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馬車慢悠悠地走在街上, 蕭明皎趴在車窗邊, 興致勃勃地給衛璟講起了坊間八卦。

“你快看, 那家茶樓的老板是個烏龜王八蛋, 為了攬客,讓兩個閨女出賣色相不說,還對她們非打即罵。一年前我收拾了他一頓, 他開始的時候乖了點,後來又陽奉陰違,逼得兩個女兒逃家而出,之後再也沒了蹤影……”

“還有那家成衣鋪的老板娘, 據說她和對面首飾鋪的老板有一腿。成衣鋪的老板是個懦弱的, 被媳婦兒戴了綠帽子也不敢吭聲, 大家都嘲笑他是個綠王八。不過我覺得這裏頭沒準兒有什麽隐情,因為有一次傍晚路過這裏的時候,我看到成衣鋪的老板娘拿着刀子很兇地把首飾鋪老板罵走了,那臉上的恨意看起來做不了假……”

“還有還有, 你看到那個路邊那個算命的老頭兒了嗎?別看他長得賊眉鼠眼的不像個好人, 其實他人還不錯, 在家裏收養了很多流浪的小乞丐,還教他們念書識字呢……”

小姑娘一開口就停不下來, 其話痨程度已遠超夜寧, 衛璟偏頭看着她,眼底笑意閃動,不見半點不耐。

陽光從車窗裏照進, 落在他清俊的眉間之間,襯出了無限溫柔。他看着她,只覺得那暖意在四肢百骸裏流動蜿蜒,最終彙聚在他陰鸷沉郁的心底,照得那裏一片敞亮,熠熠生輝。

“衛璟……咦,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青年回神,見小姑娘歪着腦袋一臉疑惑地看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他擡手輕彈了一下她的腦門,片刻才一本正經地說:“有只蚊子。”

蕭明皎捂着腦門無言地看着他:“……你騙傻子呢?”

衛璟笑看了她一眼:“不,我在騙小仙女。”

蕭明皎抿緊嘴角,卻還是沒憋住笑了出來,她邊笑邊故作兇狠道:“好你個衛璟,竟敢捉弄本郡主!來人啊,拖下去喂霸王!”

“霸王?”

“我阿姐從前養過的一只兔子。”

衛璟頓了頓,撐着額角笑出了聲。

“嘿,你可別小看霸王!那家夥兇得很,連獵狗都被它吓哭過呢!”見他越發笑得厲害,顯然是不信,蕭明皎急了,擡手就捏住他的臉,重複強調道,“真的真的真哈哈哈哈你這個樣子好搞笑啊!”

俊臉一下被捏變形,笑不出來了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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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明皎趁他沒有反應過來,又捏着他的嘴角往上提了提,然後把自己笑倒在了座位上。

“原來不管多好看的人做起鬼臉來都是一樣蠢的啊,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衛璟:“……”

他嘴角微抽,片刻突然擡手捏住小姑娘的腮幫子往中間擠了一下。

蕭明皎笑着想躲,卻見青年猛地低頭湊近她,輕聲笑道:“哪裏蠢了?明明很可愛。”

男性氣息迎面撲來,帶着某種侵略感,蕭明皎本能地有些發慌,愣了愣,下意識就擡手給了青年一拐子。

差點吐血的衛璟:“……”

***

笑鬧之間,定國公府到了。因衛璟說要回去午睡,蕭明皎不好打擾他,便目送他進了門,自己轉而回家了。

馬車漸行漸遠,很快就在福王府門口停了下來。蕭明皎揉着眼睛準備下車,誰想剛起身,腳尖便突然踢到了什麽東西。

小姑娘低頭一看,發現竟是衛璟貼身帶着的那塊玉佩。

“定是方才打鬧的時候不小心弄掉的!”蕭明皎一拍腦門,轉頭就對外面趕車的行鴿道,“行鴿姐姐,掉頭回定國公府,衛璟不小心落下東西了。”

吃飽了只想睡覺的行鴿一愣,惜字如金道:“明天還?”

“別的東西明天還可以,這玉佩不行。”蕭明皎坐回位子上,看着手中的玉佩道,“雖然不知道這塊玉佩什麽來歷,但衛璟走哪兒都要帶着它,沒事兒還要摸一摸,看起來很是寶貝,這要是回家發現玉佩丢了,肯定得急壞。”

行鴿又道:“我去送?”

“我也一起去吧,反正回家也沒什麽事情可做。”

行鴿沒有再說話,只擡手撐開快要合上的眼皮,認命地調轉了車頭。

沒有人注意到不遠處的屋頂上有個黑衣娃娃臉正看着這邊,那黑影見車馬調轉了車頭,車上的人也沒有下來,這便飛快地踏檐而去,跟一陣輕煙似的飄回了定國公府。

“爺,她們來了。”

“嗯。”衛璟垂下幽暗的眸子,擡手将碗裏的補湯一飲而盡。

***

寧安居裏靜悄悄的,尤其是衛璟所住的主屋附近,更是一個人都沒有。不過衛璟喜靜,不喜歡太多人在身邊晃蕩,蕭明皎早就習慣了,因此這會兒也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只徑自走向主屋,輕輕敲了一下門:“衛璟,你睡了嗎?”

