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深人靜的時候，妙觀寺裏一片死寂。白天時還像是熱鬧的居民活動中心，一到夜晚，就似深山老宅一般，散發着陰森的氣息。

下午五點以後，包括住持在內的所有工作人員都下班回家，寺裏連個看守的人也沒有。

明華來到妙觀寺的正殿，仔細觀察着這裏的每一處痕跡。香爐裏插着三根線香，均只燒了一點。明華用手指在香爐裏找尋了一番，果然發現了燒剩下的一點藏香。

周助教曾說沒有感受到監兵的氣息，想必一定跟這藏香有關。明華彈了一個響指，指尖出現一顆火苗，他點燃了剩餘的一點藏香。苦中帶甜的氣味很快飄了過來，明華輕輕一嗅，便知這香中含有使人昏迷的成分。

藏香在明華的手掌中即将燃燒殆盡，這時明華注意到袅袅的煙霧全都飄向了一個方向。他順着飄動的煙霧走到了角落的一處壁畫前，然而這時手中的藏香完全滅掉，煙霧也逐漸消散。

壁畫上畫的是釋迦牟尼的生平。從摩耶夫人夢見白象懷孕，到佛陀出生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步步蓮花，再到後來佛陀在菩提樹下開悟等等，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但是當明華将右手貼在壁畫上時，他發現這裏的能量反饋有些不同。

明華确定孟立君是在這裏消失，但是和之前在本堂那次不同，本堂裏的結界都是固定的，并且有通往結界的“橋”，即靈牌。明華知道每個結界屬于誰、通往哪裏，他需要做的，僅僅是打開門這樣一個動作而已。

然而妙光寺的正殿并沒有任何“橋”，唯一一點提示性物品——藏香，現在也已燃燒殆盡。即使明華有能力闖入監兵的結界，但在不知道地點，并且沒有媒介的情況下，他也無能為力。

收好燃燒後的一點香渣，明華在正殿外的廣場上畫下了一個九紫七煞陣法。站在陣法中間，明華取下念珠開始念起咒語。不一會兒，電閃雷鳴，陣法裏的所有圖案開始順時針旋轉。腳下的太極圖案越轉越大，當太極覆蓋整個陣法圖時，陰陽兩極就像門一樣分別向兩邊分開。

重新戴好念珠，明華走進了太極圖裏。當明華的身影消失時，天色又恢複如初，唯有廣場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太極圖案。

妙觀寺門口，一個外賣小哥對着屏幕再三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沒有來錯地方。夜晚的妙觀寺有些陰森，他本來就有些膽小，剛才又被驚雷炸了幾下，更是吓得差點尿褲子。

“哪個神經病，半夜還在妙觀寺點雞吃。”抱怨了一句後，外賣小哥把外賣放到寺院門口，頭也不回地騎上電瓶車飛奔而去。

不一會兒，正殿裏走出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他四下看了看，見周圍确實風平浪靜，不像有人的樣子，這才拍了拍胸口，感嘆了句：“好險。”

他剛從壁畫裏出來的時候，正好遇見明華通過陣法離開，要是早來一步，剛好會被明華抓個正着。

趕緊到門口拿上外賣，黑影又迅速消失在了壁畫裏。

妙光寺再次回歸平靜。

第二天一早，前來打掃的義工見石地上有個太極，也沒多想，打來一桶水，一邊刷一邊埋怨：“哪個神經病，來寺廟裏練太極。”

孟立君幾乎一天沒吃飯了，盡管監兵從廚房裏抱來了許多零食，他還是更想吃熱騰騰的飯菜。

操縱主人公回警察局大廳的打字機旁存了檔，孟立君問了問身旁一直看他打游戲到監兵，“你這兒有飯吃嗎？”

“嗯……”監兵用手托腮想了想，“我們可以點外賣。”

“外賣？”孟立君有些驚訝，“你房子裏有Wi-Fi？”

“有啊。”監兵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

孟立君震驚了，他只看手機沒有信號就把手機收了起來，也沒想着搜索一下Wi-Fi信號。“那……”

“密碼是我的生日，自己猜咯。”監兵說完拿出手機，開始刷外賣app。

孟立君頭疼地放下手柄，“這位大仙，你活了幾千歲了，我怎麽知道你的生日？”

“所以讓你猜啊，不然多沒意思。”

孟立君算是看明白了，監兵就是喜歡給他透露一些信息，然後又故意吊他胃口。這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勝心，本科時的博弈論可不是白修的，他一定要想辦法套出更多信息，至少把Wi-Fi密碼給弄出來。

這時，監兵的手機響起了消失提示音，他看了看消息，接着“呵呵”笑了兩下。

“怎麽了？”孟立君探個腦袋過去，監兵也并未閃躲，于是孟立君看到一個叫“陵光”的人給監兵發了一條消息，問他在哪兒。

自從遇到執冥之後，孟立君還是做了一些功課，所以他知道白虎叫監兵，朱雀叫陵光。見監兵沒有回消息的意思，他提醒道：“別人在問你呢。”

