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1)

剛開始,阿森還奮力反抗,可惜寡不敵衆。天空快要殺紅了眼,整晚的戰鬥、倒下的令人讨厭的鬣狗屍體、受傷的族長,以及本族族人受傷倒地的樣子,都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經。

他厭惡戰争,厭惡看到熟悉的族長及族人在他面前倒下,他卻無能為力。本來,大家都應該和平美好的共同生活在這片大草原上,獵物豐富,多麽美好。可是鬣狗族卻挑起了這次事端。

尤其是面前這個鬣狗男獸人,三番四次地找麻煩。開朗、善良的天空頭一次感覺到其實自己的心也挺硬的。

可不是麽!阿森已經被他打得傷痕累累,倒地不起,天空仍不停手,紅着眼睛,拳頭一下下的仿佛不會累一樣。

其他的幾個族人,帶着今晚前所未有的對鬣狗族的憎恨,他們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洩到阿森身上。

拳頭的沉悶聲,骨頭斷裂的清脆響聲,讓李哩站在一旁都忍不住打顫。

可是她并沒有阻止。她一直覺得阿森很執拗,屬于勸不聽,打也未必會聽的那一類人。在生存面前,過多的善心是一種負擔及潛在危險。

阿森倒在地上,四肢蜷縮,口吐鮮血,呼吸聲由最開始的粗重,慢慢變得越來越微弱,胸膛的起伏也越來越小。

“好了。”天空收回手,踢了阿森一腳。阿森軟綿綿的,似乎連應激反應都沒有了,像團破布一般,癱在那裏。

解決完這個大麻煩,天空走到李哩身邊,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見她還好好的,這才露出笑臉。

李哩也朝他笑了一下。族裏情況不明,此時也不是聊天的好時候。兩人手握着手,天空把她握得緊緊地。

有一個獅子獸人,在臨走前,不解氣似的又踢了阿森一腳,還朝他身上吐了一口口水。看阿森無知無覺的樣子,他才笑了出來。暗想,受這麽重的傷,就算現在不要你的命,你也沒幾天好活了。

等他們回到族群時,戰鬥已經結束了。躲避的女獸人被找了回來,老人和小孩也回來了。男獸人們各自帶着傷,站在廣場上,他們面前躺着一排排的本族男獸人。

躺在地上的男獸人,是受傷最嚴重的,還有幾具永遠也不會再睜開眼睛了。

阿婆顫微微地走過來,伸手撫摸那幾具不會再睜眼的族人。她臉色凝重,神情悲傷,枯瘦的手指順着他們身體的曲線,輕柔又慎重地挨個撫摸了一遍。

最後,她搖了搖頭,表示沒辦法了,又接着摸下一個。後面躺着的幾個是受傷比較嚴重的,但還有氣。阿婆摸了一遍,終于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找點草藥給他們抹上,再歇一歇就能好了。”

一旁的衆人都松了口氣。

族裏生育率低下,一次性損失這麽多族人,人人心裏都悲傷不已,對鬣狗族的憎恨又達到了一個新高度。

族長拖着剛處理好的傷腿,一瘸一拐地站在最前面。他臉上帶着哀傷的表情,姿勢緩慢。等人們将死去的同伴屍體壘在一起時,他才萬分不舍地點燃了屍體周圍的火堆。

火苗慢慢加大,在寂靜黑暗的夜晚格外醒目。火苗漫過火堆,燃到了屍體的身上,腰間的毛發最先着火,一陣嘶嘶響,瞬間化為灰燼。巨大的火苗吞噬着同伴的屍體,圍觀的人們都低下了頭,把悲傷的臉龐隐藏起來。老人、小孩及有些女獸人,低低地啜泣起來。

在這樣沉悶讓人心酸的氛圍中,火勢慢慢降下來,原先龐大強壯的軀體不複存在,和柴禾一起化為一堆灰燼。族長用粗樹枝在火燼中攪了攪,拔拉出好些未化盡的骨頭。

他把骨頭收集起來,将剩餘的灰燼撒在廣場周圍的一小塊空地上,再在那裏挖了一個坑,将這些骨頭埋了進去。據說這樣做,可以讓這些優秀的族人在死後,仍陪伴在他們身邊。

李哩和天空站在人群中間,默不作聲地看着族長一個人完成這些事情。她心裏也很感慨,突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更加深刻地融入感。

