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4)
小三,想叫我去跟那小三說說,一去看,沒想就是——”
張晉把雙手放進了外套口袋,慢慢走,微低下頭,好像還笑着微搖了搖頭。犰犰知道他這樣是有多無可奈何,很苦。
“發生這樣的事,很丢臉是不是。”
衙內卻一本正經回答這個問題,
“你要覺得丢臉反而好了,說明你以後可以把她看開,現在難受,只是面子問題。”
張晉驚奇地看向她,“可是我确實也心有不甘,我們大學就在一起了,以為,會一直走下去。”
犰犰還是那樣一本正經,
“如果你真覺得非她不娶,就不要輕言退卻,也不要逞一時血性,真拂袖而去。可以的話,你甚至可以和你的情敵搞好關系,把你的‘占有 欲’升華為‘戰友 欲’,高風亮節地陪她一起做 ‘愛上兩個人’的夢。總有一天,她還是會在你們難兄難弟之間做出二選一的抉擇,畢竟,法律固然沒規定人只能愛一個人,但好在法律明确規定了一個人只能同時和一個人結婚。到那時候,是騾子是馬,再見分曉不遲。你不必以驢的身份提前退場,等不起別的,《婚姻法》總還在前面等着她呢。”
張晉望着她,
不知怎的,突然間就覺得心下開朗了些,
“你跟我這說相聲呢吧。”
“什麽相聲?我說的是真的。”犰犰此刻很有職業精神,真的很嚴肅!因為,她以為張晉也跟那些三姑六婆一樣在咨詢她情感問題呢。
張晉突然笑出來,
“你真逗。難怪大家都喜歡找你聊天兒。”
這一說,犰犰曉得他在表揚她了。嘎巴子勁兒過去了,臉微紅,有點憨憨地彎唇。
“是呀,得看開點兒,什麽事兒——”張晉話兒還沒說完,突然!!
衙內根本一點兒預警都沒有,就感覺從旁邊山坡上跳下來幾個黑影兒,搶過她的包兒!!———
巨大的沖擊力把衙內恨不得撞了個整圈兒!!
“你沒事兒吧?!!”張晉也是完全沒料到,扶住向他撞過來的犰犰,犰犰暈頭搭腦的只一句,“我的包兒———”張晉見她沒事,扶她站穩,望見前面幾個飛快前跑的身影,———“我去追!”人已經追了出去!
犰犰慌死了!她哪裏想得到在武大校園裏還能發生劫案?!!
又擔心張晉,衙內也匆忙跟着跑過去,還嫌高跟鞋礙事,咳,秀秀氣氣脫了,撿起來抱着,再跑!
等她跑到拐角處!———一幕“一戰四”的打鬥正在上演!!
衙內急得要哭!張晉一人怎麽打得過四個孔武有力的青少年劫匪!
“算了!算了!包我不要了!張晉!——”
卻,
這對張晉而言,豈是一個包的問題!
這是一個“正義”與“智慧”的問題。
張晉當然是處于挨打的一方,不過,他再盡力躲閃的同時,也一定要躲眼看清楚每個劫匪的體貌特征。
可,劫匪們太兇悍,也許,可以叫做太貪婪。
他們甚至看中了張晉的行頭,打着注意把他按倒搶他身上的東西呢!!
犰犰沒轍了,拼命喊救命!她知道應該第一反應是報警,可是,她的手機在包兒裏呀!
這又是個拐彎兒的小角落,黑黢嘛黢,人毛兒少,犰犰急得滿臉是淚,她甚至把高跟鞋都丢出去了,卻還是只能眼睜睜看着張晉被四個人團團圍住,挨打!
就在犰犰投足無措,心下慌吓的無法,甚至要奮不顧身也沖上去多少給點歹徒以打擊之時!
突然,
一道亮晃晃的車燈直射了過來!
打人的匪徒們各個捂眼望過去之時,
就見從車上迅速跑下來一人,“住手!!”
