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3

夜晚的風吹來時,宋喬呷了一口啤酒,總算停住了滔滔不絕的話,探頭看了看阮承頤的碗碟,不滿地道:“你怎麽都不吃的?我是說怎麽這麽飽,敢情都讓我吃了。”

“……”阮承頤一時無話,看了看她,臉頰微紅,粉撲撲的,是喝了啤酒的緣故。知道她今天高興,不忍打斷她興致,也知道這一罐啤酒對她來說是沒多大問題的,于是順着她的意,有些哄小孩地道:“知道你成功了,祝賀你,喝了這些,別再喝了。”

宋喬腮幫子一鼓,瞪着眼睛說道:“那怎麽行?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找到工作了吶!近年來就業率逐年下降,我竟然在這個當口找到了工作,可不是好日子嗎?這麽喜慶,你掃我興。”

她說着說着又開始滔滔不絕口若懸河,阮承頤淡淡抿了一口啤酒,望着這江邊夜景,吹着江邊夜風,失神了片刻。也因為這片刻,他才沒來得及阻止宋喬這丫頭又向老板又點了一杯梅子酒。

梅子酒是小攤的招牌酒,味道香濃醇厚,就着酒吃燒烤最安逸自在。宋喬興致上來,本着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以及“祝福”并且向劉辰一正式告別的默默想法,她從小中規中矩,現在也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做出一種迎接與告別的嶄新的女俠姿态出來,很想豪放一把。

阮承頤擰起眉,“誰讓你喝酒的?”

宋喬沒出息地嗫嚅道:“阿頤,我高興麽。就喝這一次,以後保管不喝。”

阮承頤看着她那小樣,很是好笑,又有些氣結。半晌,心裏又默默嘆一口氣,板起臉對她道:“只準這一次。”

她立馬喜笑顏開:“好嘞好勒,阿頤你最好了。”

宋喬小口小口去喝梅子酒。其實這不是她第一次喝酒,是第二次。第一次她喝的不多,只抿了一小口,那股辛辣猛然刺激着她的口腔,臉霎時灼辣辣的一片。

現在她小口小口抿着,一邊吃着燒烤。不一會,阮承頤見那一杯只剩一小半,他喚她:“宋喬。”

宋喬出神盯着江邊的一處夜景,細細地回應:“嗯。”

“想回家嗎?”

“不想。”

“為什麽?”

“……我想吹一會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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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喝了。”

“剩下……浪費。”

她大着舌頭,阮承頤一眼看出她已經醉了,伸手接過她手裏的杯子,淡淡道,“別喝了,你醉了。”

宋喬仰起臉來,眼睛睜得大大的,眼前有水霧缭繞。她臉頰粉撲撲的,反應有些遲鈍,但思緒還是清晰的,“我……沒有。我可以再喝……真的。”

阮承頤敲了敲她的腦袋,“回家吧。你還站得穩嗎?”

宋喬當即站起身,凳子朝後劃去,在地面刮出一道長長的刺耳的聲音。她勉力站穩,“當然……可以。”

阮承頤将錢放在桌面上,起身扶着她往外面走。宋喬也不再反抗,乖乖地站在他身側,手裏捏着一方他的衣角,微微踉跄地感受外面的江風。

風輕輕吹來,她覺得清醒了許多,也不再要他的攙扶,耍脾氣地把他推開,要自己一個人走。

阮承頤走在和她兩步遠的距離,一伸手就能夠到她。他慢慢走着,問她:“坐車回去?”

宋喬搖搖頭,這個舉動讓她又踉跄了幾分,阮承頤接着扶住她,被她站穩以後又推開。她說,“不要,這裏不遠,我想吹風,我想走回去。”

阮承頤覺得好笑,他問:“你還想幹什麽?”

她望了望流淌的江水,霓虹夜景,突然舉高雙手,“我還想……唱歌。”她說着就停下,豪邁地抱住燈杆,彎起眼睛,對着那一泓江水唱道:“長江,黃河,在我心中重千斤……”

“……”

阮承頤扶住她,知道她有些醉了,正要勸她放開燈杆,卻見她自己就面無表情地松開了手,接着喃喃了一句:“這什麽材料,抱着這麽冷。”

“……”

大概是感受到阮承頤的溫度,令她舒适無比,于是她牽起他的手,笑眯眯地道:“阿頤,你的手涼涼的,不燙,也沒有剛剛那個冰,正舒服。”

宋喬喝了酒容易笑,像個小孩子一樣新奇地盯着這看着那,半晌又拽着阮承頤的手,趴到阮承頤胸前去看他的臉,一副童叟無欺地燦爛模樣:“你是阮承頤嗎?”

