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傅虔咬牙切齒地看着她,卻分毫聲音也不能發出來,忍痛繼續抱着她的腰躲進了一旁的大銅缸後面。
他将楊蓁小心地塞進角落裏,自己也一掀衣袍将她整個纖細的身子攏了起來。
傅虔輕輕将她按在牆壁上,示意她不要出聲。
遠處果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卻在長廊處兜了一圈沒找着人。
蘇葉敏銳的眸子四下打量了一番,愣是沒找着人影,這才回頭朝她姐姐道:
“許是聽錯了。
罷了,左右也出來一會兒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會讓人察覺到。
姐姐,我們回去罷。”
華素夫人擔憂地看了周圍一圈:
“不會有誰聽了牆角去罷?”
“左右我們方才也沒說什麽。
剩下的話兒,等宴會結束了去姐姐宮裏再談不遲。”
說罷,兩人便一前一後地走了。
傅虔松了一口氣,這才松開她的肩膀,獨自一人跪坐在了原地。
楊蓁見他皺着眉頭撐在地上,額前也滲出了些許冷汗,便想到該是自己方才那一腳踢得太狠了。
她又心疼又害怕,不由地湊上前去拉他的手:
“傅虔……對不起,我,我不知是你在……”
傅虔沒吭聲,仍低着頭,獨自一人承受着疼痛。
“傅虔,我去找太醫來好不好。”
他沙啞着嗓音,吐出兩個字眼:
“別去。”
楊蓁被他這副模樣吓壞了,顫顫巍巍地伸出一只小手去:
“那……我幫你……”
那個揉字還沒說出口,楊蓁忽地感覺自己的身子往後一傾,整個人都被壓在了牆壁上。
在一看傅虔,擡起頭來的臉上早已沒了絲毫痛苦的神情,只一簇一簇的火光由他眸子裏照出來,宛如火山裏翻滾的岩漿,幾乎灼傷了她嬌嫩的皮膚。
傅虔雖是個冰坨子,但其實并不會霸道的冰坨子。
只是先前跟四皇子楊顯喝酒的時候,楊顯胡咧咧了不少讓人臉紅的小伎倆。
于是借着這沒人的功夫,他想親身實踐一下。
他腦中回顧着楊顯說的原話:
“這第一招講究穩準狠,你要扣準美人的香肩,力道要足,要教她動彈不得;
第二招,就近按到結實的牆面、木門、床榻,甚至……地面上。”
“那第三招呢?”
猶記得楊顯恨鐵不成鋼地白了他一眼:
“吻啊!”
可傅虔他擡頭一看,面前的小姑娘竟沒有分毫臉紅嬌羞不叫他抱的意思。
小姑娘眼睛睜的大大地看着他,像琉璃珠一樣讓人挪不開眼去。
突然,他感覺頸間環上一雙小手,冰涼涼得很是舒服。
楊蓁使勁将他的脖頸拉近,突然湊上前去,像一只貓兒一般吻了上去。
她的吻技霸道且嬌蠻,一寸一寸地收複了被他方才占據的領地,反客為主。
楊蓁的小手順着他的脖頸滑下來,緊緊拉着他的衣襟将自己跟傅虔調換了個地方,将這高大威猛的男人壓在身下,小手撐在他背後的牆壁上。
她一寸一寸地吻着他的唇,直到幹裂的土地被滋養新生,直到甘泉充盈山澗,綠意重回荒蕪。
傅虔就這樣一寸一寸地填補了她缺失的內心,成了她花團錦簇的第二生。
霸道了半天,小姑娘終于累了,軟綿綿地窩在傅虔懷裏玩着他衣襟前的盤扣,小眼珠一轉撒嬌道:
“你這身衣裳真好看,瞧這針腳細密,是誰給你做的?
可是你府上的哪個小侍妾?”
傅虔擰了一把她的小臉,把她抱得更緊了些:
“就你一個還不嫌鬧,我還要幾個?”
