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30
--
卓莨到了茶莊時, 李醫生已經到了。
五十多歲的保養得宜的女人站起身與他握手:“卓先生, 您好。”
“您好, 李醫生, 請坐。”
兩人寒暄後落座, 李醫生将卓莨細細打量了一番,卓莨大方的任由她看着。
心理醫生擅長觀察人的神态, 動作,微表情來了解一個人, 卓莨身形挺直,雖看似慵懶,但眼睛清明, 一身正氣。
“李醫生, 我今天來是想了解一下芮彥的…”卓莨頓了一下, “病情。”
“其實,這都是病人的隐私,彥彥一直未在你面前透露, 想來是并不想讓你知道。”李醫嘆了口氣,“但是我與彥彥認識這麽長時間,一直把她當做自家孩子看, 要是旁人也就算了,但是你對彥彥實在是太特殊了。”
李醫生今天既然出現在了這裏, 自然就是想要告訴卓莨他想知道的事情,所以也沒有隐瞞。
“我與芮彥認識是在她十八歲時,陸潋把她介紹給我的, 只說孩子有情緒病,讓我幫幫忙。”
“抑郁症,有自殺傾向,不,不能說自殺傾向,應該是已經自殺過了,當時救她的人,是你。”
卓莨先前打電話時就已經從李醫生口中知道過了,但再一次聽到‘抑郁症’這三個字還是有些心驚肉跳。
“抑郁症這種病,不是頭疼發燒吃了藥就能好,它是心裏疾病,很多人知道自己有這個病,卻走不出來,怎麽形容呢,就像你被打了麻醉劑,頭腦特別清醒,也知道有人拿着刀在割你的皮膚,你卻無能為力,只能任由它胡作非為。”
“她每次來見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沉默,坐在那裏,看着外面的天空,不言不語,但是每次沉默後,她都告訴我說‘李醫生,我不想死,我要活着。’”
“對于想死的抑郁症患者來說,但凡有了想死的情緒,就很難走的出來,但是她在強迫自己,強迫自己活下去,因為她說她心裏有束光。”
“起先,我只是以為她是形容自己黑暗的世界裏有光在吸引着她,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口中的光是一個人。”李醫生眼中帶上了一抹贊揚,“她是我見過的最配合的病人,你要知道有心理疾病的人,她腦中的世界與我們正常人是不一樣的,所以可以說在病人與心理醫生之間,他們的思想觀念看法都是不同的,很多病人根本就不會去配合醫生,就像...在病人的世界裏,他們認為一加一等于二,而我們這些外來人卻在拼命的糾正他們一加一等于三這樣錯誤的答案才是對的。”
“她努力的融入這個社會,抛棄以往的生活,慢慢的,她好了起來,考上了大學,有了朋友,也有了新的生活。”
李醫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看向卓莨:“在我的專業範疇內,芮彥當時已經恢複正常了,也就是說她的病其實已經好了。”
“我也沒想到時隔多年以後,她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情緒甚至瀕臨失控。”幾個月前,芮彥突然失魂落魄的跑到她那裏,抱着她哭,說她的光消失了。
“為什麽會這樣?”卓莨聲音發澀。
“因為她去香港找過你,而你不在那裏了。”
卓莨呼吸快了幾分,她去找他了?
當時他在哪兒?躺在手術臺上生死不明。
李醫生的眼睛在他緊緊交握的雙手上停留了幾秒。
“所以,她現在還有心理方面的問題嗎?需要接受正規的治療嗎?”卓莨深深吸了一口氣,等他得知她生病的消息時,已經是一月以後了。
“不用。”李醫生搖搖頭,“當她平複下來後,我對她進行了心裏評估,很正常,她現在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社交圈子,沒有輕生的欲望,心裏對未來有渴望,沒有任何問題。”
“原因在我。”卓莨瞬間理解了李醫生的話,“是嗎?”
“對。”李醫生想了想,“怎麽形容你和她的關系呢,應該更像是醫生和病人的關系。”
“卓先生應該知道很多心理有疾病的人愛上自己心理醫生的案例吧?”
