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5)

時了,請陽幫主随我來。”站在中間的女弟子說道,她側了側身,她身後的男弟子默契地讓出了一條路。

峨眉山的山階似乎被修繕過,山路兩邊的樹木也有被扶植過的痕跡……滅絕師太想要光複峨眉的話并不是一句空話,除了峨眉在外界的威望之外,她沒有忘記對這座峨眉山的維護,也許從這樣的細枝末節中也可以看出她是個對人、對己都十分重視的人。

正是滅絕師太嚴謹又果斷的性格,讓陽春感到和她做盟友要比和張真人、少林寺住持打交道更讓人放心。

峨眉的山路越往上越陡峭,等到他們走到目的地,看見巨大的演武場時又有種豁然開朗之感,仿佛是陶淵明筆下的漁夫發現了桃花源的那一剎那。

“你們等在這裏。”陽春對跟着自己的丐幫弟子下令道,與此同時,那些來迎接陽春一行的十人中也有九人停下了腳步,僅剩下那名在十人中領頭的女弟子領着陽春穿過了演武場,又繞過了會客大廳,來到了峨眉禪院前。

空氣中的鐘聲還沒有散盡,灰色磚瓦堆砌而成的禪院頗有“萬籁此俱寂”的意境。

禪院的門前有一小亭,滅絕師太雙手背在身後站在那裏。她身形并不高大,體型比陽春上次見到時還要更加消瘦,但陽春有能從她的身上感到更為深沉的力量,顯然在這段時光中滅絕的武功又有了突破。可惜她所練的并不是能讓青春凝住的武功,在她的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為她增了幾分老态……然而細算起來,她如今也不過是三十歲出頭的年紀,若不是太過耗費心力,如何能有這樣的面容?

在見到滅絕師太的一瞬,陽春的內心迅速湧起了一股敬意。也許是因為峨眉沒有武當那麽好的機遇,也沒有少林那麽深厚的底蘊,滅絕師太并不能夠像張真人那樣時不時地閉個關,她一邊要操持各種事務,一邊還需要磨練自身的武功,陽春幾乎無法想象她是如何健康地活下來的。

“丐幫幫主陽春見過峨眉掌門。”陽春恭敬道。

“你是一幫之主,我是一派掌門,何必如此多禮?”滅絕說道。

“此非幫主見掌門之禮,卻是江湖後輩見前輩之禮。”陽春回答道。

滅絕點了點頭,沒有進行無謂的寒暄,直截了當地問道:“陽幫主親自上我峨眉山,不知所為何事?”

陽春解下身後所背的布包,揭開層層包裹,露出了裏面的利刃。

“陽春幾日前自汝陽王府得了它,今日物歸原主。”她雙手捧着倚天劍,将其送至滅絕師太的面前。

她說得平平淡淡,滅絕師太接過劍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感情波動。

然而當這位在江湖人口中不近人情、手段淩厲、完完全全配得上“滅絕”二字的峨眉掌門握住劍柄,将倚天劍拔出的時候,冰冷劍身映出的是她泛紅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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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今日起,這掌門鐵指環和倚天劍便都是你的責任了。”風陵師太曾經握住她的手細細囑咐着她用一生的光陰領悟的道理。也許是因為開派祖師郭襄太過驚才豔豔,她的繼任者并沒有在江湖衆人的腦海中刻下太深的印象,就像當初在古墓派小龍女闖蕩江湖之前,世人只聽說過林朝英,又有誰知道林朝英之徒、小龍女之師的名字呢?也許與風陵名字有關的一場“誤”遠比風陵師太本身的成就著名得多。然而對于滅絕而言,她那威嚴、仁慈的師父卻是不可替代的。

“師妹,有你有我,何愁峨眉不能夠發揚光大?”孤鴻子曾經意氣奮發地在日出的山頭上這樣說過。他也許真的如世人所評價的那樣武功低微、氣量不足,但在滅絕的記憶中,他永遠是那個會在天冷的時候解下外袍為她遮擋風雨的如同高山一般的師兄。如果重來一次,她定然說什麽也不會将倚天劍交給他,不是擔心寶劍無法歸山,而是不願讓這劍上承載的榮耀成為楊逍羞辱師兄的武器,成為她那驕傲師兄的催命符。

