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嫂子
十點鐘的時候,明野還沒回來。
咖啡廳并不是二十四小時營業, 到了十點一刻的時候, 服務員有些為難地說快要關門了。
不過服務員已經和他們很相熟了,加上容見又付了一大筆錢, 拜托她再推遲一會關門,服務員答應下來了。
其實本來是沒必要這樣的。
周圍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就在馬路對面,幾步路就可以走到。可容見想到自己在明野臨走前答應過的事, 要在咖啡店等着,要讓他放心。
既然答應了,就沒有做不到的道理。
容見寫完了題, 覺得有些無聊, 在尋他上找Hector,對方也不在線。
十點半剛過, 明野終于推開了咖啡廳的門。
他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那一處沒什麽光亮, 很昏暗。
容見停下筆,聽到明野說:“回去了。”
他的聲音有些啞, 灰色的圍巾裹住了下半張臉, 也許是連音調都被擋住了。
容見覺得有些奇怪,雖然明野幾乎天天戴着容見送的那條圍巾,卻從沒裹得這麽嚴實過。
他站起身收拾書包,随口問:“外面那麽冷嗎?”
明野點了下頭, 很自然地接過容見手裏拎着的包。
他們從咖啡廳裏走出來,現在已經沒有公交車了,出租車還沒打到,身後的燈已經熄滅了。
明野站在路燈下,身影顯得格外高大,平靜地道歉:“不好意思,出了點意外,回來得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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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見搖了下頭。外面并不怎麽冷,他很在意明野的圍巾。
容見想過直接問,又覺得太突兀了,于是腦子都沒過彎,就選了另一個更糟糕的表達方式,他問:“我有點冷,能不能借你的圍巾擋擋風?”
他很輕易地說出這樣的話,沒想過會有被拒絕的可能。
但這樣的請求未免太過親密,近乎于暧昧了,雖然容見的本意并不是真的要戴那條圍巾。
他本來都想說算了,可明野拒絕了。
他并沒有遲疑,而是說:“圍巾擋不了什麽風,我脫外套給你。”
明野說的每句話,每個應對都沒有差錯,可容見還是覺得不對,因為如果那條圍巾真的沒有什麽問題,那明野應該會給他圍巾,還有外套。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該是很自作多情的想法。
明野解開了大半扣子,容見搖了搖頭,“算了,出租就要來了,也沒有多冷。”
明野怔了怔,聲音含着些許笑意,“容見,怎麽這麽任性,一定要圍巾嗎?”
這話沒什麽指責的意味,反倒像是有些開心。
容見仰起頭,看到明野摘下圍巾,雖然他已經盡力偏過臉,可容見還是看到明野臉上明顯的擦痕。
圍巾分量十足,很厚實,沾着上一個人的體溫,搭在了容見的脖子上。
可容見卻緊緊抿着唇,似乎很生氣,拽着明野的手腕往對面的便利店走去。
明野難得慢一拍地意識到應該是暴露了。
容見沒有說話,他走得很快,找便利店的服務員要了創口貼和消毒藥水,結完賬,又站到路燈下,才一板一眼地說:“你太高了,蹲下來點,貼個創口貼。”
明野似乎是被他的氣勢震住了,俯下身,朝容見的方向湊了過去。
容見裹着圍巾,連鼻子都快要被遮住了,看起來有些費勁,一言不發地認真上藥。
明野料到會受點輕傷,但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就是傷口的位置不佳,正好在臉上。沒告訴容見也是因為不想讓他擔心,但既然已經知道了,那麽如果容見問為什麽明野就會說。
但既然已經知道了,那麽如果容見問,明野就會說。
可容見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問。如果明野這麽長時間都沒說,那麽大概是不想講是什麽原因,在這種事實已經造成,基本不能挽回的情況下,強人所難也沒意思。
他有點心疼地看着明野臉上的擦傷,但明野是不需要安慰的,容見上完藥,還是沒忍住,含糊地用鼻音:“下次要是再打架叫上我,我也去。”
明野很明顯地愣了一下,問:“那你要罩着我嗎?”
他不是以開玩笑的語氣說的,而是很認真。
出租車正好開來了,他們坐上車,大約開了五分鐘後,容見“嗯”了一下。
容見本來是不想說的,後來想想,本來明野就是他罩的,也沒什麽不好說的,反正明野應該也不會當真。
可他不知道,明野不僅早就知道,還當真了。
在之後的很多天,容見還是不知道明野無故受傷的原因。
周二下午,教室裏空無一人,全都去上體育課了,只有容見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睡午覺。
上課鈴打響十分鐘後,忽然有人從外面走進來,敲響了容見的桌子。
容見擡起頭,揉了揉眼,發現是班主任老張,問:“您怎麽了?”