“知道。”卓莨點頭。
“你在芮彥的心裏是她的精神支柱,所以在兩年前見到你時,她會本能的靠近,在你離開後,會無所适從,想要追尋,甚至去尋找你,在找不到你後,瞬間崩潰,其實那只是他們過于依賴自己的心理醫生所産生的錯覺。”
卓莨蹙了蹙眉。
他的反應李醫生盡收眼底,又道:“我是一個心理醫生,我只是客觀的說出我的分析,過度依賴如果過于強烈的話,也是一種心理疾病,但是彥彥也沒有繼續找我治療的打算,至于怎麽做,還要看卓先生。”
卓莨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在手裏把玩着,臉上情緒意味不明,饒是李醫生這個資深心理醫生也判斷不出他現在在思索什麽。
“我明白了,今天非常感謝李醫生。”卓莨放下茶杯,對她有禮的颔首。
“如果卓先生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我可以提供專業的意見。”李醫生猜不透他的心思。
“謝謝李醫生的好意,不過我想應該不用了,李醫生剛才也說彥彥已經好了。”
李醫生皺了皺眉:“可是……”
“李醫生,我相信您的專業。”卓莨雙腿交疊,神情平靜,“但是可能您從根源上就錯了。”
“根源上就錯了?”李醫生皺眉,“哪裏錯了?”
“我和她從來不是醫生和病人的關系,從頭到尾都不是,您與她才是醫生與病人的關系,治療她的人是您,為她開藥的人也是您,在她抑郁症最嚴重時傾聽她訴說,讓她全身心信任引領她走出抑郁情緒的人也是您。”
他和她從來不是醫生和病人的關系,只是他們的相遇比旁人多了些驚天動地而已。
“而且,我覺得‘過度依賴’指的是一個人過于依賴另一個人,希望那個人可以為她做所有事情,而自己安享成果,芮彥與我從來不是這種相處模式,我覺得用‘過度依戀’可能會更準确一點兒。”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李醫生走後,卓莨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神态疲倦,作為芮彥的心理醫生,想來這些話李醫生也都對芮彥說過。
劉哥走到他身邊輕聲道:“卓先生,咱們走吧。”
卓莨睜開眼睛,站起身,步子踉跄了一下,劉哥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卓先生,你在這兒等着,我去推輪椅。”
“不用。”卓莨按住他的手,“我沒事兒,幾步路而已。”
劉哥扶着卓莨往茶莊外走,忍不住念叨:“剛做完手術不能回國,你偏不聽,要是讓趙醫生知道了……趙醫生早晚會知道,到時又得發火了。”
卓莨笑了笑:“他有哪天不是板着一張臉的。”
有些人不禁念叨,剛說完他,就來了電話,卓莨無奈的接起來,手機裏傳出怒吼聲:“我擦,卓莨你大爺,你竟然回國了,為了個女人你連命都不要了...擦,你這次就是死了,我也不會再救你,滾蛋吧。”趙卿儒直接挂斷了電話。
那麽大的吼聲,劉哥自然也聽到了,有些擔憂的看向卓莨,卻見卓莨對趙卿儒的話根本毫無所覺,眼睛看着遠處,神情有些恍惚。
劉哥看過去,那是茶莊外賣糖炒栗子的,攤子前排了很長的隊。
芮彥來到電視臺時正好八點半,進到會議室遲到了兩分鐘。
會議室裏的人都看了過來,米茵見她進來忙走過來,在她身邊小聲道:“昨天晚上你跟着卓曉天走了的事情全電視臺都知道了。”
高曼上下打量了一番芮彥,她換了一身衣服,衣服上的标簽很明顯,是她們有錢也買不到的一家私人工作室的高端定制,臉上也沒化妝,想來是在男人家裏醒來卻沒有化妝品,所以素顏來的。
娛樂圈這一行,拼實力的畢竟是少數,更多的是運氣和本事。
不得不佩服,這個芮彥真是好本事,就連卓曉天都能拿得下。
芮彥為自己的遲到給大家道了歉,然後就一臉淡定的坐了下。
今天大家開會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商議芮彥的節目第一期要邀請哪個嘉賓,第一期節目自然是重中之重。
“要不然就找高翔吧,之前與芮彥一起演過網劇,倆人的CP話題現在還高居榜首呢。”惠藝文提議。
“我覺得可以。”節目導演點頭,“之前我們讨論的也是這個結果,高翔現在也是流量小生,宣傳起來也有話題,如果可以适當與高翔有些互動,效果可能會更好。”
“芮彥覺得呢?”惠藝文看向芮彥,昨天晚上她真的跟卓曉天在一起?真是不簡單。
“不行。”米茵看着導演,“我們公司與你們簽約時,就已經說定了,我們彥姐只單純的做好這個節目,不與別人捆綁,也不搞緋聞宣傳這一套。”
“即便不搞緋聞,找高翔來也是可以的,畢竟他現在勢頭正盛。”導演道。
米茵皺了皺眉,這話說的并沒有什麽毛病,如果這個提議起先就提出來,她也會贊成,可是擱在要與高翔互動之後提出來,就讓人有些不爽了。
“彥姐…”米茵小聲道,“你覺得呢?”
