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色膽
從前在尚陽的時候,她少不得要幫着晴初生火煮飯,早就不知被燙過多少次。
只是這時候的七公主,那可是玉一般嬌貴的人兒,經不起分毫折騰。
于是楊蓁硬憋出一點眼淚:
“疼...”
晴初連忙将藥箱取了過來,小心翼翼地給她塗上一層冰冰涼涼的藥膏,急道:
“奴婢還是請禦醫來瞧一瞧,今兒個就不去潼關了罷?”
聽到這兒,楊蓁憋屈的眼淚猛地收了回去:
“不行!我要去的!”
看見晴初一臉的驚愕,楊蓁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來,狠狠地拍了拍那處紅痕兩下,疼得她呲牙咧嘴。
這時候的她,還真是細皮嫩肉,經不起一點兒痛楚。
她委屈巴巴地看着晴初,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你瞧!不過是燙了兩下,不要緊的。”
這可把晴初給吓壞了:
“哎呦,好好好,我的七公主,您可別再鬧騰了。這水也被那麽燙了,奴婢服侍您沐浴。”
“你可不許轉頭就報去頤和宮!父皇還要起早去上朝的。”
“是,是。公主快沐浴吧,這外面天涼,水一會兒就不熱了。”
她這才褪了衣衫,跑進木桶裏。
裏面泡着春天攢下的幹花,經水泡了,一朵一朵開得正豔麗。
裏面還有一股香味兒,正是撒了精油的緣故。
她眯着眼睛享受着,卻冷不丁想起來一件大事——
今兒個穿什麽!?
若是平常去見二哥,穿一件小皮襖就是了。
可今天她是去見傅虔,順帶見一見二哥的,那件有些發舊的皮襖顯然不能穿了。
她仔細想了一會兒,也實在想不起自己十七歲的時候有些什麽衣服。
于是楊蓁也顧不得享受了,将自己刷洗了幹淨便出了內間,只穿了一件藕荷色肚兜便跑到衣箱前挑起了衣服。
那件淡紫色的蜀錦長裙看起來不錯,可那是春裝,如今二月裏穿也太早了些;
那件粉色團雲的小襖幹幹淨淨地,可正面被染了一塊污漬,怎麽洗都沒能洗掉...
那件粉色蝶舞的,昨個兒才剛見芷容穿了一樣的;
楊蓁有些洩氣地蹲在地上,百無聊賴地翻着,忽地翻到一身朱色芙蓉短襖,摸起來挺厚實,看上去也是嶄新的。
她歡天喜地地讓晴初幫她穿上,下面配上一條月白色小裙,罩在厚重的馬褲外面。
她又讓人從衣箱裏給她翻撿出來一根寬腰帶,緊緊地把纖腰束起。
楊蓁看着銅鏡裏自己盈盈一握的小腰,得意地笑了笑。
她又乖巧地坐到妝臺前,仰起臉同晴初說:
“晴初,今兒個不能梳平日裏的發髻,束冠即可。”
晴初脆生生地應了,從妝盒裏取出一個白玉冠來,将她的頭發高高地束起,用玉冠箍緊。
多餘的碎發自然垂在臉頰兩側,更添朦胧之美。
今日的妝容也簡素了許多,只畫了一對狹長飒爽的長眉,輕點朱唇。
端的是明豔動人,一颦一笑盡顯媚态。
晴初站在她身後不由地出言道:
“公主裝扮起戎裝還是這麽好看。
可奴婢怎麽總覺得,公主像是有什麽心事?”
然楊蓁望着鏡中良久。
晴初說得對,她到底是回到了十七歲的模樣,卻到底難以真正尋回從前。
她嫣然一笑:
“我沒事,不過是昨個兒沒睡好。好久沒去潼關了,我倒想早點去。”
說罷,她又道:
“秋雨,替我将那雙小皮靴找出來,我今兒個要出去騎馬。”
“是。”
等秋雨服侍着她穿上小皮靴,楊蓁便出了長樂宮。
待她跟父皇母後請了安,便一路往宮外去了。
不急不緩地,到了潼關已是午時。
楊蓁在馬車裏随便吃了些點心,便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那聲音像極遠的苦寒之地而來,帶着風霜和冰碴。
“小七,快下來!
都到了潼關還要坐你那馬車麽?
來試試我給你挑的駿馬!”
楊蓁鼻尖一酸,能這樣跟她講話的人,也就只有她二哥楊曦了。
她将手裏的東西丢到一邊去,彎着身子蹬蹬蹬地走到馬車邊兒上,掀開簾子便跳了下去。
這一跳不要緊,身後傳來一陣驚呼:
“公主殿下!”
