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刑天戰魂
刺眼的強光在一霎中迸發而又悄無聲息地隐沒。動蕩的水波上方,有一道紫色的身影如夢如幻。烏黑的秀發分成兩束垂落到胸前,遮掩了她的雙眸與面頰,僅僅露出了一張紫紅色的櫻桃小口和挺直的鼻梁。
她的面前是一張巨鼓,在清澈碧綠的水中煥放出霧蒙蒙的紅光,即使相隔數丈仍舊可以令霍去病清晰地感覺到從中流溢出的龐大靈氣。
她柔若無骨的纖手中握着一對金色的鼓槌,閃爍着絢麗奪目的光芒。
主宰夔皮鼓令喜宴廳千百賓客失魂落魄的施法之人,竟是這位動人的妙齡女郎,這情景使得霍去病也不由愣了愣,拄刀冷視。
女郎的唇角逸出一抹漫不經心的輕蔑笑意,放下左手的雷神鼓槌朝霍去病遙遙一晃,白皙纖秀的指尖變換出曼妙手姿。兩人之間的碧水神奇消失,周圍光線頓暗,惟有她的身影她的鼓與槌兀自閃耀着光亮。
霍去病将九陽龍罡催動到極致,赤龍盤旋在他的腦後,徐徐升起了身形。
每近一尺,他的心神便在死寂中感應到越來越強直如驚濤駭浪般的沖擊。像是一葉漂泊在峰頂浪尖的孤舟,迫面湧來的潮水在肆無忌憚地咆哮翻卷,露出猙獰暴戾的面容迫不及待地要将他的靈臺撕裂成碎片。
三千年的精神沉澱使霍去病的靈臺堅若磐石,不動聲色地将對方發起的一波波兇猛攻擊化于無形,終于來到了她的對面。
女郎微露訝然,但那股俯瞰衆生的神氣仍不加掩飾地溢于言表。
“我想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你死心塌地效忠漢室?”女郎開口,但那冰冷的語調與其說是詢問還不如說是一種不容置疑地批駁,“我喜歡不怕死的人,但并不介意用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方法征服他,毀滅他!”
當她說話時,霍去病感到加諸于靈臺的可怖壓力瞬間消失,然而面對這樣一個神秘莫測的對手,卻教他在任何時候都無法松弛一下緊繃到極點的神經。
不知為何,盡管女郎尚未真正出手,但他已能确信對方的修為甚或在項岳之上!
她是什麽人,如此年輕如此美麗卻又寂寂無聞,隐沒在霸王會芸芸會衆之中?
“真難得,居然有人會把我當成漢室的忠臣。”他的視線像兩把刷子放肆地在女郎嬌軀上來回掃蕩,尋找着對方的破綻,“其實我很怕死,從來都沒想過要做什麽解救蒼生的孤膽英雄。我只想舒舒服服地活着,有酒有錢有女人……”
說到這裏,霍去病故意向女郎的胸脯上狠狠一瞟。
“咚!”女郎擊響罹殃鼓,裸露的肌膚上一抹妖異的紫光即現即逝。
“這些我們都可以給你,而且遠比你所要求的更多。但你卻愚蠢地拒絕了。”
“抱歉!”霍去病聳聳肩膀,“我不是蒼蠅也不是蚊子,不會拿狗屎當寶。”
女郎再次放下鼓槌,向霍去病投去一瞥道:“看來我們無話可談了。”
察覺到自己的精神攻擊術對霍去病并無明顯效果,她的雙手在小腹前上下相對輕輕虛合,黑暗中爆出無數紫色流星從四面八方湧向霍去病。
“爆星咒!”骷髅頭躲在霍去病的袖中一聲慘叫:“好紮手的妞兒!”
“轟!”龍騰刀舞星芒四濺,霍去病身上的衣衫盡裂布滿焦痕,但他的身影仍岳峙淵渟穩穩伫立于原地,一縷血絲順着嘴角的笑意緩緩流淌下來。
“我只用了六成功力。”女郎道:“或許這會讓你改變主意。”
霍去病用拇指抹去血絲,若無其事地笑笑道:“你覺得我會蠢到主動來送死麽?”