犰犰只看得見好像是一個穿軍裝的,再想具體看清楚是誰時,那人已經奔向了歹徒加入了“戰鬥”,
兇兇殺殺間,白晃晃的車燈亮在眼前,犰犰卻是一直都沒看清他的面孔,
只覺這人的格鬥招式那比張晉不曉得要有章法了多少,
卻,就算張晉也在一旁幫手,但畢竟張晉受了傷,
到底也只是以少敵多,———
“啊!當心!!”
犰犰尖叫的同時!———
看來歹徒們被英勇的解放軍打得也慘,一下徹底搞負了極,就見其中一個*起旁邊一個粗壯的枝丫就向解放軍的腦殼砸去!———
血,從他的左腦側流了下來,
這一下,
他搖搖欲墜,卻似乎還想堅持着不倒下———
可是,鋪天蓋地的黑暗濃霧一般席卷而來,
他在倒地前,模模糊糊聽見女人驚亂凄厲的聲音向他不顧一切地跑了過來!
“胡來!!——”
也許,這是高犰生平叫得最為慘切的一聲!!
110
不久,警車就到了。胡來在下車前已經打電話報了警。可惜,歹徒在打傷胡來後已經倉皇逃走。
在往醫院的路上,張晉一邊沉穩回憶細節跟警察做着筆錄,一邊不無擔憂地看向高犰。
她一直抱着胡來,一手緊緊按着他頭上的傷口,臉貼在他的額間,低低抽泣着。
犰犰吓壞了!
剛才她跑過去抱住倒地的胡來時,根本承受不住胡來的重量,人跟着就摔倒,可是她一點都不在乎,緊緊抱着胡來喊他的名字。歹徒那時候已經逃走,警察還沒來,張晉忍着疼扶着手臂疾步走向他們,蹲下來想好好看看胡來的情況,犰犰抱着就是不松手,她就是哭。張晉說,他頭部受傷了,得按住傷口,免得出血過多。左右一看又沒有東西可按住,忙脫下外套,又脫下襯衣,揉成一團叫犰犰握着按在他的傷口處。就這樣,犰犰一刻再沒有松手,緊緊按着,緊緊抱着他,有時候臉埋在胡來的頸項裏,看不見表情,只覺得整個人都是驚惶無依的。
到了醫院,醫生護士們推着急救床跑過來,叫犰犰松手,犰犰還不松,
“犰犰,沒事,犰犰,——”張晉抓着她的手腕拉開,犰犰眼睜睜看着她抓着血襯衣的手一移開,一條血柱從胡來的臉側滑下來,————
犰犰愣愣地被張晉擁着坐到手術室門口的長凳上。她還緊緊抓着那件染了大片血漬的襯衣,手上,手腕上,都是血。
張晉在她跟前蹲下,“犰犰,你認得他?知道他的家人或者部隊嗎,得通知他們。”
犰犰恍恍惚惚的,像有點回過神,
家人?
不,不能通知胡來的家人,*媽身體也不好———
犰犰眼睛裏又染起淚意,擡起頭,“我的包兒呢,”
“哦,在這兒。”
包還是追回了的。犰犰在裏面翻找出手機,模糊着眼,顫抖着手,撥通了一個電話,
張晉看她一接通電話,好像一聽到那個聲音!———眼裏的淚珠像是再也忍不住,**辣地滾了下來,
“喂,是我,高犰,———胡來的頭被人打破了,流了好多血———”
對方好像安慰了許多,她卻仿佛是越安慰越哭厲害了,最後,哽哽咽咽像被哄着說出了醫院。電話挂了。她還在哭。
過不了一會兒,韓應欽來了。
韓應欽來的時候,遠遠就望見走廊的那頭,犰犰一個人坐在長椅上,低着頭。她的對面,有幾個警察正在跟一個男人說着話,男人身上也是傷。韓應欽認出他是犰犰剛才在酒店裏說“跟他有孩子”的那個男人。
韓應欽對身旁的随從說了句,“你們去問問情況。”随從的兩個人點點頭,一人向警察那邊走去,一人向醫院上層走去。
韓應欽獨自走向了犰犰。
越走近,看清楚她,越心疼。
剛才在電話裏聽見她哭,心裏就很不好受,現在一看———
犰犰一個人坐在那裏,一手還握着手機,顯然剛才跟他打過電話後就沒松手,
一手,都是血,
她腳邊,是一件揉得亂七八糟卻染着大片血漬的襯衣,——
像有感應,
犰犰擡起了頭,
一望見他———
那眼睛裏熱乎乎的淚啊,燙得韓應欽心緊緊一縮!
