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回頭,看見了葉澤一

林清淺笑了笑。

林清淺點點頭,拖着行李箱讓過那幾個還在糾纏經理的旅客,走進了夜色裏。

上次來烏鎮是什麽時候來着?

七年前吧?

那時候剛下飛機就接到了蘇纨的電話,哭着喊着說是網戀遇到了色狼,急需林清淺的救援。于是她一個人跑到烏鎮,下了出租車卻迷了路,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遇見了一個人。

上天安排好了所有的相遇和分別,她該在那個地方遇見她的劫數。

林清淺獨自走啊走,高跟鞋敲在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上,夜色深沉,有淡淡的霧氣。若是在古時候,該有個執着二十四竹骨傘的青衣美人躲在這深巷的某處,等待着風雨歸客吧。

可惜,她林清淺,不是美人,亦非歸客。

林清淺最後找到了“清淺”。

她對烏鎮了解太少,出了那家酒店,不知道還能去哪兒,只記得以前住過的民宿,只是不知道它是不是還開着,抱着僥幸心理左拐右拐,總算是找到了這家小客棧。

到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店主正要關門,林清淺風塵仆仆而來,進了店發現店主依然是七年前那個美人,好像是叫……葉嬈。

葉嬈記性不錯,也還記得她:“你……以前來過這兒吧?”

林清淺放下了行李:“是呀,葉嬈姐姐好久不見。我叫林清淺。”

“我有沒有說過你和一個大帥哥長得很像?”

“你是說的那個大帥哥,是不是叫江灼?”葉嬈點了點頭。

“他是我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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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恍然的神色:“你表哥真的像是從話本子裏走出來的雅士,見過一次就忘不了。”

林清淺笑着說是,心裏暗嘆表哥真是魅力無窮。

“還有當初他來找的那個姑娘……也像舊時的溫潤美人。”

“她是我表嫂,寒蕭蕭。”

葉嬈颔首:“他們真是我見過最像神仙眷侶的。”

她很快回過神來:“很累了吧?我給你開一個房間。漱雪怎麽樣?”

“清淺”的每一個房間都有自己的名字。“漱雪”是曾經表嫂住過的,也是林清淺上一次來烏鎮時住的房間。

“好,麻煩了。”

葉嬈很快就安排好了房間,幫林清淺把東西都搬進去之後,下樓準備關門。

“漱雪”隔壁是“飲冰”,當初表哥住過的房間。從“漱雪”的陽臺望過去,可以看見“飲冰”那一邊的陽臺。

林清淺洗了澡,倒了杯牛奶走到陽臺上吹風。

霧有加重的趨勢,天上的月亮看不真切。整座小城很安靜,遠遠的一角還有亮光,好像是結緣樹那兒。

下回有空去結緣樹那兒看看還能不能找到以前寫的那張東西好了。

待了五分鐘,林清淺打算回房睡覺,瞥見隔壁“飲冰”的燈亮了起來,閉着的窗簾突然被人拉了開去,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落地窗後。

只用餘光瞥了一眼,林清淺便心驚得不敢再望過去。

——宋連池,像極了宋連池。

不可能,宋連池怎麽會來烏鎮?肯定是看錯了。

林清淺一遍遍地否定自己,可那個剪影總是頑固地出現在她眼前。如果是宋連池,四年不見之後,也該是這個樣子吧。

如果是宋連池,她也沒有與他重逢的勇氣。

林清淺啊林清淺,你灑脫的淡漠的外殼呢,為什麽還沒有遇見就已經丢盔棄甲?

林卿卿這一次來烏鎮廢了挺大功夫。她父親原先要把她送進軍營繼續磨練幾年,她不依,哭了幾天也沒見她那個老古董爸爸松口,倒是哭軟了她媽一顆愛女之心,幫着她跑出了家門,卻沒料到她會先斬後奏跑到烏鎮去。

