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運捉弄

敏之和徽之莫名其妙的看着高公公消失的背影,剛才高公公打量着她們的眼神叫徽之覺得自己好像是被擺在市場上的東西,任人挑揀,更勾起徽之內心最黑暗的回憶。曾經被人買賣的經歷叫徽之對那種眼神特別的敏感。

“姐姐,我們不會有事吧。”徽之無助的抓着姐姐的手,緊張的聲音都變了。“沒事,有姐姐在,沒事的。”敏之毫無底氣的安慰着妹妹,她心裏告訴自己不能露出一點害怕,她現在就是妹妹的依靠。她一定要保護徽之!

“別在這裏哭喪着臉給我添晦氣了,高公公可是宮裏的紅人,在惠妃娘娘跟前當差的。你們算起來和惠妃娘娘還算是親戚呢,怕是以後要好了。你們兩個若是飛上枝頭,可別忘了我!”王婆一臉嗤之以鼻的表情,嘀咕着:“好沒見過世面,你們這是要發達了。”

盡管徽之對王婆的話嗤之以鼻,可是沒幾天就有惠妃娘娘宮裏的人把敏之帶走了,說是惠妃娘娘要敏之在身邊伺候雲雲。徽之眼巴巴的看着敏之脫掉粗布衣衫,換上了宮女的褐色袍子:“姐姐,以後我們還能再見面嗎。你到了惠妃娘娘身邊自己一切小心,有什麽事情別沖動。”敏之強顏歡笑,她捏捏徽之的臉,盡量做出輕快的語氣:“你怎麽和小老太太一樣,啰嗦!我知道,一定按着姑娘的吩咐辦。”說着敏之忍不住掉下來眼淚,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你一個人在這裏叫我怎麽放心?額娘臨走的時候囑咐我照顧你,以後你要小心些。那個王婆子不是個好人,我想辦法經常叫人看你。”

姐妹兩個想到未來前途未蔔,都忍不住哭了。敏之趁着別人不注意,壓低聲音說:“我打量着惠妃娘娘這時候叫我去怕是沒安好心,今後你可要小心。”

說着外面進來個嬷嬷客氣的催促着:“還請姑娘別耽誤了時辰,這裏離着惠妃娘娘的宮還遠着呢。”敏之無奈和妹妹揮淚而別。

敏之不在了,徽之在辛者庫的日子更家寂寞孤獨,這天徽之正幫着個婆子寫家信,忽然王婆喜笑顏來的進來,對着徽之笑道:“姑娘大喜,你姐姐可是一步登天了!”徽之聽了王婆的話心裏咯噔下,她笑着站起來:“什麽喜事,還請王媽媽說說。”

“好造化,我今天本來預備着出宮休假。誰知剛走到神武門邊上就聽見幾個內廷的公公說皇上新進冊封了一個衛貴人,我心裏一動就打聽了下。誰知正是姑娘的姐姐,敏之姑娘!姑娘大喜了!今後還求姑娘在娘娘跟前美言幾句,也叫我們跟着沾沾光。”啪嗒一聲徽之手上的毛筆掉在了地上:“姐姐……”徽之內心沒有一點喜悅,她知道敏之最後的希望沒了。

接下來的日子徽之發現人都是戴着另一張面孔的,随着敏之的恩寵日盛,徽之在辛者庫的處境越來越好了,即便不用衛管事吩咐,辛者庫的上下都對她格外關照。現在徽之只要稍微碰一下水盆髒衣服什麽的,就有人殷勤的跑過來把她手上的東西搶着拿過去。

以前每天在責罵聲中幹活,現在卻面對着一張張的笑臉,徽之有些不知所措。她好容易争取到了幫着熨燙衣服的活計,卻見着一個小內監笑嘻嘻的進來問道:“哪位是衛姑娘?貴人娘娘要見姑娘呢。”

姐姐!徽之心裏一陣激動趕緊站起來:“是我,可是衛貴人要見我!”

