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柳淑淑知道自己十分清醒,可大腦似乎無法操縱自己的身體, 這讓她非常痛苦, 仿佛她的意識與這具身體是兩個個體,很難兼容。
大夫面色凝重, 又換了一只手來診脈。圍在床邊的吳嬷嬷緊張的看着他, 想問, 又怕驚擾了什麽。
過了好半響,大夫走到一旁, 确定柳淑淑聽不見後,這才用着一副斟酌的語氣道:“貴小姐的身體雖然是精心養着,可好像不管吃什麽都補不進去。”
吳嬷嬷連連點頭:“就是這樣, 我家主人偶爾還會暈倒。”
大夫道:“小老兒也看了貴小姐之前用的方子, 都是以藥膳食補為主, 大約吃了有五六年了吧?”
“是。”
“看來小老兒想的沒錯。貴小姐乃是先天的脾虛胃弱,所以不管後天吃什麽,旁人能補七分, 她卻只能補兩份。恕小老兒直言,貴小姐的身子仿佛一個四面漏風的竹籃, 不管往裏面裝多少水, 都裝不住。”
“這可如何是好?!”吳嬷嬷憂心忡忡, “大夫,你可得想想辦法啊。”
黃清榮年過半百, 乃是東望城內有名的專精小兒婦女之人。被王泰已給家中女眷為由哄騙到府裏直接塞給了薛景之。等見到自己真正要醫治的人後, 黃清榮便明白自己一時半會兒怕是走不出靖平了。
好在他醫者仁心, 雖是被哄騙來的,但對柳淑淑的病情是一視同仁,不曾忽視。
“原先的方子大多是進補,待小老兒換一副調理的方子來。得先将那竹籃四周堵上才是要緊。”
裏屋裏,柳闊搬了一把椅子一直坐在床邊守着柳淑淑。她看起來像是累及了,黃清榮還未來時便睡着了。
只是睡着後卻依舊緊鎖着眉頭,帶着她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的沉重。柳淑淑的臉具有很深的誘惑,可柳闊的目光似乎是穿透她而看向另一個人。
“真不明白,你們哪裏像了。”柳闊垂眸喃喃自語,“你要是能有她半分姿色,哪裏就會死了,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麽蠢的長姐,哎……”
只是這話裏卻帶着深深的無力與哀嘆。
一直沉睡的人突然動了一下,柳淑淑睜開眼,脖子僵硬的側過來,喉嚨幹澀:“哥哥,你怎麽還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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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闊将她扶起靠坐,端了杯熱水來:“你要是能讓我少操些心,我立刻就走。”
柳淑淑讪讪的扯出一個笑。
“大夫說你是積食,脾胃沒有克化好。”
“不能夠吧,兩塊羊肉也能這樣?”柳淑淑聽得頭大,這身體破成什麽樣了。
柳闊哼了聲:“你知道就好,不許出去逛了,也不許吃外面的東西,等會兒我就囑咐吳嬷嬷好好注意你的飲食。”
柳淑淑頓時怏了,悶悶道:“知道了。”
“等會兒把藥喝了,好好睡一覺。”柳闊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多了句嘴,“少跟蕭慕延說話,那家夥心思深,你不是他的對手。”
見柳淑淑敷衍的應着,柳闊無奈揉着額角。話說多了,又怕惹她不悅,柳闊突然覺得當父母的着實不易,尤其是遇到一個糟心的熊孩子。
“哥哥。”柳淑淑突然道,“我剛才夢見父王與母妃了。”
“因為劉昱瑾?”柳闊安慰她道,“他就是個反複無常的小人,你是在無需因為這種人而煩惱。”
柳淑淑搖搖頭:“我只是夢到母妃對我說要好好活下去。”
柳闊目光柔和,笑道:“這就對了,王妃說的沒錯,你好好養病,把身體養好了比什麽都好。”
柳淑淑繼續搖頭:“母妃還說,因為她只剩下我一個孩子了。”
柳闊臉上的笑容一僵。
“大哥二哥戰死沙場,長姐殁于難産,二姐因雨天路滑翻了馬車而亡。哥哥,你說我會不會就這樣病死?”
“胡說八道什麽!”