她來烏鎮也算是為了她的終身大事。

——林卿卿的父親是一個将軍,不常在家,對她這個女兒頗為嚴厲。四年前把她拖進了軍營,說是要好好教育她。

她呢,算不上聽話但也沒有非常叛逆。原來以為這幾年注定是要吃點苦頭了,卻在軍營裏遇見了“真命天子”。

這個“天子”是他父親麾下的高材生,算不上正兒八經的軍人,只是一個見習軍醫。長相出衆,氣質出衆,一來便成了女兵們茶餘飯後必談的男神。

林卿卿因着父親的關系和他的接觸自然就多一點,然而即便是自認為長得不錯的她,在男神面前似乎和其他人也并無兩樣。

林卿卿是個驕傲的性子,心裏暗暗決定一定要追到他。

他離開部隊的時候她也便跟着出來了,後來被她父親知道後關了禁閉,直到她母親心軟放了她,她才有機會跑出來。

打聽到他在烏鎮的消息之後,她立刻跑了過來。

烏鎮正在舉行新聞者大會,而他在援非期間拍了許多照片,加以報道之後在新聞界引起了不小的反響,這次受邀來做一個報告。與會者裏恰好有幾個林卿卿的朋友,于是拖他們幫她在他住的酒店訂了房間。

她到的時候酒店的房間就已經爆滿了,聽到前臺說只有一位叫做林清淺的小姐訂過房間,以為是朋友預訂的時候沒說清楚,不多糾纏直接住了進去。

沒想到後來林清淺真身來了,還恰好被她碰見。她見過那張臉,在男神的手機上、相冊上、書上…他那麽寡淡的一個人,卻把那個女子的照片放在了他的一切裏。

她知道那個女子對他來說一定不簡單,卻不知道到底意味什麽——直到見到她。

眉目清淺,翩然如仙。

林卿卿愣神的時候,那個女子已經淡然地開口,将房間讓給了她。

看着她走出酒店的時候,林卿卿有種釋然的感覺。如果……宋連池喜歡的是那樣的人,那麽一旦她回來了,旁人就再難有機會了。有那麽一剎那,她希望他們永遠也不要遇見,就讓過去的一直過去,未來的重新開始。

……

“喂,連池哥哥?我是卿卿。”

“待會兒有空嗎?我在烏鎮噢,你能不能帶我玩呀?”

“啊……這樣啊,好吧,你早點休息,我明天來找你。”

“嗯,再見噢。”

林卿卿關了手機,看着烏鎮暗淡下去的燈火嘆了口氣。永遠都是這樣,明明近在咫尺,卻總是如隔雲端。宋連池,你要怎麽樣才能打開心扉接納旁人啊?

宋連池呢,确實是受邀來做個報告。

大會是三天前正式開始的,他之前在A市忙九月入學的事情,來得稍微晚了點。原先組織上已經幫他訂好了房間,他繞着烏鎮逛了一圈,最後拉着行李箱走進了清淺。

蕭蕭數年,世事變遷,這棟老房子卻一如舊時,藏在曲徑通幽之地,執燈靜候。

他進房的時候,一個小男孩正坐在櫃臺邊打哈欠,女主人從樓上下來,看了他好幾眼,最後帶他進了“飲冰”。

他開了燈,拉開落地窗,夜色襲人,隔壁“漱雪”有淡淡的燈光。

次日清早,烏鎮還未醒來的時候,宋連池拿了相機出門。沿着當初他采景的路線,一路走到了未名湖畔。

他曾在這裏遇見一個仙女,可是後來他把她弄丢了。

說不後悔是假的。

他心底的執念帶他回到這裏,讓他再一一體會得到與失去。

太陽還沒有出來,天尚蒙蒙亮,霧氣缥缈,青石板的小路濕漉漉的,沿街的鋪子大都關着門,檐下挂着的燈籠還亮着,不知道已經經歷了多少個春夏秋冬。

宋連池走出了巷子,眼前開闊,未名湖安然栖居于青山環抱之地,默然沉靜。

他望過去,霧氣迷蒙之間,他看見,湖畔站着一個青衣長裙的翩跹女子,背對着他,猶如當年的仙子。

他一步步走過去,生怕一不小心驚碎了這恰似大夢的驚豔。

……林清淺,別來無恙。

☆、青山與共

“就這樣與你告別,借萬裏青山,以之為隔。世世不見,飲苦酒與江河,佐以永生的妄想,每一杯都醉成你的模樣。”