如果不是這些死去的人們,他們的領地早被人占領了;他們的女獸人早被人爪分了;他們的老人及幼獸說不定早就死于敵人的手下……他們為了族人,灑盡了血汗,長眠在此。沒有墓碑,沒有鮮花,沒有悼詞。但他們仍活在每個人的心裏。

以後的每天,每個族人經過那裏時,都會默默地看一眼。那塊被挖開的土還是那樣新,很容易辨別。李哩摘了一朵帶着露水的野花,輕輕放在那裏。之後,那裏每天都會被人們擺上一些鮮花,或綠枝或水果,人們用自己的方式紀念着他們。

死在樹林裏的鬣狗獸人屍體實在太多,他們并沒有享受到火葬這種高規格的東西。族長帶領着族人,将鬣狗們的屍體收集起來,在遠離領地的地方挖坑草草埋了。

新鮮的肉體埋在地下,很容易引來普通食肉動物的垂涎。至于他們會不會被掏出來吃掉,那不就是獅子族人該關心的事了。

鬣狗族的族長大銳,他狼狽的逃竄并不順利。強壯、固執的阿飛死死盯着他不放,在熊貓族人的幫助下,阿飛帶着幾個兄弟,輕而易舉地追上他。他的護衛們死得死,傷得傷,逃得逃,最後僅剩下大銳被阿飛五花大綁地捆了回來。

舉行了火葬之後,大銳被捆得結結實實地送上了廣場。他一雙小眼睛驚恐地看着衆人,目光掃過李哩身上時,停頓了片刻,然後他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個傳說中的完美女獸人肯定是她!阿森肯定也死了!

天空見他一個俘虜眼神還這麽不老實,忍不住沖上去朝着他眼睛給了一拳。眼眶裂了,眼角流着血。他眨眨眼,不敢再看向那裏。他匍匐掙紮着往獅子族族長的方向靠近,聲音聽起來不再像之前那樣自信滿滿。

他虛弱地說:“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了。你放了我吧!我也是一族之長,你不能這樣對待我。”

族長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痛失親人的幾個族人看着族長的神色,最先沖上去給了大銳一頓好揍。然後是別的族人,甚至連老人和幼獸都上去踩了幾腳……

大銳倒在地上,蜷起四肢,五髒六腑都絞痛起來。這絞痛讓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更加無法開口說話,他疼得冷汗涔涔,不停地抽搐。

李哩平靜地在一旁看着,發現他現在的樣子和阿森最後留在她腦海的印象很是相像。他倆簡直是殊途同歸啊。

大銳被族人痛毆一頓之後,就被仍進了地窖。四肢捆得很緊,沒人給他送吃的,連口水也沒有,但也暫時沒有殺他。

獅子族的族長帶領着天空等人先把女獸人及老人和幼獸安頓好了,這才分出一些人手去打獵。他們要好好招待來自遠方的、熱情的熊貓族獸人。

李哩在花姨家裏,陪着花姨。花姨挨了阿森一腳,雖然不致命,但一閑下來,還是隐隐作痛。阿婆建議她多躺着休息休息。

石頭叔在這次事件中,只受了點皮外傷。他連藥都沒抹,嘴裏說過幾天就好了,這點傷沒關系。然後轉身去了樓下廣場處,取回來半扇獵物。李哩幫着架在火堆上,慢慢烤。石頭叔見老伴無大礙,兒媳婦也沒異狀,這才放心的去看天空了。

李哩烤了肉,扶着花姨坐起來,正打算喂給她吃。花姨攔住她的手,輕聲笑着說:“我自己來吃就行。”

花姨慢慢下了床,朝火盆走去。她彎着腰,背影看起來有點佝偻。看來還是很痛啊,走路連腰都快要直不起來了。李哩趕緊扶着她,在火盆前坐下來。

花姨朝她笑了一下,伸手摸摸她的肚子。能感覺到裏面傳來胎兒的心跳聲,花姨笑得更開心了……

廣場上的氣氛很熱烈,一掃之前的低沉萎靡。獅子和熊貓暢談言歡。族長欣慰地拍着貓男的肩膀,豪氣十足地說:“這次真是謝謝你們了!以後你們熊貓族,有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們!”

所幸的是,這次戰鬥,熊貓族人因為加入的晚,并沒有人員的傷亡。

吃飽以後,族長将他們安排在無人住的空屋子裏,同時留下了足夠的人員來守夜。從現在起,守夜必須慎之又慎!

