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徐笙住的這院子不大, 恰好她又正在前院的大樹下面乘涼, 只隔着一道影壁, 大門口的聲音,她聽的清清楚楚。

只聽, 外面的喧嘩聲中, 一道清亮的嬌斥聲十分明顯。

“我要見你家大人, 還不速去禀報?”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但她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到過。

“這位姑娘, 我家大人不在府上。”她聽到門口的護衛沉着聲回答, 聲音平靜, 并不懼那女子的氣勢。

“他居然不在……, 那我豈不是白跑一趟了?”女子不悅到。

靜了一會兒,她忽然又問:

“他既然不在府上,那他去了哪裏?”

“大人行蹤,不便透露,姑娘還是請回吧!”護衛并未透露姜昀消息。

“我找你家大人, 有極為重要的事情,耽擱了你擔待不起。”

“姑娘恕罪。”門口的護衛不為所動。

“放肆, 你竟敢對我家姑娘如此無禮, 你可知我家姑娘是誰?”又是一道女聲響起,聽她的話,應該是跟在剛才那女子身後的婢女。

“姑娘請回吧!”護衛仍然只有這一句話。

“你這賤奴,莫要再阻攔,否則有你的好果子吃!”

徐笙手執纨扇, 慢悠悠的搖着,一面抿了一口清茶,忽然道:“出去看看,問問她是否真有要事。若是有,便領進來。”

她看着門口的方向,若有所思。

“保不齊又是哪個紅顏知己找上門來,姑娘您還真相信那女子有要事?”綠柳坐在小凳子上,手裏正做着針線,撅着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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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話,可敢在你家姑爺面前說?”徐笙搖着扇子涼涼到。

綠柳抿抿唇,扭捏了兩下并不回答。

徐笙見此,笑起來:“放心,若真是紅顏知己,我定要他好看。”

“只是……聽外面這情況,紅顏知己倒不至于,是不是朵桃花,就說不好了。”她打個哈欠,懶洋洋道。

“姑娘您可真是心大,都知道是桃花了,還往進迎。”綠柳嘟囔道,擱下手裏的針線,放到籃子裏起身。

“快去看看便是,旁的你不用擔心,我可不是能吃了虧的人。”困倦襲來,徐笙催她:“快去,快去,一直讓人堵在門口也不是個事兒,趕緊解決了,我回去睡會兒覺。”

“好好好。”見徐笙不在意的模樣,綠柳心裏也輕快起來,腳步輕盈地往門口走去。

徐笙順道起身,讓綠楊和劉媽媽将樹蔭下的東西收拾了,回了內院。

就在她回來沒多久,綠柳便帶着人進來了。

“你就是姜昀的夫人?”徐笙已經換了見客的衣服,正端坐在外間的堂屋中間,便見一紅衣女子剛走進來,還不等綠柳請安介紹,便挑着眉打量着她。

徐笙淡笑:“正是。”

“孫姑娘請坐。”說着,她朝綠柳點點頭,示意她上茶。

“不知孫姑娘千裏迢迢,從廣平到無終來找我夫君,是有何要事?”

“你認識我?”孫玉柔挑眉,極為随意的坐下。

“想不到你還挺有見識的,知道我是誰。”

徐笙執着纨扇,笑着恭維:“我與夫君在廣平時,曾經有幸見過一次姑娘。不知姑娘可還記得驚馬在坊市那一次,那時我正巧去驿館與姑娘有過一面之緣,後來又上門做客過一回,算起來我已經見了姑娘兩面了。”

她沒有提在驿館面前,姜昀讓她大丢面子的那一回。

“是你?”孫玉柔忽然跟想起來什麽似的,皺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我竟然沒認出來是你。”她低聲道。

眼前這女子穿着素淨的棉衣,妝容簡單,梳着婦人的發髻,頭上也沒有戴什麽首飾,只是用一根玉簪将頭發挽起,與那日在孫府見着的華服婦人,有着天壤之別。

她當時見兄長看這女子看呆,心中不悅且有些鄙夷,便多打量了她幾眼,只記得她渾身上下精細的,容貌極盛,是她這個孫家最寵愛的三姑娘怎麽也比不上的,所以心裏便下意識的厭惡着,沒想到她竟然是姜公子的夫人!

剛才進門,她實在是沒有将眼前這個寒酸的婦人,與那個渾身精致的讓人有些自慚形穢的女子聯系在一起。

孫玉柔脫口而出:“這才二十來日,你怎麽變成了這副鬼樣子?”

其實哪怕素衣,也難掩徐笙風姿,反倒有了一種別有不同的韻味。

可孫玉柔本就是女子,喜歡錦衣華服,她下意識的忽略徐笙的臉蛋,只看到她的素衣,只覺得寒酸的緊。

徐笙怔住,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瞬間明白過來,她在說的是她的衣着妝容。

原來她是覺得自己穿着棉布所制的衣服,太過寒酸。

她見此忽然心裏有了計較,故作不明白地看着孫玉柔,遲疑地問:“不知……我哪裏不妥,讓姑娘如此震驚?”

