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從廣平到無終, 其實已經不遠了。細細算來, 也只需要五日的路程, 故而姜昀便又在無終逗留了兩日,才上路去無終。
逗留的這兩日, 他讓流殇去打聽了那日在伽羅寺, 與徐笙并肩而立的白衣男子的身份, 還又陪徐笙去了一趟伽羅寺,陪她臨摹牆上的飛天圖, 整整歇息了兩日。
得知白衣男子是孫家的人, 和他在廣平頗受歡迎後, 姜昀冷哼一聲, 從此将徐笙看的越發緊了,沒讓她一個人出去過一回。
直到啓程上路,孫玉璋也沒有再出現後,他才隐隐放下了自己的那顆心。
可是随即,他又有不開心的事情了。
越往北走, 風沙便越大,姜昀害怕徐笙不适應, 整日用披風裹着她, 不讓她被半點風沙吹到。在他眼底,徐笙就是一朵嬌花,北方這邊惡劣的天氣及不适應她。就因為此事,他這幾日雖然處處呵護着徐笙,但卻一直沒有過好臉色。
徐笙見他整日黑着個臉, 心裏明白他不愉的原因,故而半點也不惱,而是笑眯眯着在心底想:怎麽辦,姜昀越發的可愛了,她都快抑制不住自己的好感了。
可是想到他有小秘密瞞着自己,徐笙便也控制住了自己的好感,對他有所保留。
笑話,他不坦白,她怎麽會敢相信他不在別的地方騙自己?
總而言之,徐笙雖然處在兩人感情的掌控方,但真正的掌控者還是姜昀自己。
這樣慢慢走着,無終縣到了。
因害怕無終彪悍的民風傷了徐笙,姜昀在進城的時候,便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風解了下來,披在徐笙身上将她裹得嚴嚴實實,連根頭發絲也沒有露出來。
徐笙任由他如此,也不反抗,等他弄好後便任又讓他牽着自己進了無終縣令的府邸。
大多官員在外為官,住的房子都是朝廷所建,并不屬于官員私有。一般官員上任的時候住進去,待任期滿了之後就得搬出去,且不能帶走這府邸的一桌一椅。
徐笙曾聽過一件茶後談資,便是一名寒門出身的官員,回京述職的時候,她的夫人因為極喜愛府邸裏的椅子,便将那椅子帶走了結果衙門請點府邸財物的小吏發現了,硬是跑出了幾十裏路,追上那位官員,讨要回了那椅子。
當時她只當做是笑話,随意聽了,過後也沒有放在心上,誰知嫁了姜昀,倒真是見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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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縣令府邸,她取下身上裹着的黑色披風,遞給姜昀拿在手裏,見他眼裏并無不滿,這才滿意的打量起了這房子。
無終偏僻貧苦,縱然是縣令的府邸,也破爛的緊,甚至還不如徐笙他們在長安時住的房子大。從破舊的大門一進來,繞過影壁,便是會客之處,左右兩側種着兩棵不知名的大樹,此時這兩棵樹的樹葉微微翻卷,無精打采,院子裏也長滿了荒草,荒草地裏還能依稀看到幾株蔫蔫的蔬菜。
她皺眉看了一眼姜昀,便見姜昀眉頭打結看着此處看了半響,然後伸出寬厚的大手牽着她纖細的手,對她輕聲道:“我們進去看看。”
說罷,便帶着她直直的穿過了會客之處,往後院走去。只見這後院還算幹淨,房屋沒有破敗,但屋子裏面也空蕩蕩的,只有幾張桌子椅子家具,剩下什麽也沒有,就連牆壁也有些黑溜溜的,不知道沾了什麽,髒的很。
“委屈你了。”姜昀道。
徐笙并未不悅,而是扭頭沖姜昀眨眨眼睛:“看來今日我們得好好打掃這院子了。”
“你不生氣嗎?”姜昀看她,有些不解。
哪怕徐笙從未顯露出自己不能吃苦,但他也一直覺得她嬌嬌弱弱的,本該讓人呵護。這次跟自己來了無終,也不知道吃不吃的消。而且眼看着已經下午了,這屋子卻是這樣破敗,也不知道能不能住。如果只有自己,他還可以随意應付一晚,但是徐笙這樣嬌嫩,怎麽能受得了?
姜昀試探着道:“你若是受不住,過兩天我讓人将你送回長安去?”
