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6)
會兒顧不上別扭,回頭招呼扶桑:“你看,多奇怪。”
扶桑看了一眼,“不怪,皆可食。”
“哦。”蘇跡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大驚小怪,這個世界看到什麽都不該奇怪。
既然他說能吃,蘇跡放開顧慮大展身手,沒一會兒魚蝦螃蟹河蚌都被他弄出來,沿着河岸扔了一地。
“今天給你做大餐。”陽光下他沾了水的臉揚起大大笑容。
扶桑突然覺得照在蘇跡臉上的陽光分外晃眼,可能是他現在個子矮,看黃泥人簡直高大的要命。
東西太多,蘇跡幹脆取了陶鍋在河邊擺開陣勢,可惜,鍋跟食物不成正比。
他想煎炸蒸煮炒,可現實是他只能拿着不大的陶鍋熬一鍋鮮魚湯。
扶桑喝了一鍋又一鍋,真的,論鍋的,蘇跡只分到小半碗,還是扶桑喝了三鍋以後才施舍給他。在吃食上扶桑從來都護食的很。
鮮蝦做一個鹽焗蝦再好不過,包蝦餃也不錯,奈何空有想法,其他什麽都沒有。只能老辦法,火烤。
螃蟹,自然是清蒸,這可讓蘇跡犯了難,陶鍋連蓋子都沒有,怎麽蒸?
我想做滿漢全席,你先給我鍋碗瓢盆啊。
蘇跡正在想辦法,扶桑卻嫌棄一小鍋一小鍋的速度太慢,魚湯太少,幹脆手向河裏一抓,河泥驟起,意随心動,柔軟的河泥快速旋轉擡高,眨眼間一個巨大的三足陶釜泥胚立在河邊,接着手一揮,熱浪瞬間卷着泥胚燃燒,不過短短幾息見,一個漂亮的青色大陶釜成型。
“用這個。”扶桑用下巴點點他。
蘇跡目瞪口呆,還可以這麽操作?這大鍋比食堂的大鐵鍋還大,他要爬到鍋裏去刷鍋嗎?想象着自己在鍋裏做清潔的情形,該不會變成水煮蘇跡吧。
“快啊。”扶桑催促。
蘇跡還是沒有動,反而開始提要求:“你給我做個別的鍋,能做更多好吃的。”
扶桑矜持的點頭,“說。”
接着蘇跡興奮的把自己想要很久的炒鍋,平底鍋,蒸鍋,蒸屜說了出來,他特意要求做的小一點。扶桑一一按照他的要求捏了出來,就是全是超大號,比那個大釜稍稍小一點也有限。
蘇跡哭笑不得,他算是看明白了,阿桑就是嫌棄他做的太少不夠吃。這麽大的蒸鍋還好,下面有腳,可以不用般,可平底鍋讓他怎麽用,搬都搬不動。
“阿桑,你這是想直接煮了我嗎?”
扶桑看看他,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說。
蘇跡自己站在大鍋面前,比了比,自己就比鍋高一個腦袋,一口鍋煮十個他都多餘。
扶桑眨眨眼,的确有點大,萬一黃泥人一個栽進去游都游不出來,還得他來撈。
最後在兩人友好協商之下,終于弄出了兩人都滿意的炊具,個大,但在正常家用範圍內。
這樣蘇跡一下子起了三個竈,一個大釜直接炖魚湯,一個平底鍋做鹽焗蝦,一個大蒸鍋蒸螃蟹,全是滿滿的,放到過去這一頓得十幾萬塊,那真是奢侈到家了。
扶桑看着他的黃泥人忙前忙後陀螺似的在三個鍋之間轉,不知道為什麽就有一種志得意滿的興奮,比吃到嘴裏的美味都令他愉悅。
這一頓飯從早上一直吃到天擦黑,吃吃做做,做做歇歇,火一直都沒熄滅。
蘇跡做的高興,扶桑吃的痛快,直到最後一只螃蟹被消滅,臨時廚子蘇跡才一下子躺倒在草地上,熱汗淋漓,臉紅紅的像塗了胭脂。
光明正大的看着旁邊的美人,蘇跡空了一天的腦袋開始回落。
經過一天的忙碌,昨天的驚心動魄好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紗,不再那麽真切,可阿桑再一次及時趕來救他卻深深地刻在了心裏。
“你,為什麽……算了。”這麽問純粹就是多餘,他不論為什麽去救自己,自己的感激之情一分都不會少,哪怕他只是順便路過也一樣救了他。
扶桑等着他的話,可他沒再往下說,這讓從來不會猜人心思的扶桑大為不滿,一個勁的瞪着他。
“阿桑,你今天吃的高興嗎?”他問。
“嗯。”
“那我以後每天給你做怎麽樣?”
