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染山河1
縱觀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自上古三帝後,部落統一,尊啓為王,史稱夏。
夏歷四百餘年,桀性暴虐,內政不修,外患不斷,諸侯不朝,湯順勢起,統帥諸侯,滅夏立商。
商及五百載,帝辛荒淫,親佞遠賢,致民生凋敝,哀鴻遍野,諸侯并起,伐纣覆商,并入于周。
周朝天下八百年,盛極而衰,周末列國紛争,各諸侯自立為王,皆欲代周興己。
自桓王後,周國力漸衰,周天子式微,對中原管轄力有不逮,各方諸侯國砥砺磨刀,意欲并吞其餘國家,逐鹿天下,成為統籌這中原的天下共主。
所謂國寧縱聲色,亂世枭雄起,遍觀群史,莫不如此。
周末戰亂不絕,興也,亡也,更替不絕,歷經數百年而仍屹立于世者,夏裔梁也,姬氏後周,蕭王立晉,合盟趙陳,五國林立。
諸多小諸侯國依附五國為附屬,年年上供,歲歲朝賀,在夾縫中求生存。
中原遼闊,晉國居中,物産豐富,周邊敵國環視,戰亂不休。
文公二十七年,趙陳聯盟再度集兵攻打晉國,晉公子平随軍出征,與趙陳聯盟戰于西陵,晉軍不敵,敗退,公子平殁。
文公子嗣不豐,出衆者更少。
自公子平殁後,晉國恐後繼無人。
晉文公來不及為愛子的隕落哀傷,在國之根本大亂以前,他必須得為晉國擇一位新的繼承人,以固朝堂內外。
然而,在他還活着的四個兒子裏,無人能承晉國大業。
蕭淩鬥雞走狗,不學無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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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甚曾犯大錯,已為庶民。
蕭安生母為趙國公主,兩國不共戴天。
幼子蕭越,不過垂髫,尚未啓蒙。
西陵戰後,趙陳兩國兵将暫退,可所有人都明白,在稍事修整後,會卷土重來,屆時晉國是否還有能力抵擋,尤未可知。
若有,雖為晉國留下幾絲喘息的機會,晉國內外也是血跡斑駁,傷痕累累。
若無,晉國必将與許多在戰争中覆滅的國家一樣,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
沒有了國的人是什麽呢?
晉國的臣,會成為亡國之臣,受盡嘲諷謾罵,地位或不及別國貴族養的狗稚。
晉國的民,會被迫為奴為婢,自此任人宰割,生死不由己。
而他蕭武,則是會成為亡國之君,成為各國笑資,為後人所不齒。
晉文公兩鬓早已斑白,失去愛子的他更是在數日間老了十幾歲,發絲染霜雪,神态疲憊不堪,他高坐于王座之上,顫抖的手緊捏着一卷布帛,眉眼間盡是愁緒:“縱使我等許以那等重利,梁國也不肯出兵助我晉國退趙陳聯軍,果真是天要亡我晉國嗎?”
千秋霸業誰不想,他年輕時也曾雄心壯志,想用鐵馬金戈踏平敵國,一統山河,成為繼商周後的中原霸主。
而今臨了,內憂外患,險象環生,晉國危矣。
跪坐在殿前的都是晉文公的心腹,大夫莊良,相邦劉蔚,以及大将軍陸奇等。
聽着文公洩氣般的話語,幾人不由面面相觑,可各自心中也明白,晉國如今的狀況,着實稱不上一個好字。
向梁國求兵不成,其實也在意料之中。
如此想來,亦不免心有戚戚然。
陸奇當下就道:“大王,臣現在就回邊關,再與那趙明信打上一場,定叫他不敢來犯。”
莊良暗橫了陸奇兩眼,心道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公子平可不就是被趙明信射殺于西陵嗎?現在提起趙明信,不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徒惹人難過麽?
莊良沉思良久,斟酌着開口:“大王,殿下一事,未必沒有轉機。”
文公滄桑的臉頰上浮現出些許驚喜,連忙道:“可真?快快說來與寡人聽。”
莊良垂眸,試探着問:“大王可還記得公子烨?”
晉文公自從王座上起身,在臺階上緩緩踱了幾步,他靜默着,仿佛是在記憶中尋找公子烨存在的痕跡。
許久,晉文公長嘆道:“還有別的法子麽?”