“這不是我應該關心的問題!”女郎道:“你已經浪費了我很多寶貴的時間。”
“別後悔。”在霍去病的笑容裏嘲弄的意味顯而易見,“我向你介紹位朋友。”
“嗡——”青色的光華從霍去病身上驀然怒放,腦海中的意識在一瞬間被某種莫名的力量完全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烈暴虐的殺意與鬥志。
光瀾膨脹中一尊巨靈般的上古神靈赫然現身。他沒有頭顱赤裸着上身,兩顆乳頭是他的眼睛,肚臍是他的嘴巴,左手持盾右手舉斧,全身烈焰缭繞殺氣鼓蕩,充滿了不可一世的神威與積郁數千年的狂暴怒火。
“刑天戰魂!”女郎的面色在青光映照下霍然生變,雙手握起雷神鼓槌。
三千年前曾經有一位魔族巨人只身殺上中央天庭,與黃帝在南天門外悍勇對決,最終不幸被斬下頭顱。然而他屹立如故,揮舞着盾牌巨斧繼續搏殺,在無物之陣中沖殺不息直至力竭倒下——這巨人便是刑天。
女郎無論如何都預料不到,霍去病的身上竟附有刑天戰魂。她雖然身為聖巫,在人間罕逢對手,但面對這位來自上古的無敵戰魂,依舊忍不住心旌搖蕩驚駭難言。
“咚咚咚!”罹殃鼓連聲響起,虛無的黑淵仿似在坍塌在碎裂。
沒有其他的辦法,她只能寄望同樣源自上古的夔皮鼓和雷神鼓槌所發揮出的神力,能夠将這不應出現在人間的煞神吓退。
“誰在吵我?”刑天的肚臍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聲浪竟蓋過了罹殃鼓隆隆響動的鼓音。女郎心神震蕩巫力渙散,又一記雷神槌敲擊在鼓面上竟啞喑無聲!
“夔皮鼓?”刑天的乳頭迸出駭人兇光,宛如蘊含着滔天的仇恨與憤怒,高擎巨斧闊步逼近呼喊着黃帝的本名,“姬軒轅,你滾出來,出來——”
巨斧如流星墜地劈向夔皮鼓,四周虛空搖動赤炎爆燃。
“炫!”女郎運使巫力在刑天面前用“蜃樓咒”制造出種種幻象惑其耳目,而後又一連施出七道頂尖巫咒放出三張秘制巫符,最後揮起雷神槌刺向巨人小腹。
“呵!”刑天大聲吶喊,左手的盾牌劃過身前,熊熊烈焰将巫符焚成煙灰,根本不受巫咒的蠱惑騷擾,右手的巨斧劈擊在雷神槌上。
三柄上古神器激撞爆響,從槌內迸射出的雄渾雷光炸得刑天全身金光閃動裂開一道道縫隙。但他毫不知痛苦,崩飛雷神槌一斧砍中鼓面。
“噗!”夔皮鼓被巨斧一斬兩爿,爆發出鋪天蓋地的炫光。
女郎嘤咛吐血,在激蕩澎湃的氣浪推送下身不由己地抛飛,遁入沉寂的黑暗深處。
刑天的巨斧還在舞動,絞碎着散滿空中的夔皮鼓殘片,不知疲倦地呼吼着:“姬軒轅、姬軒轅——”
不曉得又過了多久,他的身影遽然一震開始迅速凝縮,很快收成一束青色的游光回納進霍去病的懷中。霍去病的意識慢慢複蘇,卻如同墜入一座煉獄,殺意、憤怒、仇恨、懊悔、悲傷……種種負面情緒占據靈臺,一浪高過一浪地撲襲向他,似要将他的神智徹底擊潰,而後改換門庭迎納新的主人。
他痛楚地支撐,努力守護自己的靈臺,像是在內心中與一個看不見的敵人進行着殊死搏鬥。對手總能輕易地沖破他的心靈藩籬,無休無止地侵犯着他的意識,而在霍去病的抵禦下不甘退出,又周而複始地發起新的沖鋒。
久久、久久——這種異感終于漸漸減弱褪淡,可腦袋裏兀自像暴風雨中的汪洋大海,在不停搖晃起伏難以凝聚起神智。
“這就是你喚醒刑天戰魂的後果。”昏沉沉地他聽到了鏡中人的聲音,“還好只是第一次,刑天戰魂僅僅覺醒了不到三成。憑借你的精神力量還能夠将他壓制驅逐回古魔鏡內,但随着喚醒的次數增加,他的戰魂亦會加速覺醒,終有一日會完全吞噬你的魂魄,占據你的身體。”
霍去病長長地出了口氣,看到青銅鏡不知何時已自動躍出衣襟懸浮在面前,鏡中人繼續說道:“你終于願意和我建立心靈聯系,接受魔衍者的使命。這是宿命的安排,想躲也躲不過。走你應走的路吧,孩子!”