敏之現在已經成了衛貴人,她住在惠妃宮中的偏殿中,敏之心神不寧的站在門口,眼巴巴的觀望着徽之來的方向。“貴人還是坐下來歇歇,姑娘一會就來了。貴人可要小心身子,別動了胎氣。”身邊的小宮女采菊扶着敏之的手,請她坐下來。

“姐姐……”徽之看敏之氣色很好,眼角眉梢帶滿是溫柔之色,她心裏長長的舒口氣,看樣子姐姐在宮裏生活的還不錯。徽之的心裏又是酸楚,又是欣慰。若是父親和祖父沒出事,沒準現在敏之也是已經嫁給了心儀的表哥,也是個幸福的小妻子了。時間無法倒流,徽之也只能在心裏感慨一下。

“恭喜姐姐有了身孕,以後姐姐可要小心些,別傷着了孩子。我在那邊一切都好,別擔心。若是阿瑪和額娘知道了,他們也能放心了。”徽之握着敏之的手,眼裏都是欣慰。

姐妹兩個都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沒有父母在身邊,她們在深宮相依為命,是彼此的依靠。“姐姐和惠妃娘娘住在一起,她對你如何?”徽之四處看看,才敢把擔心的話說出來,深宮裏面絕沒有表面這麽平和,而且叫徽之擔心的是敏之是罪臣之女,這個身份是她的軟肋。皇帝對敏之到底是什麽想法,徽之總覺得敏之的日子不像是表面這個風光。

“惠妃娘娘對我很好,宮中的各位姐妹也很和氣,你不要擔心我。”敏之臉上都是笑容,可是她眼裏卻沒什麽歡喜。徽之忍不住道:“姐姐不說我也知道,咱們現在的身份哪能和她們比。經歷了那麽多的事情,我也不是傻子。世上多得是捧高踩低的人,姐姐新寵,又有了身孕,多少雙眼睛盯着呢。姐姐不要擔心我,還是自己事事小心為妙。我在辛者庫好也罷,壞也罷,都沒什麽緊要的。”

“你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任性的孩子了。我現在只希望不管男女這個孩子能平安生下來,我也就沒牽挂了。我最近怎麽也想不明白,我服侍皇上的時候試探過皇上的口氣,我稍微提起來阿瑪和祖父的事情皇上就有些不高興。不過皇上的語氣也不是不能商量,看樣子還要慢慢的說。”敏之想起來自己的父母祖父還在塞外,臉上全是擔心。“祖父上了年紀,寧古塔是苦寒之地,也不知道怎麽樣了。”敏之希望自己的恩寵能換來全家的平安。

“姐姐,姐姐千萬不要提祖父和父親的事情。你還沒看出來嗎,這個事情不簡單,必然背後有很多秘密,祖父當時不肯申辯一語,想來是知道什麽。還有阿瑪,他是因為诽謗朝廷獲罪的,阿瑪和那些人作詩讨論文章都是私下裏的消遣,卻被人知道的那麽清楚。到底是誰害了我們,我們一無所知。姐姐想想,若是那個人就在朝中,你求皇上重新調查祖父和父阿瑪案子,他們豈能幹休。還有祖父獲罪是因為皇後娘娘,到底是皇後娘娘——你一個小小的貴人,怎麽能翻這個案子。一旦被人抓住大做文章可是萬劫不複。”徽之緊張的抓着敏之的手,求敏之別輕舉妄動。

“你說的我知道,我和你想的一樣,想鬧清楚到底是誰算計了咱們家。你放心,姐姐不傻,知道輕重的。”敏之欣慰的笑着摸摸小妹的頭:“你當初當着阿瑪和額娘的面,敢那樣的對着韓姨娘頂撞,現在也學會了忍耐冷靜了。我家小妹真的長大了。”

敏之雖然成了貴人,可是宮規森嚴,徽之也不能待太久,姐妹倆個依依惜別,敏之預備了不少的東西給徽之帶回去。“我想求惠妃娘娘把你從辛者庫弄出來。”沒等着敏之說完,徽之忙着擺手:“我在哪裏很好,這裏雖好還不如辛者庫自在,如今可沒誰敢欺負我了。”正說着一個小太監拿個包裹來:“這是惠妃娘娘賞給姑娘,說不用去謝恩。”說着小太監遞了東西就走了。

敏之無奈一笑:“人之常情,你拿着,在外面磕個頭謝了賞就是了。”

如徽之所言,她在辛者庫的日子确實很好,不用衛管事張嘴,徽之就有了自己的房間,她不用和別人擠大通鋪了。她也不用做什麽辛苦的活計,只負責點點數什麽的,那些人都對她特別客氣。

這天徽之正在記賬,忽然聽見外面小太監的聲音:“誰是衛姑娘,這是烏雅貴人專門給姑娘的。”

徽之恍惚一下,才想起烏雅合德來,她竟然還想着自己?!徽之迎過來:“我便是。”“姑娘,這是烏雅貴人叫奴才送來的。貴人說才知道姑娘在這裏,本來貴人想召了姑娘去敘敘舊,可是宮中的規矩嚴,也只能叫奴才送些東西來給姑娘。我們娘娘說姑娘需要什麽只管說,到底是兩家一場交情,貴人又和姑娘要好一場,她現在人微言輕只能做這些了。”說着那個小太監把帶來的東西一樣樣的拿出來:“這是些點心,是娘娘專門叫人做的。這是些常用的藥,這是幾件衣服……”