“嗯。”
“我還會做很多好吃的,都做給你吃。”
“全部。”
“全部,所有的。”我會盡己所,我有,全是你的。
夜漸漸來臨,天上的星子密密麻麻閃閃發亮,仰躺在草地上,很久沒有這麽安逸自在的看過天空,和煦的風吹來,帶着莫名的香氣,吹的人忍不住合上眼,這時睡一覺再美不過。
想着,他還真就睡了過去。
三頭身扶桑戳戳他的臉,這個黃泥人又睡了,他怎麽這麽愛睡覺呢?不過是個黃泥人,自己怎麽就是願意跟他待在一起?為什麽感知到他有危險就要去救他?自己怎麽就是不想讓他難受?哪怕他冒犯了自己?為什麽他做出來的東西這麽好吃?他自己也嘗試做過,一樣的材料就是做不出那樣的味道,奇怪。這個黃泥人從頭到腳都透着他看不清的怪異。
可是,他喜歡。萬萬年來,這是他第一次明确的感知到心頭的愉悅,很……奇特。
兔妖悄悄來到離他幾步遠,輕聲道:“大人,女娲娘娘等您很久了。”
扶桑淡淡開口:“不見。”
“是。”
☆、回家
蘇跡在山上呆了六天,白天做飯晚上睡覺,嗯,跟扶桑睡一起。開始還是睡着了被他弄上藤床,後來幹脆自己先爬上床等扶桑一起睡。
第一次清醒着跟絕世美人同床共枕,他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雖然美人是個娃娃,更知道什麽都不可能發生,他還是緊張的大半夜睡不着覺。閉着眼直挺挺的躺着,最後怎麽睡過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次蘇跡就自然的很,看扶桑上床不太方便還順手抱了起來,睡覺時也不自覺的圈住他,下意識的防止他摔下去。
直到第三天晚上,蘇跡圈着他剛要睡着,突然感覺懷裏的人手感不對。
突地睜開眼,成人版扶桑臉映入眼簾。
“啊!”蘇跡急促的驚呼一聲,瞬間後仰,第一反應不是驚豔,是驚吓。
扶桑随手攬住他掉到半空中的身體,淡然的看他一眼,好像在嘲笑他大驚小怪。
“睡覺。”扶桑沒有松開手,閉上眼,順勢把人往懷裏掖了掖。
蘇跡呆呆的埋在扶桑懷裏,頭枕着他的手臂,青果冰激淩的味道充斥這鼻尖,他能感覺到扶桑的大手松松的攏着他,帶着淡淡的暖意。舒服說不上,不舒服也沒有,就是這個姿勢怎麽這麽別扭?
這是個太過于親密姿勢,超過了友誼的界限,讓他心裏又是興奮又是疑惑,難道阿桑對他有超過友誼的想法?一想到這裏他的雜念跟瘋長的野草似的,按都按不住。可後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扶桑純粹是覺得這麽睡舒服而已,他想多了。
蘇跡輕輕一掙,滑出那個誘人的懷抱,為了自己可憐的快要被自己掰彎的性向,他拒絕被美人誘惑。
不停的在心理念經:美人是男人,美人是男人。
睡着後他夢到自己在吻一個人,是張看不清模樣的臉,平胸,有喉結。
活活吓醒。
結果對面美人又變成了三頭身阿桑,一骨碌滾到地上,感覺自己罪孽深重。
晚上再次睡覺都有了心理陰影,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娃娃身的他,只好背對着他,假裝他不存在。
可再次醒來,他們又睡成了一團,三頭身阿桑和他臉貼着臉,手攬着他的脖子,睡的香甜,然後蘇跡可恥的敗給了他。
扶桑卻沒有他那麽多想法,他的心思很直接,完全不需要睡覺的他就是覺的跟他一起睡很舒服,不,是非常非常舒服,扶桑喜歡,所以就睡了,沒有為什麽。
蘇跡不知道的是,每到他睡着的時候女娲就會來拜訪,扶桑每次都是一樣的回絕,沒有見她的意思。
他不喜歡這個人首蛇尾的女人,她背叛了妖族卻被封聖人,真真可笑。
第七天,蘇跡做完一大鍋河鮮亂炖,起身告辭。
“你要走?”扶桑立刻不高興了,三頭身娃娃板起了臉。
“嗯,過兩天再來看你。”蘇跡在他譴責的目光下,總覺得自己像偷情的男人,吃完就跑,妥妥的是個無情的渣渣。
扶桑不說話,不留,也不說讓走,自己慢條斯理的吃着河鮮亂炖,半天都不擡頭。
“我走了。”蘇跡再次說。
終于吃完的扶桑擡起頭,“你走了誰給我做飯?誰抱我睡覺?”
