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劉姥姥(修)
“寶二爺又去哪裏了,我去怡紅院瞧過了,也不在蘅蕪院,你們潇湘館也沒人,我還道都在二姑娘這裏呢。”琥珀奉命來叫賈寶玉和姑娘們去老太太房裏商議給史湘雲還席的事。
“你只管去打聽,昨日那個姥姥的家在哪裏。”林黛玉抿嘴笑道。
看過書的都說林黛玉是抑郁質,可林思齊完全不這麽認為,林黛玉很愛笑,也愛說風趣話引着旁人笑。林如海沒去世前,有老太太疼愛,在賈府過得很是恣意任性,否則也不會令送宮花的周瑞家的難堪,那可是王夫人的心腹。林黛玉可不受榮國府下人的閑氣,很把自己當回事的。即便到後來賈妃省親,林黛玉還想着出一把風頭,無奈元春向着王夫人偏愛薛寶釵,使她意識到自己在舅家,再後來受了閑氣也不再認真理會,因為不僅要顧忌自己的體面,也要顧忌主人家的體面,所以被史湘雲比作戲子欺負,也只能默默走開。
這些日子把賈寶玉當兄長看待後,在林思齊的勸說下,知道自己門第嫁妝都在那,并不算寄人籬下,榮國府還有求于她,漸漸不再顧影自憐,這幾日就作詩游園快活的很,也有興致打趣旁人。
“快過去罷,都這麽晚了。”琥珀沒聽明白,待要再問,賈迎春便催着大家一道過去。
老太太果然在和王夫人商量還席的事,指名道姓是給史湘雲的。林黛玉留神瞧薛寶釵的臉色,見她依舊端莊大方,不辨喜怒,不由心中暗暗嘆服。
次日,賈母攜劉姥姥進大觀園游玩,林黛玉在書中曾因雪夜燒火的紅衣女孩兒遷怒劉姥姥,所以出言譏諷。如今有林思齊暗中阻撓,并未與賈寶玉情根深種,也看清了薛家兵臨城下勢在必得的決心,已慢慢把賈寶玉和自己的關系重新定義在兄妹上。見劉姥姥雖言語粗鄙,但俱是不曾聽過的村野新奇事,也蠻有興味的,待見寶玉念念不忘雪夜抽柴的故事,也只是出言打趣罷了。
賈母不愛出門,但很喜歡家裏來客人,有心帶着劉姥姥見識一番,先走到潇湘館。賈母見窗紗顏色舊了,當下令鳳姐取新的來換上。
林黛玉的屋子,被劉姥姥錯認成少爺們的書房,賈寶玉的房子,卻在劉姥姥的眼裏極為精致。賈老太太熬成如今的老祖宗,沒兩把刷子是不可能的。當初賈府全盛時期,榮國公想也不可能沒有三妻四妾,可如今只餘賈赦兄妹三人,俱是賈母親生,就可見手段不一般了。可是也許像皇帝似的,到了晚年,都或多或少自大昏聩起來,賈母簡直把賈寶玉當女孩兒在養,十四五歲的年紀,正該學文習武,可賈母卻把寶貝孫子放在女孩兒堆裏,自制力差的只怕早就精盡人亡了,林思齊不厚道的想。
就是其餘人家也沒這麽放養子弟的,老太太這麽做,不止賈寶玉一人受害,後面的賈環賈蘭賈琮,哪個不暗暗嫉恨賈寶玉,有心觀察的話,別說趙姨娘了,連李纨有時也遮掩不住。現下迎春和林黛玉給賈琮開了學堂,李纨也常遣賈蘭一道來玩。賈迎春倒也歡迎,她本來就厚道,又有黛玉提點,李纨雖然不管家,可時不時的也管一些事,在園子裏就數她權力大了,和她交好沒有壞處。探春來的次數多了,估計也心裏有數,自那之後賈環也常來了。外人見了,只道賈琮賈環哥幾個混在一處玩,迎春又是個沒脾氣的,連小孩子也欺負,在綴錦樓混吃混喝的。就是王夫人聽了,知道在迎春處頑鬧,也沒太上心。薛寶釵又一心撲在賈寶玉身上,雖然盯着林黛玉,可去了幾回,見她只與迎春下棋,賈環賈琮他們邊吃點心邊與迎春的丫鬟們玩耍,也不了了之了。
林黛玉的閨房,放了三層書架,旁人只能看到最外面的一層,就足以讓劉姥姥豔羨不已了。再者,賈寶玉若是有林黛玉十分裏的三分用功,估計也不會讓賈老太太失望。林黛玉可是每日都讀書寫字不辍的。
賈老太太在林黛玉房裏歇了歇,又到賈探春房裏。這些都是平常在她眼前比較得意的人,外客來了也只是喊她們過去。賈迎春那麽大年紀還沒有人上門求親,估計和她一直被藏在大觀園裏也有關系。
賈探春和林黛玉都給賈母長了面子,林思齊不知老太太為什麽還要去薛寶釵的屋子。
