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分上下（中）
“姑娘，圓圓她是累糊塗了，您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小芽拉着如錦的衣裳下擺，撲通一聲跪在了冰涼的地面上。
圓圓似是才反應過來，微微愣了一會兒：姑娘是什麽意思？是在攆她走嗎？攆她到楊姨娘那裏？楊姨娘經過今天這件事肯定是更讨厭如錦了，楊姨娘最是記仇愛報複人，她那麽恨周姨娘和如錦，要是自己去投奔她肯定會被折磨的，說不定還會被攆出秦府！她自己的老子娘還在秦府的莊子裏呢，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被攆出了秦府，丢了他們的臉面，他們肯定會打死她的！
“姑娘……是在……攆我嗎？”圓圓艱難的說道，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她一向看不起的如錦攆出去，她的心裏實在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哪裏？怎麽能說是趕呢？圓圓想必早就不願意呆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裏了吧！也是，你是要奔個好前程的有心人，我這處院子太小太破留不住你，以前是我年幼不懂事擋了你的路，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強扭的瓜不甜，我是真心希望圓圓能得償所願呢。”
如錦說的誠懇，伸手拉住了小芽，“小芽你也不用跪，圓圓是要去更好的地方了，我們該為她高興才對。你可不要像以前的我一樣淨做些阻人前程的惡事。”
小芽咬牙低了頭，從如錦手裏掙脫了不肯起來。如錦倒是很意外，在她的印象裏小芽一直是灰色的，從不出彩也不會讓人遺忘，她的性子軟軟的，這一點和前世的如錦有些相似，但小芽從來不曾違逆過任何主子的命令，自然也包括如錦。現在她卻倔強着脾氣不理如錦了。
“姑娘，圓圓錯了，您饒過圓圓這一次吧。”圓圓忽然像是回過神來一般撲過來，對着如錦眼淚汪汪的懇求，“圓圓不想被趕出去啊，我錯了，姑娘饒過我吧……求求您了……”
如錦站直了身子，眉目悠閑不見一絲松動，“哦，你錯了？那你倒是說說你哪裏錯了？”
“圓圓不該讓姑娘去給楊姨娘道歉，不該說姑娘太沖動了，不該在背後說馮媽媽的長短是非……圓圓真是該死，姑娘怎麽罰我都行，就是不要趕我走啊……”圓圓抽噎着回答，鼻頭哭的紅紅的。
“還有呢？”
“還有？”圓圓微微停頓了哭聲，旁邊小芽的身子微顫了一下。
“最要緊的你還沒說到呢。”如錦提醒她，“看來你并沒真的知道你哪裏錯了啊。嗯……或許你根本就不認為自己有做錯也未可知。”
“還有……還有……”圓圓漲紅着臉“還是”了半天，也沒“還是”出個所以然來，她求救似的把目光投向了小芽，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圓圓大喊道，“姑娘，我知道了，我還錯在不該不顧姑娘自己去倒了茶喝！”說完，自己終于松了口氣。
如錦卻冷冷的笑道，“你也算絞盡腦汁的想了。可惜還是沒有講到要緊的。你剛才講的那些七七八八的，都不過是面子上的功夫罷了。”忽然很好奇小芽知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如錦轉向小芽，聲音溫和的問道，“小芽，你知不知道圓圓錯在哪了？”
小芽卻只管低着頭，一聲不吭。她怎麽能回答呢，且不說說的對不對，單就是要說“圓圓錯在哪了”這個問題，要是講了圓圓的不好，萬一答對也是和圓圓有了間隙，要是一昧搪塞肯定又是答不對的，沒的得罪了如錦。還不如保持沉默最好。
另外，其實小芽也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意思，今日圓圓鬧到了這個下場，難保明日就不會是她！何況她還是個外頭買來的，不比圓圓有老子娘在這裏做個照應。這麽想着，她就更沒有什麽心思去想什麽“錯在哪裏”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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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錦看破了小芽的心思，她微微勾了勾唇角，“這樣好了，要是小芽能說對的話，那我就再做回壞人把圓圓留下，你們看怎麽樣？”