孫玉柔嫌棄的看着她道:“我在廣平見到你的時候,你當時的裙衫還尚能入眼,怎麽這才二十來日,你便窮酸的穿上了棉衣?”

徐笙聞言,臉上的笑意有些牽強。

“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你這副窮酸樣子我都見過,說出來也許我還能幫幫你。”孫玉柔看也未看綠柳給她上的茶,一面環視着四周,一面說到。

她見這屋子裏的擺設都是泥塑的陶人,或者一些素淡的花瓶,處處透露着寒酸,眼裏露出一抹嫌棄。

“你這家真不會當,竟然給姜公子住這麽寒酸的地方。”

她身後的兩個婢女,發出嗤笑聲。

徐笙臉上挂起一抹難堪,吶吶道:“是我的錯,不會主持內務。”

孫玉柔見了,心裏有些得意。

這京城來的貴女,不也就是徒有虛名嗎?

她還以為她真的精貴的不得了,吃穿住行皆是上等,哪知道這麽快就現了原型。

日後,她若是嫁給姜公子,她定然會帶來千金的嫁妝,才不會讓姜公子住的如此寒酸。

至于眼前的女人……她現在便要她知難而退,自請下堂!

母親說,男人不僅喜歡善良的,還喜歡溫柔賢淑的,她上次在姜公子面前有些嬌縱,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對她留下不好的印象。這次她不像上次那麽嬌縱,讓這女人自請下堂,他應該就不會怪她了……

孫玉柔咬唇,看了一眼徐笙。

“聽說你是京城的貴女,父親也是個大官兒,怎麽來了無終這樣的地方。據我所知,無終這地方可是那些寒門都不願意來的,你怎麽不讓你父親疏通一下?”她似乎只是随口問問。

徐笙失笑,這位孫姑娘還真是耿直,尋常人家怎麽敢将這些話放在口上?

只不過,她這樣問也極合她的意。

只見她低下頭,揪着手中的帕子,似乎極為窘迫。

“這……這……”

“這什麽呀!”孫玉柔緊緊盯着她,想要聽原因,卻見她這了個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你急死我了,快說呀!”她催到。

徐笙低着頭細聲細氣,做足了小媳婦的模樣:“姑娘有所不知,我本與夫君門當戶對,是嫡親的姨表兄妹。自幼,家中長輩便給我們定下了親事,這本是極好的姻緣,誰知……誰知……”

“誰知夫君竟然得罪了齊國公!”

徐笙說着說着,便委屈了起來。

“他出身江南姜家,本有個極好的前途,誰知便因為得罪了齊國公,在我們新婚幾日後,便被貶來了無終!”

她眼角挂着淚珠,極為不甘的模樣。

“豈有此理!那齊家怎麽如此嚣張!”孫玉柔聽到自己意中人被如此磋磨,心中不忿,眉頭一挑,怒聲道。

徐笙被吓了一跳,驚慌失措的看着她。

孫玉柔見此,知曉自己反應太過。

她悻悻然的撇撇嘴,繼續問:“就算如此,你和姜公子家裏都是世族,來了無終怎麽過的如此寒酸?”

她想,若是自己嫁給姜昀,肯定不會讓他被貶到無終這樣的小地方的。

要知道,她姑姑可是當朝皇後!

徐笙低頭:“我出嫁時,本也有不菲的嫁妝的,那日在廣平,孫姑娘想必也是見過的。可誰知剛來這裏,夫君心系百姓,見到城中百姓沒有吃食,便将我所有的嫁妝拿去,在附近的城裏買了糧食,準備冬天救濟城中百姓。”

孫玉柔笑到:“那姜公子可真是個善心的好人啊!那日我是誤會他了!”

這是不是說明,那日在驿館,他并沒有對她印象不好?

畢竟,她可是因為心善,想幫助那位女子的。

可那日他為何不買下那女子呢?

孫玉柔怎麽也想不明白。

不過,也幸好他沒有買那個女子,否則的話,那被那個女人纏上了可就不好了。

想到在家中見到兄長與那女子調笑,她想吃了一口屎一樣惡心。

“孫姑娘有所不知,夫君雖然是大善,可……可我去過不下去這樣的日子。”

孫玉柔挑挑眉,心裏一喜,暗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她問:“這又是怎麽回事?”

徐笙忙哭到:“姑娘可知,夫君得罪齊家,家中財物散盡才得以保下性命,我那公公婆婆,現在還在江南艱難度日呢!”

“他吃的用的穿的還有住的,都是我的嫁妝,眼下我手中也沒了銀子,也不知道今年冬天怎麽過活!”

“我真想……真想與他和離了,家去罷了。”徐笙掩面低泣。

孫玉柔掩住快要抑制不住的笑意,故意板着臉道:“你這樣就不對了,姜公子一心為民,你怎麽還如此不理解他,想與他和離?”

她沒有注意到,守在門口的綠柳已經目瞪口呆了。

只聽徐笙又道:“他要是個個品行端正高潔的人也好,可偏偏他不是個東西!”

孫玉柔奇怪:“為何如此說?”

便見徐笙看看左右,又示意綠柳出去守着,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孫玉柔便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催問:“你快說。”

徐笙做完這一切,身子前傾低聲道:“我看得出來,姑娘來找我夫君,是心悅他的吧!”

