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林氏一氣兒說完,便自蕭覃懷中滑脫出來,竟就要走。

蕭覃生平最怕的,既不是兒時父親考察課業,亦不是上朝與皇帝廷策,而是這嬌妻的脾氣。

往常,只要林氏那秀麗的雙眉一皺,蕭覃的心便先軟了一半。

之前兩個人才為了纨素的事情置氣了一場,雖說那事純是小人撥弄,林氏也是不問青紅皂白就冤枉了丈夫,然而因着蕭覃任憑林氏去了南安寺,又過了這些日子才把她請回來,昨兒晚上在床上可是好生賠了一通不是。

這在外人眼裏看來,林氏這叫恃寵而驕,但誰讓蕭覃就是願意寵呢眼看妻子撇下自己要走,蕭覃忙将她扯了回來,重又抱着。

林氏不依,半真半假的同他扭了兩下,蕭覃只微微用力,便将她扣在了懷中。

林氏便笑“你就會拿這套來欺負我,欺負了我這快二十年,欺負的我給你都給你生了一兒一女了,還不夠呢。”

蕭覃抱着妻子,低低的喃喃道“素英,咱們好好的說着女兒的事,你怎麽又拉扯到咱們身上來我也不為別的,只是看他尚未成親就這樣對待月兒,心裏生氣。他對月兒這般不看重,等月兒真的過了門,他還能好好待她麽”

林氏睨了他一眼,嬌斥道“行啦,我還不知道你啊你那心裏,其實就是看着女兒待博衍好了,不痛快罷了。想着半輩子嬌生慣養出來的寶貝疙瘩,三下五下就被人籠絡了去,心裏沒了你這個老爹爹,不甘心罷了。”言語着,她重又摟住了丈夫的脖頸,将臉貼了上去,又笑又嘆道“成了,兒女都大了,早晚是要成家的。雛鳥,總是有離巢的那一天。有我陪着你呢,咱們就這樣相依相伴的到老,還不足夠麽”

聽着妻子的軟語嬌言,蕭覃心頭的那一點明火,盡數滅了。

他摟緊了妻子的細腰,正想說些什麽,林氏又道“再說這博衍,是咱們打小兒看着長起來,性格脾氣彼此都熟稔。月兒嫁他,我是放心的。今日這件事呢,若真如你所說,那是有點離了格。但他們從小就定了親,彼此心裏都明白,這又是青春年少的時候,待在一起忍不住也是人之常情。沒人瞧見,也就罷了。但你要說他不看重月兒,那我是不信的。當時在江州,我才點頭,你也猴急的跟火上梁一般,你也是不看重我麽”

蕭覃見妻子竟揭條起年輕時候的事來,不由老臉一紅,強辯道“那怎麽能是一回事,他這是在咱們府上,背着咱們輕薄月兒。”

林氏立時便道“那時候,你還背着我爹娘,輕薄我來着呢。要真算這個,你也不要說誰了”

幾句話,說的蕭覃啞口無言。

只聽林氏又道“你是不知,在南安寺那會兒,月兒病的不省人事,他能一日三次冒着風雪來看。等月兒好了,因着在園子裏摔跤沒人跟着,他還将月兒身邊的下人都發落了一通。後來,又聽下人說,他大清早起摸黑去排隊買玉帶糕,就為了給月兒送那第一鍋的糕。你說,他這是不看重月兒往常,我看這孩子外和內熱,性子過于冷清了些,還怕日後他們成了親,冷淡了月兒。每每說起這事,月兒也郁郁不樂的。如今看來,竟都好了。”

蕭覃實在沒得講了,兀自悶悶道“昨兒晚上,月兒還來跟我說要退親,我數落了她一番。今兒,怎麽就和陳博衍好的如膠似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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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卻不知此時,皺眉問道“月兒要退親我怎麽不知道”說着,她便瞅着蕭覃,點頭說道“好啊,這麽大的事,閨女都不跟我這個做娘的商議了,徑直就找你這個當爹去了。你還有什麽可抱怨的”

蕭覃卻頗有幾分自得,說道“這是自然,畢竟我是她爹啊。”

林氏睨了他一眼,懶得跟他争這個,只是問道“月兒到底為什麽要退親”

蕭覃略一思索,便将昨日夜裏蕭月白所言之事盡數講了一遍,又道“昨兒晚上,因着實在太晚了,又怕你生氣,便沒告訴你。我想着這件事過去也就罷了,沒曾想今兒他們兩個倒好成這樣了。”

林氏在心中琢磨了片刻,暗道怪道在南安寺裏,月兒自從病好之後就怪怪的。

她想了一會兒,便說道“不成,我得去問問月兒。”說着,就要走。

蕭覃連忙拉住了她,說道“你去哪兒這事便是過去了,你還要去責問月兒她就是念着你和淑妃的交情,這才沒先跟你說。你就當念着女兒的這段苦心,權作不知道也罷了。”