她的淚水已經到了眼角,卻遲遲沒有落下。

“多謝。”最後,她只是這樣說道。

“江湖道義而已,何必言謝。”陽春回答道。

滅絕收劍歸鞘,将這倚天劍握在手心裏,另一只手指向了一處,道了聲“請”。

因為倚天劍這份大禮,與峨眉的合作自然談得非常順利。不知道為什麽,滅絕在教導一事上,對于男弟子和女弟子的态度可說是截然不同,女弟子中,天資驽鈍如丁敏君,滅絕也會手把手地教她峨眉派較上乘的武學,然而在男弟子中,縱使是天份最高、最刻苦的要得到滅絕師太的一兩句親自教導也是難上加難。因此,峨眉中的男性弟子頗多不滿,但又因為滅絕師太的積威不敢有絲毫背叛之意,他們從不敢就人間風月高談闊論,每日所能夠談論的只有紙上的道德和手上的劍招。

這樣針對不同性別的差別态度毫無疑問已經到了病态的程度,且似乎和滅絕對于孤鴻子的深厚感情和崇敬之情相矛盾,只是陽春不知其中是否有其他的內情,自然不可能說三道四,只是在滅絕問起她所借用的人才條件時順應了她的這一喜好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丐幫上下多為男子,峨眉女弟子冰清玉潔,只怕會有些不習慣,還是請來些男弟子更加方便。”她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滅絕的神色,見她沒有誤會她輕視峨眉女弟子方才放下心來。

“峨眉派所收的男弟子大都因為自知與掌門之位無緣練功懶散,讓他們去丐幫,只怕會丢我峨眉派的臉。”滅絕師太說道。

“掌門多慮了。”陽春笑道,“江湖人何其之多,豈是每個舞刀弄劍的都要被查一番身份?這些人若是沒有成就誰會理會他們是從哪裏來的,若是他們有了些出息,人們提起他們時定會感慨峨眉弟子的不同凡響。”

“陽幫主果然能言善道。”滅絕說道,她話鋒一轉,忽然問道,“陽這個姓氏不常見,不知陽幫主與那明教的陽教主是否有什麽關系?”

陽春啞然失笑,将當初解釋給謝夫人聽的說辭又重新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滅絕點了點頭道,當陽春以為她的顧慮已經被打消後,冷不防滅絕又問道,“聽聞丐幫有段時間一直在尋找名為成昆之人,巧的是明教的金毛獅王謝遜也一直在尋找此人,莫非當初是謝遜求到了丐幫的頭上?”

☆、大俠十五

如果給江湖上諸人對明教的厭惡程度排個序,滅絕師太定然能夠占據前三,她連續問出這兩個問題的目的已經十分明顯了,陽春定了定心,細想了一番自己的所作所為,自覺并無愧對江湖道義之處,便坦坦蕩蕩地對滅絕直言道:“我過去落魄時曾受過謝夫人的接濟,去道謝時恰好遇上成昆欲對謝夫人行不軌,便打跑了他,只恨這賊子詭計多端,否則當時我便能一刀剁下他的狗頭。此番失手,我心中有恨,自然希望能有所彌補。”

滅絕聽後面色稍霁,說道:“你這既是報恩,又是行俠,毫無疑問是好的。只是我們同處江湖正道,還需謹言慎行,莫留下什麽與魔教交往的把柄白白遭人奚落。”

“師太所言甚是。”陽春說道,心裏松了口氣。

“如今鞑子猖狂,魔道不滅,當真是四面楚歌。”滅絕長嘆一聲,面露苦意。似她這樣的人自然不屑于裝腔作勢,這對局勢的擔憂是實實在在的,以至于陽春聽見她的感慨時也不由升起一股悲意,又聽滅絕道,“武林中群龍無首,莫說海沙幫、巨鯨幫這些見風使舵的跳梁小醜,就連六大派也不能齊心協力,少林居于首位卻每每在大事前明哲保身、口口聲聲的慈悲卻無所作為,華山、昆侖、崆峒裏盡是些眼皮子淺的,縱使峨眉有心獻力,亦是杯水車薪!”

