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淑妃倒是不慌不忙,她将攤着的賬冊一一收起,轉身交給了喜鵲,方才說道“皇上這消息倒是來得快,外頭民間的官司罷了,竟也能上達天聽。”說着,她笑了笑,望着皇帝;“這是誰向皇上告狀了不成不然,這官司還沒到大理寺,難不成王刺史竟然連審案之能也沒了,還要寫折子上奏請示皇上”

皇帝臉上爬過一絲狼狽,被淑妃那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竟有些躲閃。

他低頭吃了口茶,遮掩了過去,随口道了一句“還是你這裏泡的茶,更合口味些。”

淑妃跟了他多年,對他的性子脾氣了如指掌,走上前去笑了笑“這新上來的姐妹,到底生疏,伺候的不甚周到,只是這替人說話的本事習學的倒是快呢。”

胡欣兒倒臺,宮中便出了空缺,那些心裏還存着念想的嫔妃,各個都歡喜不已,誰知皇帝卻又新寵了兩名戲樂班子的樂伶都是色藝雙全之輩,加之年輕,便頗得皇帝喜歡,連着幾日都招了她們侍寝。

那些期盼着雨露恩寵的嫔妃自然頹喪不已,便有氣憤不過的,來淑妃跟前架橋撥火,挑唆生事。淑妃雖不在乎這些,卻也心生好奇,私下着人查了一番。

打探之下,淑妃才發覺,這兩名樂伶原來都是胡府引薦入宮的,在戲樂班子倒也安分守己,只在胡欣兒出事之後,方才走了出來。

淑妃倒也有些佩服胡欣兒,年紀雖小卻知道事看前後,給自己留個後手,雖說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但對皇帝就是好用。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自是要用上這兩個妮子了。

周楓那件官司,陳博衍早已告訴過她了,母子兩個揣摩了許久,始終不知這胡府到底打的哪路算盤,只是胡欣兒此時挑起這事,必定來意不善。

所以皇帝才開口,淑妃便已知道他打算說什麽了。

然而皇帝到底還是皇帝,他被淑妃噎了這一下,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将茶碗往炕幾上一撂,斥道“淑妃,你這算是犯上”

淑妃當即俯身拜倒,說道“那便請皇上治罪。”

皇帝看着那滿頭珠翠的發髻,看似恭敬的身姿,竟而一時啞了。

他拿淑妃是有些沒辦法的,之前胡欣兒執掌內務,把宮裏鬧得一團亂,如今要收拾起來,需得一個能幹熟稔之人方可。太後上了年紀,有心無力。賢妃身體虛弱,不問事已久,其餘的也都是些扶不起來的,唯獨淑妃能收拾這樣的亂局。

皇帝這才驚覺,自己竟然陷入了這樣一個尴尬的局面,他竟然需要倚靠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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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淑妃對他的冷漠,讓他實在不是滋味兒。他新進寵幸了兩個樂伶,宮妃人人自危,卻唯獨淑妃不聞不問,似乎全不放在心上。

男人大概都有些這樣的賤毛病,越是不将他當一回事,他便越要貼上去,便是這九五之尊也難逃例外。

皇帝咳嗽了一聲,靜了半晌,方才說道“朕此番不與你計較,起來吧。你是宮中老人,這些規矩忌諱,該比旁人更明白才是,不要失了分寸。”

淑妃謝恩起身,聽皇帝這般故作姿态,心中笑了一下,臉上還是平常。

皇帝便又說道“這樁官司,朕聽聞是老武安侯的獨子周楓,同胡府的小公子一起吃花酒鬧事,為争搶粉頭,失手将胡家的小公子打死了老四也在場,還将周楓叫了回去。”說着,那眉頭便不由的皺了一下。

淑妃聽這話,明着已經是将罪責算在了周楓頭上,笑了笑說道“還是臣妾之前說的,這新上來的姊妹真愛學嘴,王大人尚未送折子進來,皇上就知道的這般清楚了”說着,一雙妙目緊盯着皇帝,追問“皇上是從哪裏聽到的”

皇帝有些窘迫,停了半晌,才說道“你且莫管這個,朕只想問問,老四确實和這事有牽扯”

淑妃笑了笑,說道“臣妾所知,與皇上聽到的大概情形也差不了多少。只是,那兩個粉頭都是胡家的小少爺叫去的,并非是周楓。這争搶粉頭,更是無稽。周楓那孩子,皇上您也是見過的,為人憨厚,見了姑娘就要臉紅,哪裏會幹出這樣的事來。”

皇帝看着她,說道“朕聽來的,卻并非如此。再說,周楓那惡名滿京皆知,幹出這樣的事來,不足為奇。”

淑妃淺笑“皇上,你我皆不曾親眼看見,都是道聽途說。事實如何,不該由刺史府審理之後,方才明了麽”

