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螳螂捕蟬

林傲雪的胳膊早已包紮好,見林風眠出來立刻別過頭,咬唇似乎想說什麽,但又沒有說出口。可是聽籬柏這麽胡言亂語,她哪還能忍得住,直接冷哼一聲跑了出去。

“诶。”林風眠想叫住她,但是想了想,還是作罷。

“別難過。”不明所以的籬柏十分自我地墜入自己想象中,哪裏願意理會林風眠的解釋,止不住嘆惜,“哪怕你不顧倫理愛上自己的妹妹,我也不會說你什麽的。”

聽見這話,衆人有些無言。

林風眠忍住自己的手,沒有将他的臉抓花,幹脆沉默不再理會這個二貨。

此刻再呆在書房也不合适,裏間還有個蕭玉卿,林風眠幹脆走了出去。沒有眼色的籬柏跟在林風眠身後像只夏蟬不停地聒噪,江天明默默跟在後面,江婉兒左右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江陵看着眼前這奇怪的組合,心裏詭異感頓生。

“你這小子,沒事亂跑什麽?我去林家找你怎麽都找不到人還總是吃閉門羹,這都五年多了,你也不關心關心自己的身體。”

“沒事。”林風眠顯然不想與他多說,腳下步伐都快要生風一般。

“什麽叫沒事?”籬柏對于林風眠不在乎自己的身體這點非常不滿,聲音逐漸擡高,好像生怕他聽不見,“诶我說,當初你都成那樣了臉還那麽臭,要不是那幾個孩子低聲下氣求我救救你,你以為我會願意救你這麽個兩腳都踏進鬼門。”

林風眠步子一頓,微微偏過頭,那眼神讓籬柏瞬間像墜入冰窖般陰冷。

籬柏立刻收聲,終于意識到這裏并非只有他們二人。

“下次別讓本少聽見,不。”林風眠掃過籬柏身後半張着嘴驚訝的江婉兒,垂眸恢複了正常模樣,低聲威脅,“已經沒你的事了。應該說,下次別讓本少再見到你。”

“否則,別怪本少不留情面。”

本想反駁,但是想想還是自己沒看場合亂說話,籬柏沒之前那麽嚣張,“我怎麽可能不見你?你。”鑒于江天明與江陵在場,籬柏嘟囔道,“到時候阿染和嬰兒再來找我。”

“不會的。”林風眠直接打斷他,繼續向前走去,“天底下不是只有你一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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籬柏本就不是什麽好脾氣,朝他吼道,“行行行!天下那麽多大夫,你一個個找去吧!看他們能不能治得了你!”

冷哼一聲,籬柏朝相反方向走去,卻被江天明叫住,“籬先生,我想請教一下。”

“別問我。”籬柏對他更沒什麽好臉色,“他剛剛的反應,你還能不明白嗎?”

想到自己被林風眠嫌棄就是因為江天明,籬柏黑着臉朝江陵發起了脾氣,“你都不知道管管他嗎?不管怎麽說,哪都是人家的隐私,你們就這麽光明正大跟在後面,想幹嘛?啊!想幹嘛!”

“唉。”江陵抓了抓自己後腦勺的頭發,無奈嘆道,“這都是什麽事啊。”

他哪知道籬柏追着林風眠聊得是這事呢?

“籬先生。”江天明上前一步,“我只問一件事,他是會武的吧。”

籬柏一怔,雖然他掩飾的很好,但江天明還是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閃即逝的錯愕與慌張,“這個,你不用管。”

看着籬柏匆匆離去,江婉兒面色焦急,“哥,到底。”

“他的傷,不一般。”

“傷?”江陵不明所以,“林四少能受什麽傷,當初可是他虐別人。”

“喬西。”江天明下令,“傳令給父親,月底之前我必須得到林風眠之前的一切消息。”

江天明雖然是宗主,但還從未這麽命令過無念公子,江陵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到底,怎麽回事?”

深吸一口氣,江天明看向林風眠離去的方向,那裏只剩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我也不清楚。”

他突然想起二師父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想要發掘某些事情的真相,不僅要承擔找尋的痛楚,還要面對真相攤開在自己面前的沉重。

現在,算是一點利息嗎?

林風眠出門時特意囑咐過沈墨染和奕竹都不能出門,他倆也就乖乖呆在院內,但這并不代表他們不知道消息。

自沈墨染親臨,每時每刻林風眠身邊都跟随一名暗衛,寸步不離。

“少爺。”奕竹見林風眠臉色陰沉着越走越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安慰對方,“那個。”

林傲雪曾經救過林風眠一命,為了還這個恩情,林風眠付出的實在太多了。這次林傲雪還是當着其餘三家當家人的面,說出那樣傷人的話。

墨先生正在練字,聽到以後都将向來最愛的鎮紙給砸了。

林傲雪瞥了眼被怒氣籠罩的沈墨染,卻問,“小雪回來了嗎?”

