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轉眼又到秋末入冬之際,南方的天氣有些反複無常,前兩天還是能穿短袖的天氣,過兩天又急劇降溫,即使有一身正氣也抑制不住那雙凍得發抖的腿。在冷熱天氣反複交替之下,不少人一下沒注意就有點感冒,每天上課都能聽到此起彼伏的擤鼻涕的聲音。

這周又是急劇降溫的一周,齊致剛剛經歷一個與夏天無異的周末,非常自信地穿着一件單薄的長袖就來了學校。他來學校前把外套放出來時,那種自信,那種嚣張,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誰。

當他在星期一的寒風中瑟瑟發抖時,才開始後悔——他本可以擁有一件外套,但是他錯過了。

“我不冷。”齊致這樣催眠自己。

禍不單行,齊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寒冷刺激到了,姨媽提前不請自來了。

以前別人說他是非酋,他是不信的,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他可能真的來自非洲,不然為什麽所有倒黴事都這麽湊巧地撞在一起?!

如此一來,齊致仿佛在冰天雪地裏受淩遲之刑,渾身發冷,小腹處痛如剮肉,寒冷并未使他五感麻痹,反而對疼痛的感知更為真切起來。

魏昀對班長每天只穿一件衣服的行為感到十分驚奇,他裹着厚厚的一層,問道,“班長,你不冷嗎?”

“不冷。”齊致說這話時頗有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他此刻煩得要死——他在掂量究竟是殺冬天還是殺姨媽,又或者是挨個殺完再自殺。

齊致蜷縮起來,下巴抵在課桌上,試卷上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頭昏腦漲,他的筆在試卷上方懸立許久,卻遲遲沒有落下一個答案。良久,他終于落筆,寫的是四個字——我殺冬天。

“班長,”魏昀觀摩了齊致煩躁全程,又問,“你怎麽了?”

齊致剛直起身來說“沒事”,又被疼痛壓彎了脊梁,重新趴下去。他像只隐忍怒火的老虎,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試卷上。然而他一看到“我殺冬天”四個字,心煩氣躁之感再度湧現。他重重地往那四個字上畫了幾筆把它劃掉,他下筆很重,試卷給他劃出一個口子,但還是能從輪廓上看出幾分端倪,索性把試卷揉成一團,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魏昀頭一次看班長這麽不客氣地對待試卷,以往班長就算再暴躁也不會對試卷出手,頂多是在草稿紙上亂寫亂畫,這回好像比以前哪一次都嚴重。只見班長丢了筆,将那團慘兮兮的試卷推到一邊,把頭埋進臂彎裏,悶聲說道,“我睡十分鐘,等下叫我。”

魏昀悄無聲息地抓起那團試卷,小心翼翼地展開,“我殺冬天”四個字映入眼簾。

這四個字寫得相當難看,不是那種一筆畫過去寫完整個字的潦草,而是那種像甲骨文一樣一筆一劃刻出來的難看。

魏昀看着看着,沉思一分鐘,忽而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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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王永乾見魏昀突然像鬼上身了一樣莫名其妙地對着班長的試卷笑,只覺得這天更冷了,他咽了口唾沫,“昀哥,你笑啥?”

魏昀咧嘴亮出一口白牙,說:“你猜。”

說完把自己外套拉鏈拉到最頂端,抄起班長桌上的水瓶,趁老師不注意偷偷溜出去了。

“好奇怪啊,”王永乾疑惑地看着他潇灑的背影,感嘆道,“男人。”

齊致又冷又痛,睡得并不安穩,他沒睡死,還隐隐有些意識——他一面想着“醒來上課”,又同時對自己說“難受還是繼續睡會兒吧”。掙紮了許久,他到底還是沒起來,想着“等魏昀叫我再起來算了”。

最後是臺上老師一句“好了,今天就講到這裏吧”把齊致驚醒的。

一覺醒來,齊致發現自己睡了整整一節課,心情很不愉悅。他偏頭沒找着本該叫他醒來的魏昀,再加上身下姨媽奔騰,他的煩躁感更是随之激增。

“魏昀呢。”

班長剛睡醒的樣子實在駭人,頭發微亂,一雙眼睛只撐開了三分之二,不茍言笑,面無表情,盯着別人的時候好似跟人有仇,惹得人總要心中“咯噔”一下,自我反省有沒有得罪他。

“昀哥他他他走了……”為了保護大哥等下不會被揍死,王永乾費力地想了個緣由,“可能是去廁所了?”

可惜的是,齊致已經打算讓他的大哥在人間蒸發了——無非是火刑還是絞刑的區別罷了。

齊致拿起自己的水瓶喝了一口,溫熱的水流入喉中,他不禁有些奇怪——早上接的水怎麽到現在還是熱的?

