她害羞得要命,小心髒慌得快從嘴巴蹦出來了,忙拍着他的寬肩,「你、你放我下來……小九不是小娃娃了。」

高大挺拔的計環琅熟練地抱着她徑自往外走,對于她的羞臊抗議充耳不聞。

「阿琅哥哥啊……」她繼續央求。

「大黑,自己滾遠點。」他則是冷眼睨了猶死巴着自己右肩頭的縻隼,「知不知道你又重了?」

其實我也重了。她哭笑不得。

大得足足占了兩條街的侯府地界內,舉凡有長眼的,哪個不知道自家主子又開始跟小九姑子耗上了?

從六歲這樣抱到十四歲,看來還會繼續抱下去……

就連掃地的小厮都見怪不怪地自顧自清理地上的殘花敗葉。

容如花就這樣被一路抱回了她住着的院落,最後在院門階梯上才被放了下來,計環琅還不忘替她捋了捋微微亂了的鬓發,略彎下腰直視着她。

「小九?」

「嗯?」她疑惑地擡頭。

「……你真的要回平慶伯府?」他深邃鳳眼裏幽光晦暗莫測。

她僵了僵,随即沉默了。

「你幾乎是我養大的,這冠玉侯府永遠是你的家,我也不會允許任何人毀了你想過的日子。」他低沉有力地道。

容如花眼眶一熱,咬牙別過頭去,半晌後,才啞聲道:「小九知道。可是有些債,是小九得親自讨回來的。」

她畢竟姓容,不姓計……或許,也永遠不可能成為真正的計家人。

「阿琅哥哥,你信小九做得到的,對不對?」她只能溫言問道。

又是一陣長長的默然。

而後是一只溫暖寬大的手掌落在她頭上,輕輕摸了摸。

「好,阿琅哥哥依你。」他柔聲道,「可,你須記得你身後有我。」

「小九,都記得的。」她低垂的眸底淚光瑩然。

晚春的清晨依舊透着三分寒意,平慶伯府大門外的下人正懶洋洋地打着呵欠灑掃,左右兩座久經風雨的石獅子也早已失去昔年獲爵時的威風氣派,顯得格外黯淡。

街道遠遠的那一端,有輛華貴舒适的馬車靜靜停在那兒,六名騎在神駿黑馬上的玄衣高手,嚴密護衛在馬車周圍。

馬車內,清傲俊美的計環琅親自替容如花系着大氅的絡帶,神情嚴肅得近乎不悅。

「阿琅哥哥,你別擔心。」容如花凝視着他,小聲地安撫道。

他沉默了一下,「我送你進伯府。」

「我們不是說好了……」她有些急了,伸手搭在他修長大手上。

計環琅反手緊緊攥住她微涼的手,咬牙道:「我後悔了。」

她仰望着他,焦急的眼神霎時軟化了下來,胸口暖得發燙。「阿琅哥哥,小九不會有事的。」

「你本就無須如此低調委屈的回伯府,」他鳳眼微眯,隐含風雷,冷笑一聲,道:「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你便是仗着我冠玉侯府的勢,哪個敢動你一根寒毛,就是與我冠玉侯府上下結為死敵!」

「我知道我有阿琅哥哥,誰都不足為懼。」容如花好脾氣地道,杏眸裏溫柔地漾開了笑意。「可有你這頭猛虎在前,魑魅魍魉就躲得更深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便說當年我與胡媽媽不小心意外墜崖,是被侯府的人無意中救了,帶回府中為奴——哥哥別瞪我了,這不是我們早商量好的說詞嗎?」

「沒心肝。」他還是不悅地哼了聲。「什麽奴?這些年府中成捆的人蔘都喂了幼彘不成?」

「阿琅哥哥,」她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扯着他的袖子輕搖。「好好好,是我說錯啦!」

計環琅被這嬌嬌軟軟、嗓音嫩糯的小人兒一搖,一顆心早就化了,偏還是不肯松口。「換個說法,那個奴字聽了不順耳。」

她險些嗆到,一時啼笑皆非,只得笑嘆道:「好,那就說是在侯府中做下人吧?」

他皺了皺濃眉,「勉勉強強。」

容如花的笑容裏有三分莫可奈何又有七分的歡喜,她又如何不知道阿琅哥哥特意舍馬就車,還一反常态地啰啰嗉嗦了大半天,就是舍不得她回平慶伯府?