“她。”

奕竹身為暗衛不好說主子的壞話,沈墨染卻沒這個顧忌。

“那丫頭死犟,不願意回來。”說着,沈墨染的神情也變得陰沉,“我早說過,你就是不聽。不過是個便宜妹妹,非要留着她。”

還好吃好喝的供着,待遇就差與寧嬰比了。

親妹妹也沒有這麽寵的。

“她畢竟。”

“我知道,不就是當初護着你躲過了林回音她們的報複,才得以毫發無損。但這種随手一救的恩情,你這幾年早就該還光了。”

“不談這個了。”林風眠坐下,拿起桌上唯一一個完好無損的玉杯,給自己倒了杯茶,“今天基本可以确定,那個人暫時沒有與世家或門派聯手,躲在北漠利用林家的一些人,呵,真是異想天開。”

“你呆在江天明身邊就是為了确認這個?”沈墨染對于他轉移話題的行為本就不滿,聽到他這麽說,頓時火氣又壓不住了,“那白日裏還不讓奕竹跟着,你是想死嗎?!”

林風眠還是無所謂的模樣,他只能嘆氣,呆在林風眠身邊這幾年,只怕是壽命都少了一半,“籬柏在蕭家,明日就讓他來為你診脈。”

“不用,都恢複了。”

更何況他才警告籬柏,不要再出現在自己面前。

“如果又出現問題呢?”沈墨染面對林風眠這種不合作的态度,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要不是為了所謂計劃,怕打草驚蛇,我早就親自去找江天明借徐酒岩一用!即便用毒,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反正時間夠用了。”

“你不會。”沈墨染怔住,一個想法突然冒上心頭,“從來沒想過這件事了結之後的事情吧。”

“為什麽要想那些有的沒的呢?”林風眠笑,那笑容裏似乎已經對一切毫無留念,是那種腳不沾地的浮空感,明明那麽近的距離,卻讓人感到那麽遠,“明日愁來明日愁。”

“我還以為你心裏算是顧忌我們的存在。”沈墨染胸口悶痛,那種腫脹感随時要爆發,他冷聲道,“原來,你心裏只有找到那個人,你根本不想想我們的感受!”

“沒有我,你們一樣過得很好。”

“林風眠!”奕竹來不及制止,就見沈墨染上前揪起林風眠的領子,雙眼充血,連整個脖頸都變得通紅,“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為了你,我們又為何跟在你身邊?”

他的拳頭緊握,帶着風聲呼嘯,卻停在林風眠眼前,微微顫動着。

林風眠少有的茫然起來,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我們本就是孤兒,沒有感情寄托的浮萍而已。那個人一死,對我們來說,所有的一切,就已經結束了。”沈墨染的眼裏滿是悲傷,“如果不是為了你,我們為什麽要呆在林家,幫你對付那些蛀蟲,幫你謀劃這一切。”

“你有想過嗎?”

心頭一鈍,林風眠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做錯了不少事。

“對不起。”

他們心裏想的,都是對他的擔憂;他滿心裏,卻都是對那個人的複仇。

“不過,我的身體我了解,你們也該了解。”

沒那麽多時間的。

如果不是用對那個人的仇恨支撐,他恐怕,也走不到今天。

“籬柏不行,就找徐酒岩,徐酒岩不行,就找蘇君兮,他們都不行,就找裴問道。”沈墨染聲音越來越輕,卻越來越堅定,“所以,你給我記牢了。”

他松開林風眠的衣領,“永遠不許放棄,阿音。”

奕竹看着林風眠垂眸,面色平靜仿佛什麽也沒聽見,但他知道,林風眠聽進了心裏。

總算,可以松一口氣了。

坐回原位,沈墨染又用平靜地聲音問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

林風眠整理着自己的衣領,語調裏帶着奇異的興奮,“當然是跳進他給我挖的坑裏了。”

“然後呢?”

“那個人的自大是刻進骨子裏的,同時也是最謹慎的,必須要在他以為自己已經成功的那一刻反擊,才有可能真正打倒他。”

“那你呢?”

“放心好了,不會有事的。”

當初那麽黑暗,她都熬過來了,又有什麽可怕的呢?