犰犰也沒動,就是仰着頭望着他哭,
韓應欽走過去,彎腰,攔腰把她抱了起來,犰犰緊緊環住了他的頸項,
韓應欽側頭,唇抵着她的額間,小聲說着話,邊走,向洗手間走去。
一旁的警察傻了!!
包括張晉也愣住了!
那可是一位肩頭挑着赫赫兩顆金星的中将首長!!
111
十七章
犰犰靠坐在洗手臺子上,韓應欽微卷起軍裝外套的袖子正在給她擦手。
犰犰還在醒鼻子,
“胡來不會被打傻了吧。”又有點哭腔。
韓應欽又好笑又可氣又心疼。她是吓壞了,一來被搶劫吓的,再,胡來腦袋被打破刺激的。她就關心胡來的腦袋去了,主要是她從小腦袋也不好,就生怕胡來也有個三長兩短。
“喏,剛才我部下發過來短信了,手機在口袋裏,你自己拿出來看。”
犰犰癟着嘴在他軍裝外套口袋裏掏啊掏,拿出手機。
“鎖了。”犰犰啾啾問,指手機鎖了。
韓應欽此時正蹲下來把她的腳放在自己膝蓋上又給她擦腳。她剛才高跟鞋都丢出去了,還赤着腳小跑了一段兒。雖然後來鞋給撿回來穿上了,可腳有些都磨破了皮。
韓應欽擡起頭,說了一串數字,犰犰按進去解了鎖,翻短信看。
短信上說,胡來腦袋上的傷口到無礙,只是撞擊過猛,就怕有腦震蕩,所以,要仔細觀察多日。
“那這意思———他不會變成傻子吧。”要命吧,她就關心這了,又問了一次。
韓應欽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不會。胡來要真有大麻煩,他們就不會這樣發短信給我了。胡來到底是個軍人,這次猝不及防遭襲,可本 能的防禦還是有的。你放心,有你一個傻子就夠了,還要搭進去多少人?”
聽他這話,死犰犰那揪起來的心一下就松了下來。她就信他咩。
見她明顯像松弛了些,韓應欽也不做聲,繼續輕柔地給她穿好鞋襪,然後起身,毛巾往旁邊一放,洗手,擦幹手,接着傾身過來就要抱起她,邊說,“好了,胡來的情況是穩定了,咱們得去給你看看了。”
犰犰還糊糊的,“看什麽?”
“當然是看病啊,”韓應欽緊緊環着她的腰,微側過頭來狀似大驚小怪地說,
犰犰還糊,“我有什麽病。——”突然又像會過來的,“哦,我沒怎麽傷,就是腳磕破了點皮,沒事兒沒事兒。”她還“英勇大度”的不得了樣兒。
韓應欽正襟嚴肅地眉頭都蹙起來了,“那怎麽行,你有小寶寶了,剛才那樣一跑,後來又受那麽大的驚吓,要把小寶寶搞掉了怎麽辦。”
犰犰的臉已經通紅,兩只胳膊緊緊地攀着他的脖子,頭埋在裏面羞得只咬唇!
