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将軍祭

可是來人卻不是孟瑾瑜,而是急匆匆趕來氣喘籲籲的明睿。明玉不由有些失望,那才剛綻放的笑容不由斂住了,嘟了嘟嘴道:“四哥,你怎麽來了?”

明睿倒是真的特意來找明玉的:“孟……孟家出事了!”

明玉倏然站起身來:“出什麽事了?”

“邊關傳來戰報,孟良棟将軍……他同北燕人在漠河邊一場激戰打了三天三夜,結果……”

明玉的心咯噔一下,隐隐生出不詳的預感,連說話的聲音也不由顫抖起來:“結果怎麽樣?”

“孟将軍……戰死沙場。今夜,孟将軍的骨灰已送至孟家,宮裏邊親發了聖旨撫恤安慰。我聽到了消息,知道你還在這裏等瑾瑜兄,所以特地過來告訴你。”

明玉只覺一瞬間大腦都空了,站起身來,拔足就向外飛奔,明睿剛跑了一程,早已累得氣喘籲籲,這時候又不能丢下妹妹,也只得站起身來,去追趕明玉。

外面的風明明是暖的,可是怎麽刮在小玉的臉上她覺得猶如刀割一般呢?淚水在眼眶裏打轉,腦海中閃過大半年前在雲水鎮她親眼看見白羽軍出征的場景。那時候雖然只是很遠地看到騎在馬上的孟良棟将軍,可是她知道,正是因為有孟将軍,有白羽軍,才能保大楚的北境多年太平。不管孟良棟是不是孟瑾瑜的父親,他都是值得每一個大楚百姓驕傲和敬重的。

明玉一口氣跑到了孟府門口,大門開着,宮裏傳旨的太監才走,外面停着許多車馬,想來是一些朝中與孟家交好之人聽聞了消息之後趕過來的。

明玉走了進去,這是她第一次來孟府,上回過來送藥也不過是在門口站了一站,并沒有進去。深夜裏的孟府,只聽得後面屋子裏傳來一陣陣的哭聲,回蕩在夜空中,有一種說不清的凄涼意味。她不知道在這些哭聲中,有沒有孟瑾瑜的。

孟家很大,她不過是憑着直覺瞎轉。這一晚,府裏都是進進出出,來來去去的人,沒有人注意到她是什麽時候進來的,也沒有人知道她是誰。

這麽瞎找也不是辦法,明玉拉住一個提着燈籠路過的小厮:“你家公子在哪裏?”

小厮看看她,見是生面孔,便問:“你是什麽人?”

“我……我是明國公府的公子,是你家公子的好朋友,聽說了孟将軍的事,特來看看他。”

這小厮一聽明玉提起這件事,也不由抹起了眼淚:“公子在祠堂裏,我帶你過去吧。”

孟家的祠堂修在府裏西邊的竹林後面,甚是幽靜,又加上夜晚,只有幽幽幾點燭火,更顯得冷清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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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把人帶到了,便告退走了。明玉慢慢走近祠堂,裏面昏暗的燈火下,一個熟悉的背影跪在孟家列祖列宗的排位之前,他的手裏捧着的應該是剛從北燕帶回的孟良棟的骨灰。

明玉不敢進去,怕擾着他,她站在門外,滿腹滿腔的話想要說,她想同孟瑾瑜說,瑾瑜師傅,孟将軍是大楚所有人的将軍,他雖戰死,可不會有人忘記他,更不會忘記他為大楚所做的一切;她想說,瑾瑜師傅,你別太難過,自己的身子要緊,要是孟将軍在天有靈,也定是望你保重自己;她還想說,瑾瑜師傅,小玉在這裏,不管發生任何事,小玉都會在這裏陪着你,支持着你……

她想了許多許多,越想心越酸,不自禁地便落下了淚來,也不知是在外面站了多久,似乎腿都要站得沒了知覺,西風吹動,祠堂的窗戶咯吱咯吱作響,小玉回過神來,怕這聲音吵着孟瑾瑜,便要過去關窗。她一動,裏面的人倒察覺了。

“小玉?你怎麽來了?”

明玉看着眼前的孟瑾瑜,似乎像是從來不認識他一般,他的雙眼滿是血絲,眼角猶有淚痕,雙手指節發白,捧着那只骨灰盒。他的神情悲傷卻堅毅,似乎父親的死雖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打擊,可是卻不但沒有摧毀他,反倒讓他猶如柔韌的竹子一般,更加堅強起來。

“我……我在如意樓等你,聽說了孟将軍的事情。瑾瑜師傅……”

“對不起小玉,今日是我失約了。父親的死訊來的太突然,前幾日邊關還傳來捷報,怎麽能想到今晚……”

“孟将軍,是怎麽死的?”明玉小心翼翼地問道,她也不相信,大楚最精良的部隊,最了不起的戰神,居然會就這樣死在北地。

“戰報上說,父親同白羽軍追擊布耶花的軍隊一直到了漠河邊,結果中了敵軍埋伏,父親當時只帶了一支精銳部隊,後援軍隊未到,只能抵死相拼,戰了三天三夜,最終……”孟瑾瑜語聲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明玉也一同跪在了孟瑾瑜身邊,雙目含淚:“孟将軍是為國捐軀,他是大楚每個人心中的英雄。”