林清淺喜歡宋連池,始于烏鎮驚鴻一瞥。

宋連池喜歡林清淺,來自她般般入畫回眸一笑。

攝影是需要美學的,宋連池并不否認自己對美的苛刻要求。他自視甚高,拿起相機後從沒有拍過人像。而在見到林清淺的時候,生平第一次希望留住那一剎那的美。

這确實可以算得上偷拍,并不光彩。所以當林清淺回頭的時候,他居然有些緊張,不知道是因為偷拍被抓現行還是因為看見了她的面貌。

此時此刻,當他再一次站在她的身後,仿佛千年已過,一切卻依舊如昨。

宋連池看着她的背影,止步于十米遠處,緩緩舉起了手中的相機。

天光乍破,迷霧消散。鏡頭下的美人回眸一瞬,眉梢眼角的溫潤笑意,一如當初。

她只是遙遙地望着,笑容在他拿下相機的時候凝固在了唇邊。

眼眸清澈明淨,一剎那閃過多種情緒,最後歸于平靜。

此去經年,回首再望,他沒有走,而她卻不肯再來。

宋連池微微笑了笑,只沉默地看着她。

巷子裏傳來腳步聲,一對老夫妻手挽着手進來,一邊還絮絮叨叨地說着家常。

他們原是出來吃早飯的,但左拐右拐走錯了路。見到宋連池和林清淺後,總算是松了口氣。

林清淺見狀,快步上前:“爺爺奶奶,我帶你們出去吃。”一邊攙住了老婦人的手。

“好好,謝謝你啊小姑娘。”

“不客氣。”林清淺微笑,連餘光都不敢瞥向宋連池,只逃一般想要快點離開。

宋連池自然将這一切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收好了相機:“爺爺奶奶,我和她一起帶你們出去。”

“好好好,謝謝你們噢。要沒有碰到你們我們倆還真不知道怎麽辦了。”

林清淺轉身的動作一頓,還是僵硬地轉了過去。

兩人一左一右,陪着老夫妻走出了巷子。

臨街的鋪子不少已經開張營業,出爐的包子熱氣騰騰,氤氲而上,烏黑的門楣檐角,更顯迷蒙。

老人非要他們坐下來一起吃早餐,林清淺拗不過他們,只好入座。宋連池自然也就坐了下來。

老人談及自己的子女兒孫,又講了兩人結婚生子的故事,最後問到他們的關系。

林清淺埋頭喝着豆漿,并不答話。

宋連池看了她一眼,淡然開口:“我在追她。”

言罷,老人還沒接口,林清淺一口豆漿嗆着,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宋連池傾身,遞給她一張紙巾,擡手輕拍她的背。

一系列動作非常自然,好像這一切他已經做過上百遍。

林清淺緩過來,擡頭猝不及防地望進他的眼睛。初見時覺得,他的眼睛是一潭碧水,清冷又深不可測。那時候她看見了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心裏想着,要是被他喜歡上,一定會很幸福。

而今,當她再一次看見他眼中的自己,仿佛一剎間變成了盲者聾者啞者,世界裏只有宋連池。

——越來越好看的宋連池啊,現在,她又該怎麽面對他。

他看着怔怔出神的林清淺,默不作聲地倒水,然後遞給她。

什麽話也沒說,眼裏滿是笑。

……像幼貓一樣的…林清淺?

好丢臉…林清淺在心裏面嘆了口氣,臉頰騰地紅了起來。

老人笑看着他們之間的種種,和老伴耳語了句什麽,而後向着林清淺說道:“我看阿池人很好呀,清淺你可別錯過他。”

林清淺笑了笑,又搖搖頭。

誰錯過誰啊。

早餐結束的時候,烏鎮已經熱鬧起來。

小吃街一批又一批的游客過去,老人也找到了自己的隊伍,和宋林二人道了句再見,手挽手走進人群。

嘈雜的街道,熟悉的風情,林清淺眯眼看着,垂眸向着舊路回去。

宋連池跟在她身後三米遠的地方,沒有追上來,亦沒有走遠。

街上來去的人很多,林清淺慢悠悠地走,思緒很快就飛得很遠。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物是人非。

或許他們之間也還沒有到實在是悲嘆的地步,但她真的不知道怎麽繼續下去了。

上天大概是無聊極了,非要把曾經和現在反個調。從前是她跟着他不肯走,現在卻成了他站在她的身後。

那時候林清淺滿心歡喜,而宋連池又是什麽心情呢?

到了現在呢?

