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6

米安輕輕的恍神,看見自己惡作劇般伸在女生身後的手指,看見那兩張神情略微僵硬的少年少女的面容,突然就想苦笑.

那個時候他在想什麽,緊挨着她的時候,他在想什麽.

是覺得時間停滞在這一秒也好,還是希望有一天他能光明正大去牽住她的手.

只是時間不曾停留,慢慢趟過,緩緩沁入.為何他和她卻成了這樣的模樣.

齊語晗,親愛的.請允許我這樣叫你.

我只是想問問,我們還能不能回到從前.

米安閉了閉眼,只覺得多少無力湧上心頭.再睜開時,卻聽見女生的聲音:

“今天謝謝你.”

“謝什麽”他下意識的就問出口.

“我知道你那個時候是想幫我解圍.”女生輕聲說着,聲音如缥缈的霧氣,透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米安卻覺得喉頭像噎着什麽似的難受,他那樣滿懷着期望,努力掩飾着自己的情緒,像個傻冒的表白卻原來不過是她眼中的解圍.

偏偏多少郁悶也無處宣洩,他只能笑的嘲諷又冰冷:

“那算什麽.反正最後不是也沒解成麽!”

聽見他這明顯諷刺的語氣,女生微微愣了愣.片刻卻露出一個輕輕的笑容,再說話時,聲音也多了絲溫度:

“不管怎麽樣.都還是要謝謝你.盡管你真的沒幫上什麽.”米安聽見前面幾句時臉色還好,聽見最後那句話時臉色便瞬間晴轉多雲.

他也不打算客氣,冷哼一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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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還謝什麽!莫名其妙!!”

齊語晗卻是笑的更歡,好半會才停下來.認認真真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她微笑的容顏卻似乎離他很遠:

“反正就是謝謝了.這張照片是我們上次照的,一直沒給你.今天拿給你吧,當做你今天幫我的謝禮.”

米安聽到這裏就覺得不對,果然片刻女生就接着道:

“這樣我們就兩清了.米安,你以後還是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少爺聽見這句話時,只覺得一口氣差點沒緩上來.噎了老半天,才冷笑道: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才沒那閑工夫管你什麽事!!”

“那就最好不過了.”齊語晗露出釋然的微笑,向他點了點頭,想轉身離去.

但還沒轉身,就被米安拉住.少爺抓着她的手,表情卻是咬牙切齒.冷冷看着眼前的少女,他第一次覺得她和他真的好遠.

但其實他也想潇灑放下,其實他也真的覺得很累.

可身體總是背叛大腦,在他每次無法抑制時,抛棄理智,也抛棄驕傲.他其實只想她還能好好的和他說話,偶爾講個不太好笑的冷笑話.會在安安靜靜時,為他彈一首鋼琴曲.

他所想要的,一直都只是那麽多而已.

但為什麽,他們卻像兩道再也交叉不了的平行線,只能看着對方漸行漸遠.而後走出彼此的生命

他深深吸氣,說出來挽留的理由卻無比單薄虛幻:

“齊語晗,幫我寫句紀念語吧.紀念我們倆的第一張合照.”

面對他這個莫名其妙的要求,女生略微愣了愣.片刻才輕輕點了點頭,從包裏拿出一支筆,接過他遞過來的照片.她微微的恍神,然後才慢慢在紙上寫出話語:

——經不住似水流年.

最後一筆落下的時候,她突然也有些傷感.卻不敢多想,急急的把手中的照片遞給那個少年:

“給你.”她說着就轉身,逃難般的離開了這裏.

所以她不知道,那個少年在她離去時,還一個人對着她寫下的那句話語呆愣了很久.

然後,緩緩的.少年在那行字後加上了自己的筆跡.

就當他和她是同時為這張合影寫下了紀念之語.

——經不住似水流年,

——逃不過此間少年.

這本是他們的無心之言,不過是紀念那些懵懂無知的少年時光.

卻不曾想,這些話後來都印進了他們彼此的人生.

直到生根發芽,長大成型.

在這個夏天快結束時,齊松年的判決最終還是出來了.

T市最高人民法院依舊維持原判.死刑,緩期五年執行.

開庭的那天,T市的各大媒體都有記者到訪.然後米安就在電視上看見了審判結束後,齊語晗那張蒼白的過分的面容.

她身邊站着她的母親,那個他曾見過幾次的優雅婦人.此時卻像是耗盡了一生的力氣,虛弱蒼老的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

米家夫妻也在看這則新聞,但反應和心情卻遠沒有他們的兒子那麽複雜.

米夫人什麽話也沒說.至于一家之主的米岳念也只是不鹹不淡的看完了整個直播,在快結束時才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

“那個齊家的小姑娘和你是同班吧.”

米安愣了愣,下意識的就點了點頭.直覺自己老爸問這話肯定有目的.果然,片刻就聽見米岳念威嚴的聲音:

“你以後少和她來往.”用的是完全吩咐的口氣,擺明了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

米安也知道自家老爸的顧忌,但心裏到底不舒服.不過他也并沒有傻到去問為什麽.只是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次日去學校時,果然沒有看見齊語晗.

老師說她請長假了,米安也沒在意.

