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推脫

宮宴上奏樂之聲逐漸平息下來,只聽幾聲長遠的敔響,舞姿停了下來,奏樂之聲也息之,随之而來是一陣叫好、誇贊之聲。

正在這時,舐犢情深的刑部李尚書拉着自家千金跪在了大殿上。

“李愛卿這是為何?”

葉徐之不明其意,葉枝卻早有預料。

“陛下有所不知。小女今年十七歲,早已過了摽梅之年,臣也為她說了幾門門當戶對的親事,可她死活不願嫁,回回将男方氣走,臣……”說到難以啓齒之處,他悄悄地瞟了眼葉徐之,沒有再說下去。

見他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葉徐之關懷備至地問:“可是有什麽難處?”

“……”他愣了一愣,直言不諱地道:“……有。小女說她誰都不願嫁,只願……”

“令千金可是有心儀之人?”葉徐之見李尚安擡起了頭,希翼地看着自己,當即了然于胸,便勸解道:“李愛卿,朕知你舐犢情深,令千金若是愛上平常人家的子弟朕賜他豪宅良田便是,不會讓令千金過上苦日子的,你也不必為她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只要令千金心甘情願便可。”

見葉徐之有所誤解,李尚安已經汗流浃背了起來,“承蒙陛下厚愛,但這親事的确是有些門不當戶不對。”

“哦?那朕便聽一聽,是哪家男子能博得令千金如此深情。既然是令千金情有獨鐘的男子也該是有些本事,朕倒是想結識結識此人,将他召入宮中。”

一聽葉徐之如此說,李意柔有些沉不住氣了,正要說些什麽就被李尚安按住了手,旋即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出聲。

葉枝則是在原地笑得花枝亂顫。

“實不相瞞,此人,陛下恐怕無法結識了。”李尚安忐忑不安地說。

“是嗎?”葉徐之尾音上翹,葉枝一聽便知,葉徐之這才算是對此人生出了些興趣來。不出預料,葉徐之又問:“既然如此,那朕更要好好地問一問此人是誰了,連朕都無法與他結識,該是何方神聖?”

“這……”李尚安支支吾吾地不願說出來。

“嗯?”葉徐之應了一聲。

李意柔橫了眼自家父親,不知有何不好開口的,便大聲道:“小女子早已對陛下芳心暗許,此人既是陛下本人,自然無法與陛下結識。”

殿中一時嘩然,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意柔,唯有葉枝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萬籁俱寂之中,葉徐之身形一僵,一時竟無言以對了,須臾間更是漲紅了臉,掩唇輕咳了兩聲才算是緩解了些窘迫,旋即擺了擺手,“此事日後再議。”

“為何?”李意柔卻是不甘願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這……朕宮中已有不少嫔妃,怕委屈了……”

“不委屈。”還未待葉徐之說完,李意柔便已打斷了,隔了瞬息,她又低聲道:“嫁給你,不委屈。”

大宋比之他國相對開放一些,并不存在男尊女卑的觀念,對于女子主動求愛也是屢見不鮮,但能容忍丈夫三妻四妾的女子少之又少。

“……此事暫且擱置。”不容置喙地說出這番話,李尚安察言觀色地拉着自家千金退下了。

她可不會如此善罷甘休,好戲還在後面呢。葉枝如是想。

這一樁為人樂道的事情就暫且翻過了篇,宮宴上又恢複了一片觥籌交錯。

葉枝抿了口茶,醇香溢鼻,側頭看向鎮南将軍顧成威,想起了遠在邊關的顧一,她問道:“傾城哥哥何時回來?”

“嘭!”只聽一聲巨響,看似清瘦的顧成威一腳踹飛身前的矮桌,矮桌四分五裂向外飛去,竟直直襲向李意柔。

葉枝眼疾手快地躍起拉開了李意柔,心想你想找死也別拖累傾城哥哥。

“顧成威你想傷我女兒!”脾氣火爆的李尚安坐不住了,幾乎從原地跳了起來。

葉枝見沒自己的事正要落座,卻被她李意柔拉住了袖子。她疑惑地回頭,前世她可與李意柔沒多大交集,相看兩厭倒也不至于,反正就是不怎麽對眼。

“別以為救我一次,我就會感激你。”她話說得很輕,将頭埋得很低,沒有絲毫威懾力,葉枝敏銳地察覺到她垂在右側的手緊緊地絞着衣擺,分明是緊張極了。葉枝啞然失笑,竟不知李意柔還有如此可愛?……的一面,不由笑道:“不必謝了。”