「我會好好的,」她杏眸明亮,目光溫柔得近乎虔誠地注視着他,「阿琅哥哥也要好好兒的,公務再忙,三更前就得歇下,還有盡量別錯過用膳的點兒,你的脾胃受不住的,別仗着年輕不覺得就一頓兩頓的不吃,小九已經拜托過勝三哥随身備着餌食,千萬記得盯你好歹用些兒。」

「平慶伯府裏我也安插人進去了——」計環琅眼神熾熱而寵溺,還是不放心地又一一交代,「除卻以上那些人之外,我另外讓朱勾和青索跟着你。」

「阿琅哥哥,不行的!」她心一跳,着急地道:「朱哥哥和青哥哥——」

「哼!」他警告地哼了聲。

「呃,我是說朱四哥和青五哥。」她小臉微紅,只得改口道:「他們是府中最頂尖的暗衛之一,平時就該護衛着你的,怎麽能跟我去伯府?況且伯府雖然……但伯夫人在明面上為了彰顯她的‘賢良’,是不會明火執杖的對付我的。」

「那當年是誰下令弄死你的?」他臉色難看,諷刺道。

她又被噎了一下,讪然道:「現在和當年不一樣了。」

「怎麽個不一樣法?」他濃眉挑高高。

「當年我年幼無知,名義上又是被送到福元庵清修祈福的,她也是隔了一年後見風聲淡了,才命胡媽媽對我下手。」她眼底掠過一絲光芒,語氣沉穩地道:「可如今我已長大,又回歸伯府,在衆人眼皮子底下,她只能設下陰謀詭計暗中收拾我,而且還不能讓人一眼就聯想到是她這個嫡母惡毒示意,其實她可比我束手束腳多了。」

計環琅默然不語。

理智上,他自然明白小九分析得句句在理,可縱使已事先在平慶伯府設下「天羅地網」,他還是不能允許有那個萬分之一的意外出現。

「我有醫術在身,又曾在冠玉侯府為……下人,始終和侯府有些許淵源,她霧裏看花,在無法确定我究竟有幾斤幾兩重之前,不會輕易下手的。」容如花柔聲勸慰他,「阿琅哥哥,我真的都想好了的,你別怕。」

「就算她不會在明面上對你出手,可她還有一件事可以名正言順地拿捏你。」

他眼神銳利地盯着她。

她一愣。「是什麽?」

「你的婚事。」

她臉色微微變了,有一抹無措閃過眼底,随即強自鎮定道:「我才十四。」

「十五及笄。」計環琅提醒她,眸光隐晦而陰郁。「幾年前她連親生愛女都能舍給了年近四十的鳏夫,權勢利益之下,平慶伯府還有什麽是做不出的?」

容如花靜默了。想起幼年時總是對着她耀武揚威,嬌豔驕傲又高高在上的三姊姊容如蘭,如今雖是從二品的指揮使夫人,卻被府中寵妾打壓,繼女刁難,不禁低聲嘆了口氣。

平慶伯府,早已成了一個肮髒醜惡的所在。

但她還是必須回去,光明正大的回到那個欠了她和她姨娘命債的「家」,将一切恩怨情仇做個了斷!

「小九——」他那句「讓阿琅哥哥幫你」始終卡在喉間,眼神擔憂心疼複雜至極。

「阿琅哥哥,沒事的。」她擡起頭,一雙眼眸熠熠發光,對着他嫣然一笑。

「你忘了我的腿‘瘸’了嗎?」

他胸口狠狠一痛,俊美臉龐霎時白了。

「一個瘸了腿的庶女,就算是伯夫人一時半會兒也賣不進哪戶官宦人家吧?」

容如花眉眼清平溫暖,就事論事地微笑道,「當然,也有可能是盤算着把我許給某富裕商家,替郡王摟錢袋子——想幹大事兒,沒有銀錢做牛馬驅策怎麽能行?可我既然與冠玉侯府有了一分淵源,就不是随便哪戶商家敢輕易求娶的了,總之,還是多虧了阿琅哥哥你這個靠山呀!」