在戰鬥進入尾聲,鬣狗族必敗的情況顯現出來後,有機靈的鬣狗獸人迅速退出戰圈,一路跑着回族群去了。

日夜不停,全力狂奔,兩天之後他才回到族群,累得氣喘如山響。阿烈扶起他,給他喂了點水,問清了情況,心裏一涼。

阿月在一旁握住他的手。溫熱的掌心傳遞給他一股力量,他看看阿月,看看周圍并不同意大銳這次行動的族人們。

事情已經發生了,悔恨也沒用,必須處理。聽說爸爸被他們捉住了,生死不明。無論如何,他得走一趟。

阿烈在族裏平時的為人特別好,他能幹、公平,更重要的是年輕。在族裏數一數二的阿烈,更因為爸爸是族長,讓不少人私下都認定了他會是将來的族長。

阿烈號召了一些人,準備去獅子族群走一趟。阿月放心不下,想要跟着,被阿烈嚴肅地拒絕了。

一群人匆匆吃了點東西,就開始往獅子領地而來……

貓男也派出了兩個代表回去找他的舅舅,看看舅舅有沒有下一步的安排。正好以前天空也邀請他來玩,現在獅子族群大亂剛定,需要整理的地方實在多,他便順水推舟地留下來幫忙。

受了傷的族人需要照顧,每間屋子都被鬣狗獸人翻得亂糟糟的。廣場及附近有不少血跡,這些血跡也需要清理,不然會引來大量的食肉動物在附近亂轉。

好在房屋因為建在整塊的大石壁上,并沒有倒塌的現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天空這幾天領着貓男在族群附近幫忙,他指着石屋向貓男誇耀。

貓男笑眯眯地同意了,随即又反駁道:“在我看來,這裏并不是很好。因為……”

天空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話。

貓男搖搖頭:“因為這裏沒有大片的竹林!”

“哈哈!”

幾天之後,回去報信的熊貓族人帶來了他們的族長。兩方族長坐在一起,對這件事進行了讨論,最後确立了兩族絕對不會互相幹擾攻擊的承諾,并一致認同,将來有了危險,大家還得團結一心,共同抵抗這些大草原上的暴戾份子。

不久,阿烈領着族人也到達了獅子領地的邊緣。

他們的到來,讓整個族群都嚴陣以待。思考之後,族長同意他進來,但他只能一個人進來,不許帶人進來。

留在外面的鬣狗獸人被數量多出他們好幾倍的獅子男獸人團團圍住,在族長沒下命令之前,他們并不會主動攻擊這些鬣狗獸人。

獅子族長對阿烈有點印象,心裏隐約也知道他極有可能将會是下一任的鬣狗族族長。只是不知道他為人如何,是不是像他爸爸一樣貪婪。

阿烈一進來,面對獅子族長和熊貓族長,先是沉痛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是堅決反對對獅子族群發動攻擊的。并一再保證,将來絕不會再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他自願将整個鬣狗族群再往外遷移。

鬣狗族群經過這一仗,他們元氣大傷,剩下的族人已經不多。在生育力低下的大草原,他們想發展壯大,絕對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

而且,獅子族長也沒想過将他們全部趕盡殺絕。這是不可能的,就算你殺光了鬣狗獸人,大草原上還有那麽多的普通鬣狗呢,他們中間總有些能進化成獸人。如果趕盡殺絕,只會加大兩族間的仇恨,怨怨相報何時了。

獅子族長看着眼前的年輕人,他也能看出他的誠意。他很高興鬣狗族群能有這樣一位真心愛好和平的首領。

于是,他讓人将大銳擡出來。大銳受了嚴重的內外傷,又不吃不喝好幾天,現在僅剩一口氣。就算被擡回去,估計也沒幾天活頭。

阿烈抱住大銳,在一再的保證中,轉身離開了獅子族群……

一場大戰就這樣閉幕,獅子族人歡送走熊貓族人,又回到了他們的生活中。受傷的族人慢慢好轉,天氣轉涼,悶熱的夏季過後,迎來了豐收的秋季。

各種果子累累挂在枝頭,獵物也膘肥體壯。李哩忙着收撿各種果子,天空忙着獵最肥嫩的獵物。因為李哩懷孕了,他想給她吃最好的,這季節是各種獵物極速長膘的季節。

天空看向身旁的李哩,她仍然四肢纖細,只是腹部又突出了許多,那裏孕育着他的孩子啊,一想到這,他就忍不住想笑。

李哩察覺到他的目光,伸手握住他的手,面對滿眼秋季風光,兩人都笑起來……

(正文完)

