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雙方不歡而散。
曾思源很不開心,他一改來的時候興沖沖的樣子,慢吞吞走着,曾志國早把雞蛋籃接到了自己手裏,免得累着小家夥,看他沒精打采的,他不禁道:“要不我帶你去汽車廠那邊看看?”
人與人真是要講緣分的,兩人剛相見,他就那麽喜歡喬巧,他們又不像大人那麽能克制自己,表現出來就是十分的眷戀。不過小孩子嘛,有新奇的事說不定就不會念念不忘喬巧了,這點又和大人不一樣,大人要長久得多。
曾思源搖搖頭。後世他還開過汽車呢,汽車廠有什麽好看的。
“那要不去革命歷史博物館看看?”
有一個人為了你的心情而想方設法,曾思源心裏暖暖地同意了。
......
喬巧和洪學兵分手後,順着大街走了一會兒。後世寸土寸金的金三環內,此時也多是低矮的建築,灰撲撲的,蕭條得很。路過一些單位,喬巧就去問問人家要不要招人。
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她現在能幹的工作,中午了,大太陽曬得她嗓子幹,看到一個小飯店門口黑板上寫着今日特供雞蛋面,她忍不住進去,問過最便宜的面要1毛錢2兩糧票,就要了一碗,最後還要了人家一碗水,全灌進肚裏才覺得飽了。
她問飯店的大嬸,“您這裏來往的人多,能問下您知道哪裏能去找個活兒幹嗎?”
大嬸有着這時代少有的粗腰,“你是知青返城吧,現在哪有什麽活兒呢?除非去礦上挖煤或者鋼廠搬東西,不過這種活兒都是大老爺們幹的不說,也搶手得很,沒熟人介紹根本進不去。姑娘,我勸你一句,不如在你插隊的地方好好幹,争取有好的招工機會時,你們大隊能推薦你回來。不然,難喽!”
看喬巧一臉失望,她想了想,“要不如你去自行車廠看看,他們財大氣粗,說不定能有你能幹的活。”
謝過了她,喬巧依據指點向自行車廠方向而去。等她到時,太陽已經向西偏斜不少。走過圍牆處,見兩個人一個拎着兩桶油漆,一個拿個大刷子在牆上比畫來比畫去。
拿油漆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細高個,他把桶放在地上,沒好氣地說:“侯華,你能不能寫成啊?”
叫侯華的哭喪着臉,“胡組長,不是我不寫,但這和寫小字還不一樣,這麽大的字,本就容易出錯,我一想到老楊的遭遇,這手都在打顫啊。”
胡斌也默然了,老楊原來寫标語的時候寫錯了關鍵的一個字,被打成壞分子,成了黑五類,被發配打掃廁所不說,還經常被批,不然原來寫标語都是老楊的工作,哪用他們兩人這麽為難。
他出主意,“不行你先用粉筆在牆上把字邊框勾出來,然後再用刷子描一遍。”
侯華一臉遲疑。
他先用粉筆在牆上寫了一遍,把邊框描出,可到了用油漆再寫的時候,他又開始手顫了,臉上的汗也在往下滴,“不行啊,胡組長,你還是再找個人吧,讓我幹別的行,寫大字太難為我了,要是這油漆出了框,可怎麽辦啊。”
喬巧看他們兩人為難的樣子,上前一步說:“你們寫什麽大字,不如讓我來試試!”她在紅星大隊時看到牆上寫的标語,就覺得字寫得一般,讓她來寫,肯定要強不少。
胡斌打量了眼前說試下的女子,二十多歲的年紀,鴨蛋臉,因為瘦的緣故,顯得下巴稍尖,五官秀麗,有些偏黑。
這麽一個年輕的女子,有那個臂力寫得出合适的大字?
胡斌雖然很想有個人能來幫他,但又怕眼前的女子不知高低,做壞了影響他們,她自己也沒好下場。
他勸道:“你可不要以為這事容易幹,這可和寫一般的小字不一樣,寫不好是要出問題的。”
能這麽提醒自己,而不是直接把事情交給她,喬巧對這人多了一分好感,她微笑了下,“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反正讓我試下,有什麽後果我承擔了。但我寫好了,你們也不是不用為難了嘛。”
胡斌半信半疑,但真如這人說的這樣,正好解決了他們的難題。侯華聽到喬巧要接過這個爛攤子,像燙着了手似的把粉筆忙給了喬巧,意思讓她先勾邊。
“你們準備寫什麽字?”
“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創自行車産量高峰!”
原來這兩人是自行車廠的,喬巧心中一動,越發想要表現一番,“我不用粉筆,直接用刷子寫就好。對了,同志,我叫喬巧,怎麽稱呼你們二位?”