林清淺說不清楚自己的感覺,只想這麽一直走下去,最好永遠都別到盡頭。

世上沒有永恒,上帝創造的萬物本都美好,只是自誕生就破碎成了不完美。

看到“清淺”的時候,拐角處出來一個姑娘,一見着宋連池便親切萬分地走了過來,脆生生地喊了一句:“連池哥哥,我可找到你了。”

林清淺記得她,昨晚那個誤住了她的房間的女孩。

只是沒有想到,她認識宋連池,而且…看起來很熟。

宋連池不動聲色地避開了林青青挽過來的手,淡淡點了點頭,看着林清淺加快腳步走進了客棧。

正欲擡步跟上,恰好遇到了前來接林清淺的Kathy。

Kathy這個見色忘義的女人,一看到宋連池就把接林清淺的事丢在了一邊,湊上去搭讪:“MR.Song?Hi,I am Kathy!”

這次大會來的人很多,Kathy聽說有個男模級別的大神,一直期盼着一睹真容。沒想到卻在接林清淺的時候偶遇了。

正暗暗責怪自己出門倉促沒來得及換件正式衣服,卻聽見宋連池說:“你是…林清淺的朋友?”

“啊?”她愣了愣,很快就反應過來,“Yeah.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宋連池彎起嘴角,沒有多餘的表情:“我們認識也很多年了。”

Kathy并沒有聽清這話,反而和林青青互相打量起來,最後恍然地拍手:“你!占了我給清淺定的房間。”

林青青本是驕傲臉,一聽這話立刻拉下臉來,還有宋連池在場,不好辯解,氣鼓鼓地扭頭對宋連池說道:“連池哥哥,我還沒有吃早飯,你能帶我去吃嗎?”

宋連池還沒答話,Kathy九分造作地學着林青青的語氣說了句什麽,而後飛快地跑進了客棧,一邊還和宋連池揮手說了聲“bye”。

林青青不好發作,跺跺腳,委屈地看向了宋連池。

林清淺這幾年學習算得上是比較認真的,新聞傳播學非常辛苦,她雖算不上嬌生慣養,但身體素質實在差,親朋好友都擔心她會後悔當初的決定。沒想到最後也都挨了過來,憑借獨到的見解成了一個小有名氣的新生代記者。

都說學無止境,林清淺正是秉承這樣的信念,世界各地都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決定回到祖國大地繼續深造。

此次研讨大會算是新聞界的盛典。林清淺跟着“老謀深算”的學姐Kathy四處抱大腿,見到了不少業內大佬。

當天壓軸的內容是宋連池的演講。

林清淺和Kathy到得不算晚,卻發現來聽演講的人不只有參加此次盛典的記者,還有許多不知道哪裏殺出來的程咬金,于是大廳烏泱泱坐滿了人,只好在後排擠了個位子。

主持人把宋連池請上了舞臺,他穿着純黑的西服,一步一步走上去,紳士文雅,卻又漠然。

林清淺還記得高中的時候,他上臺領獎,也是一樣的神态——好像事不關己。

那時候她覺得,宋連池有一身傲骨,他渾身的光芒使她想要靠近,卻又害怕被灼傷。說到底,她只是一個膽小的人。

話筒把他的聲音傳遍了大廳,演講內容條理清晰,雖然他不是一個專業的新聞工作者,但是見解卻不比一般的記者差,将他在非洲的幾年經歷與啓發盡數講給了在座各位。

演講結束後,他在大廳為他而起的掌聲之中走了下來,徑自走過預留好的前排座位,一路向上,走到了林清淺身邊。

許多目光跟着他聚焦在林清淺身上,林清淺沒有擡眼看他,聽不見前排後座壓低的八卦聲,也忽視了Kathy的大呼小叫,唯獨聽見他的聲音,穿越過繁雜的時空,直直響起在耳畔:“林清淺,不介意我來吧?”

林清淺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是什麽樣的表情,她多想擡頭看他眸裏漂亮的光芒,可最後只是固執地盯住眼前流光溢彩的大廳,其餘一切全作空氣。

Kathy用蹩腳中文嚷嚷着說:“歡迎歡迎~”

宋連池在林清淺身邊的空座上坐了下來,沒有再多說什麽,面上表情波瀾不驚,目光卻沉沉的,落在林清淺灑着大廳光芒的側臉上。

他忘不了她清澈的眼睛,忘不了她小心翼翼的跟随,忘不了她止于唇齒的默默喜歡,是他把她弄丢了,所以也必由他來找回她。

作者有話要說: 有在看的小仙女嗎?

