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在廚房裏守着一只冒着熱氣的鋼種鍋,用勺子在鍋裏攪來攪去。她貪婪地吸了吸肉湯的香味,歪頭沖他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崔隐感覺背脊有些發涼,搖搖頭他焦急地在房子的各個角落尋找他的狗:“‘駱駝’!你在嗎?‘駱駝’!你在哪兒?”

突然他聽到孔漁然的房裏有動靜,他的狗碰了兩下門,之後就用爪子瘋狂地撓門板。崔隐跑過去猛地扭開門,“駱駝”撲到崔隐的腿上撒嬌,仿佛很多年沒見似的那麽親熱。她關了“駱駝”的禁閉嗎?不像!關也不應該關在她自己的房間吧。而且“駱駝”剛才好像是在她的床上睡過。那藍色的床尾,亂糟糟的。荞麥殼仍然散落在地上。她幹什麽去了呢?

“‘駱駝’啊!以後再不能偷姐姐的肉吃了,聽到沒有!姐姐很可憐的。沒有趕走‘駱駝’,沒有虐待‘駱駝’,也沒有殺‘駱駝’。那都是因為這個姐姐善良!”崔隐開始語重心長地教育自己的狗。也不管孔漁然樂不樂意,就把她和“駱駝”扯上了親戚。

崔隐把碗和牛肉拿到廚房,發現之前那碗菜放在地上,或許是被“駱駝”又偷吃了一次,碗裏的牛肉已經被挑光了,只剩下些土豆。不可能是孔漁然自己把剩下的肉吃完的吧?她不會窮成那樣吧?

崔隐覺得抱歉,把那小半碗土豆倒掉,然後連同新買的玻璃碗一起刷幹淨,把還冒着熱氣的土豆炖牛肉倒進玻璃碗,找到保鮮膜封起來,随手放到上邊的櫃子裏。還是放高一點吧,“駱駝”這小子實在太讒了。崔隐用“駱駝”用過的湯碗接了半碗水放到卧室的角落,天氣有點幹燥,簡單加一下濕吧。

看看表,他不得不拿好鑰匙喊“駱駝”出門散步。圍着小區轉了一圈,崔隐越走越慢,他摸摸“駱駝”的頭說:“明天再玩好不好?我很累,你不累嗎?回家吧?”

“駱駝”好像聽懂了他的話,不再東聞西望,只朝着家的方向,一溜小跑。可是在路上,它遇到了一個新的夥伴,一只漂亮的“金毛”。兩只狗叼着一塊大石頭玩得不亦樂乎,不理會崔隐的呼喚,兩只狗的友誼似乎有天長地久的趨勢。沒耐心再看它們玩傳石頭游戲,崔隐十分不厚道地強行拉“駱駝”回了家。

她仍然沒有回來,這麽晚也不知道到哪裏去玩了。

崔隐回到自己的卧室,開始收拾東西。他打開衣櫃,裏面塞得滿滿的,最上邊一層是語恩的衣服。

崔隐呆立着看那些熟悉的衣服,感覺胸口悶悶的,深呼吸幾次,仍然不舒服。拿起一件白色的運動衣湊到鼻子前嗅了嗅,濃烈的樟腦球味兒嗆得他咳嗽起來。

“連味道也沒留下,真殘忍。”崔隐自言自語。

崔隐把語恩的衣服抱到床上,一件件疊起來,整整齊齊地疊起來。他仿佛從未如此認真地做過一件事。

“駱駝”在一旁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轉身走了。

崔隐把疊好的衣服裝進無紡布收納袋裏,滿滿兩大袋子運動裝。春夏秋冬,語恩只穿運動裝。她似乎什麽時候都充滿活力。

打開旁邊的櫃子,一個碩大的紙盒躺在裏面。崔隐把它搬出來,打開蓋子,裏邊有個水杯、豬型存錢罐、一把沒開封的牙刷還有一大堆文具。

下邊抽屜裏塞得更是滿滿當當,半袋過期的狗糧上壓着幾雙他和語恩的鞋,還有“駱駝”的餐具和它的玩具。它要是知道自己的餐具和主人的鞋放在一起,肯定會絕食的。趕緊拿出來裝進垃圾袋,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各自歸位。再把“駱駝”的餐具刷幹淨,接一小碗清水放在客廳的角落。