他心底是矛盾的,既想讓徐笙留在無終,但又想讓她回去。
“想都別想。”不等他矛盾完,徐笙便白他一眼,然後提了裙子又往外走去,去喚自己的婢女和陪嫁進來打掃庭院,只留姜昀一個人呆愣在原地。
突然收到白眼,他非但沒有感覺到生氣,反而心底還升起了一股淡淡的愉悅。他覺得自己有點毛病,明明是不敬,他卻居然詭異地很受用這種感覺。
姜昀皺皺眉,擡腳跟上去。
思及現在已經是下午,要把整個宅子打掃出來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故而徐笙便讓綠柳他們先講住的地方和廚房打掃出來,其餘的房子和庭院裏面,暫且等明日再做打掃。
徐笙便也跟着幫忙做些小事情,偶爾還讓姜昀跟着搭把手,一副自然無比的模樣,讓姜昀到口中的拒絕又咽了回去,一言不發的将東西遞過去。
很快綠柳等人在流殇和那一衆護衛的幫助下,終于趕在天黑之前将廚房和衆人晚上休息的房間打掃了出來。
此時屋子裏此時已經有些看不清了,徐笙見已經打掃得差不多,便拉着姜昀回到了屋子裏坐下,讓綠柳掌上燈。
不過短短一下午的時間,正屋便做了大變樣。原本黑漆漆的牆壁全部用紗紙糊了起來,簾子帳子全部挂上,用的器皿還有梳妝的銅鏡以及軟榻上的軟枕之類的,全部換上。
然而,古玩器具一類倒是沒有。她嫁人時徐老太太倒是給她了一些,可原本在長安時,她就不太愛擺,現在來了無終,她便索性沒有帶那些東西。
但縱是是這樣,姜昀也覺得很溫馨。
他看着燭光下,徐笙柔軟細膩,像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澤的臉蛋,心裏極為熨貼。
也是她這樣豁達之人,才能讓他感覺到寧靜安穩。
用過晚膳後,徐笙便睡下了。
這讓旱了幾日的姜昀,有些失望。
本來趕路這幾日,他憐惜她身子嬌弱,便沒有要她,到今日已經快忍不住了,便想着反正明日可以多休息一會,自己可以來一回的,誰知沒等他開口,她便睡下了,這讓他站在內室的空地上半響無言。
今日騎在馬上,他還想了好久,今晚可以與她親近親近,結果就這樣泡湯了,姜昀沉着臉,見徐笙睡的香甜,終究是沒有叫醒她。
他看看她,抿着唇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白日雖然奔波許久,但他半響沒有睡着。
第二日一早,姜昀便早早的起來了,見徐笙還在熟睡,他便沒讓綠柳喊她,自己收拾好用完膳後便去無終衙門上任了。
等徐笙起來,綠柳已經領着幾個護衛去打掃剩下的房子和拔前院的荒草。她用過早膳,便也跟着整理起自己帶來的書籍,将自己的書房收拾出來。
他們總共整治了一日,才将這院子收拾出來,雖然還是看着破舊,但好歹能見人。
她這邊整理好了後,她便開始擔心姜昀起來了。姜昀新官上任,也不知道那些小吏服不服管教,加上又是無終這等彪悍之地,她不免有些擔心姜昀的安全。
好在,用晚膳的時候,姜昀便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
徐笙見了連忙迎了上去,幫他取下披風挂到一旁,又拿了幹淨舒适的家常衣服幫他換上,奉上一杯涼茶問:“今日可否順利,可有人為難你?”
外面天氣燥熱,姜昀狠狠地灌了一口涼茶,喘了兩口氣到:“尚算順利,不過今日我出了一趟城。”
“你出城做了什麽?”徐笙問。
今日他第一日上任,按理說只需要了解一下往年的文書的。
“現在馬上七月份了,再過三四個月,天氣便要冷下來,匈奴人怕也要來無終搶奪糧草布匹了,我随衙門的師爺和幾個小吏出去看看,看看能否想出辦法提前禦敵。”
徐笙一驚,忙問:“那你可有何對策?他們往年是如何應對的?”
“往年都是向信都的冀北軍求救,可是去年冀北王被污蔑謀反,冀北軍大亂被劉碩接管後,便再也未管無終。去年冬天,無終便被洗劫一空。”姜昀眉心冷淡,眼裏閃爍着光芒。
徐笙見到暗自留心,面上卻繼續到:“那你今日出城,可是在找什麽對策?”
“尚未。”姜昀顯然在為此事煩心,剛上任的第一日,他便面臨這樣的考驗,任誰也會焦躁的。
徐笙若有所思,手指在小玑上輕輕扣了幾下。
燭火跳動着,外面刮着大風,吹得樹枝沙沙作響。她忽然想到了什麽,猛地提起裙子起身去了內室。
姜昀看着她的背影,眉頭繼續打結在一起。
“找到了,表哥。”
便見徐笙進去了一會兒之後,便出來了。她穿着一襲棉布裙子,臉上挂着笑,腳步有些輕盈的走了過來。
姜昀看她,見她手裏拿着一副卷軸和一本書,便擡頭看她,眼神裏帶着詢問。
徐笙見了,便一屁股坐到她對面,彎着身子打開了卷軸,一面對姜昀道:“自從知道表哥你的任令手,我便經常翻翻有關無終的地裏風貌書,根據書中的介紹以及自帶的插圖,繪制了一副地圖,雖然不是很精準,但希望對表哥你有用。”
姜昀的目光投注在眼前的地圖上,起先還算平靜,最後越看越詫異,這竟然是一個十五歲的婦人畫出來的?先不談這地圖是不是對的,且說這細膩程度,便是尋常地圖所不能比的。他看看徐笙的臉蛋,一時竟然覺得自己有些不認識她。
徐笙不知姜昀所想,她只是看着姜昀,等他的答複。
事實上,她也只是恰好以前學了畫畫,又翻閱了能翻閱的書,将原本的無終地圖補充了而已,只是比原來的地圖精細了一些,要說有多麽驚世駭俗,那倒不至于。
這副地圖還是她專門去問她爹借的地圖,然後對比着畫出來的。歷朝歷代,都不允許私自繪制邊境地圖,她也是借口說姜昀就要去無終上任了,她想看看無終的地圖,好提前了解一下。她爹便沒有多想,便大手一揮讓她借來了。
徐笙坐起來彎腰向姜昀湊過去,指着一處地方道:“這是原先地圖上沒有的,我根據一本游記繪制的,也不知道補充的那些是不是屬實,你明天讓人去看看。”
“好。”
姜昀點點頭,他以前也來過無終,自然知道徐笙這地圖大部分都是對的,只是一些她補充的地方,她也沒有去,也不知是否屬實。
徐笙看着他沉思的模樣,便沒有多說了。她盡自己的力量只能幫他這一點,若是她的地圖是對的,接下來姜昀應該能知道怎麽做了。
她指的這幾處是天險,若是利用的恰當,是能阻一阻那匈奴人的。但也只是阻攔一二,不能真正大敗。
畢竟若真的想擊退匈奴,便只能富強兵馬。可無終能用的兵士,不過五千。
五千人,又能做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