“咳咳咳”扶桑理所當然的一句話引發了蘇跡半天猛咳,他們的關系很純粹,不要說的這麽有歧義好嗎?這也就是沒有旁人在,不然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那個,什麽。”蘇跡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定了定神後,說,“我真的走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扶桑半點沒看出來他的窘迫。
回答什麽啊,你原來怎麽睡現在還怎麽睡呗,我就是個人型暖寶寶,缺了沒事。可他又不能這麽說,幹脆試探的問:“要不你跟我回去?”
“可。”扶桑磕巴都沒打一個,好像就是在等他這句話。
得,蘇跡明了的點點頭。還真是牽着不走趕着倒退,以前怎麽求他都不去,現在變着法的讓他開口邀請,美人的心思果然琢磨不透。
再一次回到家,蘇跡以為是另一場感人肺腑的相聚場面,可沒想到卻讓他尴尬萬分。
他抱着三頭身扶桑一進部落口,見到的人都遠遠的避開,然後誠惶誠恐的五體投地,一路走來地上趴了一片,上前去扶起來都做不到,因為他進一步,他們就退三步,根本不給他接近的機會。蘇跡別扭的快步走過,好不容易進了家門,阿母和弟弟妹妹全都瑟瑟的縮在院子裏,躲的遠遠的行禮,聲稱要把屋子讓給他和這位大人。
“這是怎麽個意思?”蘇跡沒弄明白,什麽要讓給他們?
蘇母沒有回答他,領着兩個娃一溜煙的去了二叔家,關門閉窗,一副怕的要死的模樣。
這是怎麽了?蘇跡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懷裏的扶桑,除了漂亮的要命,其他沒什麽特別啊?一個小娃娃也能把人吓跑?可關鍵是他一點兒也不可怕啊。
“阿桑,大家為啥這麽怕你?”他百思不得其解,要說扶桑可是他們很多人的救命恩人,不感激涕零就算了,怎麽還處處躲着?
扶桑眨眨眼,表示他也不知道。
不可能,肯定有原因,他們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怕他。
蘇跡想起小說裏關于大能的描述,什麽威壓氣勢,令人拜服,也許是他感覺不到但其他人感覺敏銳?越想越覺得可能,那會兒第一次見到扶桑時族人不就很怕他?
蘇跡跟扶桑商量:“要不你把身上的威壓收一收?”
“不能。”扶桑面無表情的拒絕。
蘇跡被噎個仰倒,“為啥?”
扶桑瞪着他,你說呢?