崔隐最後把自己旅行包裏的衣物、證件還有一小袋狗糧拿出來放好。狗糧一定要放在櫃子裏,不然這個家夥趁他不注意就會偷吃。

“駱駝”呢?崔隐沒有呼喚它,悄悄地到各個房間找。恐怕它又闖了什麽禍,要抓就要抓現場,不然“駱駝”肯定不會承認。

果然,“駱駝”又跑到孔漁然的床上去睡覺了。“駱駝”發現主人的臉色不太好,但是又不太明白哪裏出了問題,連忙夾着尾巴使勁拍着床單,低着頭向崔隐身邊湊。崔隐将它提回自己的卧室,關上門。它趴在角落裏,偷偷看着崔隐的臉色,像個孩子。見它一副委屈的模樣,崔隐不忍心罵它,只是對它進行了長達半個小時的說教。然後給“駱駝”洗了個淋浴,再把它的毛吹幹。

崔隐把“駱駝”關在卧室裏,走到孔漁然的房間,扯下了她的床單和被罩,抱進衛生間去洗。洗出來好多細密的狗毛,這個短毛的家夥為什麽總是掉毛?洗完擰幹,折幾折就挂在頭頂的浴簾竿上。估計“駱駝”一時半會兒改不了這個習慣,改天得買個晾衣竿。

崔隐再次走進孔漁然的卧室,把地板上的荞麥殼掃起來裝回枕頭裏,翻出針線,把脫線的地方縫好。他竟然有心情幫她縫枕頭。

看看表,淩晨二點鐘。他已經看了多少次時間?他自己也數不清了。就算是被他氣跑的,這個時候也該回來睡覺了吧。會不會出了什麽事?電話號碼也不知道。

只不過是一個初識的小女生,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地擔心呢?崔隐覺得自己有點不正常。

他伸了個懶腰,翻出一套換洗的衣服,拿着牙刷、毛巾和拖鞋走進浴室,偷用孔漁然的香皂和洗發水洗了個澡,這丫頭窮得連沐浴露都沒有。

累死了!崔隐倒在自己的床上,又開始想念語恩。語恩從來不會嫌棄“駱駝”髒,那時候,語恩總是摟着它睡覺,還和“駱駝”一起分吃一塊面包。他以為自己回到這所房子裏,記憶會變得清晰起來,語恩的形象也會變得立體生動,她的聲音,她的語氣,她說過的話都會想起來,他和語恩在這所房子裏相處的每一幕都會在他的腦海裏重演。可是一個陌生的女孩兒住了進來。把房子收拾得完全變了樣子,根本找不到當初的感覺。萬幸他的卧室沒什麽變化,他也只有在這小小的卧室裏回憶語恩了。可是語恩卻很少進他的卧室。

突然他聽到鑰匙的聲音,是她回來了。崔隐跳下床,輕輕拉開卧室的門,吓了一跳。

7、

一個頭戴斑馬紋牛仔帽,裹着黑色厚毛衣長外套的女人正在将門反鎖。她向沙發方向走去,邊走邊脫下毛衣外套,随手扔在沙發上。提起茶幾上的小暖瓶往一個細長的六棱玻璃杯裏倒水,另外一只手摘下帽子給自己扇風。蓬松的長卷發随意地披散在肩上。

崔隐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那個人是孔漁然嗎?是之前他見到的那個穿着看不出身材的大號睡衣,剛睡醒時邋遢,洗完臉之後感覺又很清爽幹淨的孔漁然嗎?