☆、番外一

當族長大銳大敗的消息在族群裏傳開時,阿金正在吃東西。

她皮膚黝黑,身材非常圓潤,從背後看去,活像一頭黑熊。懷孕讓她在吃東西上面越來越肆無忌憚,身材也在逐漸橫向發展。她的肚子很大,像倒扣了一個水桶。

當時她正坐在桌邊吃烤肉,有幾個族人聊着天說着話從她屋前走過。

她拿着烤肉的手頓了頓,随後将最後一塊烤肉扔進嘴裏,細細嚼碎咽了,又舔了舔肥胖粗短的手指,将上面沾着的油星全舔光,這才撫着肚皮站起來。

她走出門,往外張望了一圈,族裏少了很多人。之前大銳就帶走了大部隊,現在阿烈又帶走了一些人,族裏顯得更加冷靜。

阿金問了幾個人,得知阿月在河邊,便朝着河邊慢慢走去。

從住處前往河邊大約需要15分鐘,如果以男獸人嬌健的步伐,大概三分鐘就夠了。但阿金走得很慢,剛吃飽飯,跑不動不說,她的肚子大着呢,也不适合奔跑。自從慢慢長胖後,她就發現自己的行動不如以前靈敏了。

在這一路上,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阿森跟着大銳走了之後,阿金常在想這個問題:如果阿森把那個獅族的女獸人帶回來,她要怎麽辦?她是不是就要被阿森抛棄了?那他的孩子呢?阿森也不要了嗎?

這種想法讓她感到沮喪,伴随着一種恐慌感,她吃得越來越多了。只有在肚皮吃得超級飽的情況下,她才不會害怕這些突如其來的想法。

然後,她又想起了木格。阿森走後,木格由之前偷偷摸摸、裝作普通朋友一樣給她送吃的,變成光明正大地在她屋內流連忘返。

這些天,她的吃食全是由木格準備的。她觀察了木格很久,發現他是一個沒什麽大志,但強壯的身體絕對能養活老婆小孩的人。他似乎沒有什麽特別遠大的理想,就想着能有一個女獸人陪着他過日子,這就夠了。

有時候,阿金不得不承認,似乎木格更适合她些。思想的天平不斷往木格那邊傾斜,可是在聽到他們戰敗的消息,她還是忍不住替阿森擔心起來。

她想,無論如何,她得去看一看。不親自看一看,怎麽能死心呢?

阿金在河邊找到了阿月,從阿月口裏得知了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她向阿月說出自己的想法,阿月勸她再等等,現在不合适去獅子領地那邊。兩族剛打過群架,現在只身前往,不是找死嗎?

阿金想了想,點了點頭。她的耐性最好了,曾經等過阿森那麽久,也不在乎再等這麽幾天。

幾天後,阿烈回來了,背着奄奄一息的大銳。

大銳的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曲着,讓人一看就知道他的四肢肯定是被人打斷了。他臉上泛起一層灰色,那是最不吉祥的帶着死亡的灰色。每一個人看了心情都沉重不已。

雖然大銳的某些做法讓人不齒,這次挑釁行動也非常不妥,但抛開這兩樣,他還算是一個合格的族長。他帶領族人保護着族群,擊退了不知多少來犯的普通獸或單獨的獸人。

以往對他的怨氣,随着他的生機一起消散了。

阿烈把大銳放在床上。阿月倒了杯水。阿烈扶起大銳的上半身,方便阿月給他喂水。大銳的嘴唇幹裂起皮,露出裏面的紅肉。在阿月看來,那紅肉的顏色都有點不正常,是一種暗紅,并不是鮮紅。

阿月慢慢将杯子舉到他嘴邊。大銳已經沒法自主喝水了,阿月只好擡高杯子,順着微微張開的嘴唇倒了進去。盡管她倒得很小心,很緩慢,可還是有不少水順着嘴角流下來。大銳的喉嚨動了動,抿了抿唇,幹裂的上下嘴唇相互摩擦,又引起一陣輕微的刺痛。