老張面色為難,似乎很不好開口,但最終還是說:“有一件事,和明野有關,想和你說一下。”
自從上次後,明野和容見的緋聞又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容見裝作不知道,明野樂見其成,周圍人幾乎都要蓋章定論他們倆是一對了。老張這麽深入了解班級情況也不是不知道這事,但兩個人成績都很好,努力上進,也沒做什麽太出格的舉動,老張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當不知道。
明野一直在上數學競賽班的課,本來高二的時候就可以參加國家級別的競賽,拿到金獎就直接保送。可那時候原主拿不到名額,也不樂意看到被自己踩在腳下的明野拿到,硬生生讓明野把那個名額讓出去了。現在高三還有一次機會,雖然拿到獎也不能保送,卻可以高考加分,明野原來學的好好的,可現在離競賽只有兩周,他忽然說不去了。
老張勸了好幾次,明野還是不去。
他在辦公室坐了半天,想到有些時候,老師的話不好使,可能對象的話就好使了。
于是找到機會,偷偷摸摸和容見來談話了,他苦口婆心地說:“明野的數學本來就好,這個機會難得,如果能拿到金獎,高考可以加二十分,二十分在高考可不是說着玩的,要不你去問問他,到底是什麽原因。”
容見愣住了,“那我現在就去問他。”
老張十分欣慰,看來容見還是很懂事的。
天氣越發冷了,教室裏有暖氣,忽然出來,容見還是冷的縮了縮身體。
容見走到一半,看到不遠處走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明野,手上拎着熱奶茶和蛋糕。
另一個人容見不認識,他不知道明野什麽時候交了這麽個朋友。
那人卻似乎早就看到了容見,快步走了過來,很興奮地笑着說:“哦,沒想到正好撞上您?嫂子您好,我是程簡。”
容見的臉驟然一熱,還沒太反應過來,怎麽就,怎麽就忽然“嫂子”了?
他沉默了片刻,朝明野看過去,無聲地求證。
明野面色不改,不慌不忙地說:“都是學校裏到處在亂傳謠言,我和程簡才認識不久,還沒解釋這件事。”
容見似乎相信了這個答案,或者說他想要相信。
程簡立刻變了張臉,“哦,原來是我想錯了,容大小姐好啊!都是那些人亂說話,我都不知道。”
其實容見看到程簡還有點心虛,畢竟這個人要在十年後把自己的屍體挫骨揚灰的。
明野向前走了幾步,将奶茶習慣插進去,遞給容見,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不容拒絕,他問:“有什麽事要去體育館嗎?”
程簡很自覺地走出很遠。
容見接過奶茶,還是熱的。現在離高考不到六個月,無論結果是生是死,只要能走出考場,都不必再扮演女裝了,所以容見現在對自己的要求很放松。
他猶豫了一會,才說:“你是不是不參加數學競賽了。”
明野皺起眉,低聲“怎麽和你說這件事?沒什麽,有點別的原因。”
卻沒有細說究竟是什麽原因。
容見喝着熱奶茶,身體卻被風吹得有些冷,他低着頭,為難地問:“是不是輔導我學習太耽誤你時間了?導致時間不夠。”
實際上容見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明野的輔導,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明野好像能夠很輕松地處理掉日常要做的事,輔導容見算不上很費時間的事。其實細想起來,還是很麻煩的,容見只接受輔導,都累的不行,何況明野還要準備題目,了解他的水平,批改作業。
容見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原因,明野不能得到原來本應屬于他的東西。
這麽浪費時間的事早該結束了,本該在送出電腦後,或許再遲一些,也該在上次月考的時候結束的。
可容見卻因為莫名其妙的私心沒有結束,雖然他還沒明白那私心是什麽。
明野半垂着眼,沒再遞蛋糕過去。
學校的蛋糕做的很好,所以也很難搶。明野是個準時上課準時下課的好學生,輕易逃不了課,下課後去的再快也買不到蛋糕。不過現在不同了,有程簡代勞,提前去食堂蹲點買蛋糕,再給明野送過來。
明野想過,要是從前十八歲的時候就遇到這個容見,肯定不能恰好每次都救到程簡了。因為他要忙着追人,忙着談戀愛,沒空在學校裏待那麽久。
他沒喜歡過人,沒想過有一天會追人,這似乎不是能靠努力就能取得好成績的事。比如現在,明野覺得自己追得很明顯了,容見卻還是無動于衷。
容見好像沒考慮過明野喜歡他的這個可能,總是認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會比他還重要。
怎麽可能?
明野推掉數學競賽的确是因為和別的行程沖突了,可現在看來肯定不能那麽說,容見可能覺得自己占用了太多時間。
于是,明野笑了笑,他說:“你在想什麽?我沒什麽可做,不去參加競賽是因為沒必要。”
容見不贊同他的話,他強調了老張說過的話,“高考可以加二十分。”
明野漫不經心地笑笑,“我要是高考考了七百三十分以上,就浪費了這二十分了。不如給別人一個機會。”
容見覺得明野太嚣張了,可男主确實有嚣張的底氣,他艱難地想着接下來該怎麽反駁那句話,明野卻把蛋糕塞到他的手裏,說:“你先去教室吃完蛋糕再去找老張回話,免得他再惦記你。”
容見只好幹巴巴地“哦”了一聲,被推着離開。
等容見走後,程簡眼尖,立刻跑回來,似乎難以置信,“這不是我嫂子?”
明野很認真地說:“還沒追到,你別吓到他,他很害羞的。”
容見一路上都在想該怎麽傳達明野的話顯得更謙虛點,走到辦公室也沒想到,只能幾乎原話照搬過去,“我問過了,明野說如果考到了七百三十分以上,這二十分加分就浪費了,所以還是不去了。”
老張啞然失笑,“行吧,這小子,怪不得在我面前講不來,在對象面前倒是能吹。”
容見裝作聽不到“對象”這兩個字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還沒追到的薛定谔的“嫂子”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