沒有回應。

“這麽一會兒就睡熟了?”小姑娘納悶地撓了撓下巴,剛要再敲門,突然聽得一個細微的低吟聲從屋裏傳出。她愣了愣,下意識把耳朵貼在了門上,“什麽聲音啊……”

“快……快走……”

青年的聲音低啞而虛弱,聽着有些不對勁,再一想他說的內容,蕭明皎頓時一個激靈直起了身子。

出事了!

焦急之餘小姑娘什麽都顧不得,擡腳就踹開房門沖了進去:“衛璟!”

屋裏一片狼藉,青年正無力地靠坐在床邊的地上,一手死死地抓着床簾,一手緊緊抵在額前,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麽。他墨發披散,衣衫淩亂,看起來狼狽極了。而距離他不遠處的地上,秦蕪也不省人事地躺在那,雖衣裳完好,發髻未亂,但面上殘留着的驚慌之色襯得她有些狼狽。

“衛璟!”蕭明皎心中一驚,沖過去便要扶床邊的青年,“你怎麽樣了?你有沒有——”

話還未完便被他無力地推了一把:“走開!”

蕭明皎沒設防,被他推得往後跌坐在地上,她愣了片刻,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地說道:“衛璟,我是皎皎!蕭明皎!你怎麽了?你……”

話還未完便對上了一雙幽暗得令人心驚的眼睛:“皎……皎皎?”

“是我!是我!”

“叫……叫太醫……”

優雅如玉的青年,此刻俊臉緋紅,眼神迷亂,清朗中染上了幾許妖異,蕭明皎看得心口直跳,可這會兒不是欣賞美色的時候,小姑娘忙點點頭,沖身後正在查看秦蕪情況的行鴿喊道:“去請太醫!快去請太醫!”

行鴿點頭,閃電般出了門。

蕭明皎稍稍松了口氣,回頭去扶衛璟:“太醫一會兒就來,你先起……”

話還未完,手腕突然一緊,緊接着就是一陣天旋地轉。小姑娘驚叫出聲,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一具滾燙灼熱的身體壓在了身下,同時,有什麽柔軟而火熱的東西狠狠堵住了她的唇,放肆地闖進了她的牙關。

蕭明皎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都傻住了,直到動作急切而笨拙的青年不慎咬到了她的舌尖,她方才渾身一顫驚回了神。

混混混混賬啊!!!

小姑娘臉蛋通紅,瞬間炸毛,可就在她即将出拳打飛他的時候,青年突然停了下來。他急急地喘着氣,緋紅的臉上是難以言說的痛苦,一雙迷亂的眸子裏艱難地閃過了些許清明之色。

“對不起……皎皎,對不起,你……你快走……我快要忍不住了……”青年的聲音低啞得厲害,同時蕭明皎也看清了他血肉模糊的下唇。

他是在用這樣的法子保持清醒!

蕭明皎哪裏還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頓時勃然大怒,顧不得羞憤也顧不得追究事情真相,咬着牙說了聲“你別怕,看我的”就一個手刀劈在了他的後頸處。

衛璟應聲而倒,可藥性未除,他的臉上依然滿是痛苦之色。

蕭明皎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把青年抱上床,又飛快地從一旁的耳房裏端來涼水,打濕帕子放在了他的額頭上。

冰涼的感覺讓衛璟稍稍舒适了些,可沒過一會兒他又無意識低吟了起來,臉色更是越發地紅,到最後看着都快要滴下血來了。

蕭明皎是逛過窯子,看過春宮小畫冊的人,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這種事,但聽過不少,這會兒又想起坊間傳聞中那句“若不及時解毒就會爆體而亡”,頓時膽戰心驚,冷汗直流。

“衛璟,你撐住!撐住!太醫馬上就來了,馬上就來了啊!”

剛說完,床上的青年又猛然擡手,無意識地圈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懷裏帶。

蕭明皎:“……”

真他娘的要命!

這種情況好像得讓他釋放出來才行,可是她……蕭明皎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整個人都有些崩潰。

不行!真要這麽做了,以後怎麽做兄弟?

但是衛璟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他身體又本來就不好,萬一因此出了什麽事……

“啊啊啊我快瘋了,行鴿姐姐你怎麽還不回來!”小姑娘一手壓着青年亂動的身子,一手抓狂地撓了撓腦袋。

就在這時,身下的青年突然痛苦地咬住牙,整個人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蕭明皎吓壞了,幾乎是尖叫着扯開了他的衣裳,“衛璟你別死!我幫你!我……我這就幫你!我這就幫你!”