韓應欽捏着她的腰側,側過頭咬她的耳朵,“走,去看看,小寶寶還在不在肚子裏面。”
犰犰摟得更緊了,雙腿都環上他的腰間,硬像纏在他身上耍賴,悶悶的聲音傳出,“你明明知道我是騙人的!”
韓應欽手下移,狠狠揪了下她的小 肉 屁股,“你怎麽這不害臊啊,大庭廣衆,這瞎話也說得出!”
犰犰突然想起他臨去時那淡淡疏離的一眼,心立即就一揪!趕忙擡起頭,“我那是迫不得已,我想幫張晉!”
接着,嘚啵嘚啵,嘚啵嘚啵,像個報告心得的孩子全水出來了,末了,還無限幽怨地添了一句,“我這*不完的心吶,想做個好人真難。”
韓應欽真是信她的狂邪!
“你還*不完的心?你這是添亂!哪有女人無緣無故拿自己的肚子說事兒幫人的?小不要臉的,你喜歡他,就想這樣賴上他了吧。”韓應欽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犰犰一手還捏着他的手機,去揪他的臉,
“不準你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也不準用在酒店那樣不理我的眼神看我!就算避嫌,也要眼神暖暖的!”醬個無賴,有點轉移視線的味道,不過,看韓應欽不上當,又幽幽嘆了口氣,臉貼上他的臉,委屈嬌 憐地說,“我以前是有點喜歡他,可是就算喜歡,我也不會用這樣的手段賴上他的。更何況,我現在即使依然欣賞他,可是已經沒有那個心思了,我身上扯着這麽多的桃花債,不想再添一筆了,我應付不過來。”
你說,懷裏的這個小女人———如何叫人放得了手?
她又貪心,又孬種,
卻,又坦白,又直爽。
他當然知道她不得做“拿孩子套男人”的事兒,原因到真不是她有多高尚,而是犰犰是個一心一意只能關注一件事的人,有了孩子,她哪裏還記得男人了———更何況,犰犰是真想要個孩子吧,你看她下意識幫忙都用到了“孩子”,她先前提到的“結婚”先決條件也是“孩子”,———這都是她不知不覺中的一種反應吧,特別是,她知道自己不容易受 孕———
想着想着,韓應欽的心又為她柔軟的不成名堂,抱着她輕輕吻她的眼睛,喃喃,“犰犰,好寶貝兒,你會有小寶寶的。還有,我剛才在酒店那眼神是不理你呀?我那是鄙視你,個沒出息的東西,遇事兒就只會喊爸爸,以後要鎮定,裝樣子不會?”
犰犰愣愣的,“不會。”
韓應欽無法呀,擡起手溫柔地扒了扒她額前的發,“以後再教你吧。”說完,要松開她扶她下來,犰犰這時候卻又緊緊環住他的頸項,澀 澀地瞅他,“我把你的手機密碼改了吧。”
韓應欽笑,扶着她的腰,“你改。”
犰犰就靠在他的箭頭改了密碼,末了,在他耳朵邊兒,
“改的是,韓應欽只疼犰犰。”
說完,把手機放回他口袋裏,枕在他的肩頭,咬唇,耳朵根兒都是紅的。
韓應欽扭頭臉貼着她的臉,輕輕摩 挲,“嗯,韓應欽只疼犰犰。”
112
犰犰坐在胡來病床旁的小沙發上,腳邊,是一個小竹簍子,簍子裏套着透明的塑料袋,裏面清清亮亮的水,水中游着漂亮的小銀魚
這種小銀魚出自太湖,西施喜歡吃,後來成了一道蘇州名菜:脍殘魚。
據說胡來喜歡這道菜。別人特意送來的。
不止這些,特意送來的珍奇東西實在太多,都放在隔壁那個病房裏了。這簍子小魚是送來時,見犰犰多留意了一下,就放在了她腳邊。