她擡起頭來,一臉憋屈,待葉枝回了座位才艱難地說:“我沒說要謝你。”

葉枝自然是兩耳不聞的。

“顧成威,你還敢放肆?上次紫庭大宴你毀壞了多少東西、誰給你收拾的爛攤子你心裏沒有數嗎?朕是念你孤家寡人在京中才準你如此放肆,沒想到你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從今日起,你每損壞宮中一樣東西就從你俸祿裏扣銀子!扣完為止!”葉徐之是對他一激動就愛踹東西的毛病無能為力了。

“陛下,既然您知道臣是孤家寡人,何不下诏谕把顧一那臭小子叫回來呢?”顧成威也苦了臉,喚身後的太監新搬了張矮桌來。

“就為此事朕還沒怪罪你!朕年年下诏谕召他回來,他屢次推脫抗旨不尊,朕還沒與他計較!”說及此,葉徐之倒真有些了怒氣,葉枝忙道:“若不是傾城哥哥鎮守着邱南一帶,你還能這麽有閑情逸致?有得是讓你頭疼的事!”

葉徐之見這胳膊肘朝外拐的葉枝更是怒氣橫生,一拍桌案,怒道:“那小子是你哥哥朕就不是?”

“話不能這麽說,手心手背都是肉。”葉枝道。

“哼,等那小子回來朕就是宰了他!”葉徐之道。

話雖如此,衆人早已見多不怪。

“對了,顧将軍,我記得傾城哥哥也曾拜人為師,但我從未見過其人。那個人是誰?”葉枝問道。

“你不知道?”

“嗯。”

“那臭小子竟然沒告訴你?”

“嗯。”

“臭小子也太不像話了!”

葉枝扶額:“……是誰?”

顧成威暗搓搓地一笑,指了指葉枝的對面,“扶搖子先生。”

“誰?!”葉枝大驚失色,之後拍案而起。

葉徐之象征性地瞪了她一眼 ,卻并沒有多加指責。

顧成威被她吓得不清,瞥了眼扶搖子,哭喪着臉道:“我的小祖宗,你可悠着些!三年前那臭小子不聽先生的勸阻執意要去邱南,先生就決定和他斷絕師徒關系了。”

“那他現在不是傾城哥哥的師父了?”

前世顧一在葉枝十三歲那年離開了京中,之後過了六年都未曾回來過,葉枝也只是偶爾與他尺素聯系,她更是從未問及過這些事,自然不知道他與羅君無還是師兄弟的關系!

“呃,也不是。最終扶搖子先生并沒有将他逐出師門。”顧成威道。

“原來如此。”葉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安安分分地坐直了身子,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前世她并不願多涉及朝政之事,所以未能替大宋的黎明百姓做些什麽,這一世她要放下心中一切的顧慮,盡自己所能,挽回大宋目前的局勢。

照往常,葉枝在沒有羅君無的宮宴上必定是多待不了片刻,而今夜,她一直坐到了結束。

回到寝宮,婢女端來水洗漱了一番,便将所有人都遣散。殿中留着一盞寒燈,葉枝并沒有絲毫睡意,她怕,就這麽睡去之後,她就再也醒不來了,今日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覺。

直到天色破曉,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愣愣地坐在床邊的葉枝才大夢初醒。

一夜未眠她聲音有些嘶啞,“進來。”

蓮秋推門而入,手中端着銀匜,見葉枝衣衫單薄地靠在床沿上不由得大驚,忙将銀匜放下,三步并作兩步地小跑過來,捏了捏她的手,幾分責備地說:“公主,手都涼成冰塊了!你怎麽不上榻呢!”

作者有話要說: 敔(yu)古樂器,用于宮廷中和韻樂,其行為伏虎狀,背上有二十根龃龉,另置籈(zhen,敲敔所用的木板),以竹為之,析其半為二十四莖。演奏時,持籈于龃龉上橫刮之,凡三次,作為樂曲終結。

古時候奏樂一般柷敔結合,樂曲開始時敲打柷,樂曲結束敲刮敔。但還有種說法,兩者同時一何樂,不分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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