楊蓁不甘地從他懷裏鑽出來:
“溫柔賢惠的大家閨秀,傳說戶部尚書家的千金就對你情有獨鐘。
都二十歲了還不肯嫁人,都熬成老姑娘了。”
傅虔挑眉:
“我又沒招惹過她。”
楊蓁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剿滅淮王凱旋回京的時候,人家就在臻善樓看了你一眼。
從此便芳心暗許,啧啧啧。”
說到這兒,她一張小臉上露出一副感慨世道滄桑的神情,惹得傅虔斜眼瞥向她:
“既然蓁蓁這麽喜歡她,那不如等婚後,我請一封旨意,把她娶進門做二夫人?”
楊蓁立刻從他懷裏彈出來,仿佛觸了什麽可怕的爬蟲一般。
她委屈極了,一張小臉憋得通紅,想了半天才說出一句:
“你娶!你不娶別姓傅!”
說完便一溜煙往大殿的方向跑回去了。
路上她越想越氣,有些後悔沒有再掐他兩下解解恨,可又覺得現在回去太沒面子了,于是便磨磨唧唧地站在長廊前不肯再往回走。
傅虔原本也沒落得太遠,看見她在廊前徘徊便徑自走了過去,臉上帶着些許笑意。
他繞到楊蓁身後去環住她:
“怎麽,你不是喜歡那位尚書大人的千金?”
楊蓁想掙開,可是力道太小了。
“我...我才沒有!”
她硬生生轉了個身,與傅虔面對面地貼在一起,兩只手也只能搭在他胸前。
湊得近了,傅虔一貫清冷的模樣帶上溫度,一雙丹鳳眼便是說不出的攝人心魄。
楊蓁感覺自己的呼吸又重了起來,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他,可又僅存的半分理智制止了自己漸漸湊過去的行為。
看着小姑娘掙紮着,傅虔低低一笑,剛想一親芳澤,卻冷不丁聽見身後一陣頗為嚴肅的咳嗽聲響起:
“咳.....”
傅虔倒沒松開手,可楊蓁卻吓得立刻從他懷裏鑽了出來,手忙腳亂地整理了自己有些淩亂的衣衫,戰戰兢兢地往傅虔身後挪了兩步:
“大哥。”
那廊柱背後站着的英挺身影,一席淺金蟒袍,頭戴金冠腰挂玉佩,上上下下端的是一絲不茍。
這便是她那位有鴻鹄之志的大哥,太子楊昭。
跟未婚夫君私會這樣的事,若是讓楊曦撞見了,頂多睜只眼閉只眼;
若是讓三哥楊晧撞見了,多半會像撞鬼了一樣躲着他們走;
要是四哥楊顯撞見了,非得眉飛色舞地教訓他們一通;
這事兒要是給五哥楊景看見了,最有可能會給他們畫一幅“小女弄春圖”。
說白了,讓誰看見也不能讓大哥看見。
傅虔自然也上前一步,波瀾不驚地行了一禮,仿佛方才摟着的不是人家的幺妹:
“末将見過太子殿下。”
楊昭不輕不重地“恩”了一聲,上下打量了楊蓁一遍,竟頗為溫和道:
“一會兒就要鬥舞了。
你且回宮裏換了衣裳再來,先不用去大殿了。”
楊蓁乖乖巧巧地福了福身:
“是。”
說完了,她也不敢再擡頭看傅虔,轉身便規規矩矩地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可是走出長廊,楊蓁還是忍不住回頭去偷聽大哥和傅虔的談話,生怕那個冰塊吃虧。
只見楊昭還是端着他那一本正經的架子,十分講究地問道:
“上将軍與舍妹的婚約,已有兩年了罷?”
