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3
穿過別墅大門,便是一個裝修精致格調高雅的花園.鋪着五彩鵝卵石的羊腸小道直通主屋,左邊是一個大大的游泳池,旁邊擺置着幾張閑散的睡椅,上面支着遮陽傘,頗有幾分熱帶風情.
而右邊卻是大片大片的木蓮樹,郁郁蔥蔥,深不見底.
齊語晗有些怔愣的看着這一片景致,許筝他們卻明顯已見怪不怪.看她怔愣,都覺得新奇.少年忍不住就問她:
“你喜歡這樣的院子”
齊語晗下意識的就點了點頭,少年便驀然笑了.有些自得的看着她,帶了幾分炫耀和少年的傲氣,他說:
“這算什麽假洋鬼子風!下次帶你去我家看看,那才是咱正宗的中國園林!”
“好啊!”齊語晗驀然就高興起來,臉上笑容在小小的臉上,燦若春花.
許筝一時看的怔住,不由就失了魂魄.小聲喃喃道:
“你笑起來真好看.”
齊語晗臉上的笑容瞬時一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聽力.片刻,才遲疑的問道:
“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許筝趕緊搖手否認,語氣急切,姿态窘迫.臉卻成了熟透的蝦子!
陳峰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看到這時終于憋不住了.一揚唇,便是大笑出聲.同時嘴上還不饒人:
“許筝!瞧你丫那傻樣兒!”
許筝本來就窘迫,被他這樣一鬧更是無地自容.惱羞成怒的便沖上去要打他!
陳峰又豈是那麽好抓住的,滑溜的簡直像個泥鳅.兩人一路打鬧着,瞬時便跑進了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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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語晗看着他們的打鬧歡樂,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出個笑.
再看了一眼那些成片成片的木蓮樹,她不再留戀,進了主屋.
推開那扇虛掩的門後,她才發現那是和外面完全不同的世界.裏面喧鬧熙攘,男男女女都端着精致的高腳杯.影籌交錯間,完全不是符合一個初中生該來的場合.
這是和她過去完全不同的世界,紙醉金迷,虛掩熱鬧.
可而今,她不過稍一踏入,似乎就被這些黏稠的虛迷浮華粘住了腳步.再也再也,掙脫不開.
自那次宴會後,齊語晗慢慢和夏小川他們相熟起來。
而只有走近了才發現,他們其實都是好相處的人。會沒事開個玩笑,并不過分,也不惹人厭煩。
他們身上并沒有那些世家子弟的纨绔氣息,反而都算平易近人。
許筝對她很好,好的幾乎讓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老人家是什麽心思。但是齊語晗卻一直懵懵懂懂。
也許是逃避,也許是不想承認,但也許是早已心有所屬。
總之她對許筝的态度和其他人沒什麽兩樣,帶着淡淡的疏離,透着默默的防備。不遠不近,琢磨不透。
這樣一來,許筝倒是對她更有興趣了。想他許大少爺什麽妞兒沒見過,要是一追就答應的那多沒挑戰性啊!還是這種來勁!許筝私下在他那一堆狐朋狗友之間放話揚言一個月內絕對要搞定齊語晗。于是每天就纏着人家,嬉皮笑臉,無所不用其極,讓熟知他的人大跌眼鏡。少爺也依舊我行我素。
可是眼看着這大半個月都快過去了,依舊毫無進展。齊語晗就像一個久攻不下的碉堡,他再怎麽努力,也只是徒勞。
總之日子就這樣平淡如水的過着,變故來臨的時候,卻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齊語晗最近就感覺到她媽有些不對勁,出去的次數明顯頻繁了,而且臉上皮膚明顯比從前有光澤了。不再是那種蠟黃蠟黃的憔悴,而是白裏透紅的健康。
就好像她媽終于從她爸那個陰影裏走了出來,一下子又恢複到當年光鮮高貴的時候。
她雖然心底隐隐疑惑着,但到底還是高興。也問過她大姨幾次,但大姨總說沒什麽。
時間久了,齊語晗便沒注意了。
她現在剛剛融入新的生活,夏小川許筝他們很是風趣幽默,生活也比從前精彩。空暇時,她偶爾也會去學校的音樂室,彈彈鋼琴。
年華若水,轉瞬即逝。
一眨眼,她和夏小川他們已經認識半年多了。
許筝對她的示好一直被她故意忽視,說不清為什麽。她總是對許筝的感覺淡淡,反而目光總是不由自主的停靠在夏小川身上。
她喜歡他肆意奔跑的模樣,仿佛能抓住全世界的速度,總是讓她莫名心動。
可是她也不會忘記夏小川身旁一直存在的女生姚舒。那是個如白天鵝一般高傲美麗的女子,總是仰着她優雅的脖頸,微笑的時候疏離卻迷人。
那樣的女生總讓她自慚形穢。但她也許忘了,在此以前,她本也是高傲而無憂的女子。
是什麽東西改變了她?她不想去想,也不想弄清。
總之,齊語晗在北京度過了她雖然憂郁卻很是精彩的大半年。
在又一個冬天來臨的時候,她媽告訴她,她要結婚了。新郎是她以前的老朋友,一個官二代,有權有勢,還有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兒子。
齊語晗沒有想到變故來的這麽兇猛,也沒想到她媽能夠這麽快就忘了她爸。
可是有什麽辦法了,一個被判了刑沒有将來的人,誰又會願意一直等待?