霍去病揉揉太陽穴,發現周圍的黑色虛空在逐漸消退,隐約地又可以看見波動的水光。他如生了場大病身體幾近虛脫,腦袋裏似有把鋸子在不住地來回拖拉。
“要我接引魔族使者,複活魔衍軍團?”他冷冷道:“等我回頭睡醒了再說。”
“我有足夠的耐心等待你徹底醒悟,但留給魔族的時間卻不多了。”鏡中人徐徐道:“當有一日仙族與巫族的大軍降臨人間,你不會希望自己只是個旁觀者吧?”
“嘩——”水聲鼓動,碧波湧來。古魔鏡一閃收入霍去病的懷中。
“小霍!”下方有人用傳音入密穿透水波的阻礙,将聲音送入他的耳朵。霍去病驅動止水珠退避井水望下看去,衛青、平陽公主、李敢等人一一從井底現身。
原來衛青與項岳在井底硬撼一招,以昆吾神劍劈裂龍堂甕自己也受了輕傷。項岳等人随後撤走,龍堂甕的法力一消,籠罩于整座李府的結界亦自然瓦解。
衆人回到井上霧氣正在散去。骷髅頭趁人不注意小聲道:“頭兒,我把那對雷神槌藏在了你後腰衣衫裏了。”霍去病一愣,果然察覺到腰後多了兩根硬邦邦的東西。
當天夜裏長安城人喧馬嘶禁衛軍大批出動,四處追拿霸王會亂黨。到了次日清早,霍去病前往宮中當差走在街上,還能不時看到一隊隊禁衛軍押解着嫌犯經過。
街邊站滿看熱鬧的老百姓,一邊觀瞧一邊交頭接耳相互交換着不知從哪打聽到的小道消息,一個個口沫橫飛煞有其事好像親眼目睹了一樣。
進了皇宮,明顯覺察到宮內守備比往日又嚴了許多。盡管宿衛早已認得他,但照例要檢查身分仔細搜查,惟恐出現絲毫的差錯。
早朝後劉徹較平常稍晚些來到禦書房,見面便道:“聽說你昨晚也在李府?”
“是。”霍去病将一疊整理好的奏章放到劉徹的禦案上回答說:“臣在。”
劉徹落座,心不在焉翻看着奏章又問道:“你見過匪首項岳,覺得他是怎樣的人?”
“不足以成大事。”霍去病跪坐在天子身邊,淡淡道:“但其志向不小。”
劉徹哼了聲道:“的确不小。八十年來這群亂黨始終龜縮在南方蠢蠢欲動,這次潛入長安豈止是攪亂李敢婚宴這般簡單!他們要對付的是朕,是大漢社稷!”
他丢下奏章沉思片刻,忽道:“霍去病,你作侍中有多久了?”
“差不多一年了吧?”不等霍去病回答,劉徹已自問自答道:“也該升一升了。我明日便降旨,任命你為骠騎校尉,專事負責朕的出行安全。”
霍去病沒有應聲,對這突如其來的提升并未表現出任何驚喜,平靜地叩首謝恩。
“你似乎從不把朕的恩賞當一回事?”劉徹凝視霍去病問道。
“臣只是在想如何把差使辦好,能令陛下滿意。”霍去病不卑不亢道。
劉徹笑了起來,說道:“你還有兩個同來長安的朋友叫高凡、魯……鵬對不對?我會叫公孫敖将他們一齊升調為骠騎營統領,在你手下辦事。”
霍去病這才愣了愣,旋即微笑道:“今天真是個好日子,臣謝陛下聖恩。”
“這就将你手頭的差事交接妥當,明日接旨後就任履新。”劉徹随手撿起一道奏章,朝門外說道:“公孫,你可以進來了。”
公孫敖應聲入內,霍去病則退出禦書房,将門虛掩。
“是霍侍中昨晚的表現使陛下下定了決心麽?”公孫敖聽着霍去病腳步聲漸遠,從袖口裏取出一卷書簡雙手托向劉徹道:“這是昨晚在事發前離開李府的賓客名錄,因為時間匆忙恐會有一二遺漏。”
“放這吧。”劉徹看也沒看一眼,說道:“但願他不負朕的期望。你和衛青都是君子,一個喜歡清靜無為一個講究中庸謙忍,行軍打仗在行勾心鬥角卻不成。”
公孫敖一凜,他當然明白天子口中的“君子”評語在此場合下可不是什麽褒獎。
“再降一道旨意,就說昨夜匪賊禍亂京城驚擾臣民,李廣父子有疏于防範之罪。念李廣已卸任賦閑且勞苦功高故不與追究,李敢申誡一次留職察看!”
