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六人回到青雲峰,祝嬰心讓高娃留下,其餘五人穿過山門回到書院,晨曦十分的書院中空空蕩蕩,不聞人聲。忽聞鐘聲自雲霄傳來,震碎不尋常的寂靜,張熏一聽,準确道:“是召集大家前往晗光閣的鐘聲。”
幾人急忙趕往無憂臺,果然見所有學生彙集于此,張熏拉了一人詢問出了什麽事,那人回頭說:“先前有人來報,咱們有個學生被抓走了,陸先生準備前往璇霄丹臺去要人,被魏先生攔下來,換她親自去。她讓大家在無憂臺等消息,不許任何人跟着去。”
“魏先生何時離開的?”張熏急忙問。
“快七個時辰了。”那人答道。
張熏驚叫:“那不就是在我們後邊出發的嗎!魏先生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将人帶回來了,那她去璇霄丹臺豈不是要撲空。”
“啊,朱赤心,你回來了!”那人指着張熏身後的人喊道,祝嬰心快成了野人的模樣,難為他還認得出來。
他一出聲激起千層浪,衆人回頭一看,見引起書院大亂的人完好無損出現在無憂臺,有人喝道:“你不是被抓了嗎?怎麽會在這兒?戲耍人好玩嗎?”
“魏先生可是有身孕的,為了前往璇霄丹臺,若有個萬一,你擔待得起嗎?”
“就是就是。”
張熏皺眉,反駁道:“赤心又沒有騙人,她現在能站在這裏也是經過不少折磨的,就算你們是魏先生的弟子,擔心魏先生,也不該如此不分青紅皂白。”
祝嬰心按住張熏的肩膀,往前一步,向那位師兄說道:“此事實是因我而起,可否讓我先見陸先生和晏先生,先行彙報,之後我再往璇霄丹臺請回魏先生?”
她現下的做法并無錯處,那名學生冷冷哼了一聲,側開身讓來一條路讓他們六人過去。那六人經過之處,無一不引起非議,張熏擔憂地看着走在最前的祝嬰心,怕她流言蜚語壓在她心上,韓毅和蘇定不悅那些學生什麽也不知張口就來的言論,祝嬰心沒有說話,他們便也不言不語。金平微走在最末,不知在思索什麽
他側頭看到站在人群之中的蕭苌碧和淩君骨,那兩人看向這邊,似在思索什麽,此次他們對祝嬰心出事無動于衷,以他對那二人背後勢力的了解,似乎因雙方皆對對方有所避諱,而不方便出手,如此一來,對他們來說應該是不得了的大損失。
祝嬰心此番所作所為,勢必觸怒那個小心眼的朝陽王,此舉是否會為無虞書院帶來狂風暴雨,為南郡帶來巨大變動,很快就會見分曉。
金平微目光落在祝嬰心背上,他意外的是祝嬰心竟然敢獨身一人招惹朝陽王,究竟是什麽給了她這樣的底氣?亦或者,反正什麽也沒有了,不如破釜沉舟,盡力一搏,生死由命?
都是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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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平微心裏輕嘆,都是隔着濃霧的花,怎麽看也看不清,怎麽算也算不透,終日琢磨計謀算計來算計去,老來他必然禿頂。
祝嬰心大步走進晗光閣,拜見陸歸一。陸歸一雙目失明,耳朵卻是極為靈敏,還在祝嬰心未進殿來時,他便聽到外邊海潮般的聲音。
就在祝嬰心走到他面前,撩起衣擺單膝跪下,畢恭畢敬道:“先生,弟子平安回來了。”
不等陸歸一說話,晏陌便搶先問:“你回來了,飛清呢?”
祝嬰心低着頭說:“弟子自雲溪山,沿山脈一路逃回來的,與魏先生殊途。”
“什麽,你怎會到雲溪山去?”晏陌板着的面孔露出一絲訝然之色。
陸歸一擡手,示意晏陌停下來,他依舊如同山間潺潺流水一般不疾不徐,緩緩道:“莫急,此事之後再問,赤心平安回來便好。讓衆弟子該做早課的,做早課去,諸位夫子也該準備教書了,安撫好孩子們,讓他們性情不要太急躁。”
“是。”幾位夫子應聲,各自退去。
晏陌踯躅,陸歸一也讓他離去了。
祝嬰心韓毅五人不動,陸歸一也說:“你們五人留下吧。”
待人全都散去,張熏忙問:“陸先生,是否要我們幾人去接魏先生?”