傅虔也分毫沒有逾距,垂眸道:
“是。到今年七月十三,整整兩年。”
楊昭擡眼看他,似乎露出些許贊賞之意:
“沒想到上将軍是個如此心細之人。
小七她從小讓老二他們慣壞了,我稍一讓她學學騎馬射箭,她就撒嬌喊累。
我那幾個弟弟,更是不讓她吃一點苦。
我原先擔心,若我們不能護在她身邊了,她該怎麽辦。
不過你既是她的夫君,又是大孟數一數二的良将,本王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楊蓁心裏忽地湧起一片暖流。
從小她最怕的就是大哥。
大哥總讓她學這個學那個,還總是擺出一副兇巴巴的表情來。
她總覺得大哥不疼她,可如今聽了這番話,她終于理解了大哥的苦心。
若是前世裏她沒讓嬌慣成那樣,也不至于在跟陸子胥南下之後,在那般□□之下沒有分毫反擊的機會。
這麽來看,大哥才是最有先見之明的一個。
傅虔稍稍側身,似乎看見了身後的牆角露出的一片衣擺,臉上終于展開笑意:
“大皇子擔心蓁蓁,為何不當着她的面說?”
楊昭一聽他的稱呼,也不由地笑開:
“我年長她十歲,她向來不怎麽與我親近。
若是當着她的面說,恐怕又覺得我在教訓她。”
“大皇子苦心,蓁蓁并非不懂事的。”
楊昭微微颌首,主動拍着他的肩膀道:
“走罷,老二他們正四處尋你,說要準備一會兒的比武。
你帶武衣了麽?
沒帶穿老二的,他衣服多。”
傅虔便跟着他往大殿走,兩人一路便消失在了走廊深處。
楊蓁心裏甜糊糊的,邁着輕快的步子往自己的宮殿去了。
可是走到一半兒,她突然冷不丁地想起來方才二蘇在假山後面的話,心裏不由地又犯起了難。
這蘇白如今是不好再朝母後下手,竟立刻便想把手伸到自家哥哥們身上。
除卻先前意圖借着楊芷容的手中傷大哥的名聲,離間大哥和大嫂的母家之外,她們還想做些什麽?
楊蓁慢慢地往回走,思緒滴溜溜轉個不停。
前世裏随着母親去世,接着出事的便是五哥。
雖說五哥從小身子骨不行,但經過西域名醫的調養已好得差不多,偏偏又怎麽能在短短幾年之內暴斃呢?
楊蓁突突地想起來那個至今仍服飾在五哥書房裏的宮女,心中立刻便将這些事情聯系在了一起。
可如今到底她手裏沒有證據,更何況若只是抓了最外層的一個小宮女,根本無法牽出幕後的華素夫人。她忍了再忍,決心還是要等盛宴結束之後再找木星商量。
等楊蓁換了舞衣,自由宮裏幾個宮女送着回了大殿上。
她注意到傅虔也已經換了一身淺藍武袍,就在二哥旁邊落了座。
見她過來,傅虔擡頭看了她一眼,卻并沒有分毫停留。可楊蓁偏偏看見,這男人唇角分明挂了一絲難隐的笑意。
這舞衣原本就是傅家手裏的臻善樓做出來的,傅虔怎麽可能沒見過?
只不過被楊蓁穿在身上,倒是比他想象中更美許多。
小姑娘穿着這身衣裳進來,走到了側殿去,由着她嫂嫂徐佳瑤迎上來贊嘆道:
“怪不得小七從不穿給我們看,原來這是要給上将軍頭一個看哩。”
楊蓁羞怯一笑,低聲嗔道:
“嫂嫂,今兒個你怎麽還打趣呢?”
徐佳瑤笑眯眯地看着她笑道:
“好了,一會兒啊先是楚國公主要來獻舞。
之後就該是你了,你可準備好了?”
楊蓁好奇地伸着脖子看向遠處,問道:
“是要來大孟和親的那位麽?她在哪兒?”
徐佳瑤向她示意噤聲,輕輕掀起珠簾來給楊蓁看:
“瞧,那位穿青色衣裳的就是楚國十三公主,令狐璎。”
“十三公主……”
楊蓁差點便笑了出來。她忍了忍,往後殿一瞧,果然看見一個穿青衣的稚氣少女正睜着大眼睛,好奇地通過屏風的縫隙瞧着外面。
她小聲問她嫂嫂:
“楚皇看起來不像是有十幾個孩子的人兒啊。”
徐佳瑤搖頭嘆息道:
“哪裏是他的女兒?
