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傅忱結婚的第三十三天,一幫兄弟聚在一起敘舊。
尉遲握着酒瓶,疑惑地看向四周的兄弟,一個個的怎麽突然滴酒不沾,娶妻從良了?
特別是傅忱,酒量差還愛借酒消愁。尉遲猛地一算時間,老四居然整整一個月沒提起過陸淺衫。
難不成是上次喝醉了上頭條,惱羞成怒,直面內心,洗心革面了?
“你們怎麽不喝?”
這次聚會的名頭是為了慶祝老三電影殺青,老三名叫秦薄言,特邀在一部大制作裏本色出演鋼琴家,雖然鏡頭不到一分鐘。
秦薄言:“家中二老在,不好帶一身酒氣回去。”
傅忱:“明天要上早課,不想喝。”
劉楓:“最近注冊成為一名光榮的網約車司機,不能酒駕。”
富二代劉楓,是這群人裏最無所事事的一個,生活過于無聊,他腦子一抽,決定去當司機。
尉遲一口酒差點噴出來:“你開什麽接客?你的法拉利?”
“當然不是,賓利車身寬敞,我開那輛,給顧客最好的享受。”
既然大家都不喝酒,明早還要上班,聚會到了九點便散了,尉遲嘟囔着抱怨:“總覺得你們都有家室的樣子,才九點就回去。”
傅忱眉毛一挑:“對,忘記通知你們,我上個月結婚了。”
“和誰!!!”
傅忱給他們一個“自己猜”的眼神,尉遲還懵逼着,秦薄言了然道:“是陸淺衫?恭喜,什麽時候辦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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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喝了酒就遲鈍的腦子終于醒悟:傅忱這沒出息的,還能有誰!
“對對對,什麽時候,我們這有三個伴郎。”
“一個都不需要。”傅忱按下尉遲踴躍舉起的手,“做個戲,你真以為我能跟陸淺衫結婚?”
“有單了,有單了!”劉楓一直沉浸在網約車接單,他不靠這個吃飯,接單還挑人,也不知道他是以什麽方式篩選的。
“是去金邊小區的,先走了。”
驟然聽見熟悉的小區名,傅忱心思一動,就聽見劉楓打電話給那位乘客,“您好,我現在過去,您在什麽方位呢?”
“公交站往前五十米。”那邊傳來一個女音。
“好的好的,請稍等五分鐘。”劉楓咧着嘴,比店小二還熱情,“兄弟們再會——哎?你搶我手機幹嘛?”
傅忱掃了眼手機上的紅點,不容商量道:“這單我替你開。”
傅忱把自己的車鑰匙扔給劉楓,“你開我的。手機明天還你。”
劉楓眼睜睜看着傅忱動作行雲流水地搶了自己的單,“生意難做啊……”
“沒聽出那頭是你嫂子的聲音嗎?”尉遲眼神慈愛地揉了揉他的一頭黃毛。
曾經有一次傅忱當着他們的面和陸淺衫電話膩歪,差點起一身雞皮疙瘩,尉遲對這個聲音印象深刻。
秦薄言淡淡點頭:“是陸淺衫。”
劉楓摸着腦袋:“合着你們都是順風耳,我接的電話我還沒聽出來。”
……
傅忱見劉楓車上有黑色口罩,沉思了會兒,利索地戴上,只露出雙眼皮很深的眼睛。
他只是順便幫兄弟接個單,戴口罩免得讓陸淺衫誤會。
九點過一刻,陸淺衫站在路燈下等車,這裏比較偏僻,公交四十分鐘一趟,出租也不好打。
她今天順路來這裏簽一個出版合同,但是之前溝通可能出現差錯,陸淺衫和主編就出版條款又磨了兩小時,才最終敲定。
簽完合同天黑了,主編說這裏不好打車要送他,陸淺衫見他晚上還要加班,便道不必麻煩,自己可以叫車。
陸淺衫今日份答應讀者的加更還沒寫完,手機電量不足,急着回去開電腦寫文。
獨自生活兩年,她有足夠的警惕性,目标車牌號出現在視野中時,陸淺衫隐約看見駕駛座上的司機蒙着黑色口罩。
她不動聲色地拽緊了包,為了給小說裏的男主配車,陸淺衫在網上搜過豪車信息,打車軟件上顯示的賓利車型至少百萬起。
再配上詭異的司機……陸淺衫後退了兩步,沿着花壇邊走,假裝不是她叫的車。
身後的車按了一下喇叭,陸淺衫在手機亮起的第一秒就摁斷,加快腳步,往人多的地方走,打算把訂單取消。
賓利突然加快了速度,停在了她右前方的馬路上,煩躁地閃着停車燈。
陸淺衫驚了一下,防人之心不可無,正打算跑,忽然從側窗看清了裏面的人。
傅、傅忱?