這番話一氣呵成,可見滅絕心中是積怨已久,然而陽春卻注意到她的發言中跳過了武當,說來也是,張真人行事妥帖即便是滅絕也未必能尋得出他的錯處,更何況他還與峨眉開山祖師郭襄交好,滅絕當真不方便談論他的不是。

“群龍該有首,可依陽春之見,這首卻不一定是出自武林。”陽春說道,“自古以來,凡能一呼百應者定然是占據道義的英雄,如果今日能有岳飛這樣的人物振臂一呼,帶領群雄讨伐倒行逆施的獨夫,縱使他武功不及各派掌門,天下英雄也願意歸順于他,聽他的號令。”

滅絕複嘆一聲,“話雖如此,只是如今莫說是岳飛,就連西楚霸王也未可尋。”

陽春一時無言,如今天下反對朝廷的勢力層出不窮卻幾乎都是小打小鬧、朝不保夕,她不由努力地回憶那位打敗各路英豪的朱元璋是什麽時候開始興兵的,她雖然不喜歡這位明朝的開國之君,卻也不知道有什麽人能夠代替他完成這王朝霸業。

陽春離開的時候帶走了峨眉的十名男弟子,滅絕師太做事不喜歡拖拉,在敲定了協議之後的當日便痛痛快快地履行了,這種做事效率讓陽春以及和她同來的丐幫弟子都感到十分舒坦,原本心裏為與峨眉協作産生的擔憂也逐漸消失了。

“送到這裏便可以了。”在到達山下後,陽春向為自己送行的丁敏君說道。她送回了倚天劍,又構建了合作關系,滅絕自然給足了她面子,讓自己的親傳大弟子來送她下山。

許久不見,丁敏君的身子蹿高了一點,手上也有了練劍的繭子。她還是和原來一樣,對于滅絕師太交付的小小的送行任務表現出了讓許多人看不順眼的榮譽感,聽見陽春的話,她甚至露出了一些失望的神情。

“滅絕師太做事幹脆,你身為她的弟子,也不應當拖泥帶水才是。”要看出丁敏君的心思實在是太簡單,陽春拍了拍她的肩說道,“為你師父分憂的機會多得是,何必緊抓住小小的送行不放?”

丁敏君紅着臉,退後一步行了個禮,“峨眉弟子恭送丐幫陽掌門,願陽掌門一路順風。”

陽春回禮後笑了笑,策馬揚鞭而去。

她回到丐幫之後立刻決定了這幾名峨眉弟子的去處,以他們的身份而言直接成為幫主弟子未免會讓丐幫弟子不服,是以陽春與霍岚讨論之後,将他們歸于傳功長老以及四名護法長老名下,由他們負責教導,而教導情況則需要定期向陽春彙報。

四名護法長老都是霍岚依照過去的舊制從分舵主中提拔上來的,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新職位上有所表現,聽到這一安排皆是欣然接受。唯獨傳功長老以自己年事已高為由拒絕了這一安排,并且向陽春建議由霍岚擔任此職。

“你怎麽想呢?”陽春向霍岚詢問道。

霍岚抿着唇思索了片刻後,點頭道:“我想試一試。”

“這樣也好。”陽春說道,“如今你已經将前十掌練得很熟練了,唯獨後兩掌還欠缺些火候,用來教導這些峨眉弟子已經足夠了。”

“自史幫主起便說要用新人換舊人,但舊人眷戀權位不願讓賢,新人顧慮名聲不願争位……我希望我能成為一個例子,成為丐幫變革的開始。”霍岚輕輕地說道。他本就是個極有想法的人,如今在傳功長老的教導下他又洗去了曾經的天真和浮躁,可說是丐幫年輕一代中最可堪當重任的了。

陽春“嗯”了一聲,将這件事敲定了。

在與峨眉締結盟約關系後,丐幫人手不夠用的情況終于得到了緩解,陽春也能夠騰出手來進行別的工作。對于如今的丐幫而言,乞讨不過是一個形式,只要是有“袋”的弟子大都能夠從上頭得到與袋數相對應的補給,而上頭的經濟來源主要分兩部分,其一是劫富所得,其二便是店鋪的經營。陽春改進了丐幫內部的賞罰制度,又對傷殘老弱弟子的扶助進行了完善,在征詢過幾名長老的意見後她以一定比例削減上層幹部的經濟獎勵并以武功指導作為補償,松散的幫衆在幫規和恩惠下逐步被重新聚攏,丐幫在江湖上的地位也停止了下跌的趨勢。

然而要想完全站穩腳跟、不被六大派小瞧,還需要一件事……一件能夠證明丐幫有能力與六大派并肩的事。。

完成這件事的時機在兩年後以一種最讨人厭的方式到來了。

那是四月的一天,陽春剛剛檢驗完霍岚所帶的弟子的武學進度,便聽見了自總壇外傳來的哭聲,當她出門後,卻看見十多名男男女女披着麻跪在她的面前,在他們中間是一副擔架,擔架上蓋着白布,白布上又擺着八個小布袋。

“這是怎麽回事?!”陽春驚怒道,“那上面的人是誰?”