蘇跡一想,可不是,他現在是娃娃身,沒法力啊,哪兒來的威壓?可的大家為什麽怕他?怎麽也想不明白。
想不清就先擱置一邊,現在的問題是阿母跟兩個小的都吓跑了,他得把人找回來,總不能真的把娘幾個趕出去啊。
蘇跡把扶桑放下,“你在家呆着,我去把阿母他們找回來。”
“為什麽?”小人兒站着一動不動。
“這是阿母和我們的家,當然要找回來。”蘇跡耐心的解釋。
“不是我家。”扶桑說。
“好吧,你是來做客的。是我的客人。”
扶桑沒在說話,低垂眼眸,看不出在想什麽。
“等着啊,我很快回來。”蘇跡不自覺的把他當成孩子。
二叔已經回了家,對他能把這個大人帶回來很是吃驚,雖然他變小了,可他們就是知道這是那位大人,不會錯。在他看着那樣的人應該生活在天上,而不是他們這樣的泥潭。
一直不願意麻煩人的蘇母這次說什麽也不肯回去,她說心裏怕的厲害,一刻都呆不住。不論蘇跡怎麽保證阿桑是好人都沒有用,這與是不是好人無關。
蘇林多也不贊成蘇母回去,他明白蘇母的感受,那樣的大人不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可以同行并卧,他們不能,更不敢。
想着,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侄子,他還是那個他,可他知道,他跟他們不一樣,他是特別的,特別到那樣的大人也願意跟他相處,也許部落的希望就在阿達跡身上。
“就讓你阿母他們在我這兒住着,別為難她了。”蘇林多發話。
“這怎麽行。”蘇跡說什麽也不同意,哪怕要出去也是他,怎麽能把孤兒老母趕出家門,這就不是人幹事。
“我們出去住,阿母你們回家。”蘇跡開口。
“你們能住那裏?外面天寒地凍的,別鬧,想出去等明年開春再說。”蘇母不同意。
“您忘了,他可是大人啊,怎麽會凍着我。就這麽定了,一會兒我們就走,阿母你安心回家。”蘇跡不容反駁的決定。
“诶,你這孩子……”蘇母還要說什麽,蘇跡卻已經出了門,根本不給她反駁的機會。
蘇跡一出門就麻爪了。剛剛請人家來做客,屁股還沒坐熱就要攆人,這都是什麽事!他怎麽跟阿桑開口?阿桑又得怎麽想他?萬一他一生氣走了怎麽辦?他是一腦門子官司,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家門口。
徘徊在門口,不停的打腹稿,想了很久,希望找出一個不傷害他的述說方式,平緩的度過這次危機。
“還不進來?”屋子裏的扶桑早感應到他,等了半天就不見人進門,站在門口招呼。
蘇跡一看到他,打好的腹稿通通飛到天外,磕磕巴巴商量道:“阿桑,要不咱們自己建個房?”
“可。”扶桑看他一眼,神色沒有半分不滿,自然的走到他身邊,張開手要抱。其實一點也不喜歡這裏,醜,髒,小。
蘇跡一把抱起在他眼裏可愛到爆的三頭身阿桑,激動的一口親在他的嫩臉上,“真乖。”
扶桑皺着眉,擦了把臉,黃泥人又餓了?
順着扶桑指引來到部落東南面,這裏離山很近,遠遠的能看見部落建築,是一個不遠也不近的位置。只見扶桑随手丢下幾顆種子,碧色的藤蔓開始反季節瘋狂生長,它們自相纏繞、扭曲、搭建,沒一會兒一個碧綠碧綠的房子出現在眼前,跟他之前的房子一模一樣,連溫度都是相同的。
屋子裏的草席藤床都在以前的位置,就連前幾天練就的陶鍋都擺在了屋子後面,絕對是居家過日子的架勢。
蘇跡,什麽都幫不上忙,除了看着,他都不知道該往哪裏伸手,就是抱着三頭身扶桑,看就好,動手幹啥都多餘。
整個住所弄完,東南角這塊地方瞬間變得神秘起來,方圓百步內碧草青青,山花爛漫,百步外萬物蕭條,白雪皚皚。但是在外人眼裏,這裏是一片霧蒙蒙的無人區,什麽也沒有,空無一片。
扶桑不太滿意的看看,在他看來這裏沒有靈氣,長不出靈花異草,藤是普通的藤,屋子是普通的屋子,只能湊合。
蘇跡他表示不發表意見,他一個蹭住的有個窩就好,真的。
☆、矛盾
眼看一切都安頓妥當,蘇跡就說要回家看看。
“你要走?”三頭身扶桑聲音略微上揚,好聽的音色明顯帶着絲絲危險。由于是身高不足,不得不仰頭看站着的黃泥人,可氣勢上卻足以碾壓一切。
他的黃泥人怎能不跟他在一起。
第一眼見他就莫名的親近,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心底總有個聲音在催促着去見他,抓住他。至于為什麽他不知道,也懶得去理會,在他看來,随心所欲就是道法自然。所以他送了紅珠給他,一次次去相救,一次次容忍他的放肆無狀,他早已把蘇跡劃拉到自己勢力範圍下,這是他的黃泥人。
可是這個黃泥人眼裏總是看着別人,總是有很多的事跟自己搶他。
“就回去看看,晚點兒回來。”蘇跡蹲下身想解釋,卻被他深邃如不見底的墨潭一般的雙眸深深的吸引進去,他看到那雙眼底載着數不清的星辰,藏了不見盡頭的絢爛,極致的美麗,溫暖,柔軟,舒适的讓人忍不住陷進去,陷到最深處。心頭有一個強烈是聲音蠱惑着,不回去,留下來,留下來,陪阿桑。
“我不……”迷迷瞪瞪的蘇跡剛張開口,忽然一陣不知道哪來的涼風吹過,他瞬間從暈暈乎乎的柔軟陷阱中清醒。
他有那麽一剎那的震驚,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的扶桑,這個看着毫無威脅的三頭身在引誘自己做出承諾?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不舒服,有點澀,“阿桑,你不想我回去是嗎?”