未來的德妃果真是厲害,她的禮物送的很貼心,都是徽之日常需要的。謝了那個小太監,徽之摸出幾塊銀子給他:“請公公回去替我謝謝娘娘。娘娘的恩惠我記住了。”

小太監笑嘻嘻的接過銀子:“本來我們娘娘約了宜貴人一起送東西呢,誰知今天宜貴人不得空,只有奴才來了。好造化!宜貴人那邊的小安子可就沒奴才的運氣了。”

原來宜貴人也知道徽之在這裏。難怪笑到最後的是烏雅合德,看樣子郭絡羅春桃還是沒有她會做人啊。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徽之悄悄估算着日子,還有半個月敏之便要生産了。徽之偷着做了件小衣裳,算是送給寶寶的禮物。這天她正在屋子裏繡着給小外甥的肚兜,門一下子被踢開,王婆子一臉諷刺的進來:“喲!姑娘還真拿着自己做了千金小姐了。我要用這個屋子,你立刻給我滾出去!”

……………………

暴雨如注,徽撐着一把破了一半的傘,在暴雨中艱難的行走着,王婆子不懷好意的把一包衣服扔給了徽之:“你立刻送到慈寧宮後面的佛堂去,這是蘇麻姑姑的東西,你若是去晚了可要挨板子的!”說着王婆子扔給她一把破傘,得意洋洋的轉身走了,崔婆子看着她走遠了,才過來說:“我這裏有把好傘,衛管事不在,她有變着法的欺負你了的。雨這麽大,你可怎麽走啊。小心這裏面的東西別濕了要不然上面追究下來,她又該欺負你。”

“你個老不死,這裏有你什麽事情!‘王婆子殺了回馬槍,蠻橫的把徽之趕到了雨地裏。雨水傾瀉而下,徽之只能用半邊完好的地方遮住懷裏的包袱,她整個人在暴雨中被無情的沖刷着。身體上的折磨徽之已經麻木了,她本以為自己總算是能喘口氣了誰知命運再一次和她開了殘酷的玩笑。

敏之不明不白的死了,她生的女兒也沒了消息,自從敏之出事之後的,惠妃和烏雅氏也沒了任何消息。當然她們以前也不過是看在敏之得寵的份上想示好罷了,現在敏之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重重宮禁之中,她們避之不及,怎麽還會有心情想着她呢。

姐姐到底是為了什麽,徽之無法想明白。敏之是個溫柔安分的女孩子,她應該不會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敏之也不傻,不會傻乎乎的為瑚柱和阿布鼐鳴冤,從而惹惱了皇帝。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見到了額娘和阿瑪,自己要怎麽對他們說姐姐的事情。想着以前敏之對她的關心照顧,徽之臉上一片濕熱。她默默無聲的哭泣着,在辛者庫她連為姐姐傷心哭泣的資格都沒有,也只有趁着下雨的時候,她能肆無忌憚的哭一場。

眼前一片白霧,徽之忽然撞上了一個什麽東西。她擡眼一看,發現自己撞上個年輕的侍衛。徽之趕緊低下頭,默默地退到一邊,趕緊福身請安:“對不起,沖撞了這位爺。”

“沒什麽,雨下得太大了,你怎麽撐着一把破傘出來?你是哪裏的?你們管事是怎麽辦差的。堂堂的皇宮之內,竟然與人拿着把破了一般的傘,這不是給皇家的臉上抹黑麽?

“我,奴婢是辛者庫的奴才。去慈寧宮給蘇麻姑姑送東西。”徽之低着頭,也不敢看眼前的人,她身上的衣服都濕了,整個人就像是被淋濕的小鳥,無助的樣子叫人心裏不忍。頭上多了一把雨傘,那個侍衛道:“我知道了,大概是他們欺負你。我正要去慈寧宮傳話,就一起去吧。”

可是這樣好嗎?徽之遲疑下,她擡起頭正撞上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睛,此時她才看清楚這個侍衛是什麽樣子,年紀大概二十上下,身量很高,臉上帶着慵懶平和的笑容,皮膚白皙,連着握着雨傘的手也是修長的,看樣子是出身不錯,在家裏養尊處優的人。身上穿着的是意見深藍色的袍子,因為下雨把下擺別在了腰帶上,露出一雙黑緞子的宮靴,踏着一雙木屐,靴子上一點水都沒有。一塊羊脂白玉的歲寒三友玉佩越發的顯眼。