“記住。”沈墨染輕聲道,“不準死了。”

微風起,陰雲現,江天明擡起頭望向天邊壓過來的烏黑,猶如書桌上打翻的墨硯,不知要多長時間才能洗去這污漬。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卻始終心神不寧,不知想了多久,他還是決定去找籬柏。

有些事情,必須要問清楚才行。

站在籬柏的院外遙遙望去,便清楚地看見回廊邊露出的衣角。江天明立刻往前走了幾步,可這一動身,卻看見有個長相陌生的人正拉着籬柏問東問西。

江天明心思一動,運起輕功躲在一旁樹上,離兩人不遠不近,正好能聽得清楚。

籬柏像是被問煩了,皺眉道,“那丫頭是怎麽把自己經脈給搞斷了,相信你比我更清楚。還問我能不能修複,你又不是不會內功的普通人,連這點都不懂嗎?”

詢問籬柏的正是沈墨染,他與林風眠聊過,怎麽都覺得不對,立刻便來找籬柏幫忙,“難道就真的連不上了?”

“你當是胳膊腿,卸了就能給裝上?又不是玩具!”籬柏氣的吹胡子瞪眼,“那是經脈!她斷的又不是一般普通的血管,那可是任脈和陽維脈!這兩地方管氣血,你就沒注意過她臉色嗎?!”

“我也只能讓她暫時恢複一段時間,反正時靈時不靈的,看她造化了。”

剛聽到第一句,江天明就震驚地說不出話來,若不是強忍着自己,只怕他都已經被樹下的沈墨染發覺。

怎麽會,這樣?

沈墨染似乎也沒了轍,“早知當初,我們就不會讓她這麽做。怪我,明明與阿眠關系那麽好,卻什麽都沒察覺。若是早就發覺,也不該是這麽個結果。”

即便讓他們再在那般黑暗中直至死亡,也無所謂。

至少大家都還活着,還在一起,哪怕是,如同行屍走肉般活着。

籬柏沉默一瞬,嘆道,“她畢竟是林家人,心裏對你們,也是愧疚的吧。”

“我情願不要這愧疚。”

只要她好好活着。

沈墨染朝籬柏告辭,很快便走出院外消失了蹤跡。

籬柏朝樹上看了眼,哼道,“辛月明那個家夥喜歡上樹也就算了,怎麽教出的兒子也這麽喜歡上樹。”

江天明知道自己行跡暴露,便從樹上躍了下來。

“籬先生。”

籬柏擡手止住他的話頭,“我知道你聽到不少,心裏一定很好奇。但我能讓你聽到這麽多,已經是我的底線。”

“可是林風眠為何會變成這樣?”

“我怎麽知道?”籬柏很無奈,“要知道三年前我第一次見到她,那時她還躺在床上動都動彈不得,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她之前任督二脈全有問題,幸好督脈只是被堵住,我幫她疏通後,總算能像現在正常行動。”

“查不出原因?”

剛要訴苦的籬柏一愣,沉吟了番,還是告訴了他,“雖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大抵能探出來,是外力所為。”

“外力?”江天明瞳孔猛縮,“林家居然還有人敢對林風眠動手?”

“誰知道?”籬柏白了‘大驚小怪’的江天明一眼,随即哼道,“林家就是個魔窟,進去能安然無恙出來就不錯了。”

江天明深深吸了口氣,将心底那些驚愕緩緩壓下,低聲道,“如果是蘇君兮或者徐酒岩,你覺得有幾成把握?”

籬柏将他從頭看到尾,那審視的目光帶着些無法言說的味道,“江天明,徐酒岩連你身上的毒都沒把握去除,你覺得他能有幾分把握救人?要知道,他最擅長的是殺人,不是救人。”

“殺人,可比救人容易多了。”

留下意味深長的眼神,籬柏轉身回屋。

他可不信江天明會這麽好心對待林風眠,要知道,陳家和林家的恩怨,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結束的。

賞花會經歷了各種混亂,總算順利結束,但事情,永遠不會順利結束。

剛過一天,四大世家又開始了重聚。

這次江家家主江天逸終于出現,但江陵與江天明還是跟了過來。

坐在書桌前的蕭玉卿正接過手下遞來的信件,看完後臉色微微有些沉重,朝衆人道,“有消息傳過來,西南巴蜀,也就是劍南道泸州,有殘卷出現。”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

“而且,煙雨樓樓主突然身亡,再沒有人可以為徐荃作證。”

“死了?”林風眠很意外,疑惑道,“真死了?”

“真。”蕭玉卿正色道,“少林清源大師與全真問道真人親自檢查的屍首。”

雖說有些沒想到,但林風眠毫不在意顧南的生死,随便點頭道,“能讓兩位大人物親自收斂屍首,也算是這顧南的臉面。”

聽這位大少爺越扯越遠,蕭玉卿按捺住想要跳舞的眼角,将話題拉了回來,“按照傷口來看,對方應該使劍,而且很像當年的二十四橋所使的明月夜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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