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世外桃源

“小趙娘子。”門口傳來隔壁二丫頭的聲音,大門被敲得咚咚作響。

元容頭上包着鴉青色的方巾,兩绺碎發調皮的垂在耳側,她此時正和樂衣在院裏繡着荷包,院子裏的榕樹下,幾只老母雞正帶着小雞覓食,賀家村民風淳樸,院子裏的物件也都是東一家西一家湊起來的,因着坐落在山坳中,遠離塵世靠山吃山,反倒沒怎麽被外界的動亂所波及。

如今村裏的人都知道村子裏來了兩個仙女似的姑娘,只是山中入口難尋,卻不知她們如何尋進來的,元容她們也一問三不知,只說誤打誤撞闖入,趙衷這條密道是個暗道,元容不知道他是受了多大的苦難,才費盡心思的打造出一條隐秘的密道,若是趙衷不告知她,就算她用盡心思也走不出來。他把綴術五行融入了八門金鎖陣,每走一步都是精心算出來的,元容她們在密道中走了整整三天。

等石門被打開時,外面的光亮的元容睜不開眼,雨水混合着青草的味道往她鼻孔裏鑽,這是賀家村後山的亂石林,只要沿着水源就能走到賀家村。村民和善勤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美好的就像是這亂世中的世外桃源。

衆人問過幾次見也問不出什麽,只道是天意如此,對元容她們二人也稱得上照顧。

“什麽事啊,一大早就聽見你跟只小喜鵲似的唧喳個不停。”樂衣穿着粗布的青灰色麻衣,頭發被鵝黃色的布條編成一條辮子盤在腦後,她撸着袖子,手裏還拿着閃着水珠的瓷碗,急急忙忙來給二丫頭開門。

“呶,這個給你們。”二丫頭看了眼街口,見男人點頭如搗蒜,才把烤的酥香的半只雞塞到樂衣懷中,香味透過芭蕉葉使勁的往外鑽。

二丫頭的賀三叔是個獵戶,聽說二十來歲的時候就一個人孤身入山,獵了只渾身長滿黑毛的野豬,是賀家村最厲害的獵戶,賀家村的人極少出山,偶爾逢年過節去外面的鎮子上置辦些年貨,也是賀三叔他們一行人去,偶爾還給村子裏的孩子們帶上一把焦黃的糖疙瘩,講講外邊的故事,二丫頭就是其中一員。三嬸就是三叔從鎮子裏帶進來的姑娘,說是因為戰亂死了爹娘,就這麽留在了村子裏,她會繡好看的花,聲音比村子裏所有姑娘的聲音都好聽,就像過年她從三叔手裏得到的糖疙瘩,甜絲絲的,後來三嬸難産死了,孩子也沒留下,三叔傷心了好久。這麽一轉眼就是五六年,就在村裏人以為三叔就這麽打算一輩子當個鳏夫的時候,小趙娘子她們來了,她看的出來三叔很喜歡小趙娘子,她的手那麽小,靠近了還能聞到好聞的香味,二丫頭想了想,要她是個男子,也會喜歡三嬸和小趙娘子的。

偷偷地把有些粗糙的手藏在背後,二丫頭清清嗓子,咬着嘴狡黠地笑道,“我三叔烤了一早上才烤出來。”

樂衣臉上笑容不改,就見元容放下籮筐向着門口走來,她擡手揉揉二丫頭的腦袋,見她眼神不停地往芭蕉葉裏瞄,笑着打開芭蕉葉,香味接觸到空氣,撲面而來,遠遠都能聞到焦酥的肉香,元容扯了一根雞腿遞給二丫頭,又大又肥,看的二丫頭直吞口水,到底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元容拉過她的手把雞腿塞進她的手心,“拿去吃吧。”

“謝謝小趙娘子。”又看了眼街口,沒看見三叔的影子,這才飛快的放到嘴邊咬了慢慢一口,心裏還想着別的,脫口道,“你要留在我們村裏嫁人嗎?”

“我嫁過人的。”鳳冠霞帔,在南晉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十裏紅妝風風光光的嫁進了天家,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元容笑道,“我的夫君是世間極好的男子。”

“可他已經死了呀。”二丫頭不解,小趙娘子不是說他被拉去充軍,死在戰場了麽,“你死了男人,我三叔也死了女人,不如你嫁給他,做我嬸嬸吧。”元容的笑還僵在臉上,就見二丫頭嘎嘣咬了口脆骨,“別人死了你總得活啊,我三叔人可好了。”

“你個黃毛丫頭,知道什麽嫁人不嫁人的!”樂衣見氣氛不對,連忙掐着腰在二丫頭腦門上點了下,“你才多大啊!”