事情能有轉機，圓圓聽了非常高興，直接就跑過去勸說小芽了。小芽禁不住圓圓軟磨硬泡，終究是答應了。皺着眉頭想了好半晌，才帶着試探性的目光小心翼翼看着如錦的臉色說道，“是不是錯在沒有把姑娘放在心上？”
如錦心頭一震，果然是個善解人意的，真是恰恰說到了她的心坎上。圓圓剛才的所有令如錦感到渾身不舒服的行為都源于圓圓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要是放在了心上，任何人都不會做出這種讓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小芽說的很對，你快站起來吧，夜裏的石板地寒氣太重，會傷到身體的。”如錦目露贊賞和憐惜的說道。
“姑娘，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走了？”圓圓低着嗓子戰戰兢兢的問道。
“是，我說話算話。”如錦才說完，忽然眼角撇到院門口一塊熟悉的深藍色衣角，她立刻手扶了額頭臉上盡是疲倦的樣子，“我累了，不用你們伺候着，你們今天也辛苦了早點去歇息吧。”
圓圓今晚受了不小的打擊，她澎湃的心情尚未平靜就被小芽拉走了。
兩人走得不見了人影。如錦才跑到院門口，小聲的喊道，“奶娘，你可以出來啦！”馮媽媽胖胖的身子便從門後面探了出來，一張慈祥的臉上寫滿了驚訝，“姑娘啥時候發現我的？我明明躲的小心着呢。”
如錦無奈的扶了額頭，說道，“就是剛才。奶娘的一大片衣角落在外面呢，我看見了。”
馮媽媽聞言立刻低了頭看，奇道，“我這是深藍的衣服，姑娘離得那麽遠在這黑燈瞎火裏也能看到？姑娘的眼睛真是太好了。”
如錦笑了笑沒再說話，恐怕不是因為她的眼睛太好而是因為太熟悉和親近了吧？她可是她的馮媽媽，她能不覺察到嗎？好比是心有靈犀，兩人間早就有那種難以言喻的深厚聯系了。如錦非常堅信這一點。
“奶娘，辛苦你了，我們去屋子裏說吧？”如錦關心着馮媽媽打聽來的消息。馮媽媽答應了兩人攙扶着進了屋裏。
“昨晚便已經到了瓜州，一路上沒有見到什麽人嗎……”聽完了馮媽媽打探來的消息，如錦沉吟着，目光像是連綿不絕的絲線一般纏在一起，臉上的神情讓人一點都看不懂。
三月十八是鄭老太爺的壽辰，若是平常帶着賀禮去鄭府，路途暢順的話，車馬大概是走十天左右。秦老爺和鄭夫人一般都是提前三天到達鄭府住下，一則是長途奔勞要調整休息一下，二則是還要先到鄭府各處各房親戚那邊走動走動。現在他們一行人已到瓜州，從瓜州到京城騎最好的馬趕回來也要三天，而從瓜州到杭州，一兩天足夠，今天已經是三月六號了，她只有七天時間去扭轉這個局勢。
“是啊姑娘。夫人的好友好像就在瓜州，恐怕明後天夫人還會去上門拜訪。聽說那也是個富貴人家，在江南也是出了名的。可惜老爺和夫人只帶了三姑娘和四少爺去，不然姑娘也可以去看看，奴婢也能跟着去見見世面……”馮媽媽說着又開始唠嗑開了。
“奶娘不用擔心，如錦以後一定會帶姨娘、弟弟和奶娘去江南玩的。到時候奶娘可不許抵賴，一定要把整個江南完完整整的全部玩遍了才行。”如錦安慰馮媽媽道。
“好好好，我到時候一定拼了這把老骨頭去！可是姑娘，您也不小了……”馮媽媽似是有所顧忌，停在那裏不肯往下說。
“奶娘和我還有什麽好避忌的？奶娘直說就是。”
“姑娘，那我就說了。”馮媽媽似是下定了決心，道，“姑娘過了五月就是十三歲了，也該為自己的将來打算打算，我瞧着夫人還是明理的，應該不會為難姑娘，姑娘可以自己先物色着京城裏的幾家公子，好好挑挑……只是要防着楊姨娘就是了。”
“奶娘真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哦。”如錦捂着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眸子裏閃過一絲戲谑，“也就是奶娘把我當個寶似的，別人可都是把我當根秦府的草啊，還肯讓我這根草去京城的少爺公子裏面挑揀？要真這樣，那些個如花似玉的大家小姐們還不把我給生生吞吃了下肚去！”
“哪裏是自誇！姑娘長得這麽好看，那些個少爺公子肯定會喜歡姑娘的。別家驕生慣養的小姐們哪裏比得上姑娘的溫柔賢淑、善解人意？姑娘本來就是個寶！府裏亂嚼舌根的都是紅了眼的壞蹄子！”馮媽媽急了，憤憤不平的辯解道，生怕如錦以為她是随便說說在敷衍姑娘。
如錦再怎麽說也是女人，是女人多多少少就會愛美，這是很自然的事情。所以如錦對馮媽媽的誇獎還是很開心的。不管怎麽樣，好看也好，不好看也罷，她如錦這次要給自己掙個好點的未來。至于溫柔賢惠、善解人意什麽的，她想這種東西留在前世害人就夠了，這輩子她可不想再碰這種東西了。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她曾經死在馬廄裏，想必老天爺也是想告訴她這個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