一名婦人哭哭啼啼地掀開了白布,露出了上面人的容貌。

“方舵主?”陽春立刻認出了這名曾經做過自己上司的老者,心中的驚訝更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啓禀幫主,小女方蝶,是方累方舵主之女。”那名婦人行了禮節,哭着說道,“我爹……我爹他……他被海沙幫的人害死了!”

陽春皺起了眉,快步走向那副擔架,将白布完全掀開,仔細地檢查着方累的傷口。

這位老人的身上有幾處刀傷,傷口深淺不一,但沒有一處刀傷是致命的,從他的外衣上的血漬來看應當也不是因為失血過多而罹難……真正致命的是傷口中嵌着的毒鹽,看來方蝶所言不虛,這确實是海沙幫所為。

“遭遇不幸的只有方老舵主一人嗎?”陽春閉了閉眼,平複了心中的憤怒後沉聲問道。

“還有分舵的三名弟兄,包括……”方蝶咬了咬唇,眼中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又重新泛了出來,“包括我的夫君。”

陽春沉默了片刻,下令道:“來人啊,将方老舵主與其他的兄弟好生安葬,方蝶夫人……”她看向泣不成聲的婦人,接着說道,“你且将事情的經過詳細地告知于我。”

方蝶擦了擦眼淚,哽咽着說道:“那一日,當地順天镖局的镖師突發疾病,父親與他是多年好友,便帶了三名丐幫弟子提他走镖,誰想到半路遇上了海沙幫的人劫镖,這些人武功低微卻陰險狡詐,父親上了年紀且又在打鬥中負了些傷,躲閃不及中了他們的毒鹽,就……就……”

☆、大俠十六

海沙幫,顧名思義,是依海而生的門派,他們主要的經濟來源是販賣私鹽,而他們的獨門武器也是染毒的鹽,因為這種暗器令人防不勝防,海沙幫憑借着低微的武藝在江湖上橫行霸道,少有人敢去招惹。

方累的武功算得上江湖一流好手,但他如今年事已高,手下又是青黃不接,若真的和海沙幫對上雖說不至于被擊敗但絕對會有慘痛的傷亡,因而他所采取的一直是不靠近不敵對,彼此相安無事的策略。與之相對,海沙幫針對丐幫也采用了相同的策略,他們畏懼丐幫龐大的規模,又知道和丐幫這樣講究正大光明的門派應是合不來的,凡事都會避着丐幫,避免不必要的沖突。如果他們知道這一趟的镖是由丐幫舵主押送的十之八九不會動手,因此,這一次方累會受到海沙幫的襲擊,可以說是個意外。

但那又怎麽樣呢?

陽春靜靜地聽完方蝶的哭訴,沒有大發雷霆,更沒有扔茶杯之類的舉動,她甚至沒有罵上一兩句。

她只是站起身,說了一個字。

“走。”

從丐幫總壇到海沙幫總堂的路程不算近,陽春出發可說是風風火火,只留下霍岚對着她留下的一堆幫務無語淚千行。她騎了快馬,随行的僅僅只有四大護法中的方東白、曹浪二人,他們過去身為分舵主時與方累的關系頗為親厚,是自發跟來為舊日同僚複仇的。

陽春在拜訪峨眉派時嚴格遵守了該有的理解,但對于海沙幫她就沒什麽可以客氣的了。這群武林敗類的駐地沿海,多是适合馬匹奔馳的平地,陽春以馬鞭将守門的海沙幫弟子打翻在地,架馬長驅直入,直奔海沙幫幫主的所在地。

海沙幫弟子也不是笨蛋,以他們的本事沒有辦法攔住狂奔的馬匹,卻能夠把握時機将陽春團團圍住,手中的毒鹽蓄勢待發。

“不得無禮!”在一衆弟子的保護下,海沙幫的幫主元廣波走了出來,他不過三十歲出頭的年紀,一雙眼睛卻和那些四五十歲的商人一樣奸猾,此刻他雙手攏在袖中,滿臉堆笑極盡虛僞之态,“不知丐幫陽幫主大駕光臨所為何事啊?”