不能怪老媽,她這樣想着,淚還是一直不停的流。
她又想起她家還沒出事時,她爸說等她長大以後,不需要靠着爸媽的時候,他就帶着他媽去旅游。
兩個人,走遍全世界。一路走,一路看,把最美的風景都記錄在眼底。
那是多麽美好的誓言啊?為什麽就是不能實現了呢?
她有些悲傷的想着,聽見她媽在門口叫她。
今天要去見新爸爸,而她也不能掃興。
齊語晗怔怔想着,跟着媽媽出了門。見面的地方是北京挺有名的一家私房菜館,齊語晗跟着她媽進了包廂。第一眼看見的人不是他的新爸爸,而是許筝!
她怔了怔,有些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一個男人溫溫和和的聲音:
“來了吧。快進來坐。”
齊語晗完全怔住,許筝卻已經反應過來,指着齊語晗,有些不敢置信的問他爸:
“你二婚對象不會是她們吧?”
“怎麽說話的呢!?”男人有些不快的蹙眉,轉眼看着齊語晗母女還是很和善:
“這孩子欠管教。是我的疏忽,你們別管他。”
“我□□大爺的!你他媽才欠管教了!!”許筝的臉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說話的語氣沒有絲毫友好的意思。
“許筝!你小子又皮癢了是吧!!”男人也怒了,咬牙切齒的瞪着許筝,很有威懾力的模樣。
許筝卻絲毫不害怕,只是冷冷看着那個他叫做爸爸的男人,冷笑道:
“我告你許國平,你他媽敢動我一下,我就敢叫爺爺打死你!”撂下這句話,他又轉眼看向齊語晗兩母女,目光在齊語晗媽媽的身上停住,讓人莫名膽寒:
“就憑你,也想進我們許家門!回去照照鏡子吧!!”說完,他就轉身出了包廂。再也沒有看齊語晗一眼,他摔門的動作潇灑有力。直把他爸氣的跳腳:
“你他媽這兔崽子!!”
齊語晗和她媽媽已經完全不知道反應了,男人又嘀咕了一句,總算回過神來。然後不好意思的對她們笑笑,溫言細語道:
“你們別理會他。他從小就這臭脾氣。被我爸慣壞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回頭我就抓他回來給你們道個歉。”
“不用不用……”她媽趕緊擺手,男人也就是這樣一說,後來再也沒有說過。想來還是這二婚對象比不過自己的親骨肉。
這頓飯吃的氣氛尴尬微妙,可是好歹還是确定了她媽和許筝爸的關系。
那男人除了在自己兒子上沒有維護過她媽,其他的方面都還好,對她媽也不錯。所以齊語晗算是放下了心。
只是想到許筝,心裏還是免不得忐忑。看許筝今天的表現,怕是連朋友都沒得做了,只是不知道夏小川會不會也和她絕交了!?