……他竟無言以對。

可在濃濃懊惱中,計環琅在對上面前這張笑意吟吟的小臉時,卻又有種言語難以描繪的激賞和滿足愉悅。

他的小九,真是好生聰敏慧黠。

「……罷了。」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輕笑着将她擁入懷裏,摸摸她的腦袋,低聲道:「阿琅哥哥都依了你便是。」

「哥哥真好。」容如花依賴貪戀地偎在他胸前,嗅聞着他醇厚幹淨的男人氣息,強抑下永遠再也不放開這個懷抱的沖動。

——小九,你該走你的路了。

「不過朱勾和青索還是得選一個帶上。」

「……」

又是半盞茶辰光後,那車簾終于動了,一個模樣清秀的少女小心地下了車,而後挺直腰杆,做了幾次深呼吸後,忍着回頭的渴望,慢慢一步步走向伯府方向。

平慶伯府大堂中,美麗依舊的平慶伯夫人正膝坐啜飲着養顏的桃花露,聽着管事媽媽們的禀告,卻在一名外院管事結結巴巴吐出的話中,手一抖,一玉碗的桃花露當場砸了。

「你說什麽?你……剛剛說的是誰?」平慶伯夫人眸中兇光一顫。

兩旁的管事媽媽和侍女噤若寒蟬,霎時偌大的大堂內安靜得針落可聞。

那個倒黴的管事面色若土,冷汗直流。「回、回夫人的話,是、是 小九姑子……回來了。」

平慶伯夫人腦子嗡了一聲,神情猙獰。

不可能!那個小孽種不是已經死了嗎?

可在此同時,她心中閃過了個模模糊糊的可怕念頭……

真的死了嗎?當年胡媽媽和那個小孽種同時不見,福元庵衆人也不知她們二人的去向,最後還是她的心腹找到了懸崖上,看見了石頭上殘留下來發了黑的小片血跡,還有幾片破碎的布料……

她的心腹也是辦慣了事的,一看現場的狀況和地上拉扯拖拉的痕跡,便合理判定了胡媽媽和那個小孽種是掙紮撕打間摔下懸崖,都死了。

雖然過後她還是心緒不寧,命人整整捜尋了好幾天,甚至到懸崖下方尋找蛛絲馬跡——她要确定的是人都死透了,而不是人是不是還活着。

過了那麽多天,兩人的屍骨想必也被林中野獸拖吃一淨了,直到心腹帶回了胡媽媽的一只銀簪子時,她終于放心了。

胡媽媽是有些可惜了,不過看在她舍了一條命也弄死了那孽種的份上,她自會好好安置犒賞胡媽媽的家人。

……可是過了九年,那個孽種居然大難不死的回來了?

「确定是……小九嗎?」平慶伯夫人慢慢地開口。

「是,小九姑子沒錯。」管事頭垂得更低了。

平慶伯夫人閉上了眼,在一陣長長的駭人死寂中,她再睜開眼時已經淚光盈睫了。

「我可憐的女兒呀……」平慶伯夫人顫聲道,滿眼都是慈母歡喜憐惜之色。

「快,快把我的小九帶進來,謝天謝地,老天垂憐啊……」

許媽媽也紅了眼眶,極有默契地攙扶起主子,「夫人,太好了,小九姑子回來了,您也不用日日夜夜自責傷心了,想必是老天爺看在夫人的一片慈心份上,讓小九姑子安然無事回家了。」

其他管事媽媽和侍女也七嘴八舌地安慰起來。

就在這一片溫馨感人和樂的氛圍中,身着鼠灰色大氅,烏黑雙團髻上僅簪了兩只精致銀鈴兒簪子的清秀少女,步履有些緩慢地走了進來。

她的腳步盡管已經努力放慢,卻還是清楚可見行走間的瘸拐,小臉氣色有些蒼白發黃,明顯就是氣血不足孱弱之相。

平慶伯夫人直勾勾地打量着她,心下又是憤恨又是痛快,卻也不自覺松了一口氣。

就這要死不活的模樣,便是撿回了一條命爬回伯府又如何?還不是落到了她手上,日後繼續任由她拿捏生死?