阮承頤直接忽略她的問題,被她帶着往前快走,又忽然慢下來,醉酒的人你是沒法和她講道理的,他閉着唇,一邊将就她,一邊管束她。

所幸這裏離家裏确實不遠,宋喬走了幾步之後總算堅持不下來,她越來越暈,看着路一時變成兩條,一時變成三條,當即不高興了,在晚風中清喝道:“這路……怎麽回事?誰修的?豆腐工程!我手是怎麽回事?怎麽成三只手了!……不對,是四只……呵呵……”

阮承頤:“……”他将她的腰身也摟住,讓她半靠在他肩上。

感受到腰身也被固定,渾身難受的像是失去了自由,走路也不利索了,她胡鬧道:“放開我,我沒醉!……我又不是第一次喝酒了,我知道喝了酒……嗝……不能開車,不能和男人在一起……你放開我。”

她掙紮的有些厲害了,似是醉得完全認不出眼前的人是他,阮承頤不得不擰起眉,“宋喬。”

宋喬霎時靜下來。她睜着大大的眼睛,晃似有一汪水霧缭繞,似是在慢慢的思索着:“你是阿頤?”

頓了頓,阮承頤輕輕應了聲:“嗯。”

宋喬松口氣來,又無賴地舉高雙手,站在原地不走了,“我走不動了,你背我。”

……早知道就不讓她喝酒了。

宋喬占據着阮承頤整個背,安逸地趴在上面,嘴裏哼着小曲,不時随着曲子的節奏晃了晃小腿。半晌,她揚起嘴角,臉貼在阮承頤的背上,閉上眼睛道:“還是這裏舒服。”

她又說:“阿頤,我給你唱歌吧。”

“不用。”

“那我唱了。”

“……”

離公寓只有幾十米遠,阮承頤背着宋喬慢慢往回走。他在心裏嘆氣,大概是上輩子就欠這個丫頭的。

他很快走進小區,進入電梯裏,按下21鍵,感受到周圍一時寂靜下來,他輕輕道:“宋喬?”

宋喬淺淺呼出一口氣,懶懶地應了聲:“嗯。”

“別睡。回去還要換衣服。”

“嗯。”

電梯很快到達二十一樓,阮承頤背着她開了門,走近客廳,将她放在沙發上。

宋喬順着沙發倒下去,臉頰還有未散的坨紅,閉着眼,一副累極的神情。阮承頤合上門換好鞋走過來,給她将鞋脫下,拿手試了試她額上的溫度時,一直閉着眼的宋喬卻忽然睜開眼,極快速地将他的手揮開,似是受到驚吓,又似是厭惡,驚惶地道:“走開,別碰我!”

阮承頤斂目望着她,沒有說話。

宋喬往沙發裏退了退,縮在沙發角落裏,揉了揉額頭,皺着眉頭輕輕咕哝了一陣,不知說了一串什麽,似是有些睡意。

阮承頤望着她。半晌,聲音平靜:“宋喬。”

他的語氣帶着些寒意。宋喬吧唧了幾聲嘴巴,慢慢說道:“別……說話,我……睡覺。”

阮承頤卻沒打算放過她。他早先和她走在橋上時,察覺到她酒醉的暈暈乎乎後,連他也不認識了,掙紮的那樣厲害便有些不對勁。剛才再一看見她那樣的神情和語氣,厭惡的,像是受到驚吓,又驚慌失措的……仿佛之前發生過什麽……何況在外面的時候,她還說這不是她第一次喝醉。那麽第一次……

他肅然冷冽幾分。

他臉色驟然沉下來,極慢地開了口,明明平靜無比的語氣,卻仿若寒冰利刃。他開口:“你上次喝酒,和誰在一起?”