傅老師還經營副業嗎?
陸淺衫看了一眼打車軟件,十分确定注冊的司機不是他。還戴着口罩,難不成是一時興起想體驗當司機的感受,又不想被人認出來?
傅忱別說戴口罩,就是化成灰她都能認出來。
縱然一頭霧水,司機是傅忱,陸淺衫便沒必要取消訂單。她打開車後門,坦然入座,“金邊小區,謝謝您。”
傅忱皺了皺眉,對陸淺衫坐在後座很不滿意。但他也沒說什麽,平穩地向前駛動。他不動聲色地從後視鏡觀察陸淺衫,她今天剪頭發了,遠處看差點沒認出來。
原本的波浪大長卷發變成了狗啃的齊肩短發,好像那種路邊十塊錢的小店随意剪的,還剪殘了,看得傅忱直想拐彎把陸淺衫拉去發廊回爐重造。
陸淺衫見傅忱沒有暴露身份的意思,便識趣地不說話,氣氛尴尬得像兩個陌生人。手機将近沒電,後視鏡的存在讓她不敢偷看傅忱,只好扭着脖子僵硬地看着外面,方才虛驚一場,此刻身體有些疲憊,賓利的內部十分舒适,陸淺衫輕輕地打了個呵欠,餘光看向傅忱握着方向盤的手指。
傅忱的手指修長有力,右手腕的表盤碎鑽閃着微光,左手搭着線條完美流暢的方向盤,隐隐透出低調奢靡。
陸淺衫入睡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好想給傅忱買方向盤。
傅忱調高車內溫度,關閉導航提示音,見陸淺衫穿着長褲,狠狠摁下給她蓋毯子的倒貼念頭。
他一邊開,一邊生悶氣,簡直想把陸淺衫拖出來按在車頭打一頓。
一點警惕性都沒有!
深夜坐網約車!
司機沒露臉也敢坐!
上車就算了還敢不設防地睡覺!
這要是遇上哪個圖謀不軌的司機,傅忱不敢想象那個後果,只能洩憤地輕輕地砸了下方向盤,并且飛快了掃看一眼後視鏡,怕把陸淺衫吓醒。
半小時後,賓利穩穩停在小區門口,陸淺衫車一停就醒了,傅忱有點懷疑她在裝睡。
軟件會自動扣款,陸淺衫抿了抿唇,說了一句,“小心開車”,便打開車門下車。
傅忱沒搭話,等陸淺衫下車了,氣不過給她發了個短信,強烈譴責陸淺衫毫無防範意識。
“我朋友說看見你上了輛網約車還睡着了,你是小學生嗎,這麽大人了還不懂保護自己?遇見色膽包天的司機,見色起意怎麽辦?”
“婚姻存續期內,請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不然我也很麻煩。”
這是兩人交換短信以來第一次交流,傅忱連發兩條短信,看起來氣得不清。
他盯着陸淺衫的背影,見她停下來,似乎是收到短信,正在回。
陸淺衫的打字速度很快,幾秒後,一則短信進來,傅忱一看,一口氣憋在喉嚨裏,差點吐血。
【謝謝提醒,但是今天的司機看起來沒什麽膽呢。】
什麽叫沒膽!
傅忱咬牙切齒,明白他這是早就被認出了,“陸淺衫,站住!”