抱着這樣微妙的心情,齊語晗迎來了第二天。
奇異的是,今天許筝沒來上課。夏小川他們對她還是一如既往,沒看出有什麽改變。齊語晗在放下心來的同時,又不免有點兒緊張。
忐忑又心虛的過了一天,下午的時候齊語晗拒絕了夏小川一起回家的請求,獨自去了校內琴房。
這裏除了特長生,一般很少人來。所以對她來說也算是一個比較隐蔽的休息放松之地。
她在無人的琴房裏彈了一首《卡農》,歡快的曲子,也讓她心情稍微放松了一點。她彈得很入迷,所以也沒注意到後門悄悄進來了一個人。
許筝靜靜站在教室門口,看女生的十指在琴鍵上飛揚,有些微微的恍神。他昨天回去後就和他老子大打一架,兩人半斤八兩都沒讨到好處去。最後更是驚動了他爺爺,狠狠地給兩人一人一頓鞭子這事才消停下來。
他本來指望着他爺爺能幫他阻止他爸,不想他爺爺竟也是贊成這樁婚事的。眼看着這事就要成了,他真是有氣沒地方撒。今早爬窗從家裏逃了出來,回學校就直奔了這間教室。
他知道齊語晗偶爾會在這裏彈琴,其實他發現這事已經有段時間了。第一次看見她彈得時候,他還有些驚訝。想不到這妞還挺多才多藝的。本來他想上去打個招呼,卻在聽見她彈得那首曲子時改變了主意。
雖然他不懂音律,但還是能聽出她彈得音樂裏那些悲傷的情緒。那種仿佛積壓到極點無處宣洩的悲傷如蝕骨之毒,竟讓只是聽衆的他也難受起來。
于是他突然就走不過去,只能靜靜看着她,看那個少女在彈完琴後無助的失神。她的背影太過孤單寂寞,竟讓他升起一種莫名的憐惜之情。
後來他便經常悄悄來這個地方,看那個女生幾乎把這裏當做她的秘密基地,一個人彈琴,一個人自說自話。他躲在她看不見的角落裏,靜靜旁觀着這一切,然後漸漸就多了一種莫名的情緒。其實最開始明明也不是很喜歡她的,不過是瞧着覺得順眼,于是就想着撩撥撩撥。結果,撩撥到最後,卻是他的彌足深陷,而她隔岸觀火。
齊語晗彈得有些累了,正想撐個懶腰時,肩膀卻被人一把搭上。
她一驚,差點叫出聲來!回頭才看見是許筝,沒穿校服,英俊臉上的神情很是複雜。
她怔了怔,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見許筝問道:
“你會彈鋼琴?”
“嗯。”她下意識的應了個單音節,看着少年微抿沉默的唇角,突然有些害怕。
正想着要不要說點什麽來緩和氣氛,許筝又開口了:
“你媽真的要和我爸結婚嗎?”
這個話題有點怪異,可此時的齊語晗卻覺得肩頭驀然沉重。想到媽媽昨天雖然含蓄卻明顯幸福的笑容,她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動作輕微,卻是肯定的意思。
許筝又看了她一會,然後避開目光,他開口,聲音還是淡淡:
“那這樣說,你馬上就要成為我妹妹了?”