“之前順天镖局遇劫一事可是你幹的?”陽春冷聲問道。

“誤會,誤會。”元廣波連連說道,“我們海沙幫和那順天镖局的老頭有些怨仇,才想着給他些顏色看看,誰曉得當日會是方老英雄押镖,我門下弟子有眼不識泰山,這才誤傷了他……”

“原來如此。”陽春點了點頭說道,正當元廣波以為這一事能就此揭過時,陽春忽然毫無預兆地一鞭劈來,他條件反射地抛出藏在袖子裏的毒鹽,然而顆顆鹽晶在烈烈罡風之下向兩側散開,只白白連累一旁的海沙弟子喪命。

一聲慘叫,元廣波摔倒在地,面容中央一道血痕深可見骨,他撲騰了兩下,唇角溢出些血沫,便再也沒了聲息。

全場寂靜。

江湖上快意恩仇的人不少,但像陽春這樣只說了兩句話便眼睛眨也不眨地要了另一不算小的幫派的幫主性命的卻委實少見。比起憤恨,目睹這一切的海沙幫幫衆心中更先湧出的是恐懼。

“為幫主報仇!”終于有人反應了過來,舉着刀便要向前沖,卻忘了陽春此時并非獨自前來,護法長老中年紀較輕的方東白脾氣較差,見海沙幫有人想要動手立刻提劍上前刷刷砍倒數人,這般威吓令其餘衆人不敢輕舉妄動。

“你們以為你們是什麽東西,害了我數名丐幫弟子的性命,一句輕飄飄的‘誤會’就能打發了嗎?”陽春見再無敢上前之人,于是冷聲道,“依照江湖規矩,血債還需血來償,下令的頭目我已經殺了,還差當日動手的人。你們若識相,便把那些個暗箭傷人的小賊交出來,否則……”她輕笑一聲,“左右海沙幫自建立起便沒有幹過什麽好事,你們的名聲你們自己也知道,我就算在這裏把你們全殺了,也不過是多一個為民除害的美名。”

她、方東白、曹浪統共不過三人,卻大言不慚要将這裏的上百名海沙幫弟子屠盡,這本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但在場的人中卻沒有一個敢興起嘲笑之意,他們不知道陽春是不是真的能實踐她說的話,正如他們不知道真的打起來自己會不會成為這個女幫主的手下亡魂。

所謂樹倒猢狲散,此時海沙幫這棵靠吸食別的良木的營養存活的怪樹雖還沒有倒下,但作用如同樹根的幫主已死,又沒有人敢出頭帶領,縱是群龍,無首亦是可怖之事,更何況如今的海沙幫內無可稱之為“龍”之輩!

他們不敢進,又不好退,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諸位加入這海沙幫也是生計所迫,常言道人心本善,只是這人生在世,多有身不由己的苦楚。我們陽幫主并不是不明是非的人,諸位只要交出罪人,自可安安心心的離去,丐幫絕不會再尋各位的晦氣。”曹浪站出來說道,他這番話既是勸說也是威脅,旨在提醒在場的海沙幫衆人,哪怕他們今日能借着人數優勢僥幸占點便宜,他日也躲不過丐幫的報複,還不如今日便痛痛快快地了結了這恩怨,彼此都少些麻煩。

海沙幫衆頓時一陣竊竊私語,過了一會兒後,有人高聲喊道:“陽幫主,我們敬重你是個說一不二的豪傑,這禍首就在這裏,任憑你處置了。”話音剛落,就有三個人被推搡而出,方東白立刻上前将這些人的穴道點住,又用繩子捆了。

說來也是這些人倒黴,他們本不是總舵的人,奈何誤殺了丐幫舵主,不得已來向幫主尋求庇護,沒想到是自投羅網,大大方便了來抓他們的陽春等人。

“把他們帶走。”陽春下令道,“讓方蝶夫人自己報仇。”

“且慢!”方才那個喊話的聲音又說道,陽春停下了馬,挑起眉等着看這個還算識時務的海沙幫弟子還有什麽好說的。只見從人群中走出一身穿布衫的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他皮膚黝黑,眉目還算英氣,不似元廣波那樣僅憑長相就教人厭惡。

“怎麽?反悔了?”陽春問道。

“豈敢。”那人說道,“正如那位長老所說,姚廣波倒行逆施,兄弟中多有對他不滿之人,只是他在我們潦倒時賞了口飯,兄弟們只能出生入死以報答,如今他惡有惡報,也算是上蒼給了報應。我們這些人也希望能有機會将功贖罪。”

“哦?”這番說辭頗為冠冕堂皇,陽春雖然在心裏笑他的虛僞卻也不得不稱贊這是個聰明人,“那你想怎麽将功贖罪?”