她上身穿一件迷你的白色小吊帶,下穿短得不能再短的牛仔短褲,裸露的腰部看不到一絲贅肉,腿修長而纖細,腳下穿一雙柔軟、帥氣、又不失西部牛仔風格的淺駝色中靴。

突然“駱駝”從崔隐身後蹿出,發瘋似的朝她撲過去,并不攻擊,只圍着她吠叫,急促地連續叫着,好像完全停不下來。

孔漁然吓得蹦上了沙發,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連忙蹲下假裝撿東西。“駱駝”突然停止吠叫,夾起尾巴撒腿就跑,跑了幾步,又轉回身對着沙發上的孔漁然。人與狗緊張地對峙着。

孔漁然緊緊地抓着自己的帽子,不知該如何是好。陳舊教她的假裝撿石頭這一招兒似乎對這只狗不管用。再讓她去咬狗一口嗎?傍晚時是睡迷糊了咬的,現在她無論如何也下不了這個口。這只狗為什麽總是和她過不去呢?真頭疼!

孔漁然喊崔隐:“喂!你到底在幹嘛?等着收屍嗎?”

崔隐反應過來,連忙跑過去摟住“駱駝”的脖子,它倔強地使勁掙紮着。崔隐把它扯進自己的房間裏關起來。“駱駝”不死心地用爪子撓着門。

“孔漁然?”崔隐喊她的名字。他還不确定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到底是不是傍晚看到的那個。

孔漁然看了崔隐一眼,沒說話,她懊惱地皺了皺眉頭。才過了幾個小時,家裏住進了男人這麽大的事,她竟然忘記了!回手端起茶幾上那一杯并不怎麽燙嘴的溫開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喘了口氣,扔下帽子,走到門口換上拖鞋,然後板着臉走向衛生間。

經過崔隐房門時,崔隐拉住了她。

他要幹什麽?終于要露出狐貍尾巴了吧?他果然是個流氓變态對吧?她怎麽就同意他住進來了呢?

孔漁然睜着大眼睛仰望着崔隐。離得如此之近,她竟然有些暈眩,他真的很帥氣。一米八六左右的身高,不胖不瘦,頭發微亂,臉部輪廓非常有型。粗粗的眉毛,崔隐的眼睛不大,雙眼皮很深,他眉頭微蹙的時候,眼神很性感。幹淨的鼻子,薄厚适當的嘴唇,如果他的嘴唇親過來……該死!她又在胡思亂想什麽?孔漁然擡手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強迫自己清醒。

崔隐盯着失神的孔漁然,之前還一臉素淨的她此時着濃妝,兩只眼睛四周塗着誇張的天藍色和綠色眼影,仿佛帶了一副寬大的藍眼鏡。長而卷的白色的睫毛,分外槍眼。顴骨上是粉紅色的曬傷妝,粉紅色的嘴唇緊緊地抿着。耳朵上挂着的兩個誇張的白色貝殼耳環,随着她的呼吸,貝殼輕輕地搖擺。即便是這樣暴露的服裝,這樣誇張的造型,她的眼神仍然很清澈,只有過一剎那的迷離,她為什麽要打自己呢?傍晚也打過一次。

她頭上有汗。手腕上也有。

“不冷嗎?”崔隐問。

絕對是發自肺腑的關心。卻被孔漁然當成了嘲笑。

孔漁然強迫自己冷靜,回敬他一句:“看不到我在出汗嗎?”

崔隐盯着她的眼睛,卻不知該說什麽。不能問她去哪兒玩了,為什麽這麽晚回家。也不能問她為什麽化濃妝,穿這麽少的衣服。他們甚至連朋友還不算是。

“孔漁然?”崔隐又問。

孔漁然受不了崔隐的眼神,他在懷疑她嗎?他在鄙視她嗎?他有什麽權利?但是她怎麽惟獨不想被他誤會?怎麽會在乎他的眼神?她不是從來都沒有向任何一個用異樣眼光看她的人解釋的想法嗎?也許因為日後要天天與這個男人見面,不打算讓自己太被動。她冷冷地解釋:“我不是雞!”

他傷到她了,崔隐搖搖頭鄭重其事地說:“我也不是鴨。”

孔漁然幹笑了兩聲,拍拍他的肩膀說:“那太可惜了!”