這位十三公主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老楚皇故去的時候,這位新楚皇竟沒有立為長公主,反而照着公主的名義嫁了出來。
真是不知他想做什麽。”
楊蓁笑了笑,徑自走了上去:
“這位可是十三公主?”
令狐璎被她吓了一跳,立刻便将一雙小手從屏風上伸了回來,一張小臉上帶着羞怯。
她看起來像是個瘦弱的楊柳一般,一席青衣将她腰身束得小小的,幾乎盈盈一握。
“我……我是十三公主。”。
她身後的侍女看起來倒是霸道了些,轉眼便擋在她主子跟前道:
“既知道這是十三公主,怎麽還不行禮?
瞧你這打扮,想來若不是貴族之女,就是後宮哪個嫔妾罷了?”
令狐璎伸出手去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模樣柔弱得很。
楊蓁根本不理她,上前一步輕笑道:
“我倒是尋對了人。
公主今日也瞧見我大孟年輕貴族們,不知你中意哪個?”
誰知那侍女更猖狂了起來:
“我家主子那是要嫁大孟皇子的,你是誰,敢在這兒胡言亂語?”
徐佳瑤臉色微變,剛想上去說些什麽,卻被楊蓁攔了下來。
楊蓁小聲朝她說:
“嫂嫂,待我殺一殺楚人的銳氣。”
她笑着向前走了一步,垂眸笑道:
“公主殿下若想嫁給皇子,恐怕有些困難。
若是旁的一等勳貴,或許也有些難辦。
可若是公主不計較,一等勳貴家裏的嫡長子如何?”
那侍女眼睛瞪得溜圓,開口便罵:
“你算哪個下賤東西,也敢編排我們主子?”
楊蓁面色陡然凝住,捂住口鼻向身後輕聲吩咐了一句:
“帶這位姑娘去後院,學兩天規矩。
這兒可不是楚宮。”
她話音剛落,便立刻有兩個禁衛出來将那侍女強行押走了。
令狐璎忙不疊地上來求她,聲音軟綿綿地幾乎讓人沒有招架之力:
“這位貴人,寧兒不懂事,就放過她可好。
本宮,本宮給您賠禮了。”
禁衛聽了這話,便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等着聽楊蓁的吩咐。
她一雙眼睛通紅,模樣可憐兮兮地。
楊蓁安慰道:
“這下人不懂規矩,倒連累公主替她求情。
不妨事,本宮這就替公主懲治她一番,保準往後不敢再這樣無禮。”
令狐璎陡然聽見她的自稱,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禁雙腿發軟。
這不就是傳說中那個驕縱無比的大孟七公主?
她咬了咬牙,一軟膝蓋便要跪下去,卻被楊蓁生生拉住:
“十三公主,這本宮可受不起。
雖說我癡長兩歲,但您好歹是長輩,于理不合。”
站在一旁的侍女早已讓吓得癱坐在地,周身抖如篩糠。
楊蓁斜斜瞥了她一眼:
“都等在這兒做什麽,快拉到後院去。”
“是。”
禁衛聽了她的話,立刻便拉着那侍女下去了。
令狐璎低着頭哀求道:
“我此番來大孟,皇兄他定不會帶我回去了。
求殿下饒了寧兒,叫我身邊也有一位母國的人……”
楊蓁心下的火氣也散了大半。
雖則這令狐璎前世裏嫁進了将軍府,但到底也是個可憐人,她并不想真正傷害她。
于是她換了個語氣道:
“你放心,待她過兩日改好了,自然會給你送回宮裏。”
令狐璎連忙軟聲道:
“多謝殿下……”
徐佳瑤上前一步道:
“一會兒就該十三公主上場了,這邊請罷。”
令狐璎點了點頭,由其他侍女服侍着走上了大殿。
順着屏風張開的方向,楊蓁便仔細端詳起了她的舞步。
只見她舞着楚人偏愛的折腰舞,纖細的腰肢柔軟無骨,四肢随着飄零的綢緞舒展開來,盡顯媚态。
這副模樣,倒與方才柔善可欺的她截然不同。
楊蓁總是覺得,令狐璎前來大孟,并非如她所說的不得已。
果然,見她舞的久了,舞步似有些不穩。
再一往上看,她纖細的手也捂着胸口,像是有些喘不上氣來,活脫脫一個病弱西子的美人。
離她最近的是大皇子楊昭,見她這副模樣,出于禮節問道:
“十三公主可是身體抱恙?”