宋喬唔了一聲,似乎被人打擾睡覺十分惱火,懶懶轉過身來,面朝着阮承頤,此時絲毫沒有察覺到來自他的怒氣,大腦混沌一片,臉頰有些燙,閉着眼也睡不踏實,沒有回答阮承頤的話。

阮承頤又問:“上次去喝酒,發生什麽事了?”

心似乎跟着緊緊揪了起來,不知是何感覺,只是臉色沉的厲害。

見她不答,他心一直往下墜,盡量穩住語氣,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你上一份工作,為什麽辭職?”

“痛……”她皺着眉要縮回手,但絲毫掙脫不得,反而被攥得愈加厲害。她只好睜開眼,迷迷蒙蒙地環繞着水汽,臉皺在了一起,“你……”

他深吸一口氣。“你之前為什麽辭職?”

宋喬混混沌沌地睜開眼睛,眼睛直直望着客廳頂面,愣了許久。良久,似乎是想起來了,酒壯慫人膽,她将這個秘密憋在心裏很久了,也想發洩出來。于是嘴一快,蹙着眉頭回想起那時的情景,一陣厭惡:“那個錢務實……他想潛規則我!”

回想起那個場面,就讓她惡心不已。

她本來是不用陪領導去見客戶的,但當時錢務實指名點姓帶她去,在飯局上她不得不抿了一口酒,不醉,卻也是她第一次喝酒,她有些暈,去盥洗臺站了會,然後她看見錢務實油光滿面地挺着啤酒肚向她走來,色眯眯地從身後環住她的腰摸她。

她氣的臉通白,當即鞠了一捧水甩他臉上身上,錢務實指着她罵她是不知好歹。不知好歹就不知好歹吧,失業就失業吧,總比一直待在那裏惡心的好。

宋喬吸了吸鼻子,燈光照映在她秀麗而皺起的眉眼上,顯得有些蒼白和倦怠,表情既是嫌惡,又有些對于終于将心裏壓抑的事情和盤托出而松了一口氣。她将這件事一直壓抑在心裏,也因此對領導也産生一種陰影,連面試也不敢單獨前往。

“他帶我去見客戶,喝酒……去了洗手間……他還罵我不知好歹……”她敘敘地說着,好不容易嘟囔完,困倦地在沙發上又打起瞌睡。

果然是……

阮承頤望着她的臉頰,捏着她手心力道柔和了不少。那些不解此時也終于弄了個清楚,沉下來的臉色緩了緩,心裏因此又自責起來,冰涼的指尖終于回了暖。

她從來不是魯莽的人,他早應該想到,她對他解釋之前為什麽會辭職時,卻是含混地理由也說不出來。他将這些都忽略了,反而站在一個高高在上的角度,批評她,不理解她。他從未曾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過,她之前又是受了多大委屈,才能那樣笑盈盈地和他說起那些。

潛規則……他心裏湧起一陣鄙棄。宋喬酒量一直不好,第一次喝酒,竟就讓她遇到那樣的事。這該是多大的陰影,難怪她曾經去面試時也沒有安全感,在家裏換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衣服,只是想讓他陪她去而已。

僅僅只是一個面試,她也怕成那樣。害怕遇到錢務實那樣的人渣,甚至是一喝醉都不敢讓別人來觸碰自己。

……何必呢,她對別人掩飾都無所謂,又何必也對他這樣掩飾?她只需要原原本本說出來,也不會讓他這樣不理解她,他還會想辦法讓錢務實為自己做出的事後悔。

他想起她從小就大大咧咧的,粗枝大葉,迷迷糊糊,不學無術,這些成語都還不足以形容她。

遇到麻煩她總會求助他,耍耍賴,有他幫忙,也就蒙混過去了。但是……她也有一顆堅強無比的心,她要強地把這些埋藏在心底,将笑容展現給大家,苦澀留給自己。

這是別的女孩子所沒有的。

他凝視着宋喬的睡顏,巴掌大的臉蛋,微微紅潤發燙的臉頰,眉心輕輕蹙起。半晌,将她摟進懷裏,無聲嘆一口氣,心疼她的脆弱。她小時無論撒什麽謊,他總是一眼就看清,而這件事他竟然一點也沒有發現,是他失責,不夠細心。

他頓了許久,才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輕輕對她道:“沒事。都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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