“陛下?”公孫敖愕然擡頭,卻不敢多說什麽。随着這位萬乘之君的威嚴與日俱增,他也越來越猜不透天子的心思。
忙到下午将事務交割完畢,霍去病回返府中。剛走到府門外頭遠遠就看見街對面站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一隊禁衛軍站在門口,率隊的軍官正與魯鵬劍拔弩張地争論着什麽。千葉小慈漠然站在魯鵬身後,雙手已按在刀柄上。
在門裏面,奇鳳雨用右手攬住霍勒蘇的肩膀冷眼旁觀,看上去只要有誰敢不知死活地踏入府門半步,她的滿身奇毒便會毫不猶豫地招呼上去。
霍去病下馬分開人群走近府門,魯鵬一見是他回來了當即怒氣沖沖地叫道:“小霍,你來得正好。他們要帶走霍勒蘇!”
霍去病馬上想通了原委——在滿城大搜的情形之下,曾經做過樂坊馬童的霍勒蘇也入了這群禁衛老兄的緝拿名單,而今理直氣壯地登門抓人來了。
他将馬缰扔給看門人,走到軍官跟前問道:“誰讓你們來這兒鬧事的?”
“卑職奉中尉公孫将軍之命,前來捉拿私通亂黨的要犯。”那軍官從霍去病的服飾上已判斷出來人的身分,施禮道:“請霍侍中協助辦案。”
“霍勒蘇。”霍去病朝門裏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近前,“你是否加入過霸王會?”
“當然沒有。”霍勒蘇年齡雖幼卻有着一種超逾尋常的成熟與鎮靜,臉上既無被冤枉的憤怒也無被朝廷通緝的驚恐,回答說:“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第一次聽別人說起霸王會的名字,怎麽可能是私通亂黨的疑犯?”
霍去病點點頭,對軍官道:“聽清楚沒有。他和霸王會毫無關系,你們找錯人了。”
軍官早聽說過霍去病不好惹,也知道他聖眷頗隆不是自己能撼動的,耐着性子道:“這孩子的一面之詞如何能信?”
“他是我兄弟,他的話我當然相信。”霍去病拍拍霍勒蘇的肩頭,對軍官道:“我不難為你,這件事明日霍某會向公孫中尉親自說明。”
“那是否能讓卑職将他先帶回獄中看管,等明日接到中尉大人的釋放手令,便把他立刻送返府中。”禁衛軍官不死心地繼續道。
霍去病緩緩向他伸出自己的雙手。禁衛軍官不解其意,困惑道:“你這是……”
“你可以把我和他一起鎖拿帶走。”霍去病道:“禁衛軍的天牢霍某坐過,還不止一日,行刑逼供屈打成招都是家常便飯吧?我正好領教領教。”
禁衛軍官呆住了。他不怕霍去病翻臉,畢竟公然抗拒禁衛緝拿亂黨嫌犯的事任誰做出來都罪責難逃,自己對上方也能有所交代。可人家現在主動申請陪護入獄,他再傻也知道如果真把霍去病帶回大牢,不出一日就會被人當笑話傳開,自己的這份差事往後也就別想幹了。
“霍侍中,卑職無權拿你。”禁衛軍官苦笑道:“只好如實向上禀明了。”
他向霍去病又施一禮,收隊上馬告辭離去。魯鵬餘怒未消道:“酸棗你個熊,有種去把項岳抓進天牢,盡找些無辜百姓糊弄交差!”
“老魯。”霍去病目送那軍官去遠,說道:“設法打聽一下這人的姓名和軍職。”
“怎麽,你想找這家夥麻煩?”魯鵬愣了下,搖頭道:“算了吧,畢竟他是奉命行事,做得也不算太過分。換個人來,說不定老子早跟他杠上了!”