令狐璎唇色發白,舞步也停了下來,嬌軟開口:
“方才便覺得有些乏了,有勞太子殿下過問。”
說罷,她眉頭愈發蹙了起來,雙手也捂着胸口不吭聲,纖細的身子軟綿綿地倒下來。
瞧她倒下的方向,倒像是往楊昭懷裏倒去的。
因離得近了,楊昭也只好伸出手來扶了她一把,連忙喚侍女前來将她帶到後殿去。
楊蓁看了一圈兒衆人,大多都毫無波瀾,就連楚國人也見怪不怪的意思。
也只有她嫂嫂徐佳瑤面兒上有些不悅:
“這十三公主要做什麽?”
她微微側臉,朝她嫂嫂輕聲道:
“此番前來和親,她必報着嫁給嫡系皇子的心思。
大哥深受父皇信賴,又是最佳的儲君人選,她一定迫不及待了罷。
放心,嫂嫂,我不會讓她得逞的。”
徐佳瑤知道她一心維護着自家這幾個兄長,可也不由地擔心道:
“若父皇真想與楚國聯姻,怕是也不能小七你能阻止得了...”
“嫂嫂,她是楚國先皇的庶出女,連個長公主尊號都沒有,憑這也想嫁給大孟的嫡皇子麽?
父皇不糊塗,也還有母後在側,此事定不能成。”
楊蓁的視線望向大殿中的至親,心中不由地一酸。
她想起前世裏失去了母後的庇護,幾位兄長也不知中了那些歹毒的女人們多少暗算。
一想到這兒,楊蓁就氣不打一處來,她非得借此機會好好打壓一番蘇氏姐妹和令狐璎才行。
令狐璎讓侍女攙扶着走下去了,四皇子楊顯頗為不屑地說道:
“說好的鬥舞,還沒跳完一支就下去了。
楚皇,看來我們此番要不戰而勝了。
既然如此,何必勞煩我幼妹出來獻舞,多累得慌。”
楚皇令狐骁哈哈大笑:
“這可不行。
盛宴上的鬥舞可是老祖宗留下來的習俗,就算楚國要敗,也總得輸個明白不是麽?”
場下亦有楚國臣屬叫嚣:
“十三公主的折腰舞乃是我楚國的佼佼者,若大孟真無能人,還是早點投降罷!”
楊蓁的視線順着聲音尋過去,那人似乎是楚國豫親王令狐翀。
前世裏手握重兵,最終謀逆篡位的豫親王。
她莞爾一笑,從簾後翩然而出,一襲妃色雲煙水袖舞衣随着她的腳步擺動。
遠遠一看,她仿佛走在雲霧缭繞的仙境。
她嬌笑兩聲,面若桃花,比起令狐璎的病态美了不止十分。
“豫王此言,是不是大孟有我蘭陵?”
