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網
将軍名叫雲飛揚。
是申國鎮國将軍雲大将的獨子,姑母是當今皇後,身份地位極其之高。自幼相貌出衆,成年後更是身材高大,在那一站比身邊一群人高出一個頭,在京城頗受閨中女子追捧,其受歡迎程度僅次于賽若谪仙的端王殿下,如果說端王是夢寐以求的天上月,那雲飛揚就是海中珠。
月亮撈不到,寶珠努努勁兒也許能得手。
無論如何,按常理來說雲飛揚該是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可他并沒有被養成纨绔,相反,他自幼向往戰場,每日刻苦練武,立志想成為趙帥一樣的人物。
說起趙帥,那可是舉國聞名猶如戰神一樣的存在,趙帥名叫趙聞,無父無母,在軍中到了二十多歲還只是百人隊隊長,後在一場敵人以幾倍數高于申*隊的戰役中,趙聞依靠靈敏的計謀和手下士兵的默契合作,足足與敵軍纏鬥兩天一夜,等到了援軍,之後清點,他的百人隊死傷甚少,甚至一些靠攏趙聞隊伍的士兵都得以活命,援軍将領細查才知道趙聞的上官一直強壓他,正巧也在戰役中死了,于是當機立斷提了趙聞上位,在他的策劃下,一場聞名天下以少勝多的戰役在申國誕生!
接連幾場硬仗下來,趙聞被封威武将軍,成功輔佐如今的皇上上位,然後就是三十年前燕國突襲進犯,燕國以馬多、人壯、善戰聞名,當時戰事突然,幾個州府接連失守,甚至連魚米之鄉的江省都被毀之一旦,當時京城人人皆道燕國馬上要打到京城,人人自危,又因消息來源不足,燕*隊仿佛一條長了無數條腿的蜈蚣,在申國這裏禍禍一腳,那裏踹上一腿,每日都有戰報,毫無喜訊。
剛登基不久的皇帝愁得快白了頭,他有心出兵,可都不知對方在哪如何打?
危難時刻是趙聞站了出來,表明自己有方法逼退燕軍,皇帝當下封其為趙帥,命他帶領手下的威鐵營速速解決燕*隊。
這趙聞當真是出其不意,他一邊帶着威鐵營與燕軍對抗,另一邊不知如何召集了一群江湖人士,組成暗殺隊伍,竟然去燕國皇宮刺殺皇親貴族,從子侄殺起,到國公王爺,皇上也是三天兩頭遭到暗殺,動作幹淨利落,即使燕國派再多的人守衛,哪怕與人夜夜陪伴互眠,第二天仍是一具冷屍。
燕國皇帝不是想占申國嗎,你也得有那個命啊,否則的話,就是為他人做嫁衣了。
在刺殺進行的同時,趙聞帶威鐵營雷厲風行的殺盡了不斷流竄的燕人,大敗燕國,致使燕國不得不派出使臣,求和上供。
至此,趙帥與威鐵營的威名聞名天下,申國投軍的少年增了幾倍,都是崇敬向往趙帥之人,雲飛揚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也許自古天妒英雄,十幾年前趙聞中了燕國埋伏意外身亡,屍骨無存,全國皆悲,一整年都無絲樂聲。
軍中局勢也有所改變,鎮國将軍變成了當初跟随趙帥的雲大将軍,威鐵營卻在太子殿下手裏,燕國殺了眼中釘趙聞,似乎再無忌憚,連年騷擾邊境,兩年前太子殿下帶領威鐵營北伐,雲飛揚因被母親逼婚,又一心向往戰場,幹脆隐瞞身份投軍,随太子殿下的威鐵營,讨伐不斷騷擾邊境的燕國蠻子!
雲飛揚投入軍中後強悍的武力顯出,很快在軍中站穩地位,上戰殺敵更是浴血勇猛,名聲外傳,真正的身份也顯露出來,得了太子殿下的欣賞後,步步高升,成為将軍,而如今帶小隊突然出現在此地,是有任務在身,因被林琅的哨聲吸引,發現狼襲,才出手救人。
***
星翻漢回,曉月将落。
月亮高挂泛紅,仿佛染血。
馬車上卡着一具狼屍,杏兒都被狼的兇性吓破了膽,不敢在馬車裏待,抱着林琅的胳膊和她偎依在一起,可馬車四周也橫躺着好幾條死狼,血氣蔓延,腥的人直作嘔。
林琅細心的注意到黑馬前面也有兩頭死狼,黑馬除了腿上有幾道血痕,似乎沒有受太嚴重的傷。
她腦中裏突然劃過那位将軍身下的神駿白馬,一蹄子踢碎狼頭骨的畫面。
這兩只……該不會是它踹死的吧?
