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變故·一

第三十九章

變故·一

這不是薛忱第一次和郁辭同床共枕了。

薛忱扪心自問,其實還是有那麽一點失望的——上一次抱着女朋友睡的時候她還在生病、他就是再浪也不至于那麽禽獸地還打着別的算盤;這一次本來倒是挺好的,平安夜、風塵仆仆趕來見她,多浪漫!萬萬沒有想到還有個做電燈泡的學生,好不容易把學生送回家了,他又非要和她提去年的事。

好好地提起那件事幹什麽?看把女朋友給難受得……薛忱現在回過神來,終于開始有點兒後悔了。

這都兩個多月沒見了,見了面居然什麽也沒有做。

連吻都沒有一個!

其實薛忱雖然心裏始終有點蠢蠢欲動,但說到底也還是挺容易滿足的。畢竟是兩個多月沒見過面了,能看她幾眼、抱一抱她也是好的。

郁辭今晚似乎是有點兒累了,才不過一小會兒的工夫就已經有些迷迷糊糊。薛忱卻睜着眼睛有些不舍得入睡——聯賽快打完了,之後就是冬訓、隊內直通大循環、世錦賽團體賽……馬上就又要回到馬不停蹄的國家隊日常當中,下一次再能見到她也不知道究竟會是什麽時候。

明明下午才剛剛苦戰過、又是匆忙趕來,薛忱卻覺得自己格外地精神、沒有半點睡意。

郁辭明天早上還要上班、怕睡過頭沒有拉上窗簾。今晚下雨、天色不好,窗外只有對面樓零星的燈光傳來,讓薛忱勉強能看清懷裏人的輪廓。

他一時半會兒睡不着,有些百無聊賴地用手指繞着她的頭發玩,居然也覺得津津有味。他玩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沒能忍住,湊過去親了親她的臉。

郁辭似乎是覺得有些癢,有些嫌棄地別開了腦袋、在他懷裏拿臉蹭了蹭他的胸口。

薛忱頓時就帶着得逞的意味笑了,幼稚得活像是一個才剛剛捉弄欺負了喜歡的女孩子的小男生。

第二天一大清早,薛忱就依依不舍地拖着行李趕去機場了。

郁辭到了學校,課間的時候見顧璟在自己辦公室門口張望了好幾回、一臉猶猶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樣,幹脆直接就招了招手叫他進來。

少年吞吞吐吐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問出了口:“老師,昨天紀舒她……”

“她家裏有點事,我昨晚送她回家了。”郁辭說着看了他一眼,見少年聽完明顯地松了一口氣,想了想,終于還是隐晦地又提了一句,“其實,只要保證學習不受影響,在很多其他事上我們學校還是比較自由的。”

郁辭的學生時代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畢竟也算是過來人。早戀這種說法本身就未必合理,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因為怕影響成績罷了。那麽只要保證成績,一中的校方和老師們對于學生之間的那些粉紅泡泡,向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說來也奇怪,可能真的是堵不如疏,校方不加幹涉,沒有了“壓迫”的學生們反倒顯得格外有分寸了起來。

畢竟,這些孩子們本身就都已經足夠優秀、也足夠清醒地意識到,該為自己的決定和選擇負起全部的責任了。如果可以,郁辭其實是不希望他們再給自己過多的壓力、錯過年少時最單純美好的感情。

她雖然說得隐晦,但少年還是立時就聽懂了,一張清秀的臉頓時就紅了,卻還是搖了搖頭、極力地解釋着:“老師,我暫時還沒想過這些。昨天就是看她挺反常的,所以就多問一句。”

郁辭本來也只是随口點他一句,既然他已經這樣回答,她當然也不會再多說些什麽,點了點頭讓他放心回教室去。

隔了一個周末,紀舒再回到學校的時候雖然情緒依然有些低落,但至少是已經穩定了下來。一直到期末考試,她也總算是正常發揮,考了班級第四。

郁辭忙碌了一整個期末,等到她開始放寒假的時候,乒超聯賽早就已經結束、國乒隊們也已經進入了冬訓之中。今年的春節薛忱又沒能回家,照例是和隊友、教練們一起在國家隊迎來了新的一年。

然而新年的到來卻并沒有給運動員們帶來太多的休息和喘息——為了争奪新一年裏出戰世錦賽團體賽的名額,直通選拔的隊內大循環又要開始了。

其實,直通賽的槍聲在更早之前就已經打響了——各省省隊的運動員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投入到了激烈的角逐之中,各省選拔出的前幾名和國家二隊進行比賽,然後再由這一輪的前幾名和一隊主力進行大循環,第一名将獲得直通資格、拿到第一張世錦賽的入場券。剩下的人将會進入第二輪淘汰賽,第一名獲得第二個出戰資格;然後還有第三階段……

世錦賽團體共有五個名額,其中三個通過直通賽選拔,剩下兩個名額則由教練和相關領導根據比賽情況、技術打法等因素直接确定。

以中國隊在乒壇的統治力,只要能夠出戰世錦賽團體賽,幾乎就已經是提前确認收獲了一個世界冠軍。可是在中國隊,有實力出戰世界大賽的,又豈止是區區五個人?