那原本猖狂的豫親王看見如此一個絕塵的美人,驕傲的火焰瞬間便被澆滅。
他連忙站起身來,躬身道:
“本王……本王只知大孟有好女,卻從不曾見過七公主真容,實在慚愧……
公主當如山間明月,足以令天下女子為之失色。”
楊蓁掩面輕笑去,眼神不住地看向傅虔。
不為別的,想再看看這冰塊臉子喝醋的模樣。
可誰知這冰塊臉仍然冰着一張臉,甚至分毫都沒往她這邊瞥。
她不知道的是,傅虔早就暗暗攥緊了拳頭,就等一會兒比武的時候将這狗豫王一拳打回楚國。
楊蓁沒猜到冰塊臉的心思,以為他又開始裝面癱,于是負氣地一嘟唇,一張小臉紅撲撲地更燦若朝霞。
豫親王眼睛都要看直了,他從未見過如此嬌貴的女子。
于是一貫對女人呼來喝去的他獻殷勤道:
“七公主嬌弱,若是不想舞也就罷了。
皇兄,我們認輸便是。”
令狐骁喝了些酒,看起來有些微醺。
他不顧旁人地将蘇葉摟在懷裏,蠻不在乎地道:
“罷了罷了,我們認輸。”
三皇子楊晧卻站起身來,大聲道:
“說好了投降認輸,那便不由得你們耍賴了。”
四皇子楊顯也慢悠悠地站起來附和道:
“是啊,既然都認輸了,我們小七就不跳了。”
豫王舔着臉讨好楊蓁:
“不耍賴不耍賴,我們楚人最講信用。”
楊蓁卻笑道:
“那可不行。
我練了好幾天的舞,說什麽也得跳完這一支。”
她轉頭瞧見方才被人攙着下去的令狐璎,如今又面色蒼白地坐在了後排,仿佛是專程出來看她跳舞的。
楊蓁只一眼便知道這位楚國公主是在擔心自己會搶了她的風采。
可等她也站在大殿之上的時候,她們早就十分殘酷地被分出了高下。
景瑞帝道:
“既然小七都練了,跳一支也無妨。”
她三哥四哥見自己的幺妹非要跳,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随着絲竹聲起,楊蓁徐徐振動水袖,随着煙塵一般飄渺的裙擺,她像一只鶴一般翩然起舞。
只聽忽地平地起風雷,她原本舒緩婀娜的舞步卻突然變得韌勁十足,她将層層疊疊的水袖攏在一處,輕盈地抛向空中,舞出最後一個華麗身姿。
接着那輕綢徐徐落向地面,有如彩雲飄落人間。
楊蓁掩面輕走兩步,輕輕往傅虔的方向抛出一朵開得正盛的桃花。
那桃花剛一觸及傅虔的發梢,竟突然散落成一片一片,落在他的發間和肩頭。
斑駁的顏色落進他眼裏,全都是那一個人。
傅虔低眉笑了,拿起面前的金樽倒了整整一杯美酒,起身向上位道:
“禀陛下,末将以為,我大孟公主更勝一籌。”
景瑞帝見傅虔開口,不由地開懷道:
“上将軍所言極是。
楚皇,這下你可心服口服?”
令狐骁也笑,他看了看身邊的蘇葉,大手不由地覆上她的手:
“曾經陳國二蘇公主,也是以舞技聞名天下的妙人兒。
若是今日能舞,那倒是一樁美談。”
蘇葉和蘇白臉上立刻便有些挂不住。
她們二人還未開口,楊顯卻冷哼一聲:
“堂堂一國之母,竟也能在盛宴鬥舞?”
楊曦皺了皺眉頭:
“阿顯,不得無禮。”
景瑞帝不着痕跡地笑了笑:
“華素夫人一舞倒是無妨,只是楚後畢竟是一國之母。
我看,這事便罷了。”
這回,又輪到華素夫人臉色不好看了起來。
楊蓁彎了彎唇角,笑道:
“楚皇今兒個想必是喝醉了,不如早些歇息。
有什麽事,等明日比武後再提不遲。”
令狐骁擺了擺手,指着遠處默默無聞的令狐璎道:
“不行,今日就得定下她的婚約。
若是孟帝不允,今日絕不散席。”
令狐璎突然被她皇兄叫到名字,不由地漲紅了臉:
“皇兄……我”
令狐骁卻突然不知哪裏來了脾氣:
“住口!這裏哪有女人說話的份兒?”