芮彥一直以為見過卓莨後她的心情會處在一種亢奮或是激動的情緒當中,可是莫名的,她很平靜,平靜到在場的每一個人的每一句話她都聽進去了。
芮彥其實覺得這個提議還不錯,她與高翔也算熟識,采訪起來也會比較舒适,美中不足就是她之前已經采訪過他一次,雖然只是網絡播出,采訪也不是很深入,但對觀衆而言,沒什麽新鮮感。
但這似乎也算是最好的提議了,芮彥也沒多說什麽,也應了。
大家又一起商量了一下工作細節,開完會出來,門衛正好從電梯裏走出來,遠遠兒的就叫道:“芮小姐,你的外賣。”
“外賣?”芮彥愣了一下,看向米茵,“你點的?”
米茵搖搖頭,門衛走過來,将手中的大袋子遞給她:“剛才有人送到門衛室的,說是給你的。”
芮彥似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接過袋子打開後,香味撲鼻而出,是一大袋的糖炒栗子,還有各種幹果小吃,最上面是一個包裝精美的小袋。
“哇塞,這是誰啊,買這麽多糖炒栗子?”米茵一臉驚喜。
芮彥心募得跳了一下,翻了一下袋子裏确定只有幹果沒有別的,芮彥便把小袋拿了出來,然後讓米茵把大袋拿去分了。
芮彥拎着小袋回了自己的休息室,打開小袋子,袋子裏是剝好的金燦燦的散發着誘人香味的栗子,還有一張小小的卡片,上面畫了一個卡通的對着她敬禮的解放軍叔叔,一旁還畫了朵委屈的雲彩,上面寫着:明天一起吃早飯,別拒絕,不然雲彩會下雨。
芮彥忍不住笑了一下,繼而又咬了咬唇。
晚上回到酒店,不到八點,芮彥就洗了熱水澡,屋內燃了香薰,将窗簾拉好,米茵還在她屋內用電腦處理郵件,見她這樣,有些疑惑:“彥姐,你不是失眠嗎?你這是打算睡覺,現在還不到八點。”
芮彥打開房門,對她做了個請的姿勢,笑着道:“你猜對了,我要睡覺了。”
米茵雲裏霧裏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
芮彥躺在床上,閉上眼睛,鼻息間是淺淡的香薰味道,她的心裏雖有着難以掩飾的小小雀躍,但平日裏焦躁難安的地方卻異常平靜,他回來了,她就有了家的歸屬感,這種感覺很奇異,只要他在,她就心安。
“卓先生,喝藥吧。”芳姐将藥碗端給卓莨,卓莨眼中閃過一抹明顯的厭惡,卻還是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三分鐘後,卓莨跑到洗手間将剛剛喝進去的藥吐了個一幹二淨。
芳姐拍着他的背,焦急道:“我晚上煎藥是新的藥方配的藥,是不是哪味藥出錯了?”