林氏看着他,說道“你這個人,說細致時也細致,說粗心也粗心。你适才還說,昨兒晚上月兒還為着阖家子人要退親,你雖是責備了她一番,她也未必就聽了。她要退親,必定是遠着博衍的,怎麽才一夜的功夫,就和他好成這樣了這裏面,必定有緣故。”

蕭覃聽了妻子的話,這方放手,笑道“還是你看的周全,難怪母親喜歡你掌家,把什麽事都交代給你。”

林氏聽着,不由一笑,說道“你也不用花言巧語的哄我,我答應了晚上包馄饨給你吃,總不會賴賬。”笑着,便出門去了。

蕭覃看着妻子倩影漸漸遠去,方才含笑開了桌上的書奁。

他平日裏的書信公文都放在這裏面,由兩個心腹小厮整理,要看時便自這裏面取。

打開書奁,赫然見上面第一封便是陳博衍的親筆。

他心中疑惑,拆了信封套子,一字字的讀了起來。

待看完信,蕭覃心中暗道我還當他今日過來,只是尋常讨論些政務。不想,他竟是為此事來的。話還未講,我便将他逐了出去。

想着,他起身,握着那信,在屋中地下來回踱步,心中暗自思索着。

皇帝共有七個皇子,陳博衍排行第四,除卻長子陳恒遠已被立為太子,餘下的二皇子三皇子,都是平庸守成之輩,既無十分的才幹亦無什麽志向報複,只求封王過那太平富貴的日子。五皇子前年病沒,六皇子與七皇子年紀尚幼,還看不出什麽。

陳恒遠原本只是一名小宮妃所生,只因是長子,又被孝靖皇後收在了膝下,這方被立為太子。

然而其因身世緣故,自幼便憤世嫉俗,這些年來,這性子竟是越發偏激,心中全無家國,只有他的太子之位是否穩固。如今年歲漸長,那性子卻越發偏激,輕狂暴躁,好大喜功,只要能讨好皇帝,無事不做。

這樣的人,如若做了君主,于國于民,只能是災難。

如今的皇帝,已大不如前,對于朝政日漸怠惰,只想及時行樂,早不是當初登基之時的勤勉于政。上行下效,周朝的權貴階層,也彌漫着奢靡浮華之風,整個朝廷已是百病叢生。如若下一任帝王,又是陳恒遠這般人物,那天下大亂也就近在咫尺了。

七個皇子之中,唯獨陳博衍的資質最佳,于朝政頗有見地,目光長遠且寬闊,更為難得的是,他所思所想往往是為一國子民謀劃,而非一己私利。雖說之前性子有些鋒芒過盛,但少年人如此全不算毛病。何況,近來相處,只覺他沉穩老成了許多,許多想法謀劃,越發超然出衆。甚而有那麽幾次,連蕭覃這多年的老臣,都自愧不如。

蕭覃在屋中轉了幾圈,心中不斷的琢磨着陳博衍信上所言。

在于蕭覃,儲君人選,自然該是陳博衍這樣的人,但陳恒遠并無十分的過錯,也不能随意上折奏請撤換。無故儲君更疊,于朝廷穩定,并無好處。

蕭覃所慮的,僅是國家朝廷的根基,他并非愚忠之人,所效忠的是國與民,而非那某一個人。

他思忖沉吟了片時,便将陳博衍的書信連着封套一起丢在了火盆之中,看着紅旺的炭火将那幾張薄薄的紙頁,吞噬幹淨。

蕭月白回了房,坐了一會兒,便覺得心中起伏不定,一時想着陳博衍的神态,一時想着他說過的話,胡思亂想了一陣,竟而又念起那夢裏兩人在南安寺纏綿的情景來。

想了一陣,心裏越發燥了,她便起來,立在窗邊看着外頭院裏的積雪出神。

一旁明珠見她發怔,揣摩着必然同陳博衍有關,有意替她開解,便說道“姑娘,橫豎呆着也沒事,不如出去轉轉”

蕭月白說道“外頭天寒地凍的,地下又是雪又是泥,去哪裏呢”

明珠笑道“不如找三姑娘說說話她那暖閣裏倒是比別處更暖和些。”

經她一說,蕭月白方才想起,昨日下午蕭柔拿了一個花樣過來問她,說上面的喜鵲翅子怎麽也繡不好,讓她幫忙看看。

她便到針線簍子裏,把那繡活拿了出來,只見是一副繡了一半的喜鵲登枝,針黹細密,花樣也新鮮精巧,可見蕭柔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但那底下的料子,卻用的是一方藏青色的綢緞。這樣顏色的布料,多半都是男人使的。

蕭月白心中微微一動,便将那花樣收了,說道“拿鬥篷來我穿,我去找柔姐姐說說話。”

明珠便趕忙取了大紅昭君套來,服侍着她穿了。

正要出門,老太太房裏的喜鵲去忽然過來,傳話道“老太太打發我來請姑娘過去,商議年三十進宮赴宴的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三十快樂,豬年大吉,心想事成從初一起,每天新發章節,作者菌都有一個大包送上,其餘小紅包若幹 ̄o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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