“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又素有俠名和義舉,鬥膽想請陽幫主準弟兄們為丐幫效力,做出一番實實在在的義舉來。”

“……”陽春沉思片刻後,說道,“你可知道我曾是丐幫的執法長老?”

那人不知陽春為何有此一問,但還是點頭回答道:“知道。”

“那你就該知道我是怎樣對待讓丐幫丢臉的丐幫弟子的。”陽春冷冷道,“海沙幫劫掠來往船只、欺辱無辜,又慣是用毒鹽害人……如今世道混亂,我本是管不着這樁樁件件的,但你和你的弟兄若是加入了丐幫再有這樣的惡行,可休怪我清理門戶。”

那人聞言這才松了口氣,回答道:“實不相瞞,海沙幫依靠販賣私鹽本已足夠得利,只是姚廣波利欲熏心又小肚雞腸,方才生了諸多不必要的沖突。陽幫主義薄雲天,又對兄弟們真心維護,定然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陽春點了點頭,揚聲道:“在場的都聽着,你們也可以将這消息告訴其他分舵的人,願意加入丐幫的都可以留下,從無袋弟子做起,升遷獎賞一律與其他弟子機會等同,若是不願意,可以自行離去,我絕不強求。”

☆、大俠十七

最後的結果是大半個海沙幫都被陽春吞并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如今朝廷苛待漢人、橫征暴斂,賦稅之高駭人聽聞,若不通過武林以另一種方式謀生,幾乎可以說是毫無生機。私鹽的利潤無比可觀,但風險也極大,過去海沙幫幫主在的時候他們背靠大樹好乘涼,如今幫主已死,他們既然決不出個能擔當的主事,自然需要再尋一棵新的大樹……丐幫顯然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如今陽春又給了他們機會,這些曾經的海沙幫幫衆哪有不上趕着投奔的道理?和海沙幫幫衆一起到來的還有他們已經成型的私鹽商業鏈,這一行當在太平盛世是毫無疑問紊亂經濟的暴利行當,但如今既是亂世,很多規矩便需要變一變了。

“從今往後,我們再不需要為黃白之物擔憂了。”陽春嘆道,面上的神情舒展了不少,她含笑看着霍岚,道,“不過更令我高興的是另一樁事。霍岚,你可猜得到是什麽?”

“這……”霍岚遲疑片刻後,試探性地開口問道,“可是為了曹浪和方東百兩人?”

陽春聞言不禁笑了起來:“知我者霍岚也,不錯,我說的這一件樂事便是這二人。當日方蝶到來,其他長老聽說我要去尋海沙幫的晦氣多有瑟縮之色,而這二人卻毫不猶豫地答應與我前去,無論他們的目的是立功還是報仇,都說明此二人不是泛泛平庸之人。當日在海沙幫,那方東白一手劍法雖有不足之處,但劍鋒迅捷、出招自然流動,頗有悟性,而那曹浪武功雖不如方東白,但他三言兩語便達到了安撫和威懾的雙重目的,可說是個人才了。更為難得的是這二人的年紀不大,有肩負丐幫未來的可能。”

霍岚知道陽春會欣賞這兩人,卻沒想到她會給出這麽高的評價,微微詫異後問道:“此二人為幫主護駕也算是功勞了,不知幫主打算如何賞他們。”

“此二人此行搏得了‘義’的名聲,對于這樣的人,僅僅是珠寶是不足的,我打算對此二人委以重任……我上次可曾向你說過撤銷執法長老一職,改立執法堂,由多人實行對幫中犯人的懲處一事?”陽春問道。

霍岚點了點頭,“您是想……”

“我想讓曹浪和方東白同時兼任管理執法堂。”陽春接着說道,“曹浪雖然武功較低,但他的年紀和入幫時間都勝過方東白,便由他擔任堂主之位,方東白作為他的副手輔助。護法本就是虛職,想來以這兩位的個性是呆不久的。”

“這确實是個好主意,只是……”霍岚吞吞吐吐地說道,“只是方東白此人年輕氣盛,日後若再要升遷,豈不是要蓋過曹浪的風頭?只怕……”

“你想的确實深遠。”陽春感慨道,“只是這世上哪有一件事是毫無風險的呢,我相信他們,至于日後,既要看我們的努力,也需要看天數。再說若是曹浪真的技不如人,我們便是将方東白提拔至他的地位之上,他又能有什麽怨言呢?”