黑馬如有感應,目光投向她,不似平日的無精打采,大眼黑亮,炯炯有神。
“你們怎麽還不跟過來?”一個士兵舉着火把騎馬過來,他長着一張娃娃臉,即使冷臉也不讓人懼怕,他催促道:“這片都是血氣,引來猛獸就糟了,快和後面的隊伍彙合。”
林琅道:“我們不會架馬。”
士兵看林琅和杏兒都是女人,利落下馬,命令道:“上車,我帶你們過去。”
杏兒狠狠打了一個哆嗦:“不不,車上還有狼。”
“什麽!”士兵雙眼一瞪,握住刀鞘利落抽出,銀光一閃,深夜黑暗中刀劍的聲響比剛才的野狼更令人膽戰心驚。
杏兒吓得捂住耳朵蹲下,林琅急忙解釋:“是死的,我們太害怕了才下來的。”
士兵皺着眉頭,将刀入鞘,不耐煩道:“趕緊上車,等到了那邊再幫你們搬下來。”
林琅拽着渾身無力的杏兒,又拖又拉的上了馬車,杏兒顫抖着緊緊抱住她的胳膊,全程閉眼不敢去看那随着馬車行走微微搖晃的狼屍。
林琅想去看平叔的傷勢,杏兒怕的不肯放手,她只得一邊握住杏兒的手,一邊探着身子去看平叔,揭開先前她慌亂蓋在他頭上的布塊,發現已經止血了。
心下一松,長長吐出一口氣,還好就像她那時祈禱的一樣,真的沒事。
馬車一頓停下,布簾被掀開,士兵錯愕道:“怎麽還有一人?”他上下打量這人的穿衣打扮,問道:“是你們的馬夫?”
林琅點頭。
“那怎麽倒這兒了?”他觀察到卡在窗口的死狼,聯想剛剛林琅的話,猜測是不是這馬夫以命相搏殺狼護主,他是士兵,對這種義勇的行為很是欣賞,頓時神色和緩道:“此人是否身亡?”
林琅搖頭:“沒有,只是傷了頭,士兵大哥能幫個忙嗎?我們擡不動他。”
有這樣的義仆,想必主人也是品性高潔,他點頭:“等我一下。”
他很快找來一個人,那人見車裏有兩個女人,一個吓得閉目渾身直抖,一個還算鎮靜但滿臉是血,窗口上橫着一條死狼,下面卧着個生死不知的男人,整體狼狽不堪,足以想象車內之前的兇險境況了。
兩人先将卡在車窗上的狼屍搬走,随後搬走平叔和受傷的人一起救治。
那娃娃臉的士兵以為她是随商隊而行的內眷,問她要不要去找自己的父親或兄弟,林琅向他說明自己只是跟随他們一同上京,她留了個心眼,說她在商隊裏認識一位姓牛的親戚,托他幫着問問,是否安好。
這士兵很重人情義氣,當下答應:“我叫葉同,要是還有難處喊我就行。”
他的同伴如同終于抓到機會,笑話他道:“哎呀大桶子你還挺憐香惜玉啊。”
葉同啐他一口:“滿腦子污穢,我是見她仆人義氣才相助的。”
“不必說了,我懂,趕緊過去吧。”
車裏沒了死狼,杏兒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不再像之前害怕緊張,林琅心中卻是翻江倒海,她下了馬車,四周火光大亮,士兵們嚴謹有序的救治傷患,安撫人心,人數大約有三十多人。
她發現商隊的馬車大多還綁在原地,怕是出事時根本沒來得及跑,即使沒有親眼看到,她也能從空氣中蔓延的沉重肅殺想象出當時群狼攻擊,衆人無法抵抗倉皇而逃的慘狀。
地面狼藉一片,不遠處有一條長長被拖動的痕跡,兩邊各有五條細長的抓痕,最後以一灘暗紅深色的血液戛然而止。
腦子裏不禁浮現出幾頭狼将人往林子裏拖,而人無助的大喊掙紮,十指深深嵌入土地,指甲脫落也反抗不了最終被吃的命運。
耳邊充斥着不遠處商隊人的哭喊。
“我弟弟呢,你們有沒有看到,嘴角有個痣的!”
“我的腳,我的腳怎麽沒了!”
“兵老爺我求求你們再去林子裏找找,我看見我哥被拖進去了,我真的看見了!我只剩這麽一個哥哥了啊。”
這些聲音含着濃濃的痛苦,詢問時語氣含着一絲希望,落空後撕心裂肺的哭腔,這些聲音無比凄厲,不依不饒的不斷鑽進耳朵,令林琅直覺得腦皮炸裂,不忍再聞。
“怎麽會這樣呢……”林琅捂住嘴,忍住胃中不斷翻湧的嘔吐感。
商隊走了那麽多次,本以為會平平安安的怎麽會在變成這幅慘狀。
真的是太慘了。
空氣中滿是腥氣,伴着傷痛者的呻`吟,生還者看到親人屍體的哀嚎,更多的,是士兵行走時盔甲摩擦的冷厲聲響。
冰冷又強硬,唯有一簇簇火把的焰光能溫暖一二。
***
這一夜異樣漫長,林琅伫立在車前久久未動。
商隊的貨物完好,人死的少傷的多,他們只防山林匪盜,沒想過會遇到這麽多的野狼襲擊,還是在衆人做飯歇息的時候,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這場狼襲用血淋淋的慘狀告訴包括林琅的所有人,世上沒有什麽事會如計劃完美進行,中途總會出現偏差、意外、不測等導致結果偏離預計,只有将所有的突發狀況都想到,并準備好對策,方能有一半的穩妥。
畢竟成事要天時地利人和,而天時與地利都不會受人所控,就像一張大網,人們奮力掙紮才能從漏洞中逃脫,否則便是甕中之鼈。
杏兒也下了馬車,比起一個人呆在裏面,她更想和人在一起,剛想張口喚林琅,聲音卻陡然被噎回了嗓子眼。
林影密集,秋風飒飒,林中有個身穿黑色盔甲的高大男人,緩緩向他們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