薛寶釵估計平時裝慣了,怕人瞧見陳設猜透心思。她并不是不喜歡鮮亮的顏色,比如襲人給寶玉繡的肚兜兒,比如解下金鎖給寶玉看時穿在裏面的大紅襖。
賈母見薛寶釵的屋子雪洞一般,心裏不高興,一是在親戚面前不好看,自家的女孩兒都富麗堂皇的,親戚家的姑娘卻什麽都沒有,讓劉姥姥看着也不像。二來賈母認為犯了她的忌諱,好好的年輕女孩兒,屋子裏收拾的太過素淨,看着不吉利。因此與薛姨媽和薛寶釵道:
“你這孩子太老實了,你沒有陳設,何妨和你姨媽要些,你們的東西自然放在家裏沒帶了來。”賈母這句話說得也要意思,薛家可是舉家上京,東西哪有沒帶了來的。薛姨媽恐怕孤兒寡母的在薛家族中讨不到便宜,所以到京城投靠榮國府,自然把能帶的都帶了來。
薛姨媽只好說薛寶釵在家也不愛這些,賈母聽了,一疊聲說了幾件東西,命鴛鴦給薛寶釵添置上,鴛鴦推道不知道在哪個角落了。
鴛鴦是賈老太太的心腹,自然向着林黛玉。恐怕賈母也想着日後将她給了寶玉做姨娘,否則鴛鴦不會任由寶玉在身上輕薄,甚至林黛玉的嫁妝也掌管在她手裏,日後可以做臂助,輔佐中饋。只是林思齊有些想不通,若是鴛鴦有意做賈寶玉的姨娘,又怎麽會和襲人過從甚密,不會看不出來襲人早投靠了薛寶釵的吧?當然這只是她漫無目的的猜測,後來賈赦要鴛鴦做小老婆,可是絕了鴛鴦的生路,使她被迫立志不嫁,也不知道榮國府年輕的少爺當中,鴛鴦曾中意過誰。
接下來就是行酒令,為了使劉姥姥出醜,迎春她們都故意說錯了。林黛玉卻失口說了西廂中的詞句,過後心裏頗有些忐忑。迎春瞧見了,寬慰了她幾句,道應該沒人能看得出來,林思齊提醒道:
“都怪我買了那些書回來,姑娘剛失口說了幾句,我瞧見寶姑娘一直瞧着你呢。”
“司棋你看花了眼罷,寶姐姐素來端莊大方,是女孩兒中的表率,每日裏勸大家不要耽于這些無用的詩詞章句,說紡織女紅才是正經,怎麽可能看過這些話本。”惜春撇了撇嘴,府裏有的是針織上的人,薛寶釵雖如此說,可沒見她到處拿着針線,同賈寶玉說笑才是正經事罷。
“小聲些罷,別被旁人聽到了。”賈迎春見史湘雲追過來,忙出言提醒。
到了攏翠庵後,林黛玉和薛寶釵被妙玉請去,引得寶玉也跟了去。賈迎春她們又服侍老太太到了稻香村,方才回屋子裏收拾。
林黛玉果然沒躲過去,次日被寶釵叫到屋子裏審問。林思齊知道薛寶釵看過這些書,早同迎春林黛玉商議過了對策。
“好個千金小姐,不出閨門的女孩兒,滿嘴裏說的是什麽?”薛寶釵冷笑道,還要林黛玉跪下受審。
林黛玉滿心反感,只當薛寶釵瘋魔了。
“你還和我裝傻,昨日行酒令說的是什麽?”
薛寶釵見林黛玉不承認,笑着問道。
林黛玉将昨日說過的重又念了一遍道:
“昨日我說的也沒錯着韻阿,寶姐姐何故這般大陣仗,倒拿着不放了。”
“這幾句詞你從哪裏聽來的,趁早說給我聽,不然告訴旁人去。”薛寶釵吓她道。
“我從梨香院的小戲子們口裏聽了這幾句,琢磨都是好詞句,便拿出來用了,瞧姐姐的樣子,可有什麽不妥麽?好姐姐,你教給我,我再也不敢了。”
一席話說的薛寶釵倒有些為難,林黛玉一口咬定只聽到這幾句,追問是哪裏不妥,薛寶釵總不好再和她複述整個故事,準備含糊過去,誰料林黛玉反不依了。
正尴尬着,李纨的丫頭來,請她們過去。林黛玉也暗暗送了一口氣,若不是事先有司棋提點,只怕就有了把柄在薛寶釵手裏了。
原來李纨為着惜春請假的事,請林黛玉和薛寶釵商議。幾人互相取笑了一回,後來薛寶釵又長篇大論的下來,說畫畫該準備些什麽東西,衆人都贊她知道得多。
“寶姐姐知道這麽多,想來畫畫兒也是內行,不如我們一處畫也快些,省得老太太等的久了心煩。我原來畫畫兒不過是個愛好,想起來就随手畫兩筆,如今瞧寶姐姐列下的單子,倒像是一項大工程呢,我正為難自己畫不來,寶姐姐如此精通,可要幫着我。”惜春拉着薛寶釵的袖子央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