他這句話一出,也不知是在罵誰。
可楊蓁卻并沒有生氣,她由侍女服侍着回了自己的席位,略略啄了一口酒,朗聲道:
“這兒不比楚宮,女人不僅能說話,還能入席。
楚皇還是入鄉随俗的好。”
令狐骁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原本微醺的眼眸陡然閃過一絲狠厲。
這一抹光讓傅虔卻捕捉了個正着,他冷冷地注視着令狐骁的一舉一動,防着他對楊蓁有任何的傷害。
令狐骁緩了緩神,笑道:
“七公主說的是。
璎兒,你過來。”
令狐璎顯然是被他吓壞了,戰戰兢兢地重新走到大殿上,跪了下來。
令狐骁側身望向景瑞帝:
“孟帝,你看一看,此女堪配嫡系皇子否?”
他語氣輕佻,讓楊蓁心裏十分不舒服。
就算令狐璎是他的庶妹,但也不至于這般不堪。
令狐骁這副模樣,與樓子裏出來賣姑娘的有何兩樣?
可他都這麽說了,景瑞帝也只能硬着頭皮說:
“如今嫡系除了長子,都尚未婚配。”
孫皇後微微蹙了蹙眉頭,向景瑞帝微微搖了搖頭。
可華素夫人卻抓住這一契機,軟聲道:
“我看十三公主模樣靈秀,想來是個賢惠的。
皇後娘娘,不如,您為公主指婚?”
孫皇後臉色有些不好,卻又不好直接發怒,只淡淡回了她:
“婚姻大事,還是陛下說了算。”
令狐骁慨然一笑,道:
“璎兒的母親也并非我父皇嫡妻,照樣也恩愛非常。
要我說,不如嫁入太子宮中為妾,如何?”
楊蓁徹底被他的話驚了一驚。
這天下竟還有真的要将自己親妹妹送去做妾的?
她四哥楊顯在她旁邊一聲嘆息,側臉跟她比了個“畜生”的口型。
這時候,太子楊昭卻起身道:
“禀父皇,兒臣一心只想替朝廷分憂,沒有納妾的打算。
況且太子妃賢惠,斷然沒有在正妃誕下子嗣之前納娶側妃侍妾的道理。”
景瑞帝應和着點了點頭:
“那曦兒呢?”
華素夫人聽見楊曦的名字,将手裏的帕子攥緊了幾分。
她妹妹蘇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華素這才放松了下來,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楊蓁将這一切盡收眼底,淡淡地聽着她二哥的辯解。
因為她知道,最後這令狐璎誰也嫁不了,而是進了傅虔府中。
上一世是她不在場,這次她在場了,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她嫁進來的。
楊曦起身道:
“兒臣忙于軍務,鮮少留在京城。
況且,兒臣并不想在迎娶正妃之前納妾。
這門婚事,兒臣也替弟弟們回了。”
三皇子楊晧站起身附和着他道:
“就是。哪裏有兄長還未娶親,我們便娶的?
父皇,這婚事還是指給京華世家勳貴罷了。”
景瑞帝還沒說話,令狐骁倒接過了話茬:
“不過是個庶女而已,若是嫁給大孟貴族也是好的。
各位,哪家有适齡青年?不妨例舉一二?”
他話是這麽說着,可眼睛卻不住地往傅虔的方向看。
楊蓁立刻便明白了過來。
原來這位令狐騷,原本就沒想着要将自己那位頗有心機的庶妹嫁給嫡系皇子,而是從一開始就想将她嫁給傅虔。
楚國缺乏鐵礦,每逢戰事屢有不足。
他這麽做,恐怕就是惦記傅家背後的財力和山莊,想借此機會買到大孟的銅鐵。
楊蓁慢慢道:
“我看倒不必。”
衆人的視線又集中了過來,令狐騷看了她一眼,笑道:
“怎麽?七公主難不成改變了想法,想嫁到我楚國來?
只要你一句話,上至楚國皇後的位置,下到我豫親王正妃的位置,随便公主挑!