陸歸一搖頭,拄着拐杖摸索着走了幾步,在屏風前跪坐下來,他示意五人坐下,緩緩道:“飛清在璇霄丹臺不會出事,你們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再前往璇霄丹臺,豈不是狼入虎口。”
“可是魏先生她……”
祝嬰心拍着他的肩膀,用眼神安撫他,讓他相信陸歸一,既然陸歸一篤定魏飛清不會有事,那便不會有事,魏飛清也非蠢人,自然有把握才出發,何況那裏是她的出處,她在那裏,的确比他們去安全。
祝嬰心看向陸歸一,她輕聲道:“陸先生留我們五人,必定是有什麽事情要吩咐,還是先聽陸先生要說什麽吧。”
陸歸一贊許地點頭,“雖說飛清前往璇霄丹臺無事,然而并非說明書院無事。你們五人乃是書院的弟子,你們做的事,也關乎書院。故,接下來我所問的,你們一句都不可說謊,否則,我難以判斷之後的決定。”
祝嬰心和金平微愣了愣,不知他要問些什麽,此時此地、此情此景,若要他們交代不能交代的事,那他們該做何選擇?祝嬰心回頭看了他一眼,四目對視,顯然二人對對方顧慮更多。
祝嬰心微微握拳,她疑心金平微是東部瀚海君家的人,倘若陸歸一問起來她為何會與魏旭牽扯上關系,必将暴露她真正的目的,屆時君家從中作梗,他們在南郡的勢力勢必會被發現,赤風館,還未開始,即将夭折。她盯着陸歸一,腦海中飛快思索。
“赤心,昨日才有人前來報你被璇霄丹臺帶走,那在此之前二十多日,你去了哪裏?”陸歸一緩緩問道。
祝嬰心沒想到他先問的是這個,她面不改色道:“收到家中來信,得知家裏出了大事,因着急趕回,未來得及向晏先生彙報。”
陸歸一默默不語,祝嬰心看着他灰色的眼睛,她并未說謊,只是隐瞞關鍵的事,不知陸歸一将如何斷定真假。
韓毅四人側頭看她,面上寫着不相信她的神情。良久,陸歸一才道:“你家住昭虞城,怎可能在二十多日往返。”
祝嬰心一哽,陸歸一又說:“然而你卻又沒有撒謊。”
“……先生明鑒。”祝嬰心低下頭,眼珠轉向別處,果然不能在此人面前撒謊,他的耳朵太過靈敏,一點風吹草低也逃不過他的耳朵。
“赤心,交友以誠。”陸歸一道:“你身旁的人,是敢豁出性命不顧一切去救你的人,若處處隐瞞,你只會與他們漸行漸遠。”
他突然說教,祝嬰心只道:“赤心明白。”
“你當真明白,我知曉。此時,你自行抉擇,我無權幹涉。”陸歸一說:“平微,你亦然。”
金平微稱是。
“子薰,少毅,子定,你們三人如何考慮的,為何不顧一切去救赤心?”陸歸一轉向另外三人,詢問道。
“聽到她出事就去救了,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一下子出現就是壞消息,這麽一個小丫頭,就算天天打打殺殺,也不能就丢下不管吧。”韓毅漫不經心地說。
“就是就是。”蘇定連連點頭,“前一天還看她熱鬧,後一天就不見人影,一大個人憑空消失很吓人的。”
“赤心到底是師妹,确實不能放下她不管。”張熏也說。
“平微,你又是何緣由?”陸歸一問。
“因為現在還不能讓她死。”金平微飛快地說。
祝嬰心沒有說話,韓毅瞥了他們二人一眼,心中一種奇怪的感覺又浮起來,這兩人之間必然由牽連,只他看不出這牽連是什麽。
說起來,之前收到朱赤心被抓的消息,兩批人趕到碼頭,看到金平微時,他面上半點急色也許,似乎是在他預料之中的事。只有對朱赤心有所了解,知曉她會做什麽事,才會對于她相關的事情有預料,因此不驚訝。
這兩人之間說不清楚的暧昧、默契,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他将這種不舒服歸根于幾人一起逛過花街、賭過錢、被追殺、受懲罰、打架過、吵架過,也可以稱得上是朋友了,那二人卻有事隐瞞,這種被甘心付出卻被拒之門外的一廂情願,總歸叫人不爽。
陸先生今日所言,正是印證了朱赤心和金平微的确對人有所隐瞞。又從朱赤心接二連三遭遇不測來看,她的身份,肯定不平凡。
“衆人齊心,其利斷金,随後書院勢必會招惹麻煩,你們五人無論是眼見、魄力、勇氣,皆超凡脫俗,若可同心協力,不愁書院不能度過難關。”陸歸一最後說了一句虛無缥缈的話。
五人不明所以,仍然齊聲應下。陸歸一讓五人離去,握着拐杖站起來,面向屏風,皺眉發愁。無論如何,書院終究躲不過這一劫,朱赤心,此人究竟是福星還是禍星,留下她的決定,是正确還是錯誤,終究看他們這些老頭子能做多少事了。
西陸三百年平穩,要到頭了,只希望,新的“天武”不會是噬血狂躁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