公子烨,名喚蕭烨,生母汝夫人,出生兩月即被送入梁國為質,至今已有十九年。
在晉文公和晉國大臣的心中,公子烨在被送離晉國的那刻,他的生死就再與晉國無關。
梁國不會善待晉國的質子,就像晉國的貴族在折磨死別國的質子後不會受到任何懲罰一樣。
梁國會容忍蕭烨存活至今的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無人教導的蕭烨成長成了無德無能之人,他的存在對梁國沒有絲毫威脅,也對晉國沒有任何幫助。
莊良為難,就目前的情形來看,迎回遠在梁國的公子烨,比立現有的幾位公子為殿下更妙。
別的且先不提,只其一二,便能看出優劣。
梁國離晉國頗遠,公子烨的消息極少傳回晉國,不知者不慌,能撫惶惶人心。
如若公子烨實在難堪大任,也可以為晉國争取另擇幼主的時間,且麻痹梁國,使其不至于感到威脅而向晉國出兵。
劉蔚也道:“大王,晉國情勢危急,我等務必要在趙陳集兵再戰之前安定人心,以避免軍心不穩,不戰而敗。”
晉文公在王座前站定,目光朝陸奇投去:“陸卿以為何如?”
作為晉國身經百戰的将軍,陸奇精通各類戰術,自是明白莊良和劉蔚所言,是為緩兵。
他仔細想了想,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臣,以為可。”
晉文公深吸了口氣,下定決心:“陸卿,接回公子烨一事就交由你去安排,務必把他帶回晉國。有什麽要求,直接與寡人提,寡人會竭力滿足。”
陸奇道:“臣領命,臣馬上就思考對策并安排人手前往梁國。”
晉國正值多事之秋,商議過公子烨的事後,還有別的事情要談。
陸奇與莊良等幾位大臣離開王宮時暮色已四合。
莊良再三叮囑:“将軍,能否平安接回公子烨,可關系到我晉國的未來,還請将軍仔細放在心上,莫要忘記。”
“此事的重要性我心裏明白,定不會行差踏錯。”陸奇點頭道。
劉蔚憂心道:“晉國的現狀,梁國想必也很清楚,為做漁翁,梁王定不會輕易讓公子回晉。将軍派遣的人,一定是要能夠信任,心系晉國的。”
其實他更擔心的,還是梁國為遏制晉國,會直接斬殺了公子烨,以絕晉國後路。
不過,梁國還沒有送消息到晉國,想來公子烨也還活着,希望他能堅持到晉國去接他的時候。
陸奇道:“若非不知道趙明信會在何時集軍再戰,我真想親自前往梁國接回公子烨。”
莊良問:“将軍可有人選?”
陸奇沉吟須臾,頗為苦惱:“兩位大人呢?”
莊良與劉蔚對視一眼,皆是搖了搖頭。
他們是文臣,擅長出謀劃策,對刀劍武術,并不精通。
此行前往梁國的人,與梁人對戰的可能性極大,為平安迎回公子烨,派遣前去梁國的人,最好精通武術,心中有謀算,更要有自保和護人的能力。
合适的人選暫且無法定下,可去梁國的章程還是要有的,莊良見自家的馬夫趕車而來,便邀請劉蔚和陸奇共車而乘。
車程不長,莊良三人卻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商議出了最适宜的方法。
翌日,大夫莊良于殿前請奏,請大王遣使臣攜重禮前往梁國,迎回公子烨,以穩晉國大局。
文公也仿佛失了中心,聽到莊良的奏請,像是抓住了晉國的救命稻草,便也不細想的立刻追問:“莊大夫以為遣誰合适?”
莊良轉過身,精明而銳利的目光不緊不慢的在殿中掃視,最後落定在兩位大臣身上,語帶笑意:“臣以為楊奉常和孫太仆可。”
晉文公卻是沒有立刻應下,他蹙眉而思,盯了楊奉常許久,終是嘆息:“楊卿,迎回公子烨攸關我晉國存亡,茲事體大,便請你與孫太仆為寡人走上一遭,可好?”
楊奉常在莊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就有不祥的感覺,如今被選作使臣,倒是讓懸着的心落在了實處,他垂首作揖,領旨。
作為晉文公心腹的楊奉常都得領旨去梁,孫太仆更是沒有拒絕的理由,也老實領命。只是,與楊奉常的鎮定不同,他心中頗為疑惑不安,朝臣數十,為何是他?
攜何等重禮到梁晉文公沒有心思管,在人選敲定後就将準備禮單禮品的事交給了莊良和劉蔚兩位大人,他則是與朝臣再次商議起邊關的問題。
天氣漸寒,保證将士和馬匹的存活是首要問題。
故而,糧草,衣物等是急需。
有大臣提議增加稅收,也有大臣提議再從民間抓取成年男子充軍,以增添軍隊人數,為開戰作準備。
對此等提議,多數大臣是反對的,如今的晉國正處在風雨飄搖中,若再鬧得平民人人自危,民生怨道,晉國怕是要覆殷商後轍。再者,兵将在精不在多,以一敵百的勇士,總是更能比十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壯丁更有威懾力,加強将士們的訓練才是重點。
朝臣間你來我往,均據理力争,争論許久,也沒争個具體結果。
陸奇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家中夫人倒是給了他一個好消息。
六子陸珩來信,已學成下山,不日歸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