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1
瞞着江天明，林風眠與奕竹馬不停蹄趕到北漠大都。不用奕竹幫忙，林風眠連夜行衣都沒有換上，便準備直接前往北漠大都皇宮。奕竹不知道該擔憂還是該生氣，這家夥，又是一聲招呼不打就自己行動。
“至少讓我陪你一起進去，哪怕不讓我一起，阿嬰也可以幫忙搭把手。”
林風眠緩步走入城中，沿着大道順着人潮向城池中心走去，“你們幫我在外圍接應便好，其他的不用管。”
奕竹始終落後她幾步，卻不敢真正落下，“有把握嗎？萬一。”
“你不信我？”林風眠緩下腳步，微微偏過頭去看他，“我不是莽撞的人，林志成也不是粗心的人，皇宮裏到處都是陷阱。反正怎麽都是踩坑，與其讓你們進去拉我後腿，不如我一個人進去輕松。”
“那你記得小心。”奕竹不放心，仍舊碎碎念道，“你記性不好，方向感也不好，看着地圖都能走錯路。進了皇宮一定要走一步前看三步，不，看十步。”
“知道了。”林風眠揮了揮手，徑直進了附近一間酒樓，“你自己注意點就行。”
奕竹知道自己不能再跟進去，只得繼續朝前走去，心裏抑制不住的緊張。他們始終擔心着林風眠的安危，但這家夥始終不懂得他們擔憂她的心情。
就像那次一樣，不按計劃行事，直接亂來，甚至，不把自己的命看在眼裏。
腳步一頓，奕竹猛地轉身看向酒樓，林風眠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奕竹知道，她肯定已經找到他們的人，準備順着進貢皇宮的隊伍混進宮中。
不過，這次行動真的有林風眠所說這麽簡單嗎？
雖然知道林志成的計劃，知道他要對付林風眠，但是，林風眠畢竟是進入陷阱而不是去游玩啊。
“你是阿四身邊的人。”
這聲音他前幾日分明才聽到過！
他不是還在邊城的嗎？又怎麽會跟來大都？
顧不得再想，奕竹擡腿就跑，卻被江天明幾下點住啞穴，讓兩人圍住挾持他。
Advertisement
“乖一點，我不想對你做什麽。”
奕竹知道自己人就在附近，也不擔心江天明會對他做什麽，便點了點頭。
“讓他們安分點。”江天明突然湊近奕竹的耳邊，輕聲道，“我不想對你們動手。”
他發現了！
奕竹瞳孔驟縮，只覺得眼前這個江天明，與他往日所見的江天明并不一樣。顯然，相比他面對林風眠時，那種若有若無的溫情脈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探不見底的冷意，還有毫不在乎的漠然。
“是。”
奕竹低頭做了個手勢，人群中一些或隐秘或光明正大的視線通通消失了。
把人帶到城東一處茶館之中，命人關上房門，奕竹就見緊張不已的喬西正來回走動。見他被綁了回來，有些詫異。
“少爺，你出去就是為了綁他？”
“你以為呢？”
喬西諾諾道，“我以為你也要跟着林風眠去闖皇宮。”
沒有理會他，江天明轉身坐下，朝奕竹開口道，“我只問你幾個問題，必須如實回答。”
“你先問。”奕竹已經恢複了平靜，不卑不吭地看向江天明，“公子的事情，我不一定能全部告訴你。”
江天明點了點頭，“也好。”
“第一個問題，為何林志成還活着。”
對于江天明知道此事奕竹并不驚訝，只是聳了聳肩，“這件事，我們也很奇怪。”
“什麽？”喬西疑惑道，“明明是你們殺了林志成，卻不知道他還活着？”
“這很奇怪嗎？”奕竹冷笑道，“如果知道，現在。”
他突然一怔。
江天明察覺到他的異樣，“怎麽了？”
