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明華是什麽人？
孟立君也想弄清。以他的觀察結果來看，明華是密宗的和尚沒跑了，但是僅知道這一點并沒什麽用，畢竟漢地佛教各家宗派已經相互融合，至少在他看來，是哪宗哪派并沒有那麽重要。
他也問過小和尚賢甲，但是賢甲對明華的認知僅限于“白雲寺住持”這一點，他從不知，也未曾想過明華還有其他身份。
而白雲寺裏沒有老和尚，據賢甲說有些資歷的師兄都被安排到各地寺院做住持去了，所以說稍微年長一些的年輕和尚，對明華也并不是特別了解。
“明華說他一百零七歲了，也不知真假。”孟立君抛出話題，就等執冥接話。執冥似乎在心裏做了一下算數，點頭道：“這倒不假。”
“那他怎麽看着這麽年輕呢？”
剛一說完，孟立君就知道這話接得不好。既然明華不是普通人，那他的外表自然也會與普通人不同。
果然，執冥睨了他一眼，“那你覺得我多少歲了？”
這個題有點像送命題。
認真回答，怕把人說得太老，委婉一下，虛情假意又太過明顯。想了想，孟立君決定避免正面交鋒，“看起來……不過二三十。”
“那你覺得我只有二三十歲嗎？”
孟立君搖了搖頭。
“我比明華大多了。”執冥說完停頓了一下，又說道：“不過，也不能這麽算。”
“哦？”孟立君豎起耳朵等下文。
見孟立君好似一副聽戲的樣子，執冥忍不住問道：“你真的什麽也不記得了嗎？”
“沒經歷過的東西怎麽記得呢……”孟立君撓了撓頭，“至少上個星期我還不知道玄武真實存在呢。”
執冥嘆了口氣，“三世十方，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沒有什麽是真實存在。”
孟立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執冥繼續道：“我們所處的世界分為橫三世和豎三世。十方諸佛所處的世界是極樂世界，神仙鬼怪所處的世界是琉璃世界，而普通凡人所處的世界是婆娑世界。婆娑世界的人死後前往琉璃世界，經過輪回又回到婆娑世界。當然，如果能跳脫出因果輪回，在琉璃世界修行到一定境界，則可前往極樂世界。以上就是橫三世。”
孟立君點了點頭，“也就是說，明華是琉璃世界的人。”
“你也是。”執冥看了孟立君一眼，“橫三世的每一世又分為豎三世，即過去、現在和未來。在極樂世界裏，代表過去諸佛的是燃燈佛，代表現在諸佛的是釋迦牟尼佛，代表未來諸佛的是彌勒佛。琉璃世界也分為這樣的三世，而掌管琉璃世界未來的，就是明華。”
“這麽……厲害的嗎？”孟立君表面不動聲色，實則內心已經波浪滔天，“那他為什麽只有一百零七歲呢？”
“因為黃龍離開也不過百來年罷了。”
“黃龍？”孟立君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黃龍也是古代神獸之一，只不過是四大神獸之外的第五靈。左青龍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鎮守中央的就是黃龍。如果把四大神獸比作一個班級，那四象之首的青龍就好比班長，而鎮壓四獸的黃龍則是班主任。
黃龍向來是皇權的代表，傳說黃帝和大禹都是黃龍的化身。想到這兒，孟立君猛然反應過來，“原來如此，清朝滅亡是一百多年前！”
漢地不再有皇帝，黃龍也氣數已盡。就像末法時代結束，人們會迎來未來佛彌勒佛一樣，琉璃世界裏的黃龍消失，未來的執掌者自然會出現。
“沒錯。”執冥點了點頭。
“那為什麽是明華呢？”孟立君還是有些不能理解，“我的意思，為什麽不是你，或者，為什麽不是其他人？”
“你以為那個位置誰都能坐嗎？”執冥笑了起來，“明華原本是天龍八部中的夜叉一族，夜叉本就兇惡，而在他們族裏，明華也是極為特殊的一個。人擋殺人，佛擋殺佛，誰也奈何不了他了。後來你猜怎麽着？”