犰犰把視線又移回病床上的胡來。
他真是個極講究的人呢,光從這些絡繹不絕來探望他的人送的東西來看,均只講個“精”字,足以看出這位貴公子的無暇品味。
犰犰望着他的側臉,不覺想出了神兒,———
“姑蘇城畔千年木,刻作夫差廟裏神。冠蓋寂寥塵滿室,不知簫鼓樂何人。”
他多像自己年少時最沉迷的吳王夫差。回想夫差生平,少年為太子,姑蘇城下少年游,衣衫眉眼都是詩;後為大國君侯,名動四野,采蓮徑上風光旖旎,吳王井畔柔情似水———
可是他又大大的不同于夫差。那位精致王侯最後家破國滅,身死東城,還給後人留下個昏聩懦弱形象。而他若掌夫差劍,佩劍在身,一定鋒利無比,上斬佛,下弑妖,端受吾等小民濁物頂禮仰望,遠遠的,遠遠的,———只得仰望———
不覺,犰犰嘆出一口氣,
胡來給她的感覺真正就是這樣“可望而不可即”,
也許,是因為,他是她生平第一次鼓足勇氣去“相親”,卻慘遭“放鴿子”的人,
也許,是因為,她清清楚楚知道,他之所以願意和自己訂婚只是為了他的媽媽,跟高犰這個人毫無關系,
不刻意,
卻還是叫犰犰有了“怯意”,不敢靠近,只得仰望,———
別說神經病的神經都是粗的,他們有着極細極敏感的心血,稍被傷害一點,那就是一個疤,裏面包裹着自卑,膽小,糯糯不前———
“嘆什麽氣,他還沒死呢,叫你在這裏長籲短嘆,貓哭耗子。”
突然刻薄的一聲兒,
犰犰擡起頭,看見三個軍裝手裏各自拿着東西進來了,說話的,正是龔曉躍。
“曉躍,別這麽說,犰犰心裏也不好過。”一人低低出聲兒,小心放下手裏端着的個什麽東西。
這時,龔曉躍倒沒有回嘴,人默默地放下手裏的一個軍用雙層保溫盒,走到窗邊。
龔曉躍心裏難受啊!
胡來出事,叫他愧疚不已。
因為,那天從亞酒出來,龔曉躍實在抵不過對兄弟的疚,對胡來坦白了一切。
兩個男人,分別坐在軍用吉普的駕駛和副駕駛位,開着車窗,煙一根接着一根,滿地的煙蒂——
胡來當時話很少,只是“嗯嗯”了兩聲,
龔曉躍夾着煙的手指都在微顫———
胡來後來只說,他需要想想。龔曉躍下了吉普,胡來開車走了。
卻,
沒想,————就出事了———
當聽聞胡來出事,龔曉躍的心都是空的,一種不知是疼還是絕望———就像什麽從身上硬生生要被割下來————他知道,自己跟犰犰不可能再——無論胡來是否平安,都不可能再———
可他還恨着她呀,恨她恨得這樣入骨!
他閉上眼睛,腦海裏就能清晰浮現,那天她握着男人的手,“我懷孕了。是你的孩子——”
她被鄭井抱着,舉着,鄭井說,“就算她懷上別人的孩子我也不會放棄她。”她低頭望着他,那樣專注———
她喊着“爸爸!爸爸!”,她的爸爸牽着她走遠,越走越遠,犰犰哭着回了下頭———
龔曉躍心緊得無法!
他想起他埋在她的雙 腿間,她抓着他的頭,喊着“龔曉躍——”
他想起他給她扣上胸 罩的扣子,她瑩瑩的雙眼望着自己,那裏面的依賴嬌愛——
他放不開她!!
絕望,迷戀,丢棄,不放!
一個純種的魔王被這樣生生磨折着,到底算誰的功德一件呢?
龔曉躍荒唐,可也是精致的荒唐;混球,也是高質量的混球,
當然知道“遷怒”這玩意兒有多掉價兒,
可是,
本就心神颠亂間,
趕到醫院,一看,
犰犰在韓應欽的身側————
又是狠狠的一刺激呀!