思及此,平慶伯夫人嘴角的笑容也真實了一分,「真的是我的小九,蒼天有眼哪!我的小九總算平安回來了。來,給母親看看,你怎麽會瘦成了這模樣?你這些年都去哪兒了?都叫母親擔心壞了。當初府裏在懸崖下找到了胡媽媽的銀簪……還以為我兒也遭遇不幸了,母親可哭了好幾日……」

「母親,是小九不孝,這麽多年來讓母親操心了。」容如花也哭了,哆嗦着唇哽咽地跪了下來。

「快起來,快起來,你沒事兒母親就放心了。」平慶伯夫人眸底閃過一抹厭惡,面上卻笑得更加慈藹親切,起身親自攙扶起了她。「好孩子,咱們總算是一家團圓了……就可惜了胡媽媽。」

容如花擦了擦眼淚,滿眼孺慕地望着平慶伯夫人,破涕為笑,小小聲道:「母親別難過,胡媽媽也沒死呀!」

平慶伯夫人笑容一僵,有一瞬的怒氣和倉皇不安。「胡媽媽沒死?那她人呢?怎麽……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容如花凝視着努力做出親切關懷之色,卻掩不住豺狼猙獰本性的嫡母,心下冰冷一片。

她的「好嫡母」自然不是欣喜胡媽媽沒死,而是憤怒着、猜忌着胡媽媽為何沒死?沒死的話,為何遲遲這麽多年沒有弄死她,沒有回伯府複命。

連對她多年忠心耿耿的老仆尚且薄情寡恩至此,更何況她這個眼中釘肉中刺的小小庶女?

「還有,你這些年……都到哪兒去了?」平慶伯夫人目光緊緊盯着她。

容如花怯怯一笑,「母親,這說來話長,女兒和胡媽媽着實命大呀——」

平慶伯夫人強自壓抑滿心憤恨,聽着她述說當年胡媽媽不知為何像是被邪物作祟迷了心神般對她喊打喊殺,後來兩人掙紮間摔落了懸崖傷重垂危,幸而被辦差路經當地的冠玉侯府護衛帶回了侯府。

她養傷就養了大半年,又因驚吓過度得了「離魂症」,渾渾噩噩遺忘了自己是誰,胡媽媽則是傷得更重,至今猶像活死人般卧病在榻,而後她為了報答冠玉侯府的恩情,也為了養活自己和胡媽媽,便自願簽下賣身契,在侯府中當了好幾年的下人。

若非日前侯府的神醫治好了她的「離魂症」,恐怕她還記不起自己原來是平慶伯府的小九姑子,也回不了家……

「冠、冠玉侯?」平慶伯夫人神色有一絲驚疑不定。

怎麽會偏偏……被那權勢滔天,又是皇親宗室的冠玉侯府中人給救了?

還有胡媽媽,雖然成了活死人,但她有太多陰私之事是胡媽媽經手的,萬一……

「母親,怎麽了嗎?」

「小九還真是福大命大。」平慶伯夫人心神微定,笑道:「既然如此,待母親和伯爺商量後,定當擇一吉日備妥重禮前往侯府向冠玉侯答謝,也順道把胡媽媽接回來。」

「還是母親想得周到。」她憨甜一笑。

平慶伯夫人看着她,眼神掠過些微陰驽之色。

真是命運弄人,若是這小孽種早幾年回來,在蘭兒尚未出嫁之時,她這個做母親的,豈不就能趁這個機會替蘭兒攀上冠玉侯府這條通天路了嗎?

那個天人一般的俊美侯爺……就這樣和她的蘭兒錯過了。

平慶伯夫人想起自己寵愛的小女兒此刻在鄭家受苦受難,心裏恨意更深,越發遷怒起眼前這個孽種!

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愉悅地道:「你姊姊們也很是思念你,母親這就命人到豐郡王府和鄭府通報這個好消息。對了,你還不知道你大姊姊如今已是豐郡王的側妃,三姊姊則是指揮使夫人,她們素來疼愛你,若是有暇,說不得立馬趕回娘家來看你呢!」

「大姊姊和三姊姊……」容如花眸光低垂,輕聲道:「小九也很想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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