柳闊猛地站起,椅子發出與地面摩擦的尖銳聲。吳嬷嬷應聲要進來,卻聽得屋裏的柳淑淑道:“嬷嬷繼續守在外面吧,我有話要與兄長說。”
剛才的失态仿佛不存在般,柳闊又恢複到了那常年溫和貴公子的模樣。
“傻姑娘,昨天你不是還說覺得身子好些了嗎?你現在就是因為突然病了才胡思亂想。等你明天一覺醒來,再想想今天的胡話,怕是要羞到地底下去。”
“我與長姐差了十多歲,當年我還在宮裏時,除了母妃,我記得還有一個女人抱過我,現在想想,那應該就是長姐吧。”實際上柳淑淑對魯王的嫡長女記得很深刻。
那是一個真正的古典貴族女子。
她的容貌并不是特別出色,可舉手投足的氣質卻足以令所有人折服。
“那時你才多大,一歲?還是兩歲?說不定抱你的是吳嬷嬷呢。”柳闊都沒有發覺自己話裏帶着一絲苦笑,“大郡主……并不是常回宮裏的,那時她已經嫁人了。”
“嫁給誰了?”柳淑淑問道。
柳闊想要逃避這個問題,可又找不到什麽理由不讓人家親妹子知道自己親姐姐的姻親。只好側過頭,低聲道:“趙王王妃的娘家,隆西白氏。”
“這麽看來,我長姐的确是紅顏薄命啊。”
“別想這些傷神的事了。”柳闊喚了吳嬷嬷進來,頭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月光将他的影子不斷拉長,柳闊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走到了街上。自嘲的搖了搖頭,虧他自诩養氣功夫十足,不過是小妹的幾個問題就問的他方寸大亂,而那個問問題的人怕是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韶華……”柳闊垂着頭,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
“小子你哭什麽?男子漢大丈夫哭的梨花帶雨的真是惡心,罷了罷了,你家不認你,我認你,要不你跟我走呗。”
“你……你又是誰?”
“吾乃韶華郡主!嘿嘿,怕了嗎?”
“切,這有什麽好怕的,郡主很了不起嗎?”
“小子張狂,記住了,以後要叫吾長姐。”
“……長姐。”柳闊捂着臉,只覺得雙眸疼的厲害。
柳淑淑這病來得快,走的也快。許是那黃榮清的方子真有奇效,喝了三天後,柳淑淑又精神滿滿了。
吳嬷嬷看在眼裏,趕緊又給菩薩上了柱香。
只是柳淑淑病一好,又閑不住了:“嬷嬷,我那本譜系你放在哪了?”
“擱在書箱裏呢。”吳嬷嬷道,“您是想看嗎?”
柳淑淑點點頭。
吳嬷嬷心裏好奇,這譜系她以前也替郡主講過,只是她一聽就犯困,漸漸地,吳嬷嬷也就将那厚厚的一本書收了起來。
按理說,貴族世家的小姐閨閣最重要的一門課,便是要學會如何系譜,如何讀懂家族的譜系。但柳淑淑身體不好,吳嬷嬷也不勉強她了,堅持的是快樂教學。
現代人關于七大姑八大姨的稱呼都想的頭疼,更何況是看古代的譜系。這次柳淑淑硬着頭皮翻開研究,她心裏有事又不好直接問吳嬷嬷,只能自力更生了。
忍要看崩潰的情緒,柳淑淑終于從那厚厚的一本的魯王相關譜系中找到了韶華郡主的生平,幾句話,便概括了她的一生。
魯王嫡長女,韶華郡主,乃是魯王第一個孩子,各種意義上的天之驕女。
嫁給了北方的世家大族隆西白氏嫡長子,這位嫡長子有位地位尊貴的姑姑,乃是當今的趙王王妃。
在柳淑淑兩歲的時候,韶華郡主死于難産,沒有留下子女。
“魯王的女兒嫁給了趙王妃的侄子,難産而死是一個意外,但依舊足以令魯王對白氏不滿,連帶對趙王肯定也怨上了。”
趙魯二王乃北方勢力最大的兩位藩王,韶華郡主真的是死于難産嗎?柳淑淑不禁捧着手裏的熱茶沉思起來。
一個郡主的死,足以讓二王心生嫌隙。這其中難道是有人想要分化兩王?
柳淑淑緩緩合上譜系。魯王的孩子死的太勤了,長子次子戰死沙場,這個她沒法去查。可長女次女也接連身亡,如果她不離宮,是不是下一個死的就是她呢?然而在沒有更多信息前,一切都是推斷。
就在柳淑淑還在糾結自己的生死時,蕭慕延終于等到了王宮傳來的訃告。
“越騎将軍蕭慕延,戰死沙場,以身殉國。魯王哀痛,賜身後白銀千兩,又要給朝廷上疏給他追封爵位,擺足了君臣之情。”
柳淑淑知道這個消息已經過了三天,還是蕭慕延自己跟她說的。
“我還當他永遠不說了。”蕭慕延對自己“被死亡”一點都不忌諱。
“劉昱瑾他……”柳淑淑想了半天,終于忍不住道,“可真夠龌龊的。向全天下宣告你戰死,對他有什麽好處嗎?”
“當然有了。”蕭慕延道,“他打了幾場敗仗,如今民心不穩。拿我說事,正好轉移衆人的目光。”
“呵呵。”柳淑淑冷笑,“我現在十分期待當他知道你活的好好地樣子了,肯定特別解氣!”
蕭慕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既然劉昱瑾敢這樣做,自然是有把握讓我死透了。”
“呸呸呸,哪有這樣咒自己的!”
“莫擔心,莫擔心!”見到柳淑淑為自己緊張的模樣,蕭慕延心情格外的愉悅,“我有獨門詐屍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