她從馬車上跌了下來,連手心都蹭破了皮。
只見一個銀铠黑袍的少年将軍連忙從馬背上下來,三步兩步沖上去看他妹妹。
他楊曦就這一個妹妹,從小就跟在他屁股後面嚷着:
“二哥二哥,要抱要抱。”
不像他幾個弟弟叫他的時候那般不耐煩,楊蓁一叫他,他心都要化了。
如今小姑娘揉着手心兒,一雙眼睛淚汪汪地:“二哥...要抱。”
楊曦心疼得不行,剛要将她帶到軍營裏療傷,卻被小姑娘一把抱住。
小姑娘抽抽噎噎地哭,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掉下來,一張小嘴裏還抽抽噎噎地念着什麽:
“二哥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了。”之類的話。
楊曦下了一跳,連忙追問楊蓁身邊的宮女,問她在路上可是遇到了什麽事。
也只有秋雨小聲說興許是昨夜裏被吓着了。
楊曦臉色一變,問:
“小七,你給二哥說,昨天怎麽了”
楊蓁搖了搖頭:
“沒有,昨天是我欺負別人。還沒人能欺負得過我。”
楊曦知她一貫嬌氣,若是受了委屈絕不會這麽說,這才放下心來,安慰道:
“那是怎麽了?你跟二哥說說?”
楊蓁又搖了搖頭,一張小嘴咬得紅彤彤:
“就是想二哥了。”
楊曦見狀爽朗一笑,将她一把從地上拉了起來,指着遠處一匹毛色油亮的烏骓馬道:
“蓁兒,快看,我給你挑的駿馬可好?”
說罷,他便帶着楊蓁走了過去,仔細打量着那匹寶馬。
只見這馬全身如同黑色緞帶一般順滑油亮,四肢修長。
鬃毛幹淨利落,還被綁成一簇一簇的小辮兒,用紅繩綁了,十分俊俏。
除此之外,這馬額間還有一道月牙一般的胎記,更顯得稀奇。
楊蓁破涕為笑,摸着那些小辮兒上綁的紅繩,笑嘻嘻地問:
“二哥什麽時候會綁辮子了?”
楊曦挑了挑眉,看着她身後笑道:
“我可不會綁。不過,倒是有人會。”
楊蓁回過頭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傅虔騎着一匹棗紅大馬疾馳而來。
他通身金铠赤紅戰袍,眉眼俊朗,是這世間少有的佚貌。
可待他走近了,卻看見他手腕上纏着厚厚一圈繃帶,再一仔細看他領間似乎也繞了一圈白色的繃帶。
帶到看見他們,傅虔才翻身下馬,躬身道:
“末将見過七公主。”
楊蓁的目光停留在他的手腕上,前世裏他鮮血噴湧而出的修羅之地依舊歷歷在目。
還沒等他走近,楊蓁便急急伸出小手輕輕扯住他的衣袖:
“這是怎麽回事?”
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受傷的小鹿一般看着傅虔,語氣卻有些生氣。
傅虔見着人多,目光有些躲閃。
他輕輕将自己的衣袖收回來,向後退了兩步:
“有勞殿下過問,末将只是傷到了皮肉,過幾天便好了。”
楊蓁見狀,一張小嘴漸漸嘟了起來。
這個傅虔,一看她這麽送上門兒來,就又回到以前那個冷冰冰不愛理人的模樣。
一氣之下,楊蓁一個轉身跨上烏骓馬,一夾馬肚便疾馳了出去。
這一下,所有人都驚得差點喊出來:“公主殿下!”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只顧着賭氣,可跑着跑着,楊蓁便覺得有些害怕了。
她父皇和母後不讓她騎馬,就是怕她傷着。
到底就她這麽一個幺女,比不得上頭那些皮實的哥哥們。
所以她從小騎得都是一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老馬,走路穩當,也跑不快。
第一次騎這麽烈的馬,她怎麽能不怕呢。
她緊緊地抓着馬缰,聽見自己耳邊傳來一陣猛烈的呼嘯聲。
她還算聰明,把身子壓得很低,才勉強能保持着平衡。
過了一會兒,她仿佛聽見身後有誰追上了她。
回頭一看,又是那個讨厭的傅虔。
傅虔的騎術比她好得多,不一會兒就趕上了她。
傅虔看起來有些急了:“公主,慢慢收緊缰繩!”
楊蓁恨恨地瞥了他一眼,又一夾馬肚,跑得更快了。
她二哥還真是舍得,将這潼關軍營裏最好的大宛馬送給了她。
這整個軍營上下,都沒有能跑得過這匹馬的。
她身子又輕,這馬跑得更野。
不一會兒,就把傅虔甩在了身後。
可是這馬一路奔馳過去,竟沒頭沒腦地沖進了軍營當中!
只見它躲閃不及,馬上就要撞上兵營外的栅欄的時候,竟淩空一躍,輕快地越過了過去。
可是楊蓁卻在這時候失去了平衡,身子往後一仰,眼看馬上就要栽下馬背。
傅虔卻在這時候趕上了她,想都沒想就飛身過去護在了她身下。
只聽到一聲悶響,楊蓁整個人都趴在了一個人身上。
她吓壞了,雙手緊緊摟着那人的腰。
啧,真細。
作者有話要說: 問:剛重生的楊蓁和後來有什麽最大的不同?
答:可能她最近每一集都要哭吧。(狗頭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