“你是我的黃泥人。”扶桑毫不掩飾自己是想法,要不是現在他沒有法力,也不會用小小的魅惑,可惜有人壞了他的事。
“我說了,就是回去看看,晚一點就來陪你。我離家這麽長時間,也不知道她們怎麽樣,實在不放心。這樣也不可以嗎?”蘇跡耐着性子再次解釋。
“你是我的黃泥人。”扶桑直勾勾的看着他,還是那句話。
“黃泥人?你的?”蘇跡再一次聽到他對自己的定義,心裏不是被美人垂青的竊喜,而是感覺不那麽舒服,好像自己是一個什麽物件。
“女娲捏黃泥為人,你是我的。”扶桑難得解釋一次。
“就算我是黃泥人,也是我自己的,我自己說了算。”蘇跡張口反駁。他聽出了他的占有欲跟情愛無關,跟朋友間的占有欲無關,甚至他沒有把自己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一個黃泥人的稱呼定下了他們不平等的基調。他內心深處充滿了深深的挫敗感。
“你是我的。”扶桑依舊是那一句,明顯的對他的反駁不以為然。
“我是一個單獨的,立體的,有思想,有尊嚴,活生生的人,我沒有法力,但我跟你是平等的,我有自己一定要做的事,你是我的恩人,我會盡己所能的回報你,但你沒有權利限制我,你明白嗎?”蘇跡嚴肅認真的跟他掰扯,他覺得憋屈,不吐不快。
可顯然是對牛彈琴,扶桑理都沒理。
蘇跡有種跟他夾雜不清的無力,他第一次從另一個層面上體會到扶桑不是一個普通人,甚至不是人,不能用普通人的邏輯思維來理解,跟他就說不清。可是他把人領下了山,其實他自己明白是帶着占便宜的心裏,有着不那麽隐秘的大能助攻的竊喜,順便還能報個恩,多好的事,簡直占了大便宜,可是天底下便宜哪有這麽好占的。
除了苦笑,他只能盡量跟他講理。
“行,今天咱們一條一條的說,也給咱新家立個規矩。”蘇跡幹脆坐在席子上,跟扶桑平視,“你覺得呢?”
“可。”扶桑一揮手,藤蔓自動在他腳邊纏繞成藤椅,随時等他落座。
扶桑施施然的坐下,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也許我在他眼裏就跟這些藤蔓一樣,用時招來,不用高擱,但不得離開。
不能這麽想,再想他得得抑郁症。蘇跡抹把臉,“不要對我用法術,有什麽要求你直接說,能答應我都答應。行嗎?”
“可。”
“不能限制我|的自由,如果你覺得自己一個人無聊可以跟我一起,可以嗎?”他接着說。
“……可。”扶桑想了想說。
“我拿你當親人,當朋友,當恩人,就算是我高攀了,你能不能就當我是一個獨立的人?”蘇跡忍不住再次提出這個問題。
“你是我的黃泥人。”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中,扶桑的怒火一點點上漲,在他看來,這個黃泥人太過不識擡舉。
蘇跡仰倒在地。怎麽就是說不通!
扶桑見他沒說話,再次強調:“你是我的黃泥人。”
“好好好,我是你的,你的。”蘇跡敗北。
他的敷衍逃不過扶桑的耳朵,扶桑突然一笑,身體緩緩前傾,攝人是雙眸上泛起淡淡的妖豔色彩,“不能對妖說謊,你是我的。”
蘇跡突然一激靈,好像有什麽在心中警示,可再一細探又什麽都沒有。他不停的自我開解,也許是自己太緊張了,扶桑只是沒有跟普通人相處過,所以搞不清狀況。可是心裏的疙瘩怎麽也纾解不開。
在他看不見的空中,一個金色的誓言緩緩散去,如果他看得到,認得出,一定會後悔自己的輕言許諾,那是言靈最高的誓言,只有上古大妖才能制定的終極契約。
搓搓身體不知道為啥起的雞皮疙瘩,想想也沒什麽好規定的,反正在他看來扶桑是不可能長久的跟他在一起,他們都是彼此生命裏的過客,有這些約定暫時足夠用了。
但是他忘了,扶桑可是一個要求都沒提,這樣不公平的約定他怎麽會輕易答應?