大銳昏濁暗淡的眼珠慢慢轉動起來。他看看阿烈,又看看阿月,最後看了看圍繞在床前的族人們。

他所帶領的鬣狗獸人族群,在最繁盛的時候,成員多達三百多名。現如今,只剩下幾十人了,這其中還包括老人、小孩及女獸人。其中男獸人的數量不足三十名。他悔恨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從一個最繁盛的族群,瞬間變成人數最少、最落魄的族群,他也算是“居功至偉”了。

他看向阿烈。他知道他快要不行了,留下來的族人們肯定會挑選阿烈做為下任族長。可是到了生命的最後,他卻給兒子留下這樣一副爛攤子,還很有可能得面對獅族的反攻……

大銳心疼加悔恨之下,突然咳起來。他現在很虛弱,連咳嗽都顯得力不從心。他的喉結滾動着,伴随着喉間一陣咕嚕聲,那裏有一塊痰,像卡在喉間的一塊烙鐵一樣,上不上,下不下,卡得他難受得很。

阿烈握住他的手,騰出一只手替他順着胸膛,想讓他好受一點。

“咳……”

“嗚……”

他想說點什麽,掙紮了半天,什麽也沒說出來,最後閉上了眼睛。喉嚨不再動了,卡痰的咕嚕聲也沒了。阿烈将手放在他的左胸上,那裏一片寂靜……

“爸!”

“嗚嗚……”

族長的去世,支離破碎的族群,痛失的親人,讓人們不由自主地痛哭起來,整個族群籠罩着哀傷的氣氛。

天邊飄過幾片陰暗、厚重的烏雲,眼看一場大雨即将到來。

阿烈抱起大銳,來到族群前面的平地上,架起火堆,把大銳放上去。最後深深看了幾眼,這才點燃火堆。統治族群幾十年的大銳就這樣離開了人世。他的好,他的壞,都會随着時間地流逝淡出人們的視線。在這片大草原上,僅有幾片燒不盡的大骨頭還能證明他曾經存在過。

阿烈收撿了骨灰和大骨頭,找了塊空地埋起來。剛埋好的新土上面灑落了不少的火灰和骨灰的混和物。灰白灰白的,和周圍黃褐色的泥土混在一起,格外分明。

一場傾盆大雨迎頭澆下來,沖散了這些火灰。火灰融進土裏,再也看不見。

處理完大銳的後事,阿金這才蹭到阿月身邊。阿月知道她的想法,便将阿烈拉過來。

阿烈為人和藹,并沒有因為她不堪的容貌就對她另眼相待,也沒有因為她是女獸人就格外開恩。他對待每個族人都一樣,很公平,所以才讓人信服。

阿烈聽了她的問話,先想了想,确定自己沒見過阿森。一路走進去,在樹林間發現很多血跡,他也知道自己的族人死掉了很多。他是很希望獅族能主動開口讓他将同伴們的屍體帶回來。可是他們不提,作為過錯方,他更加不好提,能把大銳帶回來都不錯了。

“那……我想去找找他。不管他是生是死,總得找一找。”阿金看着阿烈。

阿烈看着她圓滾滾的肚子,胖碩的身材,她現在這副樣子怎麽能去?

“要不,我找幾個族人去找找他吧。你就在族裏呆着。”阿烈建議道,“我跟獅族的族長談好了,只要我們不主動挑釁,應該沒有危險的。再說是去找人,應該也不會進入獅子領地去,所以還算安全。你就不要去了,如果你不放心,我領着幾個人再去那附近找一圈。”

阿金搖搖頭。她知道現在族裏等待着他處理的事情還很多,她也沒抱多大的希望,這都過去多少天了,阿森還沒回來,多半是兇多吉少。

“我跟木格去就行了。就在附近找一找,如果沒有,我們就回來了。”