“……被壓在了五指山下？”
“不，他放下了屠刀。”
“立地成佛……”
“沒錯。好人修行千年難以成佛，壞人放下屠刀即可立地成佛，還有什麽比這更諷刺的事嗎？”
應該是壞到一定境界了才有這種“待遇”吧。孟立君心想。
“所以确切來說，明華其實是佛？”
“也不全是。”執冥搖了搖頭，“明華的稱號是鬥戰勝佛，但稱號是封的，他的法身并不完整。想要成佛，還得繼續修行。”
“鬥戰勝佛……”這稱號雖然和明華淡雅的氣質不太相符，但是當明華脫下衣服時，确實給人這種霸道的感覺。
在想什麽呢。孟立君趕緊把腦子裏奇怪的想法趕走。
“你知道鬥戰勝佛有多少位嗎？”
“我猜一下……九十九，或者更多？”
“不，只有他一個。”執冥意味深長地說，“鬥戰勝佛原有四十二位，但是現在只有明華一人了。”
“為什麽？其他人也氣數已盡了嗎？”
“非也。明華殺光了四十二位鬥戰勝佛，然後自己稱佛，極樂世界的諸位為了治他，便認了他的封號。”
“為何為了治他卻給了他封號？”
“治理洪災最好的辦法是什麽？”
“疏導……”
“沒錯。若想堵塞水流，只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那成佛之後，明華變好了嗎？”
“看你怎麽定義‘好’與‘壞’吧。至少在我看來……他不是什麽好人。”
但是按照目前孟立君和明華的接觸來看，他并不覺得明華像壞人。
“他是對你做過什麽喪盡天良的事嗎？”
聽到這話，執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好一陣後，她才緩過來，看着孟立君說道：“你應該問，明華對‘你’做過什麽喪盡天良的事。”
“我？”孟立君指着自己鼻子，怎麽又扯回自己身上了。
“你之所以會現在這個樣子，全是明華害的。”執冥的表情嚴肅起來。
“是嗎……”孟立君心想我現在也挺好的啊。
“末法時代需要以暴制暴，這也是為什麽明華被選中的原因。然而他曾經的那套做法在這裏是行不通的，他可以斬妖除魔，但是總不能把所有人都殺光。在黃龍氣數将盡之時，四神獸不再受束縛，那時候的我們可以說是為所欲為。明華剛出現時，他也奈何不了我們，因為他總不能把四神獸全都給除掉，這樣更會四方大亂。所以……”
“他就把青龍給……？”孟立君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沒錯。”執冥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啧啧啧，太殘忍了。”
“你好像總覺得不關自己的事一樣。”
“我确實不記得啊。”
“那我來告訴你他是怎麽殺掉青龍的吧。”執冥看着孟立君，意味深長地說：“明華讓青龍愛上了他。”
“诶？”孟立君被這話驚了個措手不及，感覺自己好像突然從美劇頻道跳到了韓劇頻道。
“他原本想利用青龍來讓其他三人妥協，但是除了我以外，白虎和朱雀并不買賬。所以，他就殺掉了青龍，奪走了青龍的千年修行。”
“這也太過分了吧，你們沒有替青龍報仇嗎？？”孟立君已經完全沉浸在看劇模式當中。
“我們并沒有你想得那麽團結。我不知道白虎和朱雀怎麽想，至少我是不敢。”執冥大大方方地認慫，但嘴上仍是一副不平的語氣，“我剛才說明華的法身并不完整，但其實在殺掉青龍之前，他并沒有法身。他只是一個惡劣的盜賊，偷走了青龍的修行，我看他總有一天遭報應。”
“原來如此。”孟立君點了點頭，“有了法身之後，明華應該更加厲害，想必白虎和朱雀也不敢輕舉妄動，所以，他就用這種方式鎮壓了四神獸。”
“沒錯，前後花了三十多年的時間。”
“三十多年？也就是說……明華在琉璃世界平定四方之後，婆娑世界也成立了新的國家，穩定了下來。”
“也不算完全穩定吧。”
“也對。”孟立君單手托腮，“藏地一直都不□□穩，想必是鎮守西方的白虎在作祟吧。”
“白虎也是戰神，他的性子越來越琢磨不透了。”