霍去病轉身往府裏走,淡然道:“他是個人才,埋沒了可惜。”
魯鵬才明白自己誤會了霍去病的意思,搖搖頭咕哝道:“還當自己是個将軍了。”
一場風波平息,衆人回小廳落座。霍勒蘇還在擔心剛才的事情,問道:“霍大哥,不會因為我給你惹禍吧?”
霍去病道:“別去想它,不會再有人來找你麻煩,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要不我将這孩子送去南方。”奇鳳雨道:“今天早上那邊來信了。”
霍去病知道奇鳳雨所說的“那邊”便是伍被在武夷山小心經營的秘密基地。他接過奇鳳雨遞來的書信掃了兩眼。在密函中伍被向他彙報了火龍騎的訓練近況和打探到的南方各地消息。他看完後将密函燒毀,說道:“霍勒蘇哪兒都不用去,就留在府中。不過要改個漢名,你自己起一個吧。”
霍勒蘇想了想道:“除了大哥,我已無親無靠,就叫霍光吧。”
“霍光——”霍去病似在心裏将這新名咀嚼了一遍,颔首道:“可以。”
這時府門外一通喧嘩,幾十個衣衫褴褛面黃肌瘦的小搗亂一窩蜂般湧了進來。他們一邊推搡吵嚷一邊好奇地打量着府內的景象,一下讓人以為進了難民營。
“怎麽回事?”奇鳳雨皺起眉道:“是誰放他們進來的,我去瞧瞧。”
她剛走到廳門口便有了答案,就見厲虹如在一群小搗亂的簇擁下跨入院門,不停高聲招呼道:“往這兒來,往這兒來,跟我走——喂,你們兩個,那是裝水的大瓦缸,防火用的,不準跳進去洗澡!”
看到奇鳳雨,她尴尬道:“鳳姨,對不起,我馬上讓他們安靜下來。”
“先別管他們。”霍去病道:“我只想知道你這是打算幹什麽?”
厲虹如好不容易挪到廳口,抹了抹額頭熱汗道:“我回來的路上看到幾個小叫花縮在一家酒樓外的臺階下凍得渾身發青,心裏不忍就想帶他們回來吃頓飽飯,換些厚實的冬衣。哪曉得他們一下子召來四五十個同伴……”
厲虹如無可奈何地朝那些在院子裏撒歡的小乞丐們看了眼道:“我只好全帶回來了。反正請他們在府裏吃一頓飽飯也不至于吃窮了咱們。”
“開什麽玩笑!”魯鵬嘟囔道:“你瞧他們像是吃完一頓飯就肯善罷甘休的樣麽?”
“我不管,反正人我已經帶了回來。”厲虹如嬌哼道:“總不能讓他們餓死凍死。”
“都留下,由鳳姨照管。如果人手不夠,便叫小婉和霍光幫忙,別餓着他們。”
“咦?”厲虹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至善的話語居然會出自霍去病之口,難道今天的太陽要打東邊落下了?
霍去病像是沒看見她詫異的目光,接着道:“命人将後面空着的兩個跨院收拾好,晚上男女分開各住一處。到了早上用過飯後全部放出去,不到天黑不準回來。”
“你這是養雞還是放羊呢?”魯鵬撓撓頭,“我怎麽聽着總覺得有古怪?”
“太卑鄙了,太無恥了!”厲虹如反應過來,不知不覺用上了高凡的口頭禪,“連這些沒爹沒娘的可憐孩子都要利用。霍去病,我鄙視你!”
“不要說得那麽直接嘛。”霍去病道:“讓他們在街上多跑跑也有利于健康。”
魯鵬也回過味來,問道:“可要是往後來的人越來越多,那怎麽辦?”
霍去病悠然道:“只要是孤兒咱們就收。如果有手有腳卻想冒充小孩進來蹭飯的,立馬丢到大街上。假若住的地方不夠,便包下隔壁的民居。”
“好,把他們交給我管教吧。”奇鳳雨微笑道:“整天閑着沒事,正悶得發慌。”
她上前兩步雙手清脆地拍打兩聲說道:“孩子們,我給你們變個戲法。”
她取出錠銀子托在掌心向小搗亂們略作展示,而後“絲絲”輕響銀錠上驀地升起一蓬水汽,頃刻化為一灘銀水從指縫間滴下。喧鬧的院子裏登時鴉雀無聲。
奇鳳雨用絹帕将手擦幹,輕聲細氣道:“想吃飽飯,就得守規矩。”
望着滿院噤若寒蟬的小搗亂,魯鵬感嘆道:“小霍,你算是找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