阿烈想了想,便同意了,叮囑她們早點回來。因為一切收拾好之後,他們還得遷移,他不願意放棄這兩個族人。現在族群已經很弱小了,不能再損失族人。

木格這幾天一直很開心,他有預感阿森不會再回來,這表示阿金将會是他的了!原本要光棍到死的人,突然間有房有車有老婆,他最近的幸福指數上升得很快。

聽了阿金的話,雖然心裏有點不舒服,但還是為她的情義感動。兩人收拾一下,便離開了族群。

他們順着阿烈的指點,重點搜尋另一片範圍。兩天之後,他們到達了一個地方。阿金在路邊偶然看到有幾塊殘肢斷骨,被食肉動物啃得面目全非,看不出原形。

阿金撿起骨頭,看了看。心裏有一個隐約的想法,又不願意往深處去想,于是繼續往前走去。

他們邊走邊找,走上一條小路時,突然有一只老鼠被驚動。它從路邊的灌林叢裏沖出來,當着這兩人的面,搖着尾巴飛快地跑走了。

整齊的灌木叢被突然沖出來的老鼠拔開了一條縫,順着那條縫,阿金看見了半個人影。

那人倚在灌木叢後面的樹幹上,下半身隐藏在草叢裏,看不太清楚。阿金走上前,拔開灌木叢。一看,驚呆了!

阿森倚在樹下。

破裂的內髒,折斷的四肢讓他日夜痛疼難忍。他不能動,甚至連爬都沒辦法做到。他想呼救,可是附近沒人。他的呼聲倒是惹來了一只饑餓的土狼。

這些普通獸們,平時見到獸人無不是逃得飛快。此刻見了重傷難治的阿森,竟然發現了機會。它觀察了阿森整整一天,發現對方不能動。試探之下,悄悄挨過去,一口咬在阿森的左腿上,将他的小腿完完整整地從腿上分離下來。然後,它叼着那只腿飛快地跑走了。

阿森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因為他全身都痛,到處都痛,和這些痛相比,被咬斷小腿實在算不上什麽。

他有着強烈的求生願望,每天都希望能有人從這裏經過,能把他救下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現在,他已經不再期望有人經過了。可是,突然卻有人來了。

阿森看向阿金。她還是那副樣子,還是頂着那個獸型的腦袋。莫名地,他第一次覺得這張臉還是挺耐看的。

阿金的小眼睛裏湧出淚水。她傷心的不是對方缺了小腿的樣子——這裏獵物衆多,就算他沒了兩條腿,她也有信心能養活他。她難過的是阿森身上有一種族長大銳最後的氣息,死亡的氣息。

“過……來。”阿森的聲音微不可聞,但阿金還是聽懂了。

她移動着肥碩的身軀,跪在他身旁。阿森将目光移到她的小腹上。她小腹高突,看來不久就能出生了,這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

阿金見他看着她的肚子,知道他在想什麽,便握着他的手,哽咽着說:“你放心,這個孩子我會好好養大的。”

阿森沒再說話,只是看向她身後的木格。

木格此時的心情很複雜。雖然眼前這是他的情敵,但同為鬣狗族,面對死亡,還是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阿金看了一眼他視線的方向,招手讓木格走過來一點,讓他發誓,将來他一定會好好對待她肚裏的孩子。

木格沒有怨言,走近看着阿森,點頭道:“我會的,我保證!”

阿森不再說話,也不再看着他倆。他把腦袋轉了轉,看向天邊的晚霞。夏末的晚霞很漂亮,像火在燒一樣;像精心烤制的烤肉最外面那一層發黃發亮的表層;像仙女的衣裳;更像李哩的頭發,那個有着一頭金棕色頭發的女獸人。

在晚霞中央,他好像又看見了那個美麗的少女。她梳着兩根辮子,輕柔的垂在胸前,辮梢纏着兩朵野花。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全身白得發光發亮,就像眼前的晚霞一樣,漂亮得讓人想把她藏在家裏。

阿森的嘴角勾了勾,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番外2

雖然上次族長替阿樹、美麗以及阿陽和阿飛這兩對新人舉行儀式的熱鬧氛圍被打斷,但打敗鬣狗族之後,這兩對新人自覺地住在了一起。

族長分配給他倆的房子就和天空同一層。

在美麗的悉心照顧下,阿樹在床上躺了快半個月,也恢複了健康。因為住得近,這三人平時經常在一起玩。以前和阿陽走得近的曉綠,最近見了美麗也不再橫鼻子豎眼睛,變得很和善。聽說她也挑選好了伴侶,過一段時間就輪到族長替他倆舉辦儀式了!