霍岚點頭應了“是”,着手去操辦此事了。

“我倒是差點忘了,你不久前已經繼承了傳功長老之位,這些雜事交與你座下弟子辦就行了。”陽春說道,歉意地笑了笑,“我也是懶習慣了,什麽活都交給你。”

“難得幫主有反省之心,知道體恤屬下的辛苦。”霍岚開玩笑道,“我比幫主還希望丐幫裏能多幾個人才,既為幫主分憂,也替我省事,此次若不是幫主對方東白、曹浪都有了安排,只怕我還得假公濟私地請求幫主讓這二人來幫我的忙呢。”

“……”陽春想了想,說道,“那名勸我收留海沙幫弟子的翁詩似乎頗有才幹,你若是覺得可以,便收他至麾下吧。”

丐幫吞并海沙幫一事迅速傳遍了武林,這海沙幫素來名聲不佳,此次又是理虧在先,自然少有同情言語,想來“海沙幫”一名很快便會被遺忘了。這件事也使得江湖人對丐幫這位女幫主的關注一瞬間重新高漲,他們津津樂道着陽春一馬鞭打死姚廣波的事,他們所關心的既是陽春的武功有多高、在江湖上能排第幾位,同時又關心以陽春的能力能夠讓丐幫走到什麽樣的地位上,這地位較之如今的六大派又有多遠。更有好事者将陽春與丐幫的前任幫主、與滅絕師太做比較,想要得出這幾者的高低,然而這不過是無聊的自娛自樂罷了,沒有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也。

無論如何,丐幫在沉寂了多年後,終于再一次站在了江湖中舉足輕重的位置,直到另一件明教大事的發生才讓衆人的注意力稍稍從他們身上挪開。

明教四大護教法王之一的殷天正宣布建立天鷹教,與明教脫離關系,并與之分庭抗禮。

“這個消息乍聽之下不異于平地驚雷,但細想之下卻能發覺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自明教教主陽頂天失蹤後,明教中有資格說話的高層間動亂不休,光明左使楊逍與五散人、五行旗之間沖突不斷,不求共進,但求用不同方式削弱對方的實力;光明右使範遙并無特殊情報傳出,但他與楊逍關系親厚,未必會幫助五散人形成對楊逍的壓倒性迫力;四大護教法王之中,紫衫龍王早早離開了明教不知所蹤、謝遜滿江湖尋找仇人無心教內事務、青翼蝠王韋一笑受寒毒之苦遠離紛争……白眉鷹王對此亂局能有什麽作為?還不如早早脫離省心。”霍岚很快對這一江湖新聞作出了分析,他所說的大致是陽春所想,那些微的差距不足以影響“明教前途不妙”這一結論,除非從天而降一個有武功又對明教有大功勞的人當教主,否則這巨大勢力分崩離析只是早晚的事,“只是不知道天鷹教對于其他江湖門派的态度又是如何……理論上此刻它與明教相抗不應再多樹敵,只是明教的人大都脾氣古怪,江湖正道又未必不存利用天鷹教消耗明教的心思,這事情還真有幾分說不準。”

“對這件事感興趣的可不止你一人啊。”陽春剛剛閱讀完滅絕師太的來信,她将信紙攤在桌上,示意霍岚閱讀其中的內容。

霍岚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除了日常的問候以及關于一些合作事宜的意見外,滅絕還在信的末尾提到了一個請求。

“滅絕師太希望您能夠去拜訪天鷹教?”霍岚驚異道。

“六大派之前絞盡腦汁地打擊明教,如何敢派弟子羊入虎口,我丐幫風頭又勁,他們自然會想到我身上。”陽春指了指信紙說道,“我看這不只是滅絕師太一人的想法,其他各派的掌門應當都與她通過氣了,只是見她與我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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