皇帝說不出話來,他此次過來,本意是要借着這件事,迫着淑妃吐口能放胡欣兒一馬,但他沒想到淑妃竟這般難以掌控,他以往曾稱贊過的聰明機敏,如今都成了對付自己的利器。

新進擡舉的兩個樂伶,都是胡府送進宮裏來的,他哪裏不知道只是宮裏好一段沒有新面孔了,最合他意的胡欣兒又進了冷宮,想着區區兩個女子也翻不了天,便放心的放在了身邊。

然而,這二女雖容貌可人,才藝出衆,到底是新人,不知他的習慣喜好,日常伺候也就不及胡欣兒來的舒坦。

其他人,皇帝看不入眼,而淑妃又總是淡淡的。

這麽一來二去,沒兩日功夫,皇帝便又念起了胡欣兒的好,畢竟她是整個皇宮伺候他最周到、最體貼的人了。

那兩個樂伶,也沒少在他耳朵邊念叨,他便打發人問了問胡欣兒近況,聽說了胡欣兒在冷宮所受的苦楚,便心疼起來,遂将她犯下的事先在心裏減了三成,又自說自話都是她娘家的錯,她人在宮裏哪裏會知道。

這念頭一起,竟想将她自冷宮赦免出來了,只是面上沒個說辭,所以來找淑妃,想着将那件事查探結果,給胡欣兒做個不知情就罷。

但沒想到,踏進長春宮,這話未出口,就先被淑妃将了幾軍。

淑妃哪裏不知道皇帝的心思,估摸着這幾日下來,老病也該發了,便趕在他開口之前,先說道“皇上,三十夜宴裏的事,臣妾已查探出大致情形了。”

皇帝立時來了精神,坐直了腰身,言道“你說。”

淑妃便道“那仙鶴是年二十八送進宮裏來的,起初并未送到飼獸處,而是在胡昭儀的鐘粹宮裏養了兩日。三十那日,還是胡昭儀親自送到保和殿的。內侍省的人說,因胡昭儀十分重視仙鶴,幾乎寸步不離,直至上場前,方才回到殿上。”

皇帝的臉色頓時就黑了下去,胡欣兒寸步不離守着仙鶴,那豈不是說至少喂藥一事,她是知情的淑妃看着他的臉色,趁勢又道了一句“尚席官也稱,有小太監親眼看見,胡昭儀喂食仙鶴面餅果脯等物,除此之外那鶴再沒吃別的。那小太監如今已作為人質,扣在了掖庭局。”

皇帝臉色森冷,好容易起來的憐香惜玉之意,頓時打散了大半。

吃完了一盞茶,他起身道“走了,還要去前頭看看。”

淑妃将他送到門上,目送皇帝的儀仗離開,她方才在喜鵲攙扶下起來。

喜鵲輕輕問道“娘娘,皇上今兒過來,很是奇怪呢,似乎有話,又沒說出來。”

淑妃嘴角一揚“本宮自然知道他要說什麽,只是還不到時候呢。”

胡欣兒在冷宮聽到這消息,氣急敗壞,在屋中連連頓足。

一旁的老太監點頭哈腰“主子,您莫急,小心氣壞了身子。”

地下火盆裏炭火紅旺,将胡欣兒的臉照的豔紅一片,她目光冷厲,咬牙切齒“這個老狐貍,竟然敢阻我”

如今在這冷宮裏,她的日子比之前可好了太多,別說火盆,幾乎要什麽,都會有人替她去置辦,哪裏像個打入冷宮的妃子那老太監見識了她的能耐,便死心塌地的跟着她,亦步亦趨,任憑她差遣吩咐。

胡欣兒轉了兩圈,将心中的怒火暫壓了下去,腹中籌謀着原指望着皇帝能看在家裏出了白事,能憐惜我些,沒想到淑妃竟這般難纏。這條路是走不通了,只好從別處下手。不成,就只好先用那個丫頭了。

想到此,她便向那老太監吩咐道“午後,你不必去東宮了,到壽康宮見寶祿郡主一面。”說着,又低語了幾句,便說道“你只管去,她都清楚。你就告訴她,再不動手,往後可就沒機會了。等我出去,我也再不管她了。”

老太監連連應諾,說道“您放心,我保管帶到。”

胡欣兒臉上泛起了一抹冷笑,既然淑妃擋她,那就別怪她要先除掉她了。

寶祿郡主身份尴尬,如若真和陳博衍有了什麽,這對母子就等着雷霆震怒吧。

安國公府裏,自從陳博衍那日過府之後,便再沒來過。

外頭再怎麽動蕩,內宅卻還是風平浪靜。

蕭月白和蕭柔,閑暇無事便日日湊在一處,商議周楓那件官司如何了結。

然而兩個內宅女子,說來說去,總沒個行之有效的好法子。

這日,蕭柔又來閑月閣,看蕭月白正在桌前全神貫注的寫着什麽,蹑手蹑腳的上前,拍了她一下“丫頭寫什麽呢”

蕭月白吓了一跳,回頭嗔道“柔姐姐,你唬死我好了。”說着,又問道“打發去侯府的人回來了,伯母還好”

蕭柔點了點頭,說道“今兒知道了一件好事,伯母精神頭倒起來些了。”

自從周楓出事,蕭柔擔心他母親無人照料,自己又不能親自過去,便每日打發人過府探望,送些點心吃食。

武安侯在世時,同蕭覃也有些交情,兩家有這些往來,倒也不算什麽。

蕭月白心裏奇怪,問道“什麽好事”

蕭柔湊在她耳邊,低低道了一句“四爺派人打探出來,那胡府的小公子,其實是因花柳病死的。”

蕭月白聽着,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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