可就在她伸手去扯他的腰帶時,手腕卻突然被人死死地捏住了。

“不……不行……”衛璟看着她,拼命維持着最後一點清醒,“出去……皎皎,出去……”

“出個毛的去啊!你是想死嗎?!”蕭明皎心頭發抖,手上的動作卻很利索,很快便解開了青年的腰帶,哆哆嗦嗦地伸出了手……

“太醫來——”

看清楚蕭明皎在幹什麽的行鴿瞬間石化,轉頭就一手按在了肩上扛着的,正掙紮着欲擡頭的陳老太醫臉上。

陳老太醫:“……”

***

行鴿和陳老太醫的及時到來解救了蕭明皎的手,小姑娘大松了口氣,把身下的衛璟交給陳老太醫,自己往外間一坐,咕嚕咕嚕喝光了一整壺茶,這才徹底緩過勁兒來。

一旁的行鴿依然處于石化狀态,她滿腦子都是方才自家小破郡主把衛世子壓在身下,氣勢洶洶扒他褲子的樣子……

傷眼,太傷眼了。

直到陳老太醫黑着臉從裏屋走出來,青衣女子才跟着回過神。

“老頭兒,衛璟他怎麽樣了?”

陳老太醫氣哼哼地翹着胡子不說話。

蕭明皎看了行鴿一眼:“他怎麽了?”

行鴿語氣沒什麽起伏:“我去請陳老的時候,他正在洗澡。”

蕭明皎驚了,半晌才眼神詭異地說:“所以你看到了……”

“小丫頭胡說八道什麽!我還沒開始洗!”陳老太醫被小姑娘那眼神看得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擡手就在她腦袋上重重敲了一下。

蕭明皎捂着腦袋嗷嗷直叫:“那你幹嘛這麽生氣啊!”

“我在藥地裏忙活了一上午,身上都是汗,剛想洗澡就被人扛走了,能不生氣嗎?啊!”

幹瘦的小老頭兒氣得直跳腳,蕭明皎擔心衛璟,也不跟他鬧,忙放軟聲音哄了幾句,這才從他口中得到衛璟已經吃下解藥,沒有大礙了的消息。

“那他的身體……”

“他近來調養得不錯,身子骨好了不少,但虎狼之藥肯定傷身,具體有多傷,得等他醒來之後才能知道,現在這藥性剛除,看不出來什麽。”

蕭明皎點頭,又道:“那秦蕪呢?她怎麽樣?”

陳老太醫:“被人下了迷藥,睡一覺就好了。”

“被人下了迷藥?”蕭明皎重複念了一邊,片刻眯起眼睛連連冷笑,“好,真好!”

把秦蕪迷昏放進衛璟的屋子,給衛璟下春藥讓他們倆把生米煮成熟飯。如此一來秦蕪必然要給衛璟做妾,到時候不僅可以給她這個衛璟的“正妻”添堵,還能利用秦蕪這個貴妾拿捏她和衛璟……

這樣的手段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使出來的,蕭明皎氣極,拍桌而起,轉身朝外頭走去。

行鴿一看就知道她想幹嘛,忙拉住她提醒道:“別沖動!”

“葛氏欺人太甚!我要打腫她的臉!”小姑娘咬着牙憤憤叫嚣。

行鴿:“……”

陳老太醫見慣了後宅陰私,也知道葛氏是個什麽德行,聞言不驚訝也不意外,只翻了個白眼道:“那是人家衛璟的親娘,你未來婆婆,能說打就打?”

“那又怎麽樣?反正她也沒把衛璟當兒子看!”蕭明皎撸着袖子理直氣壯地說,“何況背後套她麻袋,誰能知道是我打的?”

陳老太醫:“……”

最終兩人只能以“衛璟一會兒就該醒了,你先去看看他再說”為由把暴跳如雷的小姑娘關進了裏屋。

看着床上青年蒼白的臉,蕭明皎終于冷靜了一些。

“衛璟啊衛璟,你說你怎麽這麽倒黴,攤上這麽個娘呢……”小姑娘趴在床邊嘀嘀咕咕,視線不經意掠過青年毫無血色的唇,臉上不由自主地有些發熱,“咳,雖、雖然你方才大逆不道地對我耍了流氓,不過看在你身不由己的份上,我就不怪你了……”

小姑娘說着便伸手戳了戳青年柔軟的嘴巴,又惡作劇似的扯了扯他的唇角,這便心大地把此事丢到腦後了。

尴尬的事情還是讓它随風而去吧。

之前被衛璟趕了出去,陳老太醫來了之後才潛回屋子暗中圍觀的夜寧見此嘴角抽搐,默默地在心裏給自家世子爺點了一根香。

追妻路漫漫,保重我的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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