“奴婢不敢,還請這位爺先走吧。”徽之緊緊地摟着懷裏的東西,示意請他先走。“你這個小東西倒是有點意思,你還這麽磨蹭下去懷裏的東西也要淋濕了,你就不怕回去被管事的責罰。”哪個侍衛一笑,堅持要送她一起走。

雨沒有任何要停下來的意思,徽之知道她的破傘撐不了多長時間。兩個人沿着長長的宮道向着慈寧宮而去,路上那個侍衛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徽之說話。徽之發現這個人并不讨厭,更沒安壞心,他撐着雨傘,多一半都在照顧她,自己的袖子都被雨水淋濕了。徽之的心裏暗想這個人大概是剛來宮裏做侍衛,也是世家子弟,在家裏被保護的很好。不知道在宮裏他這份單純善良能保持多久,容若表哥也是個單純善良的人,他若是知道了敏之姐姐的事情會有什麽感情呢。

“你發什麽呆?在想什麽?”徽之想的出神,差點摔進了水坑裏面,那個侍衛伸手扶住她,一股幽香缭繞在鼻尖,他挑挑眉:“你身上用了什麽熏香,我也去配上一劑。”徽之定了定神,苦笑着說:“我是個辛者庫的罪奴,能有件囫囵衣裳穿,餓不死就滿足了,還熏香呢。敢問這位爺的姓名,我回去也好在佛前為你祈福。”徽之心裏另有打算,她知道容若應該知道些什麽,他也是侍衛,或者能把消息傳遞出去。

我,我叫三官保。你叫什麽名字?那個侍衛稍微停頓了下,依舊是拉着徽之的胳膊沒放開。

徽之說了自己的名字,三官保點點頭:“真是個好名字,你的表哥是不是明珠的長公子納蘭容若?既然你們是親戚,怎麽不肯求他幫幫你?”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家裏出了那樣的事情,也不好去連累親戚們。既然觸犯了朝廷的法度就該認罪,我表哥也是無能為力,何苦叫他煩惱呢。三爺,我只想打聽下我阿瑪和額娘的情形,祖父上了年紀,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寧古塔的寒冷天氣。”徽之倒是沒遮掩,把自己的身世和盤托出,她要看看這個三官保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你放心,他們在寧古塔,瑚柱已經上了認罪折子,皇上也沒再追究。”三官保知道了徽之的身份,并沒表現出嫌棄,反而是告訴她家人的消息。

剛想道謝,徽之心裏咯噔一下,這個三官保侍衛有點不對勁啊?徽之警惕的盯着他:“三爺倒是消息靈通的很,寧古塔離着京城千裏之遙,兩個罪臣倒是成了京城的新聞人物。”連個剛入宮的侍衛都知道他們的消息,還等着徽之來問!

“你別多心,我那天當值,遠遠的聽着皇上和人說起來瑚柱的話,今天正巧遇見了你,就想起來了。前頭就是慈寧宮了,你這個過去肯定是失儀,你要去蘇麻姑姑的靜心齋,就順着這條路一直走,到了盡頭便是蘇麻姑姑的地方了。她喜歡安靜,你別多話。”說着那個侍衛把手上的雨傘塞給了徽之。徽之卻是後退一步,對着三官保福身:“多謝三爺指點。”

說着徽之轉身就跑進了雨幕中,身後傳來三官保的聲音:“你以後別叫我三爺……”剩下的話雨聲太大,徽之沒聽清楚,她撐着那把破傘頭也不回跑過去。

太皇太後的寝宮中,一陣吵雜打破了安寧:“哎呦,皇上這是全身都濕透了,李德全那個猴崽子做什麽吃的?”太皇太後貼身的摸摸塔娜心疼的進來的皇帝,早有小宮女們上前給皇帝脫下沾濕的靴子,拿來幹爽的衣服。

太皇太後聽見塔娜大驚小怪的驚呼,從容地從書本上擡起頭,慈愛的看着進來的孫子:“皇帝這是微服私訪去了,可遇見了什麽好玩的事情?”

“皇祖母,孫兒什麽也瞞不住你的眼睛。”皇帝微笑着過來輕快的給祖母請安,康熙輕松地坐在祖母的身邊,嘴角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個微笑。

“瑚柱家的二丫頭皇帝可喜歡?”太皇太後的話一出,皇帝頓時坐直身體:“祖母,孫兒只是——”

太皇太後擺擺手打斷了皇帝的話:“皇帝已經長大了,你後宮的事情哀家不插手。只是我要問你一句,若是她問起來自己姐姐的事情,皇帝要怎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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