無論是省隊、二隊還是一隊的絕對主力們,從來沒有誰敢輕視隊內比賽。

十幾歲小将力克世界冠軍,這樣的故事在國乒隊早已不是新鮮事了。坊間一直流傳有段子說,乒乓球奧運冠軍的下一個目标,是拿一個全國冠軍——其實也并不全是調侃。

央視對直通賽的部分場次進行了直播。

郁辭幾乎是提心吊膽、捏着汗在電視機前看完了整個直通賽——每個階段都只有第一名能夠獲得直通名額,薛忱的單打像是始終就差了那麽一口氣,硬生生地錯過了前兩輪。好在到了第三階段,也許是因為已經是最後的機會了,薛忱索性放開了手腳、豁了出去搏殺,反倒是越戰越勇,終于還是趕上了這一場直通賽的末班車、成為了繼鄒睿和周毅之後第三個拿到直通名額的隊員。

幾天後,另外兩個團體賽的名額也終于确定了下來,今年的世錦賽名單終于塵埃落定。

與此同時,國乒隊還發生了另一件不容忽視的大事——鄭鵬退役了。

去年世錦賽單打捧杯之後,鄭鵬在公開賽和聯賽的表現都像是滑入了谷底,讓他不得不開始正視……自己的職業生涯是不是真的已經徹底走到了盡頭。傷病和體力的問題始終困擾着他、無法擺脫,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年底他終于向國家隊提交了退役申請。

直通選拔之後,國家隊為鄭鵬和去年遞交退役申請的老運動員們一起辦了一場退役儀式。

完整的退役儀式,央視沒有直播,但中央五套卻還是對這一場退役儀式做了一段不短的報道。

臺上退役的運動員裏,甚至有許多郁辭從來沒有見過的面孔——是隊裏的陪練。

他們打得不好嗎?可如果技術不好,也不可能進入國家隊。

可他們或許從來也沒有機會站上國際比賽的舞臺,永遠都在隊內盡職盡責地給世界冠軍們陪練,最受矚目的一次甚至可能就是此時此刻的退役儀式。

更甚至……還有許多人,退役的時候連儀式都沒有。

國乒隊一百多個世界冠軍的背後,又有多少陪練默默無聞地付出?

郁辭看着現役的運動員們一個個擁抱着退役的隊友們,鼻子有些發酸。

他們之中,年紀最大的也不過是三十多歲。運動員的職業生涯實在是太短太短了,尤其是中國乒乓球隊——國外四十歲的主力依然還不是個別呢。

國乒隊的競争,實在是太激烈了。

就在這樣略顯傷感的氛圍裏,國乒隊卻又已經馬不停蹄地開始了新一輪的封閉訓練、一心備戰世錦賽了。

郁辭也已經又有足足三個多月沒能親眼見過薛忱了。

新學期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一切都已經按部就班地走上了正軌。這已經是學生們高三前的最後一個學期,就連高二的教師辦公室裏都開始漸漸彌漫起了緊張而匆忙的氣氛。

一會兒上課就是這學期的第一次語文月考,幾個語文老師正在數着一會兒要分發下去的考卷。英語考試剛剛考完,幾個英語老師抱着卷子前後腳回了辦公室,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幾句。

“哎呀郁辭!”程欣數完了自己班裏的卷子一擡頭,一眼就看到了郁辭的手、頓時就忍不住有些緊張地小聲驚呼了起來,“你流血了!”

嶄新的紙張邊緣鋒利得很,一不留神就在手上劃出了一道細細的口子。

郁辭卻渾然不覺,視線直直地落在剛剛進辦公室的兩個同事身上,有些難以置信地問了一句:“你們剛才……說什麽?”

“什麽?”同事愣了一下,又過兩秒才反應過來郁辭指的是什麽,不甚在意地笑了,“你沒看嗎?就剛剛網上的新聞,說奧運會乒乓球取消雙打改成團體了,五局三勝,就打一場雙打。”

“明擺着就是為了限制中國隊呗,不過也無所謂了,”另一個同事立時就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反正金牌還不是一樣給中國隊承包的?幹脆以後也不用再比乒乓球了,直接把金牌寄給我們算了。”

手上被試卷劃出的口子裏已經開始慢慢地沁出了殷紅的血珠,程欣放下手裏的試卷、手忙腳亂地在自己的抽屜裏翻箱倒櫃地找着創可貼,郁辭卻像是僵住了、有些發懵地呆在原地,遲遲回不過神來。

她現在滿腦子就都只有一句話:“奧運會……取消乒乓球雙打了。”

奧運取消雙打永遠是捅在我心口的幾把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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