日子便這樣不鹹不淡的過着,許揚已經來學校了.到了班上卻比過去都要沉默,那張還算俊秀的臉上包着紗布,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他現在已經沒和隔壁班的周曉曉走在一起了,平時也甚少和班上女生說話.整個人都變得沉默和木讷,每天一副好好讀書的乖學生模樣.

米安對他這一轉變很是滿意,心想着果然沒白花錢.不僅好好揍了那兩個他一直看着就不順眼的狗男女,還出了一口一直憋在心裏的惡氣.

只是得意日子卻沒過多久,當過了一個月後,齊語晗還是沒來學校時.

米安心中已經下意識的察覺到不對了.可他也不可能去追問老師,齊語晗到底還來不來.只能獨自糾結着,連帶着看誰都不順眼.

蘇止看着自家兄弟這模樣也沒辦法,最後只能在一旁給他支招:

“你要這麽擔心,幹脆自己去她家看看呗.”

“你說的到輕松.我又不知道她家住哪,上哪看去!”米安白他一眼,明顯鄙視的眼神.

蘇止卻是樂了,笑眯眯的一拍他肩膀:

“鬧騰了半天.您老就是擔心這事啊!這還不簡單,我幫你去打聽打聽,保管你下午放學就能直接過去.”

果然下午放學的時候,蘇止就幫他打聽出了齊語晗家的具體地址.其實離他家也不遠,就在市委大院那裏.不過沒打聽出具體幾棟幾號樓,還得他自己去打聽.

米安謝過蘇止就直奔那去了,走進去後,他先去問了守家屬區大門的老大爺:

“大爺,你知道齊語晗家住哪嗎”

“齊語晗是誰啊”老大爺打量着他緩緩問道.

“就是齊松年的女兒.”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老大爺的臉色變了變.看他的眼神也奇怪了起來,不過好在還是告訴了他具體的地址.他謝過後,便直接按着地址找過去了.

等到了齊語晗家門口時,他先是禮貌的按了按門鈴.

但是裏面半點動靜都沒有,他愣了愣.又繼續按着.一開始還顧忌着禮貌動作溫和,到了後來便直接開始拍打外面的鐵門,同時嘴裏還在叫喚:

“齊語晗,你在不在開門啊,開門……”

一連叫了好幾聲,裏面卻還是絲毫沒有動靜.反倒是對面那戶門打開了,一個中年婦女從裏面探出頭來:

“囔囔什麽呢!!”看見對面捶門的少年時,愣了愣,語氣也緩和了些:

“你是誰啊在這吵什麽呢”

“沒.阿姨,我就想問問,這裏是不是齊松年家.”

女人眼神瞬間戒備的眯起,冷冷看着他道:

“你是誰啊”

“我是他女兒的同學.我叫米安.”他連忙答道.

女人這才放松了表情,看他的表情也溫和了許多:“原來是小晗的同學啊.你找她做什麽了”

“我就是來看看她.她已經快一個月沒去學校了.”

“哦.”女人若有所思的看他一會,半天才道:

“那她估計不會去了.”

“什麽意思.”米安只覺得心沉了沉,不好的預感迎面撲來.

“她媽好像帶她去北京市了吧.這房子也賣了.估計是不會回來了.畢竟出了那樣的事情……”女人說到這裏欲言又止,看見少年灰敗的臉色.心中其實也明白了幾分.

“那阿姨,你有沒有她們的聯系方式.”米安懷着最後的一絲希望問道,可女人接下來的話語卻把他徹底打下地獄.

“我們又不熟,怎麽可能會有的.”

聽到這裏,米安才明白已經徹底沒有了希望.

禮貌的向她道了謝,看見對面那扇鐵門關上.少年也只是渾渾噩噩的.

看着眼前緊閉的鐵門,他似乎能透過這些看見裏面的景色.

這是他喜歡的女生住了十三年的房子,裏面的一絲一毫都殘留着她從小到大成長的痕跡.只是這些馬上就快沒有了.

他心愛的少女,他的齊語晗.

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沒有絲毫留戀,也不曾向任何人告別.

她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所有人的生命裏,留下的無非只是一些殘留的話語和破碎不堪的記憶.

他閉了閉眼,從包裏掏出那張一直随身帶着的照片.

看着照片上那兩個笑的無憂無慮的少年少女,無聲的苦笑.

——經不住似水流年.

他似乎終于明白為什麽女生會寫下這樣的紀念之語,從那個時候,她其實就已經決定了要離開了吧.只是看着自己後面添上的那句話語,卻顯得猶為可笑.

——逃不過此間少年.

卻到底是誰逃不過誰

他微微的微微的微笑,終于決定把所有與她有關的記憶都封存上鎖.

你若離去,後會無期.

只是齊語晗,只是親愛的,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如此如此不舍得.

再睜開眼時,少年的心中已經多了點什麽.不再看這戶大門緊鎖的人家,他只是微微呼氣,斷然轉身下樓.

年少時,他總聽見別人說長大.卻不明白長大到底是個什麽概念.是長的像他父親一樣高,還是慢慢冒出胡茬,交上漂亮的女朋友.

可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長大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只要心中有了痛覺,有了挂念,他就已漸漸長大.

齊語晗,親愛的,

是你讓我一夜長大.

可是我心愛的少女呵,

又是誰讓你漸漸長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