遷怒,實在不堪,
遷怒,卻又實在情之所至,——
他恨她,
恨她入骨,
他一來就用那樣的話刺她,
他走到窗邊,心,都是疼的啊———
突然聽見,身後,
“你們來了,我,我出去轉轉。”犰犰的聲音好小,局促極了。
“诶!犰犰,你還沒吃飯吧——”卻,攔都攔不住。龔曉躍回頭時,犰犰已經疾步走出去了,曉躍只見到犰犰低垂着頭,那發絲———無限的哀愁啊———
龔曉躍轉過頭看向窗外,沉了口氣,終是堵不住那胸 口處的窟窿,轉身走了出去。
113
犰犰一側頭,望見他———顯然像怕他的樣子,轉身就往樓梯間走,電梯都不等了。龔曉躍追了上去!
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跑什麽!”
犰犰撅着嘴掙紮着,先犟着不說話。
“你 他 媽跑什麽!”龔曉躍小吼得眼通紅!他當然更恨自己,明明知道她為什麽跑,可,怎麽就有這麽多的言不由衷——
“你罵我——”終于,犰犰委屈地無法。話一出口,就,支離破碎,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掉了下來。
可不把咱犰犰委屈死咯,本來胡來傷着現在都沒醒,她已經很擔心難過了,結果他一來,進來就是那麽一句話———嬌氣包受得了這?
犰犰的樣,犰犰的話啊,
深深撅着龔曉躍的心!
猛的雙手一箍,将她緊緊抱起,仰着頭望着她,一眼微紅微浸,“我不罵你罵誰———”這是傷她,還是傷自己———
犰犰握着拳傷恨地捶着他的肩頭,哭得不成聲,“你就只會欺負我——”
龔曉躍望着她,
望着她——心被她揪的———
突然掌住她的頭重重堵住了她的唇!
怎麽辦,怎麽辦吶,
他的臉龐沾着的都是她的淚,
他的嘴旁濡 沫着的都是她的味,
像飄豔的毒,一絲絲,一縷縷,
明知沾不得,不能再沾,
卻———
犰犰還在捶他的肩頭,
拳頭握得死緊,
抽泣,
傷心,
慢慢,慢慢,
停了下來,
慢慢,慢慢,
拳頭微松開,
後來,
變成緊緊抓着他的肩章———
咳,這也是她的一個劫數啊,
犰犰生平第一次清醒狀态*驗那樣瘋狂極致的xing愛就是和他,
在那金戈鐵甲裏,一日一夜的抵 死 纏 綿——
午 夜 夢 回,犰犰耳旁回響的都是她與他崩不離析的炙 熱 喘 息,兩人一次又一次共同攀登到那心空悠妄的地方,叫她眼熱情濃,叫她都忘了,自己找他想要的,只是藥——
分開,
犰犰微張着唇,鮮 豔 欲 滴,眼眸還濕 漉 漉的,稍重地啜着,望着他,眼神裏也是解不開的,說不明的,結絲迷惑,
龔曉躍心縮得無法,
最柔軟的地方,被她抓着,牢牢,只被她抓着,———
龔曉躍又挨了下她的唇,
“肚子餓不餓,”
犰犰微撅唇,手指摳着他的肩章,
龔曉躍用力将她抱緊,臉貼着她的臉龐,“我給你帶了松露飯,”
“不吃。”她的手指還在摳肩章,“不想吃。”
龔曉躍竟然點點頭,“好,不想吃就不吃。那想吃什麽,”
好像他的肩章裏有蟲子,犰犰非要把它摳出來,“想吃老通城的豆皮。”
龔曉躍又點點頭,“好,吃老通城的豆皮。”
又抱了會兒,
分開,