卓莨扶着牆站起來,接過水杯漱了漱口:“可能是我今天太累了,明天再喝一次試試,不行就讓老爺子換藥。”
“好,那你先去休息吧,手術完身體還沒恢複好,又舟車勞頓,昨晚又沒睡好,身體該吃不消了。”
“好。”卓莨洗了把臉,走出洗手間,房門被人打開,一人沖了進來,“卓哥哥,我女神的簽名照呢?我爸說在你這裏。”
“小蘇,別煩你卓哥哥,回家睡覺去。”芳姐走出來,瞪了男孩一眼,然後轉身進了廚房。
“嗯。”卓莨點點頭,“很晚了,回去睡覺吧。”
劉蘇瞪眼:“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想私吞我女神的簽名照?”
卓莨走到窗前的躺椅上躺下,慵懶的看他一眼:“就是私吞了,你想怎麽着?”
“難怪蒙古醫生說你不要臉呢。”劉蘇跟過去,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卓哥哥,蒙古大夫說我女神是你女人,人都是你的了,你還私吞我照片做什麽?”
“小孩子家家的,注意措辭。”卓莨擡手就給了他腦袋一記。
“哎呦,我去。”劉蘇捂着腦袋,眼睛眨了眨,“卓哥哥,不會是我女神已經有了男朋友,你被拒絕了吧?”
卓莨懶懶睨了他一眼,有些疲憊的合上了眼睛。
“卓哥哥,蒙古大夫說你兩年多都沒跟人家聯系,人家肯定早就抛棄你了,注孤生啊!”
“臭小子,胡說什麽呢。”芳姐走過來,打他腦袋一下,“回家去。”
劉蘇做了個鬼臉,跑了人。
“卓先生,小孩子說話你別介意。”芳姐對卓莨道歉。
“芳姐,不用道歉,小蘇說得沒什麽錯。”卓莨自嘲的笑了一下。
對卓莨的事情,芳姐從趙卿儒那裏或多或少聽了許多,尤其是趙卿儒每次都罵他對小姑娘心狠,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芮彥的事情,尤其是前幾個月,卓先生手術後,突然知道芮小姐病了一個多月的事情,那時候他還不能下床,卻硬要回國,被趙醫生罵了幾天才壓下去。
但是最終,趁着趙醫生去巴黎參加一個學術研讨會,他還是偷跑了回來。
今天見了芮彥,芳姐心裏也有些感概,不由開口道:“其實,卓先生,為什麽要徹底斷了和芮小姐的聯系呢?其實普通朋友一樣聯系一下也是可以的,總得讓人有點兒念想。”她挺心疼小姑娘的。
“念想?”卓莨苦笑幾聲,“怎麽着才算是個念想?隔一段時間給她發個短信,打個電話,告訴她,芮彥,我腿還沒好,你一定要等着我,等我腿好了,我就回去找你...”
“然後呢?”卓莨垂眸,聲音有些飄忽,“就這麽拖着她,我什麽時候腿才能好,兩年,三年,五年,還是十年?”
“可是...”芳姐猶豫了幾秒,“萬一她找了別人呢?”
“芳姐。”卓莨嘆了口氣,“從我決絕的離開那天起,就是想斬斷她所有的念想,戀愛生子是她的自由,我從來沒想過要拖着她,芳姐,你見過我最狼狽的時候,躺在病床上甚至連...”卓莨頓了一下,別開眼睛,“連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時候,我連活着都要拼盡全力,哪還有資格談愛情?”
芳姐眼圈募得紅了,她以前是護士,是在卓莨受傷後受雇到卓家的,她是親眼看着他吃了多少苦的,幾乎所有醫生都說治不好了,他用了最頑強的毅力撐過了所有的病痛。
可是偏偏這位卓先生性格隐忍,無論受了多麽大的苦痛面上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所有的情緒都壓在自己的心裏,她有時候看到他落寞的背影就覺得心裏發堵。
卓莨突然又對着芳姐笑了:“可是這次回來,我病好了,她也還在,我還有機會,芳姐,這也算是老天爺可憐我吧。”
卓莨笑得心無芥蒂,燈光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個十七八歲的大男孩,芳姐抹了抹眼角,也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Powerful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08 22:17:12
織錦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9-12 19:30:29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