“你……你……胡說些什麽……”孫玉柔臉蛋通紅,結結巴巴道。

徐笙慘淡一笑:“姑娘不必否認,我是過來人,看得出來。”

“當初我也是和姑娘一樣,被他那副皮相騙了,心悅他的。”

“哪怕他家境破敗,我也不曾嫌棄過他,與他一道來無終上任。可卻沒想到他不是人,三心二意不說,還極愛打我!”

“你瞧,我這身上就是他前幾日走的時候打的。”徐笙撸起衣袖,給她看自己昨天不小心磕到的青印子。

白皙細膩的皮膚上,一大坨青印子十分明顯,觸目驚心。

孫玉柔心頭一跳,忙道:“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徐笙拉下自己的衣袖:“我騙姑娘做什麽,姜昀他簡直就是個禽獸,這才成親幾日,他便這樣對我,我想讓身邊的陪嫁回去送信給我父親,也被他攔了下來,被關在屋子裏毒打了一頓。”

“不止如此,他還花心的緊,我與他成親的第一日,便有外室找上門來,他非但不怪她,還訓斥了我,說我善妒容不下人。姑娘你不知道,那女子已經懷了四個月的身孕,你說說,換作是姑娘,姑娘你能忍的下嗎?”

孫玉柔表情凝滞,心裏對姜昀的人品漸漸不确定起來。

但她又怕徐笙是故意騙她的,所以心裏也不确定。

見她遲疑的模樣,徐笙又道:“姑娘若是不信,只管派人去長安打聽便是,我在長安,因為此時早就沒了顏面!”

孫玉柔見她神态不似作僞,心裏遲疑起來。

“我只是不忍心姑娘入這火坑,故而才将自己這事情告訴姑娘,姑娘信也好,不信也罷,我言盡于此。”徐笙扭過身,做出不欲多說的模樣。

孫玉柔見此,倒是信了七八分。

“你最好不要騙我,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她盯着她,遲疑到。

徐笙只是扭頭低泣。

孫玉柔站起來,見她哭泣的模樣,心裏倒沒了先前的不喜,她笨拙的安慰道:“我回去讓人打聽,若你所言是真的,我會想辦法幫你的。”

徐笙手一頓,忙道:“多謝姑娘好意。”

“那我先走了,你……好自為之。”孫玉柔再無來時的神氣。

“姑娘。”徐笙叫住她。

她回頭問:“怎麽了?”

“姑娘在無終小心一些,無終太亂,姑娘你衣着華麗,怕會被人盯上。”這倒是徐笙真情實意的話。

孫玉柔這人雖然嬌縱跋扈,又想奪她丈夫,可她并不希望她在無終出事。

“我知道了。”孫玉柔說。

徐笙讓綠柳将她送出去。

見孫玉柔遠去,她勾勾唇角,心想:這小姑娘,也太好打發了些吧!

她不知道,隐在暗地裏的暗衛,默默将今日的事情記錄了下來。

綠柳回來的時候,剛走到門口,便已經笑得憋不住了。

“姑娘,您沒看,剛才那孫姑娘的步子有多急,生怕走的慢一點,便被後面的狼給吃了。”

徐笙笑:“你不怕?”

綠柳笑嘻嘻道:“剛開始的時候,我都沒反應過來,還想着您怎麽說着就哭了起來,後來我才明白,您啊!這是在給那孫姑娘做樣子。”

“您裝的可真像,我要是不知道姑爺的為人,還真的相信了。”

徐笙搖着纨扇起來,眼角哪裏還有淚水?她一面往內室走,一面慢條斯理道:“我還沒說個什麽,看她吓得。”

“還有,你姑爺那些事,大部分可都是真的。”

除了她的嫁妝一事,哪件事情是假的?

徐笙心裏沒有一點內疚的意思,打個哈欠道:“我睡個午覺,沒什麽事情別來叫我。”

綠柳跟進來道:“可要是被姑爺知道,您這般诋毀他,怕是就慘了。”

雖然平時姜昀不愛理她們這群婢女,面色淡淡的,對自家姑娘也極好,可綠柳卻很怕他,總覺得他看人時,目光極其攝人。

只聽徐笙懶洋洋道:“怕什麽,這件事情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他不會知道的。”

趴在屋頂上的暗衛默默到:屬下還知道……過不久,公子也會知道。

……

徐笙這個午覺還沒睡好,便又被綠柳叫了起來。

她一臉煩躁的問:“我不是說沒什麽事情,不要叫我嗎?”

便見綠柳急道:“姑娘,孫家公子來了。”

徐笙揉眼睛的手一頓,問:“你說誰?”

“奴婢說,是孫家公子,今日來的孫姑娘的兄長,在面外面想漸漸姑娘。”

“今日這倆兄妹是約好了的?這孫三才走,那孫家公子便又上門,真是不讓我睡個好覺。”徐笙搖搖頭,掀開薄被下床。

“也罷,伺候我洗漱吧!”

“你家姑爺回來若是知道,怕是醋壇子又要翻了!”

她汲着鞋子,伸個懶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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