奕竹背後冷汗直冒，他們太信任林風眠了，所以林風眠說什麽，他們不假思索便會接受。
如果當初，是她。
不。
奕竹使勁搖了搖腦袋，是他想多了。
如果真是她放走了林志成，那她就不會在發現林志成蹤跡的第一時間就告訴了沈墨染。
更何況，她沒有理由。
江天明眼眸一動，卻沒有接着再問，“第二個問題，為何林志成與北漠聯手，一起對付林風眠。”
“當時林志成和北漠達成不少秘密協議，公子掌控林家後單方面撕毀了協議，又搶了北漠不少生意。林志成想要回林家，北漠想要生意，合作很愉快啊。”
“那麽，為何她的經脈會被外力所斷。”
奕竹沉默半晌，只說了一句話。
“是我們太弱了，只能靠她保護我們。”
江天明垂眸，心裏一痛。
“第四個問題，林家對于林風眠來說，是什麽？”
“你要問我，我怎麽會清楚。”奕竹撇過臉，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沒人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這世上，恐怕再也沒有懂她的人了。”
雖然對她來說那裏充滿着黑暗，但也是她和母親還有哥哥最後的記憶所在。可能那裏是她最痛恨的地方，也是她最難以割舍的地方。
像是想到些什麽，他驀地反問道，“那你呢。你是想摧毀林家替陳家報仇，還是想拿到殘卷？”
“什麽意思？”
奕竹笑了笑，江天明的臉實在是最天然的僞裝，讓任何人都看不穿他的想法。
不過他也懶得去探尋他江天明眸中驚訝的背後，有沒有隐藏着什麽，“不管怎麽樣，這兩樣我們都可以給你。所以，你不用再在她面前裝樣，更不用絞盡腦汁接近她。”
“每天面對太多，她已經很累了。”奕竹低聲道，“我們不希望她再那麽累了。”
江天明沉默了瞬，再次開口詢問，“第五個問題，林風眠進入皇宮，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嗎？或者說，你們在裏面有沒有接應她的人。”
反正再怎麽說，江天明也不可能聯合北漠人對付林風眠，奕竹幹脆和盤托出，“皇宮裏我們倒是有線人，只是暫時還不能暴露身份，再者必須小心謹慎，所以這次，是少爺獨自一人進去。”
“什麽？”江天明驟然站起身，衣角帶起桌上的茶碗，嘩啦一聲響掉在地上，濺了一地茶水，但他卻顧不上這些，嘴裏滿是生澀，“你的意思是，她一個人進宮找殘卷，你們沒有一個人在幫她？”
面對江天明的質問，奕竹驚愣之餘不免有些錯愕，“公子內力已經恢複，哪怕對付林志成，或者對付武林任何一流高手都不在話下，自然不需要我們的幫助。”
去了，還有可能幫倒忙。
江天明顧不得那麽多，擰眉道，“你們怎麽把她送進去的？”
“你。”
江天明定定地望着奕竹，絲毫沒有開玩笑的神色，“把我也送進去。”
“我的功力你也知道，進去絕不會幫倒忙。”江天明認真道，“至于殘卷，雖然我知道我說了你們可能不信，但我真的對殘卷沒興趣。”
奕竹卻有些猶豫不決，林風眠吩咐過不能讓江天明一起去，誰知道他會不會暗中動手幫倒忙？
“讓我進去！”
江天明扯住奕竹的衣領，那眼神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剝一般，“不然她出了事，我叫你們林家所有人替她陪葬！”
此時林風眠穿着內侍的衣服在禦花園繞了十幾圈，依舊沒有任何頭緒。
她當然不會承認，奕竹這個烏鴉嘴顯靈，害得拿着地圖她都找不到地方。
