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機
午休過後,秦司漫拿上修改好的病例,準備去沈琰辦公室給他過目。
途經二病區的走廊,秦司漫邊走邊翻着病例,剛跨過第一個病房,就聽見一聲咆哮從裏面傳來——
“你能不能給句準話,你是醫生還問我!?”
随後聽見有人唯唯諾諾的:“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夠專業......”
這聲音很耳熟。
說話帶着明顯的寧市口音,鼻音有些重,像是莫新。
秦司漫回想起她中午的模樣,實在是邁不開腿當做什麽都沒聽見,後退兩步,病房裏的一切映入眼底。她看見莫新的腰彎成了九十度,一個勁的跟病人家屬道歉,這架勢,就差沒給跪下行大禮了。
這人腦子是不是缺根筋?
病人家屬顯然也沒料到自己說了一句重話會遭來這個醫生這麽激烈的反應,周圍人的目光聚集到這裏,讓她覺得十分不自在。
如此想着,她煩躁的沖莫新擺了擺手,語氣緩和了些:“你摸不準用什麽藥就去找別人來,別耽誤我兒子治病。”
秦司漫眼看着莫新又要開始第二輪道歉,快步走上前,遞給她一個眼神,暗示她不要說話。
同時抽過她手中的病例,快速的掃了一遍後不解的看向她,最後選擇把話咽了回去,轉頭對家屬說:“這個藥開得沒問題,按照醫囑清淡飲食,過幾天就能出院了。”
家屬見秦司漫态度不卑不亢,心裏有了底,順嘴抱怨了句:“沒問題那這個醫生支支吾吾的半天給不了一句準話,你來說說,這換做誰聽了心裏不發毛。”
秦司漫張嘴欲言,還未開口就被她打斷:“我看她胸牌上面還是住院醫師,怎麽技術連個實習的都不如,醫囑都解釋不明白,一直‘或許、可能、不太确定’的,聽得我都想轉院了,你們遼西的眼科不是號稱全院最難進的科室嗎,這種水準我看都是吹得好聽。”
為他人開脫這一套,秦司漫毫無經驗。
她一直都是一個人,除了陳獻沒什麽朋友,偏偏陳獻是個左右逢源,江湖皆他友的主,根本談不上幫不幫忙這一說。
家屬這邊還在不停的抱怨,秦司漫聽得頭大,不自然的扯開話題:“我給他再檢查一下。”
這話中聽,家屬很受用,很輕易的被帶偏了話題,全然忘記了剛才對莫新的不滿,湊在秦司漫身邊問着他一些不關痛癢的問題。
秦司漫動作麻利,三言兩語把問題解釋清楚,回頭看時,莫新已不見了身影。
她拿上自己的病例,出了病房,往前走了幾步,看見莫新靠在洗手間門口,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醫囑,藥方甚至用藥劑量都沒有錯,病人術後恢複也很好,她實在想不到什麽理由,能讓莫新說不出一句準話。
秦司漫拍了拍她的胳膊,問:“愣這裏幹嘛,不幹活了?”
莫新似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縮,擡頭看見是她,怔愣片刻,低聲說:“謝謝你。”
“不用謝我,倒是你,怎麽回事?”
過了幾秒,見她沒有開口的意思,秦司漫也不再自讨沒趣,擡腿欲走。
“我不敢,不敢對誰打包票......”
秦司漫頓住,沒聽太真切,“什麽包票?”
莫新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陣猛搖頭,“沒什麽,打擾你了。”轉身朝着與秦司漫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
真是個怪人。
秦司漫來到沈琰辦公室的時候,他剛被急診叫下去會診不到三分鐘,說是有病人要手術。
無奈只好作罷,這麽一耽誤一直拖到了下午下班。
秦司漫今天難得不值夜班,她臨走前看了眼科室的排班表,發現沈琰今天也是白班,腦筋一轉,急匆匆的拿上包。
走了一半覺得不對,又倒回去把修改好的病例從夾子上取下,放進了包裏。
快走到的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她看見沈琰提着包從裏面出來,一側身躲進了轉角。心中默數三秒才探出頭,見他往電梯口的方向走去,勾了勾嘴角,二話不說直接推開了後面安全通道的門,直奔地下停車場。
秦司漫跑得極快,到停車場的時候,看見電梯還卡在四樓的位置,轉頭跑向自己的車。
拉開駕駛座的車門,打燃車子,安全帶也沒來得及系上,将車開向了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熟練的倒車,熄火,順便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剛才跑亂的頭發,才不緊不慢的下車,朝着沈琰停車的地方走去。
沈琰的車一直以來都停在固定的車位,正對着電梯口,只需要走幾步。
一出電梯,沈琰按下車鑰匙,打開後車門把公文包和資料扔在後座,大抵是覺得熱,伸手解開了襯衫的前兩顆扣子,聽見有人叫他‘沈老師’,手上的動作随即停下,轉頭看過去。
秦司漫小跑着上前,見周圍還有醫院的同事,将音量提高了幾分:“沈老師,咱們住得近,我今天沒開車,可以送我一程嗎?”