“小心感冒。”崔隐郁悶地說。

孔漁然掙脫了崔隐的手,故作輕松:“貌似是在關心我?”

“已經是冬天,晚上這麽冷。出去玩的話,多穿點衣服,早點回來。女孩子走夜路很危險的。你病了對我也沒什麽好處,一個屋檐下生活,很容易被傳染。而且我的狗抵抗力也很差,它的醫藥費可比人的醫藥費貴多了。”崔隐指了指自己的房門說。門裏那只倔強的狗仍在撞門。

“謝謝。”孔漁然說完向衛生間走去。

“它可能不太喜歡你的裝扮。它就是有點愛管閑事,脾氣又倔,看不慣的事情一定要管到底。根本改不過來。”崔隐摸摸自己的頭發解釋。好像愛管閑事這碼事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都是狗的問題。

孔漁然停住,轉身說:“好像你的狗不僅僅是愛管閑事這一點吧。傍晚的事怎麽解釋?”

“傍晚它咬你了嗎?”崔隐緊張起來。

孔漁然搖搖頭,看看自己的胳膊:“倒是沒有,它突然撲上來,叼着我的衣服,使勁拖我。”

“果然是這樣……”崔隐掃了一眼她的胳膊,并沒有任何可疑的傷口,他微笑着說,“這真不能怪它,而且它還很委屈。因為那張床原來是它的。你不但占了它的地盤,而且你還咬了它!”

“狗自己睡一張床?也太奢侈了吧?”孔漁然皺眉嘟囔,“你們有錢人……”

“不是,”崔隐搖頭,“和另外一個人一起。”

“不是你的狗嗎?怎麽和別人睡?”孔漁然好奇地問。

“它是我的狗,又不是我的女人!”崔隐笑。

“看來是和你的狗很對味的人。我怎麽拍它馬屁,它才能把床讓給我?我似乎不是它喜歡的類型。”孔漁然自嘲。

“對不起啊!它剛剛還睡過。我已經教育過它了。別怪它!以後你記得出門一定把自己卧室的門關好。”崔隐再次替自己的狗道歉。

“下不為例!反正傍晚已經踩了半天了,正要換床單。”孔漁然撅着嘴大度地說。

“我已經幫你洗了,它有點掉毛,我明天再賠你一套床品吧。”崔隐說。

“不用,我有點累,明天再聊吧,有很多事咱們恐怕得談一下。”孔漁然開始發起愁來,日子真的沒法過了。一個男人就夠她愁的了,偏偏還有一只性格怪異的狗。

“好,晚安!”崔隐說。

“嗯!”孔漁然點點頭,走進衛生間迅速洗漱。

崔隐推開卧室的門,“駱駝”正對門坐着。它想找機會再蹿出去看一看那個奇怪打扮的女人。可是主人根本沒給它機會。崔隐找了一條舊毯子鋪在地上,拍了拍,又回頭看了看“駱駝”。“駱駝”乖乖地走過去趴在上面。崔隐摸了摸它的下巴說:“聰明的家夥,這以後就是你的床了!”

崔隐關了燈,爬上床,伸展開四肢,他竟然睡不着了。之前的倦意不知跑到哪裏去了,他滿腦子都是隔壁房間那個謎樣的女孩兒。

傍晚的孔漁然有一點點弱智,一點點神經質,淳樸幹淨得如一泓清澈的泉水。

剛才的孔漁然則完全是另外一種風情,又性感,又酷,很大膽,也很漂亮。是個十足的妖精。

兩個她都很漂亮。崔隐承認。到底哪一個才是她呢?難道是雙重人格?

“駱駝”偷偷爬上床,它不敢驚動了主人,輕輕地依偎在崔隐的身後。崔隐微笑,輕輕地翻轉身體,摟住“駱駝”,撫摸它的後背。“駱駝”把頭擠進崔隐的臂彎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崔隐明白這樣嘆氣,表示“駱駝”很滿足,只要摟着它,它便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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