按照地圖顯示還有之前傳來的消息，殘卷放在皇帝書房的地下室之中，裏面都是他搜羅來的寶物，周邊還有不少高手看管，甚至木大師所做的機關都有。
來之前一路上阿嬰還擔心她功力剛剛恢複可能面對高手會吃虧，讓她小心為上，打不過就先出宮。
但最重要的問題就是，她還沒找着地方，就要被困在禦花園裏了。
“那個誰！”一名看上去像是總管級別的人走了過來，“就是你！”
林風眠慶幸此刻做了僞裝，不然對方可能一眼就看穿她的身份。林志成在這裏呆了幾年，若是北漠還沒有她的畫像，那這個國師做的也太不稱職了。
“是，大人有何吩咐？”
總管打量了她一眼，“怎麽看起來有點眼生，你是哪個手下？”
“小人是。”
糟了，林風眠心裏一咯噔，當時是想着逛一圈書房看看情況就離開的，哪能想到出師不利，在這禦花園就逛了幾圈耗費了大半時光，哪能想着給自己編個名分。
她眸色一暗，天色不明，附近也沒什麽人來，往陰影處移了移，便直接伸手将那人脖子扭斷，幹脆利落，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屍體漸漸倒下，橫在路中央，而林風眠居然也沒管，就這麽讓對方挺屍在這麽顯眼的地方，轉身找了個隐秘處藏了起來。
很快，一隊小宮女端着東西浩浩蕩蕩走了過來，看見總管大人瞪眼伸舌頭的恐怖形象，吓得花容失色，紛紛尖叫起來，很快便引來巡邏的士兵。
“這是怎麽了？”
“快去禀告上面。”
“來人，加強警戒，封鎖禦花園，不能讓任何人出入！”
“是！”
兵荒馬亂之中，林風眠跟在準備去後宮禀報皇後的領頭宮女身後，她很習慣将自己掩在陰暗之中，戒備的士兵封鎖對她來說不過小菜一碟。
她記得皇後的寝宮位于後宮正中央，雖然皇帝的書房不在後宮，但大致方位總算記得，再也不用像禦花園中那麽轉圈了。
掠過一座假山石旁，一股大力卻将林風眠拉扯過來，她神色微變，并沒有大肆掙紮，只是反手刺去寒光。但對方似乎早已做足防備，直接用某樣東西擋住她的利器，并順手将她攬入懷中。
光是這熟悉的溫度，林風眠便認出了對方，也不再掙紮，冷冷道，“江大宗主忘了本少的提醒嗎？”
“呵呵。”江天明輕笑幾聲，徑自将下巴擱在林風眠肩頭，感受她呼吸帶來的微動，終于将提起的心緩緩放下，“那林四少便動手吧，把那些士兵都引過來。你知道的，你我若是想在這裏分出勝負，必定會引來整個大都關注。”幸好，他沒來遲。
“你來做什麽。”
林風眠手心漸漸變得冰冷，他不會是，也想跟她搶殘卷吧。若是真的，她并無十分把握能與江天明一直動手。
畢竟，她的內力。
“你不用擔心。”似是察覺到林風眠的心思，江天明認真解釋道，“我對殘卷沒興趣，也對這北漠皇室沒興趣。”
他聲音漸低，“我只對你有興趣。”
林風眠顯然不信，但也不想繼續和他糾纏下去，忽略掉耳畔的暧昧溫度，“放開我，再遲點皇帝就要去書房整理政務，到時候就麻煩了。”
“好。”
兩人一前一後，早已換上剛剛打暈拖入洞中藏起的士兵的衣服，林風眠走在前，沒幾步後卻故意停下。江天明眸間染上一層笑意，也不說破，就這麽走在了林風眠前面，替她指引方向。
剛靠近禦書房，林風眠便皺起眉頭，這附近暗處顯然有不少高手保護，若是貿然進入，肯定會引來對方注意。
“怎麽樣？”江天明問道，“想好了嗎？”
林風眠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額頭，将他的腦袋從自己肩頭移開，淡淡道，“沒有，只有笨辦法。”