陸淺衫腳步一頓,沒想到傅忱會叫她。
傅忱把車開進來,冷冷道:“上來,你住幾號樓?能不能停車?”
“九號,有停車位。”陸淺衫見他終于不戴那個欲蓋彌彰的口罩,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她以為傅忱只是送到樓下,畢竟戀愛時,傅忱就是去哪兒都要送到最後一站,謹慎又負責的人。
“你要跟我上樓?”陸淺衫有些緊張,不知道傅忱在想什麽。她自然是不怕傅忱對她做些什麽,可他們關系尴尬,陸淺衫怕他問分手的事。
“我看看我法律上的妻子住哪兒不行麽?”傅忱擡着下巴,理直氣壯,“怎麽,我送你到家門口,連口茶都喝不上?”
她難道不是付過錢了?
陸淺衫領着傅忱回家,兩人一前一後,影子交錯在一起。
傅忱先忍不住開口,他嘲諷道:“你這哪裏修的頭發,大學你還舍得花十塊找Tony,越活越吝啬了。”
陸淺衫能不能對自己好一點,故意招惹他心疼嗎!
陸淺衫膝蓋一痛,她在傅忱眼裏果然是個摳門的人,傅大少爺交了一個摳摳索索的女朋友,也是難為他了。
她摸了摸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她圖便宜找了一家不起眼的理發店,結果遇上一個新手,一刀下去,剪到耳朵以上。陸淺衫還沒說什麽,對方先哭着表示剪壞了不收錢。
陸淺衫還能說什麽,反正都這樣了,不如當個好人,給理發師練練手。
重逢之後,陸淺衫本來不想再以窮酸的模樣面對傅忱,她有自己的驕傲,但沒辦法,她實話實說:“這個發型不要錢。”
果然,傅忱嗤笑了一聲,沒再說話。
進屋開燈,傅忱打量了一圈陸淺衫的住處,安保和裝修都還行,見她沒有在這方面苛待自己,被頭發整郁悶的心情好受了些。
這裏離市六中近,考慮到傅忱明天還要上班,陸淺衫主動挽留他在這邊住下,陸麟的房間可以住人。
找了一套弟弟的睡衣讓傅忱去洗澡,陸淺衫打開電腦,十指翻飛補完剩下的一千字,來不及檢查錯漏,趕在十二點之前,把新章發布出去。
傅忱擦着頭發出來,見這麽晚陸淺衫還在碼字,脫口而出:“說了多少次,不要熬夜碼字,對身體不好。”
陸淺衫伸了個懶腰:“我保證,最後一次,好了好了,寫完了,阿忱幫我檢查一下……”
……錯別字。
話語一頓,兩人都愣了。
這樣的對話,兩人不知道說過多少,以至于時隔兩年,相同的場景之下,對話自然而然地發生,話音落下,才忽覺這些話已經沒立場再說出口。
夜晚讓人心不設防,沉溺過去,陸淺衫鼻尖一酸,盯着屏幕不敢轉頭。鼠标輕點兩下,關閉電腦,“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傅忱站着沒動,聲音很輕:“你剛才叫我什麽?”
“傅忱。”
這是傅忱跟她說的最正常的一次語氣,溫柔得仿佛情人耳鬓厮磨。陸淺衫怕自己自作多情,狡辯着落荒而逃,拿了衣服進浴室,隔絕對話的可能。
傅忱愣了一下,也清醒過來,他看見陸淺衫急着拿換洗衣物,把衣櫃裏的東西帶到地上,口嫌體正直地過去幫她撿好。
一轉身在床頭櫃看見了一個價格不菲的男士手表。
顯然放置了有段時間,禮盒邊角的被主人經常摩擦而有些圓滑。
傅忱一下子沉了臉,男士手表?
陸淺衫省吃儉用就為了給前未婚夫買表?
心裏嫉妒蔓延,酸得牙疼,陸淺衫兩年間給傅忱送的禮物加起來還沒這一單價高!
傅忱也不是計較錢,學生時代和工作後的金錢更沒有可比性。
他只是意識到或許自己從來都高估了他在陸淺衫心裏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