見犰犰的手還在他的肩章處攪啊攪的,
龔曉躍望了望自己的左肩章,一本正經,“我把肩章卸下來給你玩兒。”
犰犰的手停下來,沒想,她還點點頭。
龔曉躍真動手把肩章卸了下來交她手裏,犰犰手指捏着還摳啊摳的,
她是這樣,一心思糾結,手就愛撓東西,撓啊撓的,像個別扭的孩子。
“你先進去,我去買豆皮。”
犰犰搖頭,“不進去,就坐外面。”裏面還有兩個人,犰犰又不認識,不想進去。
“好,就坐外面。”
看犰犰在外面走廊上的長椅上坐好,龔曉躍準備進去拿車鑰匙,走了幾步,又回頭,邊走邊又卸下右邊肩頭的肩章,彎腰塞進她手裏。轉頭走進去了。
犰犰一手虛握着他的右肩章,還是剛才他塞進她手裏的那個姿勢,一手還在摳先拿下來的那塊左肩章。望着一個點,別扭的不成名堂。生誰的氣呢?又不知道———
卻,過不了一會兒,
龔曉躍從病房裏出來,
就站在門口,
“高犰。”
犰犰擡眼望過去———明明他就站在門口,可是,好像,距離好遠好遠———
龔曉躍擡起手,朝她招了招,
犰犰起身,有點茫然地走過去,
越走越近,聽見他說,
“胡來醒了。”
犰犰已經站到了門口,
望進去,
又聽見,
“可是,他好像不記得你了。”
114
嘿嘿,神經病站在門口,盯着胡來。突然有種找着“病友”的感覺。
她那樣微撐着腦袋筆裏筆直走到胡來床頭的模樣,說實話,饒是龔少現下情緒低落,也覺得好笑。
她走過去,微側身,關切地坐在了床邊,
又傾身,眼睛盯着他的眼睛,
“真不認識我了?”
胡來靜靜地看着她,
她又挨近一點,
“有沒有出現幻覺?譬如,你不是胡來了,是,李世民!”
胡來顯然微笑了起來,不過疏離地似乎不喜歡女人這麽靠近他,人稍稍往後靠了下,纏着白紗布的頭微往旁邊一側,看向他的嫡系們,“她就是你們說的犰犰?我是救她受傷的?”
一個軍裝走過來,微彎腰,也關切地看着他,“胡來,你真不記得她了?”
犰犰還盯着他,是那種探尋“病友”同症狀的細究眼神。
胡來淡淡笑,還是搖了搖頭。有點無可奈何,好像這個女人很重要,不記得她了,他們還都很緊張,憂心。
胡來沒有裝,醒來什麽都記得,可就是忘了怎麽受傷躺這兒。他們跟他提起犰犰,他問“誰是犰犰”,他們好像十分驚詫。
胡來看了眼這個看上去擁有“小科學家”眼神的女人,她從看見他開始,就仿佛一直在琢磨他的病情。
又問,好像特別在意這個問題,
“真的沒有幻覺?嗯,”她又低頭想了想,擡起手還敲了敲她自己的腦袋,“這麽敲,疼不疼?”
她這模樣,饒是高教授看見了,要心碎!
犰犰是腦袋有問題的孩子,可是,她除了神裏神經,思維有問題,卻從來沒說自己腦袋會疼。原來,她發病的時候,腦袋這麽敲是會疼的。可是犰犰從來沒說,她這麽怕疼的人——
胡來看着她,
“你腦袋這麽敲會疼?你經常出現幻覺?”
咳,咳,還是嘆兩聲吶,
饒是高教授聽見了胡來這麽問,同樣,要感嘆,
多精細玲珑心的人兒啊,
犰犰對腦袋同樣有問題的人都十分感興趣,也經常會這麽問,
可,誰也沒像胡來這樣,馬上能想到她這樣急切,也許,只是“求證”。其實,她也是如此———
一旁的龔曉躍,心,是震驚的!
