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安康平順

“他們看不到我不會善罷甘休的,我留下,你才有出去的機會。”趙衷伸手幫元容攏了攏身上的衣衫,碰着她的臉頰道,“帶上我只會拖累你們。”

“我和你一起。”元容咬着唇瓣拒絕,她不明白,她想要的明明不多,為什麽卻什麽都得不到,“正度,你不要丢下我一個人,這個世上除了你,我什麽都沒了。”

“容兒,你還年輕。”趙衷的聲音在這個夜裏顯得格外的清晰,“你還有着大好的年華要過。”

“可我不想要這些。”元容從來就不是個堅強的人,面對未知,她會害怕,會恐懼,她把頭埋在趙衷的懷中,“我不怕死,我只怕孤零零的活着。”

風在窗外呼嘯着,室內的人被昏暗的燭火拉出幾條長長的影子。趙衷最終還是沒能說服元容,她在這個上面,固執的近乎偏執,只好佯裝應下。

蜀軍來的比想象的還要快,號角聲已經隐約傳入了宮牆之內,皇宮內早就亂作一團,趙衷也不拘着他們,想離開的,盡管收了東西出去,守着大興宮的侍衛都是他的心腹,他們昂首挺胸,手中握着的長矛被拭擦的铮亮,并不因外面的吵雜聲而動搖。

元容和趙衷坐在矮榻上,中間放着一張梨花木的茶幾,上面堆滿了各色的陶泥,元容沾了點水,把一團墨色的泥土捏在泥偶頭上,看上去就像一頭烏黑的鬓發。

“這是誰?”趙衷把玩着她方才捏的泥俑,擡頭對上元容笑眯眯地眸子,她今日難得穿了件素淨的衣裳,整個人都顯得青春活潑了不少。

“當然是我。”元容又捏了一點黃,用釵子點在了泥偶的發間,看着幾案上站了一排的小人,指着正中間最大的那枚道,“這個是你。”

“那這些呢?”趙衷拿起了那個所謂的自己,看着另外幾只道,“你該不會還捏了幼禮他們吧。”

她是吃飽了撐的才捏那個讨厭鬼,元容哼出聲,都說手上染過血的人,死後要在地獄做一輩子的奴隸,直到洗刷掉身上的孽債為止,她也殺過人,現在都能回想到鮮血濺到手背上的溫度,想來是沒法重新投胎了,“聽說孟羅女在地獄成婚,生了一群小鬼,投胎後舍不得孩子,投湖而亡,然後永生活在地獄。”趙衷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不知道元容怎麽會想起孟羅女的傳說,就見她摸了個小人塞到他手中,“你做了那麽些年的皇帝,手上肯定有好多條人命,你要是投不了胎,我就在下邊一直陪着你,也給你生一群小鬼。”

“我可是天子。”趙衷失笑,看着幾只笑眯眯地泥偶,又伸手捏着元容的鼻尖,“你這番話若是讓別人聽到了,可是大不敬。”

“你又不會怪我。”元容任由他捏着,反正也不疼,眼睛笑得垂垂的,連丹鳳眼都柔和了些。

蜀兵攻破中都時,趙衷剛和元容用過晚膳,樂衣立在一側收拾着桌上的殘羹,勺兒正給元容和趙衷唱當康地界的小曲聽,曹元晦在一旁安靜的聽着。

“起風了,有點冷。”趙衷看着窗外,沖天的火龍盤旋而上,染紅了半個中都。

“我去關窗。”元容剛拿了顆小橘子,橘皮剝到一半,白絡也未取,就塞到了趙衷手裏,狡黠道,“希望我回來可以吃到沒有橘絡的。”

這是示意他給她剝橘子了,趙衷把剝了一半的橘子丢在半空就接到手心,笑道,“好。”

他笑得那麽溫和,讓元容毫無戒備。

“橘瓣烤熟了,用滾湯沖燙過,也是極好……”窗戶被掩上,木頭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元容剛回首,脖子上就挨了一掌,眼前驟黑,人就軟綿綿的倒下,中途備一雙手臂安全的抱住。

樂衣的手還舉在半空,元容被趙衷抱在懷裏,腦袋輕輕地靠在他肩膀上,安靜的像個孩子,一時竟讓他有些割舍不下。

“陛下,時間緊迫。”樂衣收回手,退後兩步。勺兒更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時呆在了原地。

趙衷小心地摸摸元容的臉頰,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寶,當年她嫁給他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她一襲紅袍坐在大興宮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地面,忽然就哭了,大串的眼淚落在青灰色的瓷磚上。都道出嫁的女兒在新房內落淚不吉利,後半生注定悲苦。他當時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可能是男人骨子裏就看不得女子落淚,伸手遞了一方帕子給她。然後她擡頭,像只誤入叢林的兔子,眼裏寫滿了防備與狐疑,混合着眼淚,竟然有些好笑。