李哩的肚子越來越大,原先挺合适的直筒裙,現在穿上差點變成超短裙——肚子太突出,裙子下擺的長度不太夠。她只好重新做了幾件寬寬大大、長度直達腳踝的直筒裙,輪換着穿。

後山果實成熟的越來越多,李哩每天都很忙。她忙着采果子,再讓天空一趟趟的運回去,在屋子角落擺好。

棘草也進入全年最好的豐收季。它們的葉片又大又長,其他季節的則要小得多。李哩和天空一起,采集了許多刺草,搭在廣場附近的低矮些的樹枝上,等太陽曬透了,葉肉枯萎,再用力踩一踩,抖一抖,留下來的就是棘草布啦。

李哩收集了好幾大捆棘草布,足夠未來一年的用量。如果真的不夠用,到時也可以現采,或者去花姨那拿點也行。

秋季獵物的皮毛油光發亮,為了抵抗寒冬,它們的毛發會極速生長得又長又濃密。

李哩家裏地上鋪的皮毛地毯,經過好幾個月的使用,早就不再光鮮了。它們變得又幹又硬,四角還會翹起,原本表面附着的毛發,也在走動摩擦的過程中差不多掉光。趁着秋季獵物超多,李哩便順勢提出讓天空重新收集皮毛,準備把家裏大清掃一番。

花姨幫着她們處理好皮毛,收拾幹淨,把屋內所有的都換過。舊的皮毛被扔到廣場下面的火堆,做為燃料燒掉。

獸人們都不愛吃果子,導致很多果子熟透了也沒人采摘,任由它們掉在地上。李哩看得心疼不已,天天拎着獸皮做的包裹去撿果子。美麗其實也不愛吃,但出于好玩,又受了天空的委托,便天天跟着她,陪她。

天空每天都要打獵,李哩肚子大了,不放心她一個人。本來是由花姨陪着的,可兩人畢竟差了年紀。但和美麗就不一樣了,兩人能聊的話題很多。花姨見她倆聊得開心,也就放開手讓美麗陪着李哩。

時間慢慢過去,大戰過後的獅子族群也進入正軌。人們重拾了笑臉,在冬季來臨前,各自忙碌碌地準備着。

李哩的肚子越變越大,但沒人說得清預産期是什麽時候。只能一天天的過,看小家夥什麽時候想出來了再出來呗!

她每天都去撿果子,因為肚子大不好彎腰,只能跪在地上。地面粗糙不平,幾天後,膝蓋又紅又腫。晚上休息的時候,天空燒了熱水給她洗腳,撩起及踝長裙,這才發現她的膝蓋受傷了。

天空好一陣心疼,連忙勸說讓她別去撿果子了。可是李哩心疼那些掉在地上的果子,再說她也喜歡吃。第二天,天空只好更早的出門去打獵,早早回來陪她去撿。到時,她只負責站在一旁看着就行,天空一個人包完了。

經過兩人不懈地努力,家裏堆滿了各種水果或帶殼的堅果。大大的石桌上碼放着高高的果子堆,屋子角落放着天空用竹子編的大竹框,框裏全是帶殼耐放的各種堅果。

李哩分別往花姨、美麗及阿陽家送了一些果子。因為數量太多,她第二次送的時候,那些人都婉拒了,不愛吃啊,收了也沒人吃。

李哩只能一個人吃掉。只要有空,她就坐在桌邊啃水果。多好的維生素及營養啊,這些人都不識貨!

每天啃太多水果,導致她的皮膚又上了一個新臺階。面色紅潤,水汪汪的。天空最愛坐在一旁看着她啃水果,時不時再摸摸她的肚子。她不愛吃肉,懷了孕怎麽不能多吃呢?小孩生下來瘦得像老鼠怎麽辦?

平時看她吃肉,最多一小塊就夠了,又不能硬塞。好不容易看到她喜歡啃水果,那當然是讓她啃個夠了。

一天晚上,睡到半夜,李哩被一陣疼痛驚醒。腹部一抽一抽的痛,還挺規律。雖然她還沒生過孩子,但也聽說過,知道這是陣痛,而且持續時間還會很長。

李哩忍住這痛,沒有叫醒天空。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終于有了一絲絲灰白色,天快亮了。疼痛加劇,咬牙都不能捺住這□□聲。

天空被聲音驚醒,睜開眼睛,看到李哩滿臉汗水,白裏透紅的臉蛋現在卻是一片慘白。她把牙齒咬得緊緊的,在下唇上咬出深深的印痕,□□聲從齒縫間滲出來。

天空一下子坐起來,抓住她的肩膀,輕輕搖了搖,焦急地問:“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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