一來驚于胡來的細心,
再,驚于犰犰的腦袋!———
果然,
犰犰真把胡來當“病友”了,她點了點頭,
“我小時候腦袋開過刀,有時候就挺糊塗。你如果确信自己沒有出現幻覺,說明問題不大。”
“可是我忘了你。似乎——”他望了眼他的嫡系們,“他們覺得我不該忘了你。”
這一說,犰犰眼中好像滑過了一絲難過,——
說實話,這絲難過,為她自己更多些。
跟胡來接觸不深,可那天他為她被打破了頭,血流,她一路抱着他,看着他虛弱地躺在自己的懷裏———犰犰覺得,那一刻,他是“走下來”跟她最親近的時刻了。
這幾日,來來往往,看見來看他的人,看見來看他的人送給他的東西,再望見躺在病床上仙子一般的人兒———犰犰又覺得他是那樣“高不可攀”。
現在,他這樣輕易地就忘了自己,如同蝼蟻,一絲痕跡都不留,———犰犰又想起他第一次相親時放她的鴿子,後來,他說,“我們訂婚,是為了我媽媽,”——
高犰有點點苦澀,
也許,他忘了自己也好。本來就一團糟,何必把個“高不可攀”的人又扯下來鬼搞鬼搞,————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于是,犰犰微微笑,卻,感覺像那風雨中飄搖的一點,幽幽怯怯的,
“沒事,忘了就忘了吧。謝謝你救了我,明天我叫我爸爸給你送面錦旗來,要不,送你單位去?”
呸!
所實話,這東西誰都別記得她最好!要命!
115
二天,衙內真送了一面錦旗過來,還有一束很燦爛的花。
錦旗上書曰:“揚浩然正氣,謝最可愛的人。高犰。”
當時,胡來病房裏或坐或站,多少枚年輕俊才。看着她一手端着錦旗一手捧着花進來。
彎腰放在小茶幾上,衙內雙手揣在外套荷包裏,立在他的床腳,
“我這些雖然俗氣,比不得別人送給你的珍玩,可是,卻更能表真情顯實意。望你好好養傷,早日出院,保家衛國,建功立業。”
說完,扭頭就走。
衙內蠻壞咧!
這話兒裏,多少有些不正不經。
說實話,這神經病啊跟一般人的思維是有點不一樣。要是個長情女,被人忘了,肯定傷心啊,難過啊,自艾自憐啊。她不一樣,她翹氣了!
要忘都忘了撒,怎麽獨獨把我忘了?還欺負我上瘾鳥!
還有,就是那套“分手論”作祟,先前,她躲他,忘了他,不理他,這是她占上風;現在他把她忘了,不就相當于———他甩了她?
高犰是昨晚回家越想越翹氣。所以,今天非要來“膈應”一下他!
你說,這娘兒們是不是不好招呼,自卑的也是她,不想擔責任的也是她,現在,自作孽的也是她。所以,最好誰都甭理她!
可是,又怎麽可能呢。
魏小白就喜歡這神經病,對她不曉得幾好。
臺北路44號,衛星大廈頂層。
幾好滴陽光喏,
衙內光 着 上 半 個 身 子趴在貴妃榻上,胳膊邊一本臺灣77版的《舊唐書.白敏中傳》,還有杯冒泡泡滴雪碧。
魏小白襯衣袖子卷着,正往手上倒油給她背上推。衙內這幾天都跟他混在一起玩兒。
“這裏癢。”犰犰手往後背一搭,
魏小白傾身過去,“哪裏癢?”
“這裏,這裏,”犰犰的手往上夠,夠不着,
魏小白一手手心裏還端着油,一手把她的手扒開,給她撓,“這裏?”她手還往上面湊,小白又往上移,“這裏?”撓住了,她舒服了,長長舒了口氣。
魏小白雙手搓了搓,一腿的膝蓋微彎在貴妃椅邊緣,彎下腰去開始給她推油,先從她細細又不失圓潤的腰間推上去,犰犰一哼,漾出一聲貓兒叫。
“犰犰,你曉不曉得白敏中跟那個鄭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