自從他無奈接下秦司漫這個燙手山芋後,這人非旦沒有收斂的意思,還更加的蹬鼻子上臉,說死纏爛打又跟三年前不大相同。
她變聰明了,知道在什麽情況下,提出什麽樣的要求,自己沒有理由拒絕。
比如現在。
沈琰對這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不太适應,反問她:“沒開車你來停車場?”
“忙忘了,下意識就往這裏走了,這不,我準備搭電梯上樓就看見您了嘛。”
秦司漫撒起慌來不帶臉紅結巴的,還順帶得誇了自己一把,多有敬業。
沈琰無話可說,屈身進了駕駛座,帶上門,不置一詞。
秦司漫把這種動作當做默認,麻溜兒的繞到另外一邊,上了車,還不忘系好安全帶,側頭跟他道謝:“麻煩你了。”
你哪有一副了麻煩了人的樣子。
沈琰輕笑,發動車子,調試好車內空調的溫度,左打方向盤,開了出去。
車內無女人的香水味和相關擺設,整潔得如同的剛從車場提出來的新車一般。
秦司漫對此很滿意,簡單有條理,就像車的主人。
秦司漫指着車裏的後視鏡,興趣高漲的提議道:“沈琰,我送你一個符吧,挂車上保平安。”
“不用了。”沈琰拒絕。
秦司漫補充了句:“我認識遼山寺的住持,我讓他給開開光,可靈驗了。”
沈琰挑眉,說不上是打趣還是嘲弄:“你連寺廟裏的和尚都認識,厲害。”
秦司漫看他,“別多想,我對他們都沒興趣。”
沈琰:“......”
跟她搭什麽話,活該你的。
秦司漫啧啧兩聲,坐回自己的座位,兀自說着:“你可真純情,真不像結過婚的。”
與之回應的是一片死寂。
秦司漫隐約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卻不明其緣由,識趣的不再多言。
回到小區,秦司漫等他停好車,跟着他上了電梯,這才想起包裏的病例,從包裏拿出來,遞到他眼前:“你昨晚讓我改的病例我改好了,你給看看。”
沈琰接過,并未細看,直接裝進了公文包裏,“我回去看,明天給你。”
你回去看還有我什麽事兒。
秦司漫可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處心積慮安排來的“登堂入室”機會白白溜走,猶豫片刻,試探着問:“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手上有幾個病例想問問你的意見。”
“跟我去,去哪?”
“你家啊。”
“秦司漫。”
“怎麽了?”
“女孩子不該像你這樣。”
電梯門打開,沈琰走出去,秦司漫跟上,拽住他的胳膊,問:“我哪樣了?”
沈琰無可奈何,将胳膊抽出來,吐出這三個字:“二皮臉。”
“謝謝誇獎。”秦司漫趁其不備,搶過他手中的房門鑰匙,快速的擰開了房門,站在一旁做了個“請”的手勢,“進去吧,沈老師。”
沈琰從她手中拿過鑰匙,強調了聲:“這是我家。”
秦司漫順着他說:“知道知道,你家你先進。”
沈琰不再搭話,換鞋走進去,把包和資料放在茶幾上,“你自己坐,我換身衣服。”
你不穿都成。
秦司漫心裏這樣想,可不敢說出口,點點頭,自顧自的打量起這間屋子來。
經典的黑白配裝修風格,陳設擺放得盡然有序,餐桌旁邊的酒櫃被改造成了書櫃,上面放着的全是外文醫學書,随便抽一本都能砸暈人那種。
沈琰換了身寬松的家居服出來,走到沙發上坐下,拿過秦司漫改過的病例和一只鋼筆,剛想跟她說冰箱裏有水自己拿,就看到她毫不見外的端着兩杯橙汁走過來。
一時之間有點無語。
“喝橙汁不,不喝的話我看還有咖啡,我給你泡一杯?”
“不用,你別說話。”
“哦。”秦司漫點頭,走到書櫃前抽了本書籍,翻看着。
沈琰頭疼的捏了捏鼻梁,不再多理。
越理越來勁,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