“我是侯華,這是我們宣傳組的組長胡斌。不用粉筆勾邊可以嗎?原來的老楊也是先用粉筆在牆上寫上字,再用油漆描一遍還出錯了呢。”
“沒問題。”
看到喬巧氣定神閑的樣子,胡斌心中大定。能說大話的人,要麽是真有本事,要麽是腦子和別人不一樣。這個喬巧,怎麽都看起來不是後者。
喬巧不知道胡斌的想法,她把桶拎到牆邊,拿起刷子沾了白色油漆,直接寫了一個字,然後一個接一個,一排剛勁有力的大字很快出現在了青色的牆壁上。
侯華啧啧稱嘆,看這字,一個個整齊得像報紙上印刷似的,難得一氣呵成,氣韻生動,比一般寫出來刻板的大字完全不同。
“我曾看過一個故事,說的是寫山海關這個大字的人,寫的時候用的掃帚,沾着墨汁寫的鬥大的字。原來以為這不可能,那麽大的字,難道不用打草稿,不怕出錯嗎?沒想到現實中見到了,真是心有成竹,才能下筆如有神啊!”
喬巧自己也很滿意,她前世也練過字,但因為氣弱,寫出的字力度不夠,未免小氣。現在身體健康,胳膊有力,能讓勢透字而出。
胡斌大喜,心上有了一個想法,不禁問道:“喬巧同志,你在哪裏工作啊。”
“我,現在沒有工作。”胡斌這麽問,是有相關工作嗎?喬巧心中升起了希望。
胡斌的目光更熱切了,“你能不能畫畫?”
書畫不分家,喬巧前世從小學畫,練習多年,“相對寫字,我更擅長畫。”
她随手拾了個樹枝,在地上畫了個胡斌的頭像。
“組長,這個可真像你,連八字胡都這麽傳神。好神奇,只這幾筆,就像畫得惟妙惟肖。”侯華笑了起來。
不知道的人覺得神奇,其實這不過是後世前見的技巧罷了。喬巧笑了下沒說話。
“哎呀,畫在地上,又帶不走太可惜了。”胡斌彎着腰欣賞了自己的畫像後,用腳把畫抹去了,站直身子熱情地說:“喬巧同志,你沒有工作,樂意不樂意來我們宣傳組啊,我們剛好缺少一名做宣傳的人。”
喬巧大喜,這正是她需要的,“謝謝胡組長給我機會,這是我的榮幸。”
“那你明天上午來自行車廠找我。”胡斌指指不遠處的廠大門,“到時直接說我名字就行。”
告別了胡斌,喬巧腳步輕快地向回走,她運氣可真好,剛出來第一天就找到了一份工作。此時,再看路兩邊那灰撲撲的房子,也覺得充滿質樸感。
同時,曾思源已和曾志國看過了博物館出來,遠遠就看到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忍不住跑了起來,“喬阿姨!”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喬巧轉過身,曾思源小炮彈一樣撲到了她懷裏,臉蛋都跑得紅撲撲的,“喬巧阿姨,好巧!”
剛得到一個好消息,現在就又遇上了熟人,喬巧也很驚喜,她彎下身,接着了這個全心依賴着她的小天使,用力蹭了下他的臉,蹭得曾思源耳朵全紅了,“真是好巧,你們怎麽到這裏來了?”
“思源非常想見你,我今天剛好有空,就帶她去燕京機械廠找你了。”
此時的喬巧,和火車上還不一樣,那時帶着對未來不确定的茫然,但此時,她雖然頭上有汗,兩腳上有不少塵土,但整個人精神煥發。雖然還是同一個人,卻如同擦試去了灰塵的玉石,露出下面溫潤的光華。
人家是有愛人的人,曾志國強迫自己把目光移到了兒子身上。
曾思源正示意曾志國過來,目光卻看着喬巧,一臉獻寶的表情,“喬巧阿姨,我帶了雞蛋和餅幹給你。”
他從曾志國手裏拿到了餅幹,一連串的話脫口而出,“你有地方住嗎?吃飯了沒有?如果現在餓了就吃個餅幹吧。”
這時候可不像後世,餅幹是高級點心,售價很貴,一盒餅幹夠她吃好多頓中午那樣的湯面了。喬巧在商店裏看過就沒舍得買,沒想到洪思源毫不客氣全遞給了自己。
認識沒幾天的人還這麽關心她,結婚多年的洪學兵反而想不到。看來,這真在于人,好在她已經離婚了。
喬巧笑容輕快,“我在機械制造廠住,并且剛找了個工作,就是在自行車廠的宣傳組裏搞宣傳,明天去報到。”
“自行車廠的人有眼光。恭喜你。”
沒想到得到這樣直白的贊美,還是來自心中阿波羅的,喬巧打量了下曾志國,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警服,如同山岩上的青松一樣顯昨堅韌挺拔,不知道裏面的肌肉線條怎麽樣。如果能讓她畫個祼.體,該是多麽幸福。
诶,不能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