“父親常說,将軍百戰死,戰場便是軍人最後的歸宿,以前我并不太懂父親這句話的意思,可現在我明白了,父親是為大楚戰死的,他的一片赤心可昭日月。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孟瑾瑜捧着父親骨灰的雙手微微顫抖,“父親雖死,可我是孟家的子孫,将來有一天,如果有可能,我定要繼承父親遺志,驅逐蠻人,保家衛國,哪怕只是做一個先鋒兵,也要為保家園,奮勇殺敵。做一名頂天立地的軍人,這,也是我唯一能為父親做的事。”

明玉沒想到這一夜,孟瑾瑜在孟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竟想了這麽多。在家國大事,在生死面前,兒女私情顯得那麽微不足道。她早已忘了今晚本想要問他的事,她跪在他的身邊,肩并着肩,她明白他剛才說的話。那個溫文儒雅、文武雙全的世家公子在今夜的劇變面前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本是謙謙君子,如今卻要變成一個铮铮鐵漢,他不會讓自己的父親白死,他也要成為像父親那樣的人,這也許是他多年來第一次為自己立下一個志向。

“瑾瑜哥哥……”沈藍雙匆匆跑進祠堂,卻沒想到明玉也在,“小玉姑娘,你怎麽在這裏?”未等明玉回答,她又說道,“奶奶又暈過去了,夫人那邊也是一團亂,現在裏裏外外來的客沒人接應。瑾瑜哥哥,你還是快出去吧。”

明玉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知道這一晚孟府定是要忙得不可開交,自己也不便再久留。剛才同孟瑾瑜的那番話,讓她放下不少心,至少,她知道她的瑾瑜師傅沒有消沉,反而更加振作起來。

“瑾瑜師傅,那小玉先走了。”

千言萬語,有時不必說出口,只需要一個眼神便能心領神會。他的悲傷苦痛,她明白;她的切切關心,他也知道。

“小玉……”

明玉轉過頭:“天色太晚,外面路黑,我差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明玉擺擺手,“四哥還在外面等我,瑾瑜師傅,過幾日,我再來看你。”

已是深夜,明玉一個人走出孟府,只覺得剛才這一個時辰漫長的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明睿還等在門外,見妹妹出來,趕忙問:“裏面到底什麽情況?瑾瑜兄怎麽樣了?”

明玉搖搖頭,她覺得好累,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她同明睿上了馬車,倚在了靠背上,一句話也不想說,一閉上眼,仿佛就能看到剛才孟瑾瑜傷痛的眼眸。

“不過小玉,雖然孟将軍死了,大家都很難過,可是容哥哥自私一點想,現在這情形,瑾瑜兄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同沈藍雙成親了。”

明玉扭過頭,一雙眼睛瞪大了看着哥哥,粉拳朝他身上捶了一記道:“敢情剛才你在外面坐了這麽久,都在尋思這件事了?”

“孟将軍是英雄,可是大楚已經有這麽多人為他傷心為他哭了,少我一個也不少。可是……妹妹我卻只有你同玫兒兩個,我自然是要為你考慮的。”

大楚風俗,父母亡故,子女都需守孝,母死守孝三年,父死守孝兩年零四月,以示對父母恩情的感念,報答父母養育之恩。

這些明玉自然都知道,只是剛才她根本沒有功夫去想這些,如今明睿提起來,她也不自禁地往這方面想了。的确如此,沈藍雙是不是孟老夫人內定的孟家孫媳婦現在已經不重要了,至少這兩年零四個月中,孟瑾瑜是不能成親的。

兩年零四個月,她能等,這麽長的時間會有什麽變數誰也不知道。

明玉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心,這輩子既然已是一顆芳心許給了他,那麽刀山火海她都不會怕,都要去闖一闖。他要從軍,她便陪他一起去,他要做先鋒兵,她便騎着雷電,帶上挽月弓同他一道去。要戰死沙場,那她就同他一起殺敵戰死,她不畏懼。

他說的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她雖不完全明白,可她願意同他站在一起做一個赤膽忠心的人。

這些,沈藍雙能做到嗎?

經過這一夜,明玉突然有了豁然開朗之感,頓覺從前的自己太過狹隘,格局太小。經此一夜,朗月清風,頓有了通透之感。

馬車到了明府,兄妹二人進了門去。

門外是三個長長的黑影。

“公子,不就是幾兩銀子嗎?值得咱們跟一晚上嗎?”

那黑衣公子看着府外的牌匾,雙眼微眯,敲着手中的折扇,自言自語:“有趣,有趣,原來是明國公府家的千金。”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還是存稿君,心慌慌,因為存稿真的不多啦!

妖妖你這樣跑出去玩真的好嗎〒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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