“朕與容兒,相識于此,而終于此。”趙衷在她發間落下一吻,才看向曹元晦,“幼禮在密室等着你們。”

“正度!”曹元晦紅了眼眶,堂堂七尺男兒,竟然掩面而泣,趙衷守不住這萬裏的山河,而他也救不了趙衷。

人活一世,最深的絕望,莫過于無能為力。

而他也只能聽他的,把他最想要救的人安全的送出宮去。

“我盡力了,只願奈何橋上遇到母後兄長,他們莫要怪我。”這麽些年,他一個人那麽努力,拼命地想要活下去,年少時的他曾天真的認為上天厚愛于他,直到時間一點一點的掠去他的一切,父母、兄長、妻子、還有那份意氣風發的驕傲,他受夠了看着重要的東西在他眼前消失,越發的不能忍受日漸衰弱的身體,身上的擔子太重,重到他已經無力承受。

趙衷俯下身子,輕吻着元容的額頭,似有什麽從眼眶中湧出,落在她的臉頰上,趙衷小心翼翼的抹去,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行走,有時候他很慶幸當初的一時心軟,沒讓懷中的人兒死在層層的陰謀算計之下,他的容兒那麽美好,那麽鮮活,她該有着更好的人生才是。

把人交給曹元晦,趙衷快步走到桌案前,硯中的墨有些微幹,落在紙上少了份清雅,帶上了多年未見的張狂,一如他當年。最後一筆落下,趙衷快速折起,塞到元容的衣袖中,又把一直戴在身上的翠玉燈籠交到曹元晦手中,“帶她走吧,離開這個地方,嫁人生子,告訴她我不等她了,也讓她別去尋我。”

“好。”曹元晦點頭,把玉收入懷中,聲音卡在喉嚨裏艱難的擠出來。“保重。”

保重,他還怎麽保重,他們心裏都清楚,這次不是生離,而是死別。

勺兒緊緊地跟在曹元晦身後,這是她最後一次見趙衷,那個年輕的帝王推開了窗戶,白玉束發,風胡亂的吹過,他就這麽颔首沖她們笑,背後是漫天的紅,勺兒緊抿着唇,死死地忍住才沒哭出聲來。

密室的門被打開又合上,趙衷這才回頭看向窗外。

沒多久,就聽到了公孫常和一名女子的聲音,“進去就有好吃的了。”

“你不要騙我。”姜沛曦緊緊攥着公孫常的衣角,颠颠的跟在他身後,這位是宮中的忌諱,沒有人知道趙衷為什麽會把這樣一個女人留在宮裏,她是趙涉的正妻,卻終日裏瘋瘋癫癫,認不得任何人,偶爾趙衷也會帶着一名不知身份的女子去看她,宮中盛傳那名女子幾乎是和前兩位皇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是真真假假,宮裏死過那麽多人,他們這些新入宮的就更不得而知了。

“你進去不就知道了?”殿門被推開,公孫常把姜沛曦往前一推,這才展了折扇,一腳踏入大興宮,“人我給你帶了來。”搖搖一直藏在身後的酒葫蘆,“我爹珍藏了幾十年的高丵酒我也給你帶來了。”

“何必呢。”趙衷撩袍坐下,沖姜沛曦招招手,她見了熟悉的面孔,才興奮地撲過來,看着桌上的點心,飛快的摸了一顆塞到嘴裏,然後又下手抓第二顆,“慢慢吃。”

“我公孫家世代忠良,豈能做抛君棄主之臣。”公孫常順手放了三只杯盞在桌上,酒氣撞到杯中,蕩起濃烈的香,“至于幼禮,就當我這個做兄長的自私,想要給公孫家留上那麽一絲血脈。”

殿外的兵器聲越來越近,眼前的酒濃醇而清冽,趙衷推了一杯在姜沛曦面前,正對上她抱着盤子護食的表情,笑道,“你是容兒的表妹,自然也是我表妹,東西我就放在你面前,你自己選罷。”

“若有來世,你若為君,我亦做賢臣。”公孫常執杯。

趙衷笑着與他相碰,酒水滑過喉嚨,帶着濃濃的灼烈燒過,倒下的瞬間,他看到姜沛曦的瞳孔驟然放大,帶着深深的驚恐丢了手中的吃食,她喉嚨裏發出碎裂的尖叫聲瘋狂的砸着大殿厚重的門。

趙衷閉上眼的那一刻還在想,如果真有來世,他不要萬人之上,不要盛世榮華,他只求一心愛女子,安康平順。

作者有話要說: 小趙寶寶殺青了!!!我決定去買份全家桶喂養他。前排提供眼線筆和大地色眼影,熏疼小趙寶寶的話,哭完記得補補妝~~~~泥萌要做最美膩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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