到那時,本皇會親自奉上孟楚邊境十二城池,作為聘禮。”
此言一出,衆人嘩然。
尤其是蘇葉幾乎要咬碎了一口玉牙,臉上的神情精彩的很。
就算令狐骁一向是個沒正經的,但這江山為聘可并非能拿來開玩笑的。
只聽從次席傳來一陣碎裂的聲音,衆人聞聲一看,只見上将軍傅虔竟徒手捏碎了一只青花瓷碗。
可他的神情卻沒有分毫變化,輕描淡寫道:
“不小心捏碎了一個碗。”
楊蓁心裏樂得偷笑,還不忘繼續刺激楚人道:
“我大孟城池何止數千?
吾乃皇家嫡女,未來自會有封邑,又何必稀罕你那偏僻的十二孤城?
我看,楚皇還是死了這條心罷。”
令狐骁故作嘆息:
“本皇江山公主都不稀罕,豫親王,我看你也死了這條心罷了。”
楊蓁不理會他,接着說:
“雖則本宮的兄長們都不能娶十三公主,也不代表公主不能嫁進皇家呀。”
她這話一說出來,華素夫人立刻便明白了過來,恨恨瞪了她一眼,立刻懇求皇帝:
“陛下,六皇子他也不過六歲,這也太早了些。”
楊蓁聳了聳肩道:
“女兒還沒說,夫人自己便提到了。不過說到這,六弟倒也合适。
十三公主今年也才十六。
左不過晚幾年成婚,也不是等不得。”
孫皇後立刻便接了這句話:
“六皇子是本宮看着長大的,這婚事本宮定了,就娶楚國十三公主為正妃。
待六皇子大了,再完婚也好。”
華素夫人又想争辯幾句,卻聽見景瑞帝緩緩開口:
“六皇子雖是華素親生,但畢竟皇後才是嫡母。
這事就聽皇後的。
楚皇,你看這樣如何?”
令狐骁看了看華素夫人,又看了看自己的皇後,笑道:
“甚好,甚好。
這可是親上加親的好事。”
華素氣得咬牙,可她知道絕不能頂撞景瑞帝,不然她在宮裏最後一絲依靠也沒了。
她讷讷道:
“既然楚皇說可納為妾,那便納為妾室便是,何必非要是正妃?”
孫皇後将六皇子拉到自己身邊,疼愛地摸着他的頭:
“雖則我喜歡六皇子,可這孩子到底是個庶出的命。
若是嫁給庶出還不做正妻,豈不是太折煞了楚國公主?”
說着,她一邊替六皇子整理衣裳,一邊笑問:
“小淮,喜不喜歡那個姐姐?”
六皇子懵懵懂懂地看了看令狐璎,不由地笑:
“喜歡!姐姐長得漂亮。”
“那娶給你做媳婦好不好?”
“好!兒臣長大了要給姐姐蓋一座金屋,把她藏在裏面。
四哥說,這叫,這叫金屋藏嬌!”
孫皇後笑道:
“好,好。
楚皇,公主嫁給我們六皇子,那可真是有後福了。”
令狐骁點了點頭,招呼道:
“璎兒,過來見過你夫君。”
令狐璎讷讷應了下來,往前輕走了兩步,又跪了下來。
誰知她還沒擡起頭來,卻看見小小的六皇子跑到了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跪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令狐璎愣了半晌,淚珠兒順着臉頰滾落下來。
楊蓁光是在一旁看着,都覺得心裏一軟。
可華素夫人卻氣得要命,剛要伸手把兒子拉回來,卻被孫皇後叫住:
“六皇子喜歡十三公主,妹妹你急什麽?”
華素聽了皇後的話,也不好上前阻攔,只能咬着牙立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兒子将那楚國公主從地上扶起來。
這件事說成了,第一天的盛宴便也接近了尾聲。
景瑞帝笑道:
“今日想來楚皇也舟車勞頓,不如早些歇下。
待明日再比武如何?”
令狐骁打着哈氣道:
“甚好,甚好。”
說罷,他便牽起蘇葉的手,站起身來:
“那本皇便先行一步了,告辭。”
景瑞帝颌首,起身相送。
等楚人走了,景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