“我都十三不小了!等過了十五,就能跟張木匠家的小兒子成親了。”賀家村的姑娘說親說的早,二丫頭的親事去年就定下了,張家的小兒子名喚張慶貴,比二丫頭大兩歲,有事沒事就采着花往二丫頭家跑,元容住的地方和她家離的近,每每都能聽到裏邊歡聲笑語。

“你喜歡他麽?”這個他,當然是指張木匠家的慶貴。

“喜歡啊!”二丫頭吮吸着手指上的油花,把吃完的雞骨頭向着遠方扔去,兩只小土狗立刻吠着奔過去搶骨頭,看的二丫頭樂呵呵的,“我跟慶貴一起長大,他待我可好啦!”

“真好。”元容笑着出聲。

“你和你死掉的男人也是一起長大的麽?”賀家村小,在二丫頭的認知裏,相互喜歡的人都應該是一起長大的。

“不是。”元容搖搖頭,她拉了二丫頭進院子裏坐,在籮筐裏挑挑撿撿了個好看的水紅色荷包送她,上邊繡着大片的山茶花。元容很少繡山茶,年幼的時候她喜歡大簇大簇相擁的桃花,嬌俏燦爛。嫁人後,她鐘愛華貴的牡丹,無論開在哪,都不會被奪掉半點的芳華。可是現在,這些都過去了,她就想像安青山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安安靜靜的開着,然後凋謝,“我小時候不聽母親的話,喜歡上了其他人,沒能早早遇見我夫君。”

她如果沒有喜歡顧子期,沒有一門心思的留在應陽,她或許就能早些遇見趙衷,看看年輕時候的他,也看看年輕時候的衛子和。

“那你怎麽沒嫁給其他人?”二丫頭摸摸手裏的荷包,喜歡的不得了,問出的話雖然無心,但也讓樂衣有些暗自皺眉。

“他是個壞人。”元容幫二丫頭把荷包系到腰間,又塞了一把花生米在裏面,才起身,“壞的讓人心寒。”

“對,你做得對。”二丫頭美滋滋地轉了,捏了顆花生米塞到口中嚼着,鄭重其事道,“我娘說了,女要嫁對郎一輩子吃蜜糖,壞人可不行。”

“別轉了。”樂衣看了眼在她家門口探頭探腦的張慶貴,推着二丫頭出門,邊推邊道,“你家跟屁蟲又來尋你了。”

“讨厭!”二丫頭嬌俏的跺跺腳,轉眼就拎着衣服沖了出去,連招呼都沒打。

樂衣見二丫頭跑遠了,才帶上門,順手栓上,把懷裏的烤雞放在桌上,又扶着元容過去坐,“你跟她說這麽多幹什麽。”

“看她無憂無慮的,跟我當年簡直一摸一樣。”元容抿了口茶。

“您是小姐,她不過是個鄉野丫頭,哪能一樣。”樂衣笑着,元容聽罷也不在回話,只看着樂衣小心的拆着手中的烤雞。

是不一樣,她比她強多了,能平穩無知的度過一生,又何其不是一件幸事。

“三叔。”二丫頭剛追着慶貴跑到巷子口,就被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攔下,男人國字臉,身材高大。

糟糕,正事忘了。二丫頭一吐舌頭,惡狠狠地瞪了慶貴一眼,狗腿的沖男人道,“三叔,我明個再去問問。”

“都給你半只雞了,還問趙娘子讨雞腿。”說着男人伸手輕揪了揪二丫頭的小辮。

“三叔烤的好吃嘛。”二丫頭跟在三叔屁股後頭,一步三回首的往家走,路上順便踹了慶貴幾腳,得到了幾聲‘哎呦’,居然剛诓她,膽子肥了。

昏暗的大殿內,勺兒雙眼布滿血絲,她已經出現了幻覺,十天了,整整十天她都沒怎麽合過眼,顧子期不打她也不罵她,山珍海味的往她這裏送,她甚至還見到了她們家公子,姜重明問了她好多,後面甚至有些暴怒,可腦海裏只有小姐的話:姜家不要咱們了。所以公子也不要她們了,不然,怎麽舍得讓小姐受這麽些委屈。

勺兒精神有些恍惚,眼睛剛要閉上,就被人迅速的搖晃醒,下一刻,就有人在她耳邊問,“姜小姐呢?說出來,說出來你就能好好地睡一覺了。”

“我不知道。”真好,她沒問,勺兒眼神空洞,心裏卻有些慶幸,慶幸她不知道小姐到底在哪裏。

顧子期立在窗外,透過窗戶看着精神明顯在崩潰邊緣的勺兒,殿內所有鋒利的物件都被收了起來,困倦疲乏就像一頭野獸,吞噬着她的理智,他給她一切,唯獨不讓她入眠,一日兩日,五日十日,總有堅持不住的時候,“都尋過了?”

“裏裏外外都尋了,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何飛開口,他心裏也奇怪的緊,難到成真變成蝴蝶飛了不成。

“他還真是費盡了心思。”顧子期踩過地上的吹落的綠葉,他背着手,藏青的衣袍被風刮起小小弧度,“你帶着令允再去走趟密室,我要知道,趙衷究竟在裏面改了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小顧:桃桃,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反派,你說,我承受的住!QAQ

某桃:有不讓人睡覺的好人麽?

小顧:我可能是個假的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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