“嗯。”女生還是機械的應着單音節,胸口的地方有點堵塞。
“吶,齊語晗,那你知不知道,其實我喜歡你呢?”少年的聲音那麽不鹹不淡,雲淡風輕。卻沉重的讓她幾乎負荷不過來。
齊語晗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能默默的看着眼前介于男人的英俊少年,沉默不語。
許筝也很好耐心的等着她的回話,他其實并不是那麽好脾氣的少年,可是對着眼前的人,他似乎總是不太像他自己。
他靜靜想着,終于聽見女生的回答。她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溫溫柔柔的低啞,可是卻不是他最想要的那個答案。她說:
“對不起,許筝。”
對不起,到頭來,她也只有這三個字可以送給他。
雖然早就料到結果如此,他卻還是不可避免的覺得心口灼痛。
可他是許筝,天之驕子一般的許筝。就算痛苦,就算脆弱,也不能輕易示人的許筝。所以他只是淺淡的笑,再說出來的話語還是像過去一般的溫柔好聽:
“記得你今天說的話。齊語晗,我們絕交了。”
這是他最後對她說的尚存溫度的一句話,此後,他對她,只有冰冷和狠厲。
而當年那個似乎真心愛着她的少年,似乎也在那一天,慢慢死去了。
他不斷的為難她,甚至為難她的母親。她和他同住一個屋檐下,又在一個班上。高二文理分科時,他甚至自作主張幫她選了理科,與他同班。而她無力反抗,只能默默承受。
許筝讨厭她,于是也不許別人和她交朋友。學校裏的人都畏于許筝的權勢,不敢接近齊語晗。于是那個女生又變成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沒有人和她說話,也沒有人會願意主動走近她。唯一沒有和她保持距離的只有夏小川。
雖然許筝已經明裏暗裏多次警告過他別再接近齊語晗,他卻置若罔聞。固執的陪在那個女生身邊,即便所有的人都告訴他這樣不值得。
可他從來就不覺得這和值不值有什麽關系,交朋友是自己的事。他覺得齊語晗這樣的人合他胃口,可以深交。管別人怎麽說,他也只是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高二那年徹底的惹惱許筝,那個幾乎和他自小相識一同長大的發小叫了不少混混将他堵在巷子裏毆打。看那架勢,絲毫不留情面。他甚至懷疑,如果不是齊語晗的及時出現,也許他真的會被許筝打死在那裏!
只是她就算救下他又怎麽樣,為了平息許筝的怒火。她甚至自己廢了自己的左手,從此以後,再也不能彈琴。
“後來的事情,應該不用我多說了。你自己也想得到。”夏小川在述說完回憶後,淡淡說下這幾個字,卻讓米安覺得胸口驀然疼痛。
他靜靜看着夏小川,後者正在抽煙,吞雲吐霧的模樣,潇灑中顯出了幾分憂郁。終究還是忍不住心底盤旋不下的擔憂,他問他:
“她這幾年怎麽過來的?”
“你說怎麽過的?”夏小川發出一聲嗤笑,狠狠吸了口煙,才道:
“許筝那丫是個嚴重的偏執狂。他不準她交朋友,不準她出去玩。又記恨她媽插足做了他們家的第三者,死命的整她們母女倆。阿晗在學校除了我就沒朋友了。你能想象得到那是種什麽滋味吧!?”
說到這,他似乎也有些煩悶。狠狠掐滅了手中的煙,他靜靜看着米安,眼中含着冷嘲的意味:
“其實我也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當年你和阿晗的那點事,當年她都和我說了。雖然有點晚了,但我還是想說一句,你他媽真不是個男人!!”
米安聽完卻是不怒反笑,靜靜看着夏小川,他冷嘲道:
“你又很算個男人麽?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說着,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一直沒有說話的姚舒。
夏小川被他這樣一激,臉色就完全沉了下來。護着姚舒,他看着他,有些發怒的前兆。但終究還是沒發作,他只是淡淡道:
“也許這話不該由我來說,但我還是想說一句。你要是有辦法就幫幫阿晗吧。這些年,她太苦了……”說到這,他似乎有些說不下去,半天才有些悲涼無奈的道:
“反正,我話就說到這裏。聽不聽随你吧。”說着,他已起身。帶着姚舒,攜手離去。
米安看着他們的背影怔怔良久,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只是火燒一般的疼。
他有些煩悶的抽出一根煙來,點燃吸入,看寥寥煙霧升至空中,升至眼前。
恍惚中似乎又出現了那個女子的臉,溫溫婉婉的悲傷,有些倔強,卻更是動人心弦。他深深吸氣,待到濃烈的煙霧吸入肺部,似乎也把那個女子牢牢抓在手中。
可是終究也是幻覺,一切都是幻覺。
尼古丁的麻醉讓他沉溺其中,但心底最珍惜的那個人,其實已經不是他的了。
他微微嘆氣,萦繞在心底夢回深處的名字終于喃喃叫了出來:
“齊語晗……”
齊語晗,你知不知道,那個叫做米安的少年真的後悔了。
齊語晗,你聽到他的忏悔了嗎?
齊語晗,親愛的。
我只敢這樣在心裏在無人的地方默默叫着你的名字。
假裝你一直都在,假裝你從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