“沒想到琉璃世界和婆娑世界還有這樣的聯系。”
“一切世界，始終生滅，前後有無，聚散起止，念念相續，循環往複。每個世界都是有聯系的。”
“話說回來，我在白雲寺的本堂裏看到了一尊佛像，和明華長得一模一樣，那是他的法身嗎？”
“不是，應該只是報身。明華的法身在他的體內，一般人是見不到的。”
“怪不得第一次見到明華的時候，他的身後有背光，只是後來又看不到了。”
“不過，他的報身也算是他真實的模樣。你別看他現在披個袈裟，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實際上可不是什麽善茬。”
孟立君又回想起了在本堂裏看到的那尊佛像，怒目圓睜，确實兇狠，和平日裏的明華判若兩人。但是話說回來，在之前那次詭異的幻覺當中，邪惡誘惑的明華和平時也完全不一樣。
強迫自己收回思緒，孟立君又問道：“既然明華那麽厲害，他為什麽要帶我來找你呢？”
“誰知道呢。”執冥冷笑了一聲，“或許只是吝啬自己的法力吧。”
“是嗎……”孟立君撇了撇嘴，聽了這麽多背後故事，他才發現自己完全不了解明華。
琉璃也好，婆娑也好，都與自己無關。或許，還是換個導師比較穩妥。
就在這時，湖邊的樹林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成群結隊的烏鴉從樹林裏飛了出來。腳下的土地開始震動，孟立君下意識地看向執冥，只見她皺着眉，似乎這對她來說也是意外的狀況。
“是他。”
“明華？”
“他闖進來了。”
湖邊的空氣好似凝結了一般，一條黑色的縫隙在空氣中蔓延開來。眼前的景象以裂縫為中心逐漸四分五裂，漸漸露出了真實世界的模樣。
裂縫的背後正是明華。
而他們三人仍舊在石洞內。
“走吧。”明華淡淡地說，沒人能看透他在想什麽。
見一旁的執冥明顯一臉不爽，孟立君連忙打圓場道：“那個，等久了吧，我們剛聊天兒來着。”
“聊什麽？”
“……”孟立君一下卡住了，心想自己怎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還能聊什麽？”執冥優哉游哉地說，“當然是明華法師和咱們孟章神君當年那點破事了。你帶他過來，不就是想讓他聽這些嗎？”
“诶？”孟立君滿臉問號，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沒在狀況內。
“那他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明華說完看向孟立君，“走吧。”
“哦……”孟立君看了執冥一眼，接着乖乖走到明華身邊。
兩人并肩往外走去，而就在這時，身後的執冥突然高聲說道：“他已經不是青龍了，你現在後悔還有什麽用？真是可笑！”
明華停下腳步，孟立君也跟着停了下來。他轉過身去，只見明華身上的袈裟不知為何突然像失重一般，慢慢漂浮了起來，而明華的眼神也明顯變了。
——他生氣了。
回想到剛才執冥對明華的描述，“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氣勢撲面而來，孟立君在一旁動彈不得。不是他不想動，只是洞內壓抑的空氣讓他完全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瞅了眼不遠處的執冥，只見她一臉鐵青地瞪着明華，似乎并不想輸了氣勢，但是她身後那三條不安抖動着的蛇尾，已經完全暴露了她內心的恐懼。
“不管他是誰，他都是我的人。”
留下一句話後，明華帶着孟立君離開了。
執冥松了一口氣，她知道明華不會對自己怎樣，不然她也不會如此這般作死。只是明華生氣的樣子，還是讓她有些心有餘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