“這人表面是在問我，實際上是在問你在哪兒。”監兵将手機返回聯系人界面，眼尖的孟立君立馬看到屏幕上有個“死和尚”的對話框。

他第一次覺得，明華離他如此近，卻又如此遙遠。

“問我？”孟立君忍住搶手機的沖動，問道。

“對啊，他們都知道我把你帶走了。”監兵點開“死和尚”的對話框，孟立君看到明華發了好幾條語音過來，但是監兵都沒有點開。

“你怎麽不聽他說什麽呢。”孟立君伸手想點屏幕，但監兵立馬拿開了手機，并做出要咬人的動作，孟立君連忙把手伸了回來。

“我不拉黑他都不錯了。”監兵說着返回了外賣頁面，“來看看吃什麽，雞怎樣？”

“你不害怕明華？”

“你在我手上，我有什麽好怕的。”監兵又露出了可愛的虎牙，但是說的話卻一點也不可愛：“他要是敢去我的各個道場搗亂，我就把你大卸八塊。”

“……”孟立君吞了下口水，決定還是趕緊換個話題為好，“吃什麽？雞？挺好的啊。外賣會送到這裏來嗎？”

“我會去拿就是了。”

大約半個小時後，監兵看了看手機，說外賣快到了，便起身去了廚房。孟立君探個頭沖廚房張望了半天，也不見監兵拿着外賣過來，自己便走了過去。

廚房裏空無一人，孟立君突然反應過來，監兵是出去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廚房裏有通往外界的門。但是他打開所有櫥櫃門甚至是冰箱門，都沒有看到通往外面的路。看樣子那所謂的八扇門也不是那麽好找的。

接着孟立君連忙拿出手機，開始嘗試連Wi-Fi。

房間裏只搜到一個信號——“白虎威武”，想也不用想這肯定是監兵設置的。

當監兵說Wi-Fi密碼是他的生日時，孟立君心裏就大概有了一些想法。

白虎屬金，代表秋天，與白虎聯系最緊密的數字就是秋分那天。但是Wi-Fi密碼最少是八位數，所以還必須知道四位數的年份才行。

但是孟立君轉念一想，公元紀年是在辛亥革命之後才開始采用的，它是以耶稣誕生之年作為紀年的開始，要說白虎神君的生日，肯定不可能用公元紀年來算，因為中國的這些上古神獸，遠比耶稣出現得要早。

但如果采用帝王紀年和幹支紀年，則很難把出生年份完全用數字表示出來。

那麽僅剩下黃帝紀年了。

還是不對，孟立君搖了搖頭，四象的起源極早，那時候應該還沒有任何紀年法。

孟立君沉下心來，仔細思考白虎出生的問題。

所有的神仙鬼怪都是人創造出來的。佛祖也好，上帝也好，沒有婆娑世界的人的信仰，何止是琉璃世界，就連極樂世界都會消失。

存在是相對存在，當所有人都認為一個東西不存在時，那它就真的不存在。

世界是由物質組成，此話不假，但是也要看怎樣去定義這個“世界”。定義不同，則世界也就不同。想象力豐富的先祖們創造了不同于婆娑世界的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随後發展出自己的章法，并反過來影響婆娑世界。

在這個過程中，有些規則是清晰的，有些規則是模糊的，有些規則則随着人們的信仰而改變，有些規則則随着信仰的消失而消失。

說起來，時間的規則本就是模糊的。人們根據月亮和太陽的運動推算制定出陰歷和陽歷，給時間也賦予了定義。陰歷和陽歷又分為數種，拿我們的歷法來說，陽歷就分為幹支歷、十二氣歷、天歷和彜族太陽歷四種。

采用不同歷法的人，對時間的概念也不同。也就是說，時間也不是絕對存在，而是相對存在的。

除陰歷和陽歷外，還有人發明出了兼顧月亮和太陽運動的陰陽歷，我們常使用的農歷和藏族使用的藏歷都是陰陽歷。在此基礎上，人們又發展出了二十四節氣，并給白虎賦予了秋天的象征。

原本，白虎之所以成為神獸，也是和天象有關。由于地球是圍繞着太陽公轉，天上的星象也是随着季節交替而變換。到了冬春之交的時候，天上星象的形狀呈現出一條龍的形狀；春夏之交的時候，又會變成朱雀的形狀；夏秋之交的時候，則會變成白虎的形狀，因此人們才會認為這四位神獸掌管着黃道附近的二十八宿。

所有的規則都來源于古老的婆娑世界。如果在白虎出現時本來就沒有任何紀年法，那也就不存在生日年份一說了。

想到這，孟立君猜測監兵的生日應該只有月和日，并沒有年。但是Wi-Fi密碼的數字還是不夠，孟立君便随便試了試“jianbing0922”、“0922jianbing”，都不對。不過當他第三次嘗試，輸入“jianbing0923”時，屏幕上出現了表示“連接中”的圖标，下一秒，Wi-Fi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