“笨辦法？”
林風眠腰間劍出鞘，露出銀光，“把他們全殺了。”
“你就這麽确認殘卷在書房之中？”江天明心頭微沉，再擡起頭時，眼底的晦暗卻被他隐去，“今天必須成功？”
“江宗主若是怕了，就提前離開。”林風眠并不在乎他的反應，“既然能進來，那麽應該也能毫發無損地出去。”
“我幫你。”
對于江天明的選擇，林風眠并不意外，自顧自朝其中一名高手靠去。
江天明看着林風眠離開的背影，心底有些沉重。
她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不知過了多久，林風眠終于回來。江天明連忙打量了番，頭發沒亂衣服沒髒，看來是很順利。可林風眠眼裏卻有些不高興，她也不多說，示意江天明跟上，趁巡邏的士兵轉移視線的空檔，飛上屋檐。
“我們只有半個時辰，那些高手身邊都有機關，時間長了會自動提醒禁衛。”
說着，林風眠掀起一片瓦礫，低頭觀察屋裏的情況。
“你确定殘卷在屋裏？”
正準備進入屋內，聽到江天明還在問這個問題，林風眠不免有些疑惑，“怎麽？”
江天明搖搖頭，“沒有什麽。”
他相信林風眠比他還要清楚，現在的北漠皇宮對她來說就是一個陷阱，誘林風眠深入的陷阱。可林風眠這幅模樣，好像這裏真的有最後一份殘卷一般。
但他來不及多想，跟着林風眠一起躍下房梁，四處打量着房間裝飾。讓他驚訝的是，林風眠居然趴在地上，從懷中掏出不知是什麽材質的小棍子，敲擊着地面。
“果然沒猜錯。”林風眠站起身道，“這書房下面确實有個足夠大的地下室。”
“既然如此，那你知道機關在哪嗎？”
林風眠點了點頭，她既然讓人調查，那必定要調查個清楚。仔細辨認了下，她走到一副山水畫前，掀開了畫布。雪白的牆壁上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而林風眠卻摸索了番，像是摸到什麽不一樣的觸感，她使了些勁往裏按去。
咔擦一聲輕響從他們腳下傳來，卻見林風眠臉色一變，迅速收回手，拉着江天明就往房梁上竄。
“怎麽回事？”
林風眠扯着江天明直至兩人遠離書房，看四下無人這才道，“陷阱和寶庫不同，陷阱的機關多而複雜，大多為了攻擊人而設置，但寶庫是為了防備，絕不會裝置帶有鋼針的滑板。剛剛我聽見鋼針劃過地面的聲音了。”
“這顯然不是寶庫，是陷阱。”
看樣子這段時間皇宮裏時刻戒備着，他們前腳剛走，後腳附近很快就有了反應。
應該是得到了警報，不少士兵朝書房的方向匆匆趕去。外面人不少，一時半會林風眠和江天明也沒法離開這裏，只好安心呆着等待時機離開。
“書房裏沒有殘卷，看來你該好好清理一下林家的人了。”雖說還未完全脫離危險，江天明忍不住提醒道，“這種消息，是誰提供給你的？”
“他們不聽我的也很正常。”林風眠并不直面回答，垂眸道，“林家人從來都不是一心，誰都想上位，誰都想當家主。”
更不用說還有個林志成在背後。
暖黃的燈火透過山石的空隙間落了進來，卻像是被硬生生分割開，溫暖消失，徒留單調的色彩。林風眠的臉隐在陰影之中，映着燈火的眸子也忽明忽暗，她的雙眸總像蒙着層紗，只能讓人看見外面一層僞裝，最底層的真實，卻嚴嚴實實被捂住，沒人看得見。
這個‘事實’讓江天明不舒服，他并不是剛剛才發覺，只是他一直故意忽略，直到剛剛，林風眠不軟不硬的态度，才讓他開始正視這個事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