“那我先回去一趟?”蘇跡按下心頭不爽,試探着問。
“也罷。”扶桑依舊繃着的小臉,但松了口。
蘇跡剛走,扶桑便開口:“出來。”
一個端莊清麗的女子從虛空中走出來,盈盈一拜:“女娲無意壞了您的事,給您陪不是。”
“不請自到,鴻鈞就這麽教徒的?”
“大人言重,是女娲憂心您的處境,想為您分憂,于我師傅何幹?”女娲柔聲反駁,笑容帶着幾分大度慈悲。
“就憑你?”扶桑終于正眼看了她一眼。
女娲上前兩步,侃侃而談:“大人被大道壓制了幾百萬年,難道不想恢複修為,縱橫天地之間?想當年您可是為數不多可以……”
“閉嘴。”扶桑冷冽的眼神刮過,“回去告訴鴻鈞好自為之。”
女娲還想再說什麽,看他臉色不愉,不甘願的咽了回去。
蘇跡壓着心頭的煩悶,努力讓自己看得輕松愉悅,回到家,一進門就看到阿母他們在對着門外天空跪拜,口中念念有詞,也聽不清說的是什麽。
蘇跡沒有上前打擾,等在一邊,看他們祭拜完才放聲道:“阿母,我回來了。”
蘇母一看他進門,緊張的拉着蘇跡就是上下其手一頓捏,嘴裏也不忘問:“阿達呀,快,讓我看看,你沒事吧,受傷沒有?我聽說你這路上可危險,你這孩子都不知道說一聲,啊?”
“沒事阿母,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蘇跡捏着自己的臉說:“看都胖了。”
蘇母仔細端詳兩眼,“嗯,是沒瘦了。”說着臉上帶了笑模樣,“好小子,不愧是你阿父的兒子!”
接着拉住他就往地上摁:“來跟你阿父說你平平安安的,有大出息了,讓他不用惦記家裏。”蘇母于氏拉着他跪下,面朝門口。
“阿父?在哪?”蘇跡忍不住毛骨悚然的左右看。
于氏拍他一下,讓他恭敬些,“在你心裏。”
“嗯。”蘇跡汗顏,他就是被最近一連串的奇異事件帶跑了,心思不由的往鬼鬼神神上面靠。
要祭拜怎麽不去祖墳?蘇跡按下心頭疑惑,在這麽不正式的儀式下,非常認真的默默的對着空氣許下承諾,“木首領,我頂了您兒子的身份,請您不要見怪,我也是身不由己。不管你在不在,我都會好好照顧她們,讓阿母過上好日子,阿豐蘇蘇幸福,您放心。”
剛說完,一陣風吹過,蘇跡似乎聽到一個男人的嘆息,再細聽,又什麽都沒有。
蘇跡呆了一下,接着不動聲色的站起來,拍拍腿上的灰,“阿母你怎麽突然想起拜阿父了?”
“昨晚夢到你阿父,他一直氣呼呼的瞪着着我,也不說話,肯定是惦記家裏。”蘇母理所當然的說。
蘇跡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啥,阿母說啥就是啥吧。
“哥哥,你收了只妖怪?在哪裏?我看看。”蘇蘇纏上來,抱着他的腰撒嬌。
蘇跡一把抱起小丫頭,做鬼臉,“妖怪來了吃了你!”
“才不!哥哥吓唬蘇蘇。”蘇蘇鄒鄒鼻子,雙手推着他靠近的臉,眼睛一眨一眨的。
蘇跡逗了小丫頭兩句,問站在旁邊的小弟:“阿豐,家裏怎麽樣?糧食夠吃嗎?”
“夠了,這兩天部落裏好多人都送了吃的來,說是給黑毛的,可黑毛不在,怎麽辦?”實心眼兒蘇豐頗為苦惱。
“就是啊,怎麽都給黑毛東西?”蘇母也詫異的很,大家送的理所當然,不收都不行,人家說了,給黑毛的,不是給他們。
蘇跡放下小丫頭,“你們吃就行了,黑毛我自有安排,對了,怎麽沒見它?”忙亂了大半天,他都沒見着它。
“黑毛跑啦,二叔說的。”蘇蘇搶着說。
“跑了?”蘇跡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