☆、一生一世一雙人

燈火葳蕤揉皺你眼眉。

活動結束之後,Kathy本來想着抱抱宋連池的大腿,還沒來得及開口,半路殺來的“程咬金”林青青已經率先走到宋連池身邊,溫溫婉婉地邀請他和她一起吃晚飯,嬌滴滴的少女模樣,讓人難以拒絕。

宋連池看了一眼林清淺,她一直默不作聲,早已拿出手機事不關己地刷微信,依然固執地不看他。他揚起唇微微笑了笑,回頭看向一旁期待着的林青青,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起身走了出去。

林青青當他默認,急忙跟着他走出大廳。

Kathy早就看出了宋連池和林清淺之間有貓膩,見他們走遠了,拉着林清淺非要她說出些八卦。

林清淺收了手機,不為所動。“走吧,我們也去吃飯。”

Kathy找的飯點恰好是林清淺第一次到烏鎮時去的那家。

一起吃飯的大部分都是Kathy在業內比較熟的幾個朋友。點了許多江南特色菜,自然也包括太湖三白。

Kathy知道林清淺在英國的時候特別愛吃魚,于是特意把菜放到她眼前。卻見她怔怔看着,最後放下了筷子。

林清淺在飯局上待了沒多久,就和Kathy告假要出去走走。

Kathy想陪她,又脫不開身,最後叮囑了遇到事情給她打電話,就把她送了出去。

林清淺漫無目的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努力放空自己,腳步不停,最後走到了那棵結緣樹下。

那時候,她第一次遇見宋連池,然後在結緣樹下面挂了一幅字。——一生一世一雙人。

結緣樹是烏鎮的一大特色,來往的人很多,挂上字條的小情侶大概也數不勝數,最後真的攜手一生的又有多少?或許這棵樹本來是有靈氣的,只是來求的人太多,于是漸漸耗光了它的福氣吧。

林清淺擡頭看樹,茂密的枝幹上挂滿了紅色絲帶,她實在找不到當初挂的那一條。

算了。

她轉身要走,看見幾個背着相機的人,又看見一些穿了非常漂亮的漢服的姑娘,臉上妝容精致,看起來似乎是來取景。

一旁還有幾個正在打電話的人,其中一個蘑菇頭,一邊和電話那頭的人抱怨着什麽,一邊向林清淺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林清淺仔細看了看,覺得蘑菇頭的妹子有點像她以前在古風圈收的小徒弟南緯。小徒弟發過照片給她,本來是要互換,被林清淺婉拒,但她還是把自己的照片發了過來,還說:“說不定以後師傅在路上碰見我還能認出我呢。”那時候林清淺對她可愛的蘑菇頭印象頗深。

不過沒想到,還真能夠偶遇。

她看了幾眼,打算起身回去。而此時南緯已經收了手機,徑直向她走過來。

“師傅?”

林清淺一愣,停住腳步,看向她。

“師傅。”南緯走到她面前,神采奕奕,“師傅,我終于找到你了。”

林清淺笑了笑,卻不知道她如何得知她就是南戚戚:“抱歉,當日不告而別。”

“沒關系呀,師傅,我真的超級喜歡你。當時你消失了,所有人都很難過。後來三廢大神在你的帖子裏面回了一句話,說有朝一日江湖再見……”

林清淺自然不知道這些,她當時恨透了自己的id,後來再也沒有上過線。

南緯繼續說:“幸好我又遇見你啦。師傅,你長得超級美诶,和我想象的一樣,非常仙。”

林清淺不好意思地彎眉笑笑:“你是……怎麽知道我的?”

“啊,這個啊……噢對了,師傅能不能請你幫個忙,我這兒在拍新一期的雜志海報,可是有兩個模特說什麽去旅游了,缺了人,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來補一下位啊?你放心,不露臉的。”

“啊?”林清淺還一臉茫然,剛才那一堆人已經湧了過來,南緯說來不及了,就直接把她拉進了人群。

“師傅,拜托你啦。”

這一次古風圈線下的雜志社出的是周年特刊,很隆重,封面要求非常有古風氣息的那種。還特意請了南緯等一衆古風圈大神來幫忙。

南緯他們是剛到烏鎮,緊鑼密鼓地就開始了拍攝。

給林清淺安排的角色确實不用露面,但有一個搭檔,是一個男性角色。林清淺起先并不知道是誰,看到的時候已經換好了衣服化好了妝,來不及逃。

她坐在河畔等搭檔來的時候,宋連池走到了她的身邊。

他穿着青灰色的深衣,和她身上的顏色一模一樣。

林清淺不解,擡眼卻撞進了他眸子裏倒映的山光湖色。——萬家燈火,皆不如他。

宋連池啊,你哪來這麽雙妖孽的眼睛?

他什麽話也沒說,将她眼裏的驚慌失措盡收眼底,微微笑了笑,偏頭不再和她對視,只站在她的身邊,靜默眺望遠方山水人間。

林清淺也倉皇回過神來。

那廂南緯和攝影師已經說好了,正走過來再和他們明确一遍流程。

“三廢大神,師傅,就拜托你們倆啦。”

在宋連池颔首示意之後,她就走了開去,幫忙看其他幾組的狀況。

林清淺從一開始莫名其妙被拉到這個地方,到現在莫名其妙站在宋連池身邊,一直都在狀況外。此刻更是不知道到底要怎麽做。

宋連池走近了幾步,将不知道何時已經拿在了手裏的酒杯遞給她:“不用緊張,等會和我碰下杯,再一起喝掉就好。”

她自然記得緯緯說過的內容,接過他指尖夾住的瓷杯。

他們這次拍攝主題是一個江湖故事。在林清淺的認知裏,古風背景的故事總是特別虐心,不是生死相隔就是天涯海角。而這個故事,就是江湖旅人,有緣相識,無緣相守。林清淺分到的這一幕,恰好是分別那一夜。

“在夢裏策馬途徑三千個夜晚。

你在盡頭安靜地等待,直至□□蕭索,秋意撩人。

滿目黑白,滿手血漬,雙足似與馬蹄同行。

耳邊無風,天地無聲,徒留我的歡欣急切,和你的模糊面目。

怎知無法停下,無法回頭。生生錯過你,和茫茫等待。

快馬踏清霜,此後風流成性。”

——江湖浪子最後沒有留下,他與她末夜共飲,沒有道別,此後再也不用相見。

宋連池緩緩舉起酒杯,他背對着鏡頭,執着酒杯的手修長白淨,指骨分明,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林清淺聽見他輕聲對她說:“這一杯酒,敬往日,有幸相逢。”

她一怔,而宋連池已經把酒杯碰在了她手中這杯上,而後一飲而盡。

一旁的姑娘見狀,跑上來又給他倒了一杯。

他回眸看她:“第二杯,敬現在,算是賠禮。”

林清淺酒杯未動,宋連池又将杯中酒盡數飲入喉中。

他……是在念臺詞?……有臺詞嗎?

“最後一杯,敬未來,此後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他的酒杯舉在半空,沒有直接碰上來,注視着她的眼睛裏有灼灼的亮光,眼瞳漆黑如墨,辨不出悲喜。

“師傅師傅,該你了。”南緯見林清淺愣在原地,急忙在一邊提醒。

林清淺緩緩舉起她手中的酒,輕輕碰在他的杯上,而後放到了唇邊将要飲盡。卻聽見他說:“林清淺,最後一杯,我敬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杯中酒清透冰涼,飲下的一瞬,涼意傳及四肢百骸,使她片刻就清醒。

宋連池這一組效率特別高,一邊通過,于是早早收工。南緯作為這次負責人,還要幫忙處理其他幾組的事情,和林清淺約好了完事後喝一杯。

林清淺想着回客棧也沒什麽意思,于是換完了衣服,打算在周邊逛逛,等南緯結束。

剩下幾組裏面,第一組拍的是姑娘在結緣樹下求姻緣,然後遇見了少俠。

那時候林清淺站在結緣樹另一邊,看一對小情侶挂上他們的絲帶。正出神的時候,聽見那個女生說:“你看你看,這條寫的字好漂亮。”

“還真是啊,我看看……一生一世一雙人?好文藝啊。”

“是啊是啊,就你沒文化,非要寫什麽百年好合。”

“一個意思嘛,媳婦別嫌棄。”