正想着,就聽後面傳來一聲:“你醒了啊。”

齊致回頭,看見魏昀大搖大擺地從後門進來,朝他走過來,手上還拎着一件外套。

“你去哪……”齊致的質問還沒接上尾巴,就見魏昀一個箭步上來,用手上那件外套把他裹了個嚴嚴實實。

滿腔怒火霎時澆熄,齊致坐在原地發懵,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件外套,就是不知道放哪了,找了好久終于找到了,就是壓箱底挺久的可能味道會有點重……”魏昀一邊絮絮叨叨一邊摸口袋,從裏面掏出一張疊成四方形的新試卷放他桌上,“順路去辦公室拿的。”

魏昀又瞥了一眼桌上那張被齊致蹂躏過的試卷,意有所指地說:“下次冷就直說啊。”

齊致這才發現那張被自己劃爛了的試卷不知何時被人打開了,“我殺冬天”四個字尤為醒目。他掩耳盜鈴似的把那張展開了的爛試卷揉成一團,塞進課桌裏。一想到他先前那番幼稚的舉動被魏昀看去了,他就有些尴尬。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謝謝。”

齊致裝模作樣地拿起筆寫作業,其實腦子裏一片混亂,無數東西在腦子裏擠作一團,唯獨沒有解題思路。他代入魏昀的角度思考了一下,覺得自己剛剛實在是有些不可理喻,跟那種因為一點小困難就氣鼓鼓借題發揮的嬌氣包沒什麽區別。

想到這,齊致手上的筆“啪”地一聲掉在桌上。

——操,老子要和姨媽同歸于盡。

剛巧這時王永乾錯過一切上完廁所回來,看到齊致身上多了件新外套,“咦,班長,新外套?挺好看啊。”

其實是齊致想太多,魏昀壓根沒來得及感受到班長的怒火,甚至覺得班長自己一個人偷偷發小脾氣還拿試卷洩憤的行為還挺可愛的——想着想着,魏昀的嘴角又忍不住翹了起來。

“你笑個屁。”可能是因為尴尬,齊致的耳朵尖有點發紅,他表情很僵硬,強行轉移話題,“立體幾何寫完了嗎。”

“啊?”魏昀藏好笑容,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麽,“沒有。”

“會不會?”

“不會啊。”

“拿來,”齊致把剛剛掉在桌上的那只筆撿起來,“我教你。”

班長總有一種能把“我”說得像“老子”一樣的神奇能力,比如這一句“我教你”就将這種能力體現得淋漓盡致。魏昀趕緊從書包裏翻出昨天發的那張立體幾何專題試卷,放到桌上。

接下來幾天魏昀都感受到了班長春風化雨般的主動教導,要知道,以往都是魏昀自己把問題集中起來去問齊致的,這幾天卻是齊致主動教他,簡直讓魏昀受寵若驚。

而且這幾天的齊致有好好控制姨媽帶來的負面情緒影響,即使有時魏昀的立體幾何寫得一塌糊塗,也耐住性子沒有發火。

魏昀甚至在這樣溫和的教育環境下自創了一套立體幾何證明法:

第一步,把所有已知條件列上去。第二步,把自己想象成立的東西寫上去,再假裝很權威地寫一個“顯然成立”。第三步,利用發散思維寫出狗屁不通的結論,與題設的結論強行扯上聯系,再把題設的結論抄一遍。

開明的環境能鼓勵人創新這句話的确沒錯,魏昀自創的這套“顯然成立法”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班長,你這幾天……”終于有一天,魏昀問了出來,“怎麽這麽善良?”

齊致還沒答,魏昀就胡亂揣測道:“難道是因為那天我關愛了你?其實我就是順手拿個外套你不用這麽……”

為了防止魏昀把這段尴尬事說得像諾貝爾獎獲獎感言一樣長,齊致打斷他:“不是。”

然後再随便扯了個理由:“很快要聯考了。”

他不說魏昀都忘了,下周有個各個學校聯合組織的聯考,全市有二十多所學校參與,其中就有他們學校。要說的話,這次的聯考應該是魏昀好好學習以來的第一次考試,學習成效如何,也可以通過這次考試窺見一斑。

“好好考。”齊致難得地鼓勵了一句。

魏昀無言了半晌,就在齊致以為這段對話就這樣結束了的時候,他才忽然開口:“班長,不如我們周末出來一起學習吧。”

這提議從魏昀嘴裏竄出來,就跟心血來潮的随口一提似的,不過齊致也沒有打擊他的積極性,反正在哪學都是學,就答應了。

“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标題充分表達了我的怨念!!!我殺冬天!!!我明明是回歸線內人民!!!上周我還在穿短袖!!!我好冷!!!最近天氣很騷,大家要注意保暖~

感謝讀者“冷場王”灌溉一瓶營養液~

感謝讀者“腐基不付錢”灌溉十瓶營養液~

我發現評論的大家好有才啊哈哈哈哈哈哈~想象力太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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