……

小情侶漸漸走遠,林清淺走到他們原先站的位置,擡眼找自己的絲帶,發現那條帶子确實還在,只是年頭已久,紅色褪去了不少,墨跡也已斑駁,但依稀仍可辨別出那七個字。

不過,不知道是誰把自己的絲帶綁在她的絲帶上,系得很牢,她捋直了看,上面寫的是:半醉半醒半浮生。

筆筆輕狂。

☆、且共從容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

古風圈的人一波波來了又走,南緯也從一個小新人變成了如今圈子裏的扛把子。線下社團很多事情她都有參與,跟着社長陸歡漸漸有了極強的工作能力。

那夜林清淺沒有等很久,南緯他們就收了工。

雖然兩人見面不過幾個小時,但是林清淺對這個蘑菇頭的小姑娘有好感,南緯也特別想要和師傅單獨聊天,于是打發了一起來的衆人,找了一家臨河的小吃坐下填肚子。

時間已經不早,烏鎮這個小鎮子因為迎來了旅游旺季,即便是深夜,熱鬧的小吃街上依然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師傅,我太久沒和你說話啦,所以都不知道要從哪裏說起……”南緯夾了一個小籠包,蘸了些醋,吃得有滋有味,“我原以為大家認識一場,以後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實在很巧,我真的從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噢。”

聽到這兒,林清淺想起之前的疑惑:“緯緯,你是怎麽知道我就是南戚戚的?”還有,你怎麽叫到的宋連池?

“噢,這個啊……”她又往碟子裏加了一點店家自釀的陳醋,“我遇見了三廢大神啊。”

林清淺還沒繼續追問,只聽見她說:“我來之前,社長和我說了,到時候可以找一個大神幫忙的,原本還不知道社長賣什麽關子,到了之後接到了三廢大神的電話。講真,我到現在都感覺好不真實啊。大神這朵高嶺之花居然願意幫忙拍攝!你說他攝影技術好就算了,長得也這麽上鏡,果然是男神啊。這次的雜志一定會賣得火爆……”

南緯講了許多,一邊吃着,高興時頭還會左右地晃,蘑菇頭甩得很喜感。而林清淺只是沉默地聽着,聽另一個人講宋連池。

“哎,師傅,原來你真的是三次元就認識大神啊?”

南緯看見林清淺笑了笑,執了許久的杯子終于被送到了唇邊:“為什麽這麽說?”

“我和大神碰面之後,說明了缺少模特的事情,然後他就跟我提議,讓我來找你。我一開始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後來他把你指給我看,我才找到你。說真的,師傅你和我想象的一樣,很有仙氣呢。”

林清淺這才知道事情原委,看起來是宋連池要她一起拍的。可是……為什麽?

她總是想得太多,又想不透,于是煩躁。這麽些年過去,她已經不是以前的林清淺了,她承認,現在宋連池的名字還是可以引起她內心的波瀾,但是,她已經是個大人了,學會克制自己的感情,學會理性地判斷。

“我和他……不是很熟。”

“啊?不會吧,可是為什麽剛才拍的時候,他看你的表情那麽溫柔啊,我的少女心都要炸裂了。”

宋連池的眼睛似乎又出現在她面前,清澈透亮。她看得見那雙漆黑眼瞳中的自己。所有慌亂所有心動,一覽無遺,無可逃脫。

她微微斂了眉:“大概是,他上輩子欠了我。”

南緯說,他們時間很趕,明天一早的車,直接去杭州分社了。

當夜分別的時候,還互相留了手機號,為此南緯特別開心,說是總算抓住了師傅的裙裾,拜托林清淺日後如果換了手機號務必要告訴她,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南戚戚,真的不想再失聯。

林清淺一一應了。

回到清淺的時候已将近十二點。

掌櫃葉嬈已經睡了,特地給她留了一個小門,走進來的時候發出古舊的吱呀聲。她小心地關上門,輕聲上樓。

二樓只有她的漱雪和隔壁飲冰住着客人。林清淺上樓的時候看了眼隔壁的房間,微微有光,他大概是早就回來了,只不過不知為什麽還沒有睡。

她怕自己又想着他們之間的事情睡不着,趕緊甩了甩頭,進房內快速洗了澡,躺倒在床上。

